( 星期六课外小组活动时间,吕春站在教室门口,对胳肢窝夹着一本书将要走出教室的许敬修问道:“这个礼拜天还回去不?”许敬修笑着说:“不咧,作业多得做不完,想在明天补上。***你还生气吧,我那天的玩笑开得太过头咧,其实我这人不会跟人开玩笑,看人家王征跟人开个玩笑蛮有趣的,跟人家学,分寸却没拿住,过头儿了,过头儿了!”吕春原来挺平的脸也露出了笑容说:“谁生啥气呢,那天怪我太粗心,没看信皮就把信撇在你面前,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还生啥气呢。玩笑开过去就过去了,谁还会老记着,都甭往心上放。”许敬修说:“不放不放,放在心上不占地方吗?只要你谅解就行了。这会儿王征在小树林子边等我,要给我说个事儿,咱改天再说,改天。”说着转身走了。
吕春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身心里想:紧死忙活地干啥去?还不是夏如锦等着你,王征?哄谁来。这些道歉的话还不是夏如锦教的才怪,你这个人不会有这么多的心眼儿。
“春,站在门口是守着不准人出来,还是不准人进去?”夏如锦的笑问声把她的思路打断了。但见夏如锦拿着两个羽毛球拍子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她平平摆着脸说:“我有这个权利和义务吗?”接着才笑笑说:“刚才许敬修找你,说他在小树林子边等着,跟你说文学课外活动小组的事儿。”夏如锦咯咯大笑:“你呀,又上了他的当,他正跟王征在小树林子神秘地谈着什么?这几天王征正烦恼着呢,老远我看见王征挥臂摇头的样子,像是太激动了。怎么他能在那里等我呢?”吕春见她如此说,并没有怀疑自己说假话,才知道许敬修没有骗人,便又笑笑说:“刚才他就是说在小树林子旁边等的话,也许是我听岔了。”夏如锦说:“听岔也罢,听不岔也罢,这会儿咱俩到操场打一阵子羽毛球去。”吕春说:“走,玩一会儿。”
后来,王征家所在的生产队把一份王征在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的表现况交到学校,又转到年级团支部,吕春见到了。材料这样写着:你校高六七级甲班王征,父亲在这次农村四清运动中属四不清干部,消极对抗“社教运动”,不积极退赔,还以自杀手段威胁工作组。王征同学还拿着《二十三条》按自己的思想乱解释,和工作组的同志强辩进行对抗,希望学校对该生加强教育,使他提高思想觉悟配合轰轰烈烈的社教运动……下边是:王刘村社教工作组。
吕春对这件事的处理办法是,以团支部的名义跟王征谈谈,因为王征还是个团员嘛。
吕春还没有找到跟王征谈话的机会,过了几天,又一份王征表现况转到她手里,是这样写的:经贵校师生的帮助,王征同学主动向工作组承认自己对《二十三条》理解有偏差,还给其父做了大量思想工作,其父提高了认识,已积极做了退赔,又表示今后一定配合工作组的工作……谢谢学校领导和老师。
吕春正愁如何跟王征谈话呢!她知道王征这人能善辩,会引用**的话、列宁的话把对方问得哑口无。现在好了,不用再费这个心思了。
原来是那次在小树林子里,王征把父亲的冤枉、自己的烦恼学说给许敬修。许敬修给他出主意他不接受,只是最后几句把他点灵醒了:搞运动不讲理论,也不分错对,先下楼过关才是要考虑的问题,不过是退赔些钱粮,要是有困难,我回去告诉我爸帮忙解决,他有这个力量,又是乐意给人帮忙的人。王征说:“钱粮不多,能拿得出,就是服不下这口气!”“那就拼个人死家散才算本事吗?”许敬修严厉责备着,又说:“刘备和曹操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忘了?现在不能讲理!韬光养晦,下楼过关才是上策。”
夏如锦的哥哥夏如山在北京地质学院读书,放在前清来说就是在天子脚下。一九六六年刚刚入夏,北京的政治风向自然与不自然间也就传到了夏如锦这里,更有父亲是能见到内部一些文件的县团级干部,就有近火先焦的优势,就造就了她成为偏僻角落小县城的先知先觉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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