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人群潮水般纷涌过来,汇至楼前,便向两边分开,让出中间一条宽广大道来。人群中徐徐走出数十位女子,海藻般的金色头发都以珠链扣在额上,露出饱满的额头,肌肤映雪,白皙异常,眸色却各有千秋,面容娇艳如花,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全身裹在雪白的缎袍里,以金色的腰带系定,垂荡下来一朵朵紫晶雪花。她们立定,同时弯腰,展开来一卷长长的羊羔毡毯,雪白的绒毛浓密无比,轻柔得犹如天上的白云朵朵。
两个身材魁伟、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抬了架黄藤轻舆,赤脚踏过毡毯,一步步走了过来。远远便望见一袭缎衣披挂下来,光华夺目,看上去犹如倒挂下来的披练,上面宛如蒸腾着七彩霓虹,仔细看却又分明是紫气,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引得人简直舍不得将目光离开。楚楚呆呆看了半晌,只觉有双眸子定在她身上,抬眼一看,昆仑奴已跪伏在地上,舆中人缓缓欠起身,正含笑向她望来。
仿佛所有的光线一瞬间都凝聚在了她身上,有那么一刻,楚楚的眼睛如被阳光灼伤,即便刺痛,依然因这强烈的震撼,宛如石化,定在原地。那张容颜本来是熟悉的,但今日才知居然能绚丽到这种程度,根本不是言语可以描绘万一。她的美丽是流动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加深她的魅惑,每一个动作,都是堪成诗篇的风情,每一缕微笑,都在打破世间对于佳人的想象,却原来,美丽根本是没有止境的,越看便越觉得吸引。这景象简直犹如梦幻,根本令人移不开目光,生怕一个眨眼,便打碎了所有的绮丽梦境。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虽然美丽,却并非高不可攀,每个笑容,都让人觉得只对着自己,鼓励自己更亲近一步,可偏偏这念头一动,却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堪,连拜倒都是一种亵渎。
楚楚毕生都不曾忘记这个女人的风姿,也再未见过女人的魅力可以到达这种巅峰。她明明举止高贵像天使,可每步走来,全身无处不引人遐想,每个姿态,都分明是一种耐人寻味的邀请。她像天使又像魔鬼,每一眼,都催得人如痴如呆,如醉如狂,恨不能化作她足下的一缕丝线,好能与她更亲近一步。可眼前这份美丽,实在令人惶恐,本身就是一种信仰,一种神化,是根本无法触摸到的绝望。
楚楚好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听来陌生无比,简直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吃吃道:“你你是独孤娉婷?”
女子嫣然一笑,抚了抚头上闪闪发光的钻冠,落坐在一旁安放好的宽大圈椅中,以极温和的声音道:“名字不过是一种符号,你怎么称呼都可以。独孤娉婷,魏紫,坤主,玉魔,都是我。不过,妹妹,多谢你了,若非此仗,我还得不到这种殊荣。”
楚楚失声道:“魏紫?那姚黄-”女子轻轻笑起来,道:“那不正是我的好妹妹么。师尊曾云,伊川洛浦寻芳遍,魏紫姚黄照眼明。不过,师尊偏心得很,从来向着师妹,总说什么‘姚黄一枝开,众艳气如削’,还赏赐了她一座极气派的摇光殿。我这师妹也争气,武功人品,都是第一流的,未知弟妹觉得,你与之相较如何?”
楚楚怔道:“确实不如。”女子掩面含笑,春色无边,道:“可不正是么,妾身也觉不如。她愈加自恃,处处都要压人一筹。师妹从来不正眼看人,习练的也是仙家正道玄学,但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修成剑仙?最后还不是中了弟妹一剑,粉身碎骨。妾身就有自知之明多了,习的都是不入流的功夫,但其实天下武功,哪里就分什么上等下等了,只要管用便行。弟妹,你说是也不是?”
楚楚愣愣道:“应怜愚昧,请教夫人修炼的是什么绝学?”女子嗔了她一眼,风情难以形容,婉转道:“弟妹从镜宫所出,你我所学,根本同宗同源。听说你大病一场,记忆全失,看来果然糊涂得紧了。这销魂媚功么,比那慕容家什么倾城法力,要惊人得多了,弟妹练了也有几年,可惜弟妹动了凡心,又不思进取,不免流于表面了些,大负师尊厚望。否则,这兜率殿的一殿之主,哪里就轮得到娉婷来坐?”
楚楚冷汗涔涔而下,勉强笑道:“怎么,居然嫂子还是师姐么?那我来此,莫非也是你安排的?”女子嗤笑道:“怜儿又忘了,不是你将毕生珍藏捐给不入阁,只为询问那姜辛的下落么?若非我正好掌管此阁,谁肯成全你这份心意呢?”眼光淡淡,瞟了面色僵硬的雷子谨一眼,眼角生波,转回头来笑道:“本来,不入阁的档案,确实已在一场蹊跷的大火中尽毁,但我从来丢三拉四,为恐师尊责骂,就另外做了份备录。如今阁中人又已死绝,除了娉婷与弟妹,恐怕普天之下,谁都不会再知姜辛的下落。”
雷子谨腿蓦地一软,险些跌在台阶上,以刀一支,才堪堪直起腰来。楚楚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嫂子执意要灭雷家,莫非是因为独孤家折在雷家手中?”女子抚鬓大笑道:“独孤家从来不曾待见于我,他们死绝了最好,还省得我费事。至于雷家,师尊志在必得,否则将来大战,何来利器?这雷家的老人都太不识趣,非喜欢走上绝路,新人想必懂得审时度势。其实这种打打杀杀,最是腻味,我是从来不肯弄脏自己手的。”
说话间,一个血人从半空跌落下来,火红的头发飘荡在夜风里,一条腿已经瘸了,一拐一拐,沿了地毯走了过来,手中的双锤拖在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血线,走到一丈开外,痴痴望着独孤娉婷。后者微笑招手道:“小继过来,怎么,那些不听话的铁卫收拾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