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抓住笑歌的袖子,鼓足勇气叫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望见紫因的眉间蓦地聚起浓浓煞气,柔和的脸廓也现出些狰狞,他登时骇得直往笑歌身边挤,方才英雄救美的劲头也一股脑飞去爪哇国。
白可流一听儿子被欺负了,马鞭一扔就要往里闯。红奇骏眼疾手快按住他,低道,“你进去只会把你儿子吓得更惨。”
白可流愣了一下,知他说的确也是正理,只得乖乖坐回去。
此路虽非闹市,人却也不少。紫因和紫霄因着笑歌的事,竟连仅一壁之隔的低语也未曾注意。
白云锦被紫因沉默的死盯方式逼得快缩进笑歌的怀里,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笑歌也惊恐地望着紫因,悄悄攥紧了紫霄的袖子。
紫霄咳嗽一声,拿眼神阻止紫因的迁怒举动再继续下去,缓声问那小不点,“少主果然不知吗?”
他的目光温和,白云锦稍稍安下心来,难得老实地回答,“我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却也是对笑歌的异样有所察觉,扭头瞥眼她,挠挠耳朵,很好心地提醒道,“笑笑,你怎地会连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们两个都是你的莲华,先前在我家,你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呢。”
笑歌一脸无辜地将他们挨个看了一回,认真地摇头,“我刚刚才见到哥哥的。我和爸爸妈妈……不对。是和爹爹惜夕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隔壁地哥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惊讶地叫起来,“呀!我怎么可以被哥哥找到呢?爹爹说过,我们在跟大灰狼捉迷藏,不可以被找到的!”
那三个还没回过神来,她已在慌乱地四处找寻可供藏身的角落。边找还边喃喃,“抓到会被吃掉。不可以被找到……”神色迷乱而惊惶,仿佛陷进了噩梦中。蓦地又停住,眨眨眼睛笑起来,“我真笨。爹爹说我今天生日,可以不用藏。乖乖等着爹爹和惜夕回来,就有抱抱熊了~”
古代人哪听得懂这些?三个人面面相觑,只是说不出话。白可流一头雾水地望望红奇骏。低道,“怎么她尽说些奇怪的话?”
红奇骏翻手握了扇子轻叩嘴唇,一脸深沉地答,“我女儿,当然与众不同……”
白可流无语,别过脸去权当没开过口,却不曾看见他眼中忽地笼聚的阴霾。
白云锦仔细思索一番,又问了笑歌几个普通的问题。在得到一堆“不知所云”的回答后。扫眼紫因和紫霄,断然给出了结论,“失心疯。”
话音未落就挨了紫因一记爆栗,捂头哀叫着躲去笑歌怀里,委屈地道,“你这么野蛮干嘛?我也没说她失心疯我就会不要她……”
忽然眼睛一亮。转身望着她,换上一脸灿烂笑容,努力让自己地表情看起来很深情,“笑笑,我做你的正夫可好?只要你答应迎我为正夫,从现在开始,我就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会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地每一件事请,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真心……哎哟!那谁谁。你又打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紫因很郁闷。不单是郁闷在紫霄之后发现笑歌反常情形的重点。也不单是郁闷她对紫霄,乃至对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小鬼头表现出的热情和好感。更郁闷这样肉麻又经典的表白台词居然不是他先想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闷声道,“我去找白大将军问个明白!”扭头掀帘就要跳下车,却被紫霄一把拉住。他心绪紊乱,急欲寻个答案,头也不回就开始挣扎,口中冷道,“别拦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傻下去?!”
紫霄地口气却比他更冷,“若真是他下的手,他会承认?”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公主是在他府里出的事,他难辞其咎!”
“那好。你去吧。”紫霄松开手,不理会他的愕然,淡道,“以你的武功与你莲华的身份,他必会对你恭谨顺从,二话不说把已离开将军府的人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若你觉得他会如此,我等当在此敬候佳音!”话是如此说,藏于袖中地手已微微蜷起,乃是攻击的姿势。
刀枪相对,敬称全免,但知白可流不会贸然下杀手,他这才选择离去以寻救兵。其后为紫连肃拖住,实非情愿,倘他当时稍露不满,不止走不脱,还会为笑歌带来更多祸端。
至其后发现她言行有异,为防再生变故,也只能匆忙离府——只要她尚有命在,又怎怕今后没有机会将这笔帐连本带利讨回来?
可,他们现今还在属于白家的马车上,那些话他如何能光明正大说出来?如果这样的反话还不能叫紫因清醒,他也只有强行出手留人——总比让弟弟去送死的强!
紫因默默琢磨着他的话,急躁地心渐渐平静。但,仍是不甘,瞥眼呆望着他们的笑歌,闷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看见她那样子就烦!”
