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媚姐,闲得人瞀乱的!来跟你说说话儿你又忙得不行,去东头他又烦我,我还是把而已引出去耍一会儿,而已呢?我给你看娃,日后把好事弄成了嫑忘我。”媚说:“咋能忘了你呢,看你说的喓!”又对着门口喊:“而已!青枣姑姑喊你玩去!”
媚对青枣的性子很服然。直爽、热、乐于助人,嘻嘻哈哈看似没有心眼儿,其实是个特别聪明的姑娘。她对许敬修爱得直白热烈更显出夏如锦的外刚内懦了。媚认为自己这浅薄的认识是正确的。
是夜,跟青枣蹦跳了一大晌的儿子已是鼾声齁齁,媚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些碎娃的骂语老在耳际回响。不由得仔细思量:谁在使坏,很可能是村腰窝子三十来岁那个二流子光棍使的坏,给咱打卦呢,想造出这招逼我离开这个家他好收拾合茬。我才不上当呢!她很自信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她在炕上瞀乱地折腾了一阵子,思维又一转:我咋就不能给“姨夫”暖被窝暖脚呢?暖咧!他谁把我看个两眼半,别说暖脚,就是更亲近亲密我也值得,我们有这个权利。
媚又想起许多往事:他不是个平凡人,是个有见地敢说真话、干实事的“右派”,哪个右派不是能行人?他忠厚诚恳,为了媚的病花光了自己的一切,努圆了劲把媚从“小鬼”手中夺回到阳世。他不顾自己生死卖血给媚治病,不顾污秽给媚吸那臭脓……就凭这个我就认定他比谁都强,我再要嫁人就嫁他,他是我最知热知冷知疼知痒的亲人。女人嘛,一生一世很难遇到这样疼爱自己的人,遇到了这机会抓不住等于白活了一世。
想到这里,她那被人伤害,早已经枯死的灵性一下子复活了,这灵性左右着她,想摆脱咋也摆脱不了。这灵性竟然使她产生了幻觉:她和他在-个炕上同眠共枕,颠鸾倒凤共享人生快乐。不由自己地双腿时伸时屈,头在枕上左右摆动嘴里不住喃喃自语:“来来来……哦哦……”把这多年蓄在体内的能量都涌泄出来,全身的细胞都活跃了,兴奋了。
激很久很久才平静了,她仍回味无穷,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跟他在一搭的信心。又给了他许多褒奖的词语:慈祥的长辈,良师益友,最亲最爱的人,是渴望已久的甘露和风……
她思维已经极为反常:别人看那黑不溜秋的脸她却视为黑堂堂的健康,别人认为丑陋的麻子脸她认为有个性,别人对那不高的个头看不上眼她认为这就是敦实,政治上是个墨黑的右派她视做这才是有能耐的表现……总之此时此刻他在她心中已是才如子建,貌若潘安的全美男人。这种愚蠢的偏见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又忆起那个僧医的念词:“不死一遭不知活。”对!咱已死了一遭,该知道怎么活了。白天我可以是媚、改叶,夜里我就做姚姨——“姚凤芹”目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个墨守成规的人“扳过来”。
鸡儿叫了头遍,她在轻轻地念着:“媚呀媚,尖尖脚,去给亲人暖被窝,我想咋着就咋着……”慢慢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这年岁次丁巳,那些一知半解阴阳五行的人说:“天干丁为阴火,地支巳也为阴火,干支皆属阴火主天旱少雨。果不其然,春天就没落过一场透雨。才是阴历四月初,天就热得要命,地里干活的男社员抡开了光膀子,女社员也换上了单衫单裤迎接这早来的热季。
太阴落山了,从沟道里吹来一股凉飕飕的悠悠儿风,热了一天的人们顿觉凉爽。队长宣布收工,人们却舍不得放弃这凉快的享受。回到屋里更为闷热还不如在这野外多待一会儿有说有笑地畅快。全村怕只有许敬修一个傻瓜蛋钻在闷热的厦子“温故知新”呢!
沟沿最热闹的人群,是几个年轻人围着许元丰听他谝《水浒》。他也算是川子沟的文化人,讲个啥故事都还绘声绘色,幽黙风趣儿。他今讲的是武松打虎那段大家都熟知的故事,大家都还爱听。一时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也越讲越起劲。如今没人管什么宣扬不宣扬“资修封”那些闲事了,他才敢讲,人们也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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