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拍击声一声急过一声,小莲恐慌的声音随之响起,惊呼道:“姐姐!”声音刚落,已听楚楚的声音冷峭无比,喝道:“出去!”
小莲焦虑地辩白道:“不是,姐姐,出大事了!”楚楚哼道:“雷家即便天塌下来,也再与我无干。你叫喜姑娘莫再白费心机,我什么人都不想见,也什么都不想吃。除非欧阳来接我,否则就算是此刻把犁香院全拆了,也休想叫我出来!”
小莲声音颤抖不已,急道:“姐姐,眼下即便是没有拆房子,也已差不多了。外面外面--”猛听锐响连声,已有一物穿门而入,扬起一大片木屑,重重砸在地上。珠帘内楚楚声音已然动怒,斥道:“丘炜是聋了还是傻了?!还不出来理事?走了个高-瞧瞧这梨香院,转眼就不成样子!”却听外面打杀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夹杂着人短促的惨呼。她大为惊异,猛然立起,刚转过身,迎面已有一剑刺落过来,力道十足,剑花朵朵,宛如挑落开来无数霜花。她今日心情不佳,躲在房内已有多时,又从早至晚并未进食,骤然立起,只觉头晕目眩,一时还不太适应,怔得一怔,鼻端几乎贴了剑锋,险险掠了开去,喝道:“南宫陵,你疯了!”
来人长眉一挑,似乎有些惊诧她躲了开去,嗤道:“二夫人果然还有些真章,既如此,再试试这招罢。”剑势一变,剑还未至,一股寒气已迎面迫来。楚楚一个北雁南归飞掠开去,已然迟了一步,全身都被冷气袭了一袭,一时间冰寒刺骨,不觉惊道:“你是南宫陵么?怎么不过数日,剑术便精进到这般程度?!”
来人冷冷一笑,将宝剑在手中一抡,划过一道漂亮的剑圈,嘲笑道:“可不正是在下么,只是二夫人从来不把在下放在心上,如何能知道在下究竟有几斤几两?夫人虽然从来翻脸无情,在下却还念旧,这样罢,看在以前碧桃姑娘递了很多诗笺传情的份上,可以留你一命,只是从此以后,就再无这般礼遇,只能看我什么时候心情好转,还能想得你起来。”将剑锋一指,向外间喝道:“怎么回事,不过一个苟延残喘的小丫头,居然还拿她不下?!”
楚楚怒道:“谁跟你有过旧情?!又哪来什么诗笺传情?对了,碧桃,碧桃呢?”但听外间乒乓声不绝于耳,只听兵刃声声,砍斫在木上,听来令人惊心。小莲的声音喘息不已,似乎正在跟人动手,几乎是哑声道:“姐姐小心!这些人疯了,见人就杀,已经把梨香院的门都染红了。丘总管都是我好容易拖回来的。去!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仿佛一夜之间得了奇遇,居然个个都功力暴涨,对付起来这般吃力-”声音骤然中断,随即扑通数声,仿佛是什么滚落了开去。落剑之声紧跟不断。楚楚听得心惊,眼见青锋又到眼前,一把扣住,喝道:“住手!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小莲再动手,就要没命了,你即便恨我,又何须迁怒于人?”
南宫陵拔了几次,都不能抽出剑身来,哼道:“到现在才知道要对我假以辞色,已经晚了!我早说过,天下又不止你一个美人,你自以为美艳无双,拿乔作态,殊不知,多的是有人对我投怀送抱,论姿色,你还不及多矣!”手臂一振,剑上发出一声龙吟,力量暴增。楚楚手指都被这巨大压力弹开了出去,蓬的声撞在案上,来不及呼痛,眼见他一剑又到眼前,下意识长袖一甩,缠上了他的剑身,喝道:“应怜早就说过,从没想当天下第一美人。应怜再怎么样,也与公子无不共戴天之仇,无须公子这般步步相逼罢?我不想杀人,你为何执意要我的命?”
南宫陵怔了怔,喃喃道:“是啊,我虽然恨她,但也未必非要杀了她不可-为什么今日醒来,就提了剑杀到这里来了?”目光有些呆滞,向两边一看,惊呼道:“这么多血!这么多人,都是我杀的?哎哟!头好痛!”猛地捧了自己额头,一叠声呼痛起来,全身都跟着抽搐不已。楚楚大为惊讶,凑过去道:“我就瞧着你好不对劲。究竟怎么了?是哪里痛?”