不是烦,而是嫉妒吧?紫霄的唇畔掠过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轻声道,“等回宫看看惜夕姑娘的反应再说……”
风微微撩起窗帘,车厢里霎时明亮起来。阳光照亮了他刚毅的眉眼,平直的眼角也带上种别样的风华——沉稳、坚定,令人望之安心。
难怪她不记得了也会那样的依赖霄……紫因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忽然为自己地毛躁感觉羞愧。
车外地两个听得津津有味。白可流一时忘形。拿胳膊肘拐了一下红奇骏,耳语道,“以前我听人说他家这两个,大的性子急,小地沉得住气。想不到却刚好相反……有他两个在,你也不用担心你女儿回宫会吃亏了。”
红奇骏也挺满意他两个对笑歌表现出的关切之情,但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地嗤鼻,“有没有都一样——你见过我女儿什么时候吃过亏?”神情自傲得不是一般两般。还不住拨弄下巴上的胡子,看得白可流差点忍不住照脸给他两耳光。
好在他经过笑歌的锤炼,自控力增强不少,只暗暗腹诽道——正常情况她是不吃亏,可变了傻子,还怕她少得了亏吃?
正嘀咕,忽听得白云锦怯生生地道。“你们别一直盯着我看。我虽不知笑笑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我敢保证这绝不是我爹做的。”
好儿子,原来你这么相信爹地为人!白可流暗赞一声,感动得热泪盈眶,险些要冲进去给他一个熊抱。
可,感动还不到三秒,他就听见白云锦这样解释道
“你们别误会,虽然他是我爹。可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想为他开脱……哼!不信你们就想想看,我爹一向老谋深算,比狐狸还精明。每做一事必要再三考虑,于已无益的事他哪里肯干?譬如我二哥被山贼掳走,我爹都不让人去救他。结果。不只族里地老大人们很满意我白家少了个污点,我爹还可以趁搜捕嫌犯大捞一笔……”
“不是吧,这样你们还想不明白?那你们说说,笑笑变不变傻有区别吗?只要她做了皇上,还不是一样得靠我爹的兵马来保护!她要是不傻,朝堂里的那些老头子还不会有什么怪话,可如今……我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哪会没事给自己下绊子?我这样说,你们懂了吧?”
懂了……你爹都懂了,别人还能不懂吗?红奇骏死命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大笑。拿扇子掩了扬起的唇角。望着脸色黑如锅底的白可流低笑道,“别冲动。你儿子这也是不忍见你被人误会。不过,话说,他年纪虽小,却还真是了解你啊……老白,你现在应该感觉很安慰吧?”
安慰?他如今只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要不是近几天受的冲击够多够强,只怕他已经爆血管。
白云锦哪知老爹会偷听,尽职尽责地解释完毕,瞧见笑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忙道,“笑笑啊,我刚才说地事你想好了没啊?不明白?没事,你听我再给你说一回……”
紫因和紫霄都无语。两个各坐一边想心事,懒得再管这枚自己送上门来的小豆丁正夫。
由于无人打扰,白云锦果真把那套经由笑歌传授给红笑兮,红笑兮又经过改编之后传授给他的《河东狮吼》经典台词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再背了一回。
语气深沉,表情诚挚,眼睛眨得让笑歌看了都头晕。到末了,他满怀期待地问她可答应,笑歌揉揉微肿的双目,慢悠悠地反问,“那你是不是天天都会买糖给我吃呀?”
白云锦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把这个重要条件加进去,忙翘了嘴角笑得跟朵花似的连连点头,“肯定肯定!”
“那老鼠来了,你会不会先跑掉呀?”
灰不拉叽,长尾巴……小人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蹙眉想了一会儿,勉强笑笑,“不会不会……”
“那你敢不敢打大灰狼呢?”
大灰狼……是长什么样的?白云锦的小脑瓜实在想象不出来这种没见过的东西,生怕是很恐怖地妖怪,却又不想就此放弃,把心一横点点头,“绝对敢!”
笑歌轻垂睫羽抿嘴轻笑,斜飞的眼角也蕴上几分媚色,“好吧,我答应你。”
小不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却听她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响起——“锦锦呀,那个正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某妃的话
额,不晓得会不会感觉拖沓哦。下章就要进入普通生活阶段了。感情为主,权谋就先扔一扔吧。这么虐小因和小霄太不人道了
破笼卷 第九十八章 天时地利人和
白家的马车到顺华门外停下,惜夕和一帮太监已在门内等候。笑歌才看见她,便欢叫着冲了进去。
这样的事情很不寻常,但,自从早朝的事传开之后,宫里的每个人都愈发觉得,这位公主大人的举动不寻常才代表她正常。所以除了知情人之外,连守门兵士都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只怕被她盯上,节操难保。
紫因和紫霄急于知道惜夕对此事的反应,忙追着笑歌进去,竟忘了车上还有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被忽视的白云锦只得气哼哼走到车边,攀着车沿撅着ρi股小心地往下伸腿。蓦地脚一滑,尖叫还未出口,人已落进个宽厚的怀抱。抬头对上双含着愠怒的虎目,身子一僵,惊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意外地,怒吼和巴掌没有降临。他平生最怕的那个人居然轻轻把他放下来,往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低声道,“还不快进去?”
这样的事比笑歌忽然变傻还要不可思议,白云锦不由愣住。直到PP被拍了一巴掌,这才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撒丫子往笑歌那边奔去。
无皇命便擅自入宫,这明显不合规矩,可仍旧无人敢拦。守门的兵丁甲觑眼那正往惜夕脸上大送香吻的公主大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现下还有谁不知道公主就是这宫里最大的霸王?昨儿个青侍郎被公主绑进宫来,皇上仅是当晚震怒了一下子。今儿个就不了了之。方才那礼部尚书还亲自把公主点名要地一女两男都送了来,据说那女的就是青侍郎唯一的妹妹……唉,真正造孽!
感慨中,瞧见那行人上了暖轿离去,他方长长吁了口气,朝对面的兄弟投去个感激的眼风,暗暗叹道。要不是这位兄弟够义气,肯把锅底灰匀一半给他。今儿个落入公主魔爪的指不定就是……唉,真正造孽!
白可流望着轿子渐渐远去,唇间不觉逸出声轻叹。返身上车,调头离开。
红奇骏恋恋不舍地回望,车行出很远才慢慢收回目光。见白可流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蹙眉,“老白。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女儿又不是老虎,难道你还怕她会吃了你儿子?”
老虎吃人还会吐骨头,你女儿会?白可流腹诽。本不想理他,却又实在担心儿子地安危,只得干笑,“王爷真会说笑,有公主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顿一下。试探地道,“可公主如今成了这个样子,皇上那边……”
红奇骏摸出扇子一展,慢条斯理地道,“那不就得全靠你了?”嘴角挽起抹笑,又道。“凭你地本事,要维持现状也不过易如反掌……”
维持现状?白可流一怔,忍不住皱眉,“王爷既已到了,公主又……在她清醒之前,先替她将这些障碍尽数清除不是更好?”
“哪里有障碍?”他惊讶地反问,狭长的眼满含笑意。
白可流不禁一惊,低道,“王爷的意思是……”
红奇骏粲然,森白的牙在阳光下竟现出种冷意。“你都清干净了。叫我女儿上哪儿找乐子去?”看他一脸震惊,又拍拍他的肩。低笑道,“老白啊,儿女总会有长大的一天。难道你带儿子去打猎,等赶了兔子来,你却自己打,让他在旁边眼馋?”
皇上、紫家……兔子?白可流呆住,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原来,那些危险人物在这位王爷眼中,只不过是拿来给女儿练手地道具匪夷所思,可他却无从怀疑。在心底暗暗盘点得来的消息——暂不提那数目不详的北地“山贼”,光隐庄与西坤六两股势力,想把阳鹤翻个个……似乎真的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白可流有些沮丧,忽然间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谋划究竟有什么意义。
红奇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执扇轻摇,以种难得认真的口气低道,“其实我一直很想谢谢你。若非当年你坚持不入北地,我今日又岂有机会同你结识……”
不等他回神,红奇骏脸上的认真神情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种令人恨得牙痒痒地坏笑又复浮现唇边。
白可流头皮一乍,果然听他慢悠悠地道——“话说,我在这儿没几个熟人,公主府的大门又还没弄好……想来想去,也只有将就着在你那儿挤挤了——老白,不如今晚拉上老夜,咱们对月小酌,诗情画意一回吧。”
望着攀上肩膀来的那只手,白可流深呼吸N次之后,终于说了一句话,“明天一早,我就带兵去把公主府的大门修好。”
红色的墙,大大的房子,很多很多地人,男的女的都穿着漂亮的长裙子……这就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吗?笑歌趴在轿窗上好奇地张望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惊讶地想着。
惜夕说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发问,所以她很乖地只看不说话。可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不开那辆跑得很快的红车子来接她,却让她坐这个摇摇晃晃的大盒子去新家?为什么邻居的哥哥们和新认识的锦锦都跟着她坐大盒子,而惜夕却要走路?
一下子出现了太多地疑问,她实在憋得很难受,不敢不听惜夕地话,所以只好小声去问那个总是很温和地对她笑的“糖糖哥哥”——“哥哥呀,为什么大门口那些叔叔们地脸都是黑黑的呢?”
紫霄一愣。白云锦趁机抢答,“太阳晒得呗!”虽然方才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小孩子地好处就是转眼即忘。
笑歌恍然大悟。同情地叹息,“那他们一定晒了很久呢——真可怜啊。”
轿外的太监们闻言,只当她是在讽刺守门兵士自作多情,拼命憋住上涌的笑气,不约而同地竖直耳朵继续听。
她感叹一回,顿一下,又感叹。“还有多久才能到啊?为什么我们非得坐这种慢吞吞好像乌龟爬的东西呢?”
白云锦再次抢答,“我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不过这确实很慢……也许他们今天没吃饱。所以走不快。”
真是无妄之灾啊……众太监冷汗,赶紧加快了步伐。
笑歌还待再问,突然听见惜夕咳了一声,忙阖紧嘴唇,规规矩矩地坐好。没多会儿又觉着很是无趣,瞥见紫霄的束发玉冠晶莹剔透,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摸了好一会儿,忽然冲他甜甜一笑,“哥哥呀,这个好漂亮!你说,笑笑戴上了,会不会也很漂亮?”
原来公主最近不止喜欢玩哥哥妹妹的游戏,连自家人的东西也不肯放过……众太监听得都有些替她脸红,不由得把步子又加快许多。
紫因无语。拿眼瞪到她委屈地把手缩回去。紫霄瞧她可怜兮兮地样儿,不禁莞尔。将玉冠取下来塞到她手里,柔声道,“现在就要戴么?”
她摇头,迅速把玉冠塞进腰间的锦囊里,又轻轻按了按。这才笑嘻嘻地扑到他身上,给他一记透天响吻,“谢谢哥哥!还是哥哥最好!”