谁知就在此时,南宫陵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中似乎有极亮的光闪了一下,本来呆滞的目光突然有了焦距,倏地一下,便有熊熊火焰腾地从底下窜起。楚楚失声道:“你的眼睛”突觉凌厉劲风如扇般扑面而至,宛如一柄锋利到极点的利刃泼洒过来。两人相去不过寸许,一时之间,楚楚哪里反应得过来,刀还未至,项上已撕裂般一阵刺痛。只听小莲在外惊叫道:“姐姐!”
突听轰隆一声,屋顶从中裂开,连人带刀,落下一个人来。楚楚身子已被剑端逼到壁角,听得声响,蓦地抬起头来,便见得一道弧线从上而下,光芒眩目,美得就像雨后的彩虹。楚楚还没从眼前的景色中醒过神来,突见眼前的南宫陵蓦地便从中分开,生生便成了两瓣。那刀精准已极,就像仔细计算过一般,一边一半,连喷出的血液都差不多相等。两边尸体倒下去之后,后面赫然站着一个人,头发凌乱散在面上,一袭箭袖红袍半面被血染红,已经分辨不清上面的团花绫纹,右手上伤痕累累,连齐手腕都被利刃卷过,翻开一大片血肉来,底下森森白骨,隐约可见。然则这样的手,却还牢牢握着一柄银刀,刚才如此惊人的一刀,居然就是用这么小巧的刀发出来的。楚楚看了又看,都有些不能置信,试探着喊道:“花狐狸?”
来人伸出左臂,狠狠将她环在胸前,喘息道:“没时间多说了。世珲-死了!我们的人不多了,雷家看来也保不住了。我已将密室封了,他们就算找到了那里,也没法进去。事不宜迟,赶快赶往春辉楼,带上大哥和母亲,逃出去要紧!”
楚楚惊道:“怎会如此?!谁杀了他?你手上--”雷子谨苦笑道:“杨家鸳鸯刀名不虚传,不过,还是不如我。”拖了她起身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温家来了许多铁卫,一路斩杀过来。这些人都已经疯了,除非杀了,否则只能是她手中的牌--这个女人,我就知道,迟早是个祸害,悔不该算了,快走,别给她抢先去了!”
楚楚人被他带着,一阵风般冲了出去,只见无处不是尸体倒卧,血泊满地,动静不大,显然是经过了一次力量极其悬殊的鏖战。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楚楚眼圈一红,来不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恨声道:“这个温无垢,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原来狼子野心!”向旁看去,雷子谨已知其意,道:“我叫他们带小莲从那边走了,放心,连昏迷的丘炜都带上了!”
楚楚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又使劲去捏他的脸。雷子谨吃痛,瞪眼道:“作甚?”楚楚嗯了声道:“只是觉得奇怪,以前你从不肯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雷子谨轻笑了声,突然又沉了面,冷冷道:“你对我如今又知道多少?!”手上加力,拽了她急跑。只听四面八方,无不是厮杀声声,鏖战正酣。但靠近春辉楼,却不闻人声,仿佛举世皆醉,这里独醒。楚楚不觉心惊肉跳,一时忘记了还在跟雷霆风怄气,高声叫道:“大哥,大哥!四喜,四喜!糟糕,怎会没有人声?子谨,惨了,莫非我们来迟了不成?!--娘,娘!”到后来,已带了浓浓的鼻音,甩开雷子谨,扑到门上,直拍了门板哭道:“来人,快来人哪!”
雷子谨面容都扭曲了数下。后面有人恭声道:“主人,再迟就出不去了。事已至此,不如主人先携夫人撤退出去,属下等必定拼死护卫,护得主公周全。”
就在此时,门吱嗄一声,被人从内轻轻打开。楚楚差点一头栽倒下去,幸亏被来人牢牢扶了起来。楚楚抬眼一看,喜道:“梅娘,你没事就好。-天!你的头发!”
灯光下,只见其容颜赫然大变,原本细腻圆润的面孔上,竟一夜间有了坎坷的纹路,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多时,但最为触目的是其挽起的一头高鬓,分明已如雪白,再不见半缕青丝。她含泪看着楚楚,将她一把拥紧在怀里,颤声道:“好孩子,我们没事。你放心,她一定会自己来的,不会叫我们这么便宜死在人家手里。”旁边闪过来手持双刀的四喜,傲然道:“雪姨,我们不用怕她。有公子在,谁都斗不垮雷家。”
梅娘眼中有泪,面上却浮现了笑容,看了看门外的雷子谨,缓缓点头道:“不错,雷家还有大好儿郎,英雄儿女,怎么都不会轻易灭的。”突听门外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声线尤为特别,宛若在金丝绒上一滑而过,明明极其陌生,却又似乎在哪里听过,一字一顿道:“确实不易,正好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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