虽是已见识过她这种大胆行为,但此时旁人在侧,紫霄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处之泰然。红晕荡上脸颊,轻轻推开她,狠下心来不给她笑脸,只低声命令道,“坐好。”
目地达到,她哪里还会管他态度如何?果真老实坐好。悄悄伸手入囊中摩挲着那美玉。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忽瞥见他随手将披泻的青丝拢来搭于一边肩上,更衬得那脸儿细瓷也似的白。唇如三月桃花般鲜亮——她的心刹那间竟无来由地漏跳一拍,恍惚觉得这景象曾在何时也见过,只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
她的安静倒令紫霄不安起来,摸摸她的头,缓声道,“不高兴了?”
他的脸近在眼前,眸深似海,笑歌觉着脸陡地热起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猛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心慌慌像揣了只小兔子,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浑身都不自在。
但,这样地情形只持续了几秒,便被种幽幽的笛声打断。
倦意猝不及防地裹住她的头脑,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紫霄甚至还来不及发现笑歌脸上的那一点红晕,她已窝进他的怀里,眨眼的工夫,气息就沉缓下来。
她的昏睡和她地亲昵一样来得毫无预兆,紫霄哭笑不得。觑见紫因微蹙的眉尖,促狭心又起,轻轻将手环住她的肩。
紫因气闷地把脸别过一边。白云锦人小鬼大,将他的表情变化看个分明。虽不明男女之情,却因记恨他先前的恐吓,止不住要趁机雪耻。于是,一双丹凤眼眨呀眨,故作惊讶地叫起来,“咦?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莫非你也想要抱着笑笑睡觉?”
噗——众太监都喷了,难以抑制地想象着那个“也”字意味着什么。
紫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紫霄也一脸黑线不知该说什么好。
偏白云锦不怕死,还朝紫因张开双臂,“大方”地道,“你瞪我也没用,笑笑早在人家怀里睡着了。不如我委屈点给你抱下,也好让你凑合着解解相思之苦。”
看紫因脸越臭,他心里越爽,顺口胡诌,完全不考虑这话带来的后果和影响。
紫霄微微别转头,掩饰着荡上脸来地浓浓笑意。紫因气得攥紧拳,死死盯了小不点半晌,忽然戾气全消,还报以灿烂一笑,“既然少主大人这般善解人意,那您今后就同我一起住雅鹿居吧。”
他的眉眼浮荡着媚色,嘴角牵起的笑却明显不怀好意。白云锦突然意识到这儿是人家的地盘,挑衅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向来“知错能改”,立马缩手低头,兼以羞答答地一笑,“这怎么成呢?谁不知道您是笑笑最宠爱的人啊?您要是跟我住一起,那她晚上起来找不见人,不是得跟我拼命?您说对吧,莲华大人?”
众太监,终于,吐了。
-----------某妃的话
笑笑的恍惚,在此说明一下——既然以前的封印会有裂痕,如今的二封也不一定保险。剧透到此结束,嘎嘎,敬请期待混乱生活地开始。
额,还有,我很怕取章节名,看以前地就知道了…那个,大家就原谅下吧。
破笼卷 第九十九章 混乱大家庭见面会
笑歌醒来时,屋内已燃亮了灯火。床旁挤了几个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只有一种表情——焦急又期待,仿佛她的脸上会开出一朵花来。
慌乱,在看到那双秋水也似的凤眼时消失。笑歌揉着眼睛娇声唤,“惜夕~”伸手抱住她的腰,听她在耳畔柔声道,“饿了么?身上可疼?你睡了好久……”
笑歌点点头,又摇摇头。攥住她的袖子,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个不停,打量着眼前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糖糖哥哥、坏哥哥和锦锦都在,旁边还有个冰山脸的叔叔,和个眉毛很浓,嘴巴很红的大姐姐……额,看起来好凶!但,很奇怪,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以前有见过这个姐姐么?
笑歌想了一想,很快便放弃搜寻朝她友好地笑笑,可得到的回报居然是一记三白眼——笑歌只好转过头拒绝接收下一发白眼。
惜夕替她披上外袍,带她走去那紫檀木嵌黄杨山水屏风后面,旁观者皆很有礼貌地回避。这让她有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环境。
这地方该是她第一回来。墙壁雪白,同她从前住过的每一所房子一样,只是这儿的屋顶不是平的。它那么高那么深,光也不能全部照亮。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那黑漆漆的地方,似乎藏着什么令她安心地东西熟悉感涌上心头。笑歌却仍想不出其间的因果关系。出神间,惜夕已帮她换上了新衣。那衣服层层叠叠,好生繁琐,可也美得惊人——粉蓝色广袖丝缎对领褙子直披搭到蜜色水仙的鞋面上,衣间,灿金的菊疯狂地盛放。直膝盖往下开叉,每行一步。玉白的宽裙便荡起层层浪。
笑歌惊叹着,忍不住拽着袖口转了两个圈。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妖艳的花朵,轻声问道,“惜夕,这衣服是给我的么?”
惜夕含笑颌首。她顿时雀跃起来,低头望见胸前地凸起,陡地一愣。赶忙张开手指凑到眼前看了一回,又拉起裙裾瞧了瞧自己的脚。
她想起在最初那间有很多书地屋子里醒来的时候。自己似乎已经就是这个样子,不由得眼睛亮亮地望着惜夕,弯了嘴角,“爹爹没骗我!我真的长大了!”
惜夕有点头疼。她曾听笑歌提起过一些以前的事,零零碎碎,杂着很多听不懂的词汇。她笃定这就是传说中过奈何桥却没喝孟婆汤的后果,可想不到这一回封印会封得笑歌只记得前世“我长大了……惜夕不开心吗?”她伸手轻触惜夕微蹙的眉,神情迷惘。混了些微地担忧。
她很怕惜夕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岁了,自己的名字和爸爸妈**称呼也要改变,但,她不喜欢在惜夕脸上看到那种奇怪的表情——似乎眨一眨眼,她就会回到那个孤寂的街角,看着他们远去。却只能等待。
这孩子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前世,才会令她仅三岁就如此敏感呢?惜夕在心底轻叹一声,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不,我很开心——你不想让哥哥们瞧瞧你地新衣裳么?”
笑歌咬着手指望了她一会儿,认真地把以前爸爸常说的一句话丢给她,“老皱眉头会变老的,惜夕。”但,深沉不到十秒,便已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炫耀新衣服。
莫礼清听见声响。领着宫女入内铺摆膳食。瞧见白云锦他们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旋即又笑嘻嘻地凑过去道。“两位莲华、两位少主大人、柯小姐,抚云小筑已设下膳宴,是否……”
柯语静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浓眉一扬,鼻畔的雀斑也带了三分霸气,“就在这儿吃——谁有工夫跑来跑去!”
莫礼清最烦这个不请自来,又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女人。此时遭了抢白,忍不住暗骂大内侍卫都是吃白饭地。发作不得,只有询问地望向笑歌,“公主?”
笑歌的新衣展示已完毕,正坐在椅上翘着脚给白云锦瞧那绣鞋尖上的小绒球。听见这一声,忙望向惜夕,不敢擅自做主。惜夕微笑颌首,她方道,“好。”甜美笑容免费大放送,因着开心,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异常令莫礼清心神一凛,只道她又要整人,忙堆笑请他们入座。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问一声是否留人伺候,得了否定回答,立马闪得无影无踪,还顺便帮他们带上门——他实在是没什么秘密可以再跟公主交换了。
柯语静仍是不放心,几次突然拉开门发现外头果真无人偷听,这才搬了椅子硬Сhā到紫因和笑歌中间,拿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沉声道,“你当真连我也忘了?”
笑歌茫然。柯语静恼起来,居然伸手一戳她的胸,冷笑,“你说你三岁是吧?你这样像三岁?”
这举动过于疯狂,在座的男人们都有些窘,低头的低头,咳嗽的咳嗽,脸上无一例外飘起两片红云。
笑歌吓了一跳,根据就近原则,飞快地躲去紫霄怀里,顿时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柯语静不依不饶,还待再戳,被他一挡,只得放弃这种逼问方式,但口气仍是不好,“红笑歌,你撒谎也得像个样儿吧?你这样算什么?连我也要瞒,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这种无来由的质问让笑歌感觉莫名其妙,不由也恼火起来,大声道,“谁撒谎了?妈妈……惜夕说过。过生日就会长大!我今天生日,当然会长大了!”
众人无语,责难地目光聚到惜夕脸上。惜夕望了一回房顶,不想将秘密外泄,只得再次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柯语静嗤鼻,一指白云锦,道。“好!你说你三岁是吧?那这个六岁地怎么还没你长得高?”
正闷头吃饭的小不点顿时大怒,一撇碗筷从椅子上跳下来。仰头瞪视她,义正言辞地道,“爱情面前,身高不是问题——笑笑都不介意,干卿何事?”
笑歌虽然没听明白,但还是很积极地响应道,“就是就是!惜夕说过。长不高是因为吃肉少——锦锦,你多多吃,很快就会长得比她高了!”
“那是!”白云锦大喜,把小胸脯挺得老高。眯眼一瞅黑线满脸地柯语静,唇畔还浮起点讥诮,“比她高算什么,我一定会比我爹还高!”
揍这种小屁孩实在有损英明,柯语静刻意无视他。还待再问,却因着这一打岔,想好的话也不知忘到哪里去,只得气哼哼赏了小不点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云锦不知利害,正想回敬。惜夕蓦地轻咳一声,低道。“先吃饭吧。”
紫因不禁冷笑,“你果然知道缘由……”瞥眼怯怯望着他的笑歌,嘴唇动了动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紫霄抱持中立态度,只沉默着将菜往笑歌碗里挟。
果然还是糖糖哥哥最好了!她的不开心立时飞到九霄云外去,抬眼对上他那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地目光,心底陡地一颤,又无来由地慌起来。
贪恋着那种温暖的蜜糖芬芳,却不敢在他地怀抱里多待。低下头默默地扒着饭,又忍不住要偷瞄他的脸。
惜夕看在眼里,唇畔掠过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经意间发现紫凡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微愕之后报以一笑。“菜不合胃口么,少主大人?”
一丝微弱的慌乱划过他的眼眸。他急急低头,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以示否定。
惜夕疑惑地望望他,忽听见远远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不禁有些头大。没多会儿,果然听得有人叩门,不等应声,来人便推门而入。
笑歌停住了筷子,视线如被胶黏住,怎么也不能从先进门的那人脸上扯开——确切的说,是无法从遮住了他上半边脸地银灰面具上扯开。
鸦青锦缎直裰隐闪着紫绿的幽光,银灰的面具下的那双眼清洌明澈。兰花指一翘,掩口轻笑,露着的半边唇角轻挽出个曼妙的弧度,轻声唤她,“笑笑……”
“你……”笑歌不知为何突然头皮发乍,蓦地起身,险些把椅子也带翻。
“笑笑,那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那人口中淡道,眼风慢悠悠扫过桌旁的每一张脸,落到惜夕脸上时,那唇角扬得更高,“惜夕,你们怎地不等我就开饭?”
柯语静打了个冷战,低头吃饭权当啥也没看到。惜夕无奈,起身让出座儿来,含笑道,“大少爷。”
红笑倾优雅回头一瞥后头已然石化的三个人,低笑道,“妹夫、侍郎大人,青小姐,外面风大,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莫礼清老远望见这四位来了,哪还敢等他们来召唤,早吩咐人送过椅子碗筷来。自己却躲得更远,只怕青穹找他算账。
白云锦哪见过这等风姿,肉塞进嘴也忘了嚼,只呆呆看他走到面前来。
“小小白?”红笑倾伸手捏捏他肉乎乎地脸颊,淡淡一笑,半是调侃半是威胁地道,“我可不是女人,别学你那哥哥一样看走了眼。”
小不点愣住。他又笑着屈指在柯语静面前的桌上轻叩一下,“小静静,好久不见……你不打招呼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柯语静顿时如兔子般蹦起来让到一边,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少爷请坐——真是好久不见……”
猛女突然变成了温顺的小羊,这让见过她恶形恶状的紫因和紫霄都大感意外。
红笑倾居然也不谦让,还拿眼神示意惜夕坐回他旁边地椅上。回头见夜云扬皱眉望着笑歌出神,兰花指一翘,又来了回掩口轻笑,“妹夫,你天天问我笑笑在哪儿,她现在人就在你面前,难道你打算就在那儿杵一辈子?”
这一回,连紫因和紫霄都暗呼受不了。柯语静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倒是很积极地帮忙安排座位。当然,为了讨好未来的小姑子,青嫣排在她的左手边,而青穹嘛……自然不能离她太远。
青嫣这些日子算是什么怪人都见了个遍,悄悄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管青穹,却冲仍愣在那儿的夜云扬柔声道,“云公子先请。”
----------某妃的话
三角四角都出现了,这回,真的会很热闹很混乱…那个啥,大家给点意见,看要不要把这些人发散到别处去吧
破笼卷 第一百章 我为你而来
笑歌定睛看那后面进来的男人。只见那被叫做“云公子”的人身着湛蓝劲装,发高束做马尾,肤色稍黑却并不难看,惟带了些呆气,看着木木杵杵,令人忍不住想逗他一逗。
而后头那个摆着张臭脸的男人则穿着秋兰色暗浮祥云纹的绸直裾,系了条枯叶色滚金边的腰带,身材高挑,眉眼同那柳青衫裙的美丽女子竟有七八分相似。
但,就算来的都是俊男美女,笑歌望着那缓缓合上的门,还是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明明是初见,却依然感觉熟悉。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些人一定都是**烦。
她悄悄攥紧紫霄的袖子,神情戒备地注意着新来者们的举动,对紫霄送到她嘴边的菜,只是机械地张口接下。
红笑倾仍未取下面具,可单那双眼和鲜亮的唇瓣已压得旁人皆像褪色的黑白照片,黯淡无光。他的视线在惜夕脸上逗留了很久,久得令笑歌很是不满。
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向来有种强烈的独占欲,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离座硬挤到那两个人中间去。顺势往惜夕腿上一坐,挡住红笑倾的目光,娇声抱怨,“惜夕呀,爹爹去买抱抱熊怎么还不回来?”
一语出,举座变色。红笑倾惊道,“笑笑,爹来了阳鹤?”
惜夕暗暗拧了她一下,笑歌立马会意,将新来者全数划入大灰狼范围内。她望着红笑倾。满眼满脸的无辜,“不懂。”
白云锦不明状况,头也不抬地指点道,“他在问你,你爹爹是不是来了这里?”
她眨眨眼睛,惊讶地反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那就是没来。”白云锦自诩为她地正夫。义不容辞充当双方翻译。抬眼看她还赖在惜夕怀里,笑着晃晃手里的香酥鸡翼。道,“过来这边坐,翅膀给你吃——让惜夕姐姐好好吃饭。”
她咽口口水,笑嘻嘻起身走过来。柯语静从初时的愤怒与不信已转为半信半疑,看她这样儿大觉有趣,不甘示弱地挟了只炙鸭腿,笑道。“来我这里——鸭腿比翅膀好吃。”
笑歌目测了一下,觉着鸭腿比鸡翅膀看着大些,果真转身往她那边走。白云锦急了,伸手抓起个酱蹄髈,大声道,“笑笑,看这个!到我来这边来!”
她迟疑地停住脚,正打算往回走。却见柯语静浓眉一扬,端起面前那盘焗酿禾花鹊,道,“大的未必好吃——来我这儿,这盘全是你的!”
紫因终于忍无可忍,将犹豫不决的笑歌一把扯来怀中。舀了勺蜜焗莲子送到她嘴边,“张嘴!”
她条件反射地服从,蜜汁入口,顿时甜得弯了眉眼。紫因微微一笑,示威地拿眼一扫白云锦和柯语静,还发出声鄙视的轻哼。
宠物争夺战落下帷幕,白云锦翻个白眼撇撇嘴,低头继续吃饭。柯语静却恼得将指节掰得啪啪直响,成功地让青穹怒气满溢地脸化为一片苍白。
笑歌咽下口中的甜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窝在他怀里。不安地想要离开。他却用手臂紧紧箍住她地腰。又舀了一勺莲子递过来,“老实吃你的。别跟他们瞎闹。”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含着莲子含糊地感慨,“其实坏哥哥也不是很坏……”
紫因的下一勺莲子即时送到,沉声命令道,“吃饭不要说话!”但神色并不严厉,耳根还悄悄地红起来。
真是冤孽……紫霄的嘴角暗暗弯了弯,把掬花什锦虾仁推过去,淡道,“什么都吃点,别光吃那甜的。”
“糖糖哥哥真好~”她的立场显然不怎么坚定。欢叫一声,伸手刚要抓,手背就挨了不轻不重地一下。她吓得急忙缩手,却见一双筷子挟了虾仁送到她嘴边来。
她小心翼翼地望望那双蕴了笑意的桃花眼,安下心来,不由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哥哥也很好!”
去掉了个“坏”字,于是皆大欢喜——除了新加入的那四个人。青嫣看了这半天戏,终忍不住疑惑地发问,“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红笑倾也皱眉望着惜夕,低道,“笑笑病了?”
夜云扬却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个喜笑颜开的人儿,眼神复杂。青穹刚想讽刺她一句,瞥见柯语静攥紧的拳头,不由自主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惜夕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们四个一眼,淡道,“个人意见,不要妄加猜测,尽力配合即可。”
半知情地皆愕然,新加入的俱茫然,但居然没人反对,也没人再纠缠这个问题。
笑歌对听不懂的话都予以自动过滤,饭来张口,吃得小嘴油光一片,还不忘随时对照顾她的人报以笑容鼓励。
红笑倾狐疑地望望她,又瞅瞅低头出神不动筷的夜云扬,耸耸肩,把目标转移到柯语静身上,“小静静,你怎么舍得丢下你的西坤六,跑来跟笑笑混了?”
她正在进攻那道鸳鸯金钱肚,闻言筷子一僵,深呼吸后方勉强挤出点笑来,“大少爷……我已经是大人了,您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叫我?”
“不能。”他地眼里荡起丝促狭,看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唇畔笑意愈浓。飞快地一瞥面无表情的紫凡,不动声色地挟了筷肉丝去惜夕碗里,柔声道,“你瘦了……多吃点。”
惜夕抬眼看看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饭吃净。那撮肉丝还静静地躺在碗底。紫凡的嘴角微微弯了下,旋即又复平静。
红笑倾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装作没事发生地样儿,又去逗那柯语静,“问你呢,小静静,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跟我们住一起了?”
“我呸!谁要跟你住一起!”柯语静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我这是跟红笑歌住一起!”暗中注意青穹的表情,见他不住偷眼觑青嫣。立马摔了两只禾花雀在他碗里,“看什么看!赶紧吃你的饭!”
万卷书显然也敌不过拳头的威力,青穹忿忿瞪她一眼,忍气吞声闷头猛吃。
青嫣看看他两个,又瞅瞅紫因怀里温顺可人的笑歌,不由得暗暗叹气,有点搞不清自己忙活半天到底是想干嘛。听着红笑倾和柯语静吵得不可开交。她简直可以想象得到今后几天并不清静的生活,不禁开始后悔寻求笑歌地帮助。
为了缓和气氛,她笑眯眯地挑中了这群人唯一地小喷油做话题,“没想到公主和倾少的弟弟也在这里……真可爱!”
全场霎时静下来。红笑倾扬扬眉,笑道,“青小姐恐怕弄错了,这位并非舍弟……”
额?青嫣楞了一下。只听白云锦大人般叹了口气,很有礼貌地道。“青小姐,在下姓白,名云锦,就是那个前几日派人上青府求亲地白家少主。不过……很抱歉,由于您一直未有回应,所以现在在下已经是公主未行礼的正夫了。”
这办事速度也实在太效率了吧?青嫣的嘴角抽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恭喜。”
白云锦微笑颌首,环视众人,道,“方才没来得及说,在下和公主的婚事已得到了家父的祝福,所以各位不用担心会有麻烦。”若有所思地望着正沉浸在小甜蜜里的紫因,又道,“哦。对了。那谁谁。刚才驾车送我们来的人,正是家父……”
除了一头雾水地笑歌。其他听众皆石化。
青嫣咬唇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就回家才是正道——再跟这些人待下去,她实在没信心保证自己还能继续做个正常人。
白云锦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着朝笑歌道,“吃饱了么?吃饱了的话,我们去玩儿吧。”
当肚子填饱的时候,“玩”字对小孩子的诱惑力非同一般。笑歌当即一抹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个先前给她耐心喂食的男人。在征得惜夕同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白云锦手拉手到外面探险去了。
正主走了,紫凡却还不走。红笑倾看了他好几次,他只当不知道,捧着茶慢慢喝。
红笑倾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走,兰花指一翘,再度掩口轻笑,“惜夕,这位是……”
“紫家少主,现任秘卫府统领,自己人。”
惜夕的回答简洁明了,紫凡却止不住地弯了嘴角——他看得分明,那一瞬,红笑倾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寒芒。
两个男人间暗潮汹涌,随后便开始进行目光厮杀。惜夕却似浑然不觉,细心地为每个人斟上热茶。
青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蛇鼠一窝,文人的傲气终于在饱受柯语静含情脉脉地视线摧残之后爆发,“请问哪位知道,我和嫣何时可以回家?”
旁人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青嫣揉揉额角,低声道,“不是你和我,哥哥……礼部呈上的折子,皇上已经批阅。你和这两位……明天都将受封为四品莲华,服侍公主了。”
噗——一堆人华丽丽地喷了。青穹晕晕乎乎说不出话。紫霄干咳一声,望望依旧一派悠然的红笑倾,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位……这样不好吧?”
“怎么会不好?”红笑倾笑得云淡风清,好像谈论的不是他本人一样,“爹瞒着我们,早把笑笑送给大伯父做女儿了。按此说来,如今我与她并非兄妹……”深情款款地凝视惜夕,又补一句,“不过,我现在姓萧,名倾城,与晴明红府没有任何关系。此来只为某个令我心仪的女子……诸位,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not;……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某妃地话
呜呼呼,明天开第三卷了~混乱卷~
恋爱之前先做奶爸,耐心爱心一起锻炼…主意不错吧? o(≧v≦)o~~
破笼卷 第一章 误会的开端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发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超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者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的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发火的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发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地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起点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发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茓,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发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发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茓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地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地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地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地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啰?”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走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地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她的敛容屏息,做出副庄重的样子,冲巧巧轻轻一扬下巴,“更衣。”
巧巧犹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里,竟是没听见,额头“嘭”一下撞上床柱,直觉以为是笑歌发怒动了手,条件反射就跪下去,连呼“公主恕罪”。
笑歌也被吓了一跳,忙下地来瞧。巧巧却抱着那大氅死活不敢抬头。笑歌有些愣神,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只好硬着头皮去拉她。她更是害怕,不敢反抗,整个人几乎都贴到地上。
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声道,“怎么回事?”
----------某妃的话
某妃在此郑重道歉,因为疏忽而害大家误订了错发的五十六章,真是…都不知该说自己什么好了。编辑说已经通知技术要删除此章,所以没办法改了。真地很抱歉。
今晚还有一章公众番外,明天会V两更以做补偿,希望大家原谅某妃这个傻蛋
破笼卷 第二章 有点危险的男人
巧巧刚站稳,紫因便飞快地缩手。扭头一看笑歌,她正用那双黑玉也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她会动手打人?紫因扬扬眉。等不着回答,有些不耐。
老实说,就算笑歌真打了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这种事,必会让整天忙于处理那不知什么乌七八糟账务的紫霄烦上加烦还是尽快解决好了……紫因想道。微微挽起嘴角,缓和了声气问笑歌,“你对巧巧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笑歌愕然,不懂这个“不好”指的是啥。
巧巧忙道,“不!因莲华误会了,是奴婢做错事……”声音小小,带了哽咽。不敢抬头,只细细的脖颈从橘色宫装的领口露出来,似乎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下人会这样回答,那么事实必定相反。紫因笃定自己的判断无误,急着要把这事摆平,不禁皱眉道,“抬头。”
巧巧惊得仰起脸来。脸上泪痕淡淡,睫毛微颤,而那额角红了一片,还有些肿。
紫因刚看了一眼,她已很快低下头去,身子抖得像只被淋湿了羽翼的小鸽子。
笑歌从他身后探头来看,完全搞不清状况。见她抖个不停,更是惊讶,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没对她做过啥了。咬唇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巧巧,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不是!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撞上床柱,惊吓了公主,请公主恕罪。”巧巧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用来掩饰地恰恰是实话,可惜她声音颤抖,苍白得很。毫无说服力。
这女人没骨头的?有什么事不能一气儿说完,怎么说不到两句又跪了?紫因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把拉她起来,命令道,“去敷药。”扭头一瞥还在探头探脑的笑歌,倒也硬不起心肠说重话,只淡道,“老实待着,我去去就回——别再闯祸。”
可不就是巧巧自己撞上了柱子吗?怎么又变成她闯祸了?笑歌看得出那双桃花眼里蕴着不耐。刚想辩解,他们已走出去。
她追到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莫名其妙受了冤枉,心里也不痛快得很。皱皱鼻子返身回去窗边看雪,也不知待了多久,还不见紫因回转,肚子倒先咕噜咕噜叫起来。
她还不习惯使唤人,也不喜欢那些人总是低着头同她说话。见桌上搁着些糕点。她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抓了来胡吃一气,填饱肚子又过窗边去呆望。
等待最是无聊,忽见着几只雀鸟远远落在一处雪地上蹦蹦跳跳,笑歌不禁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从窗口爬出去。蹑手蹑脚凑过去。
可还没等她靠近,那群鸟儿忽然呼啦一声一哄而散,转眼就变成空中的几个小黑点。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雪地不知所措,忽然想起紫因说过可以堆雪人,就又继续往前走。突然就听见有人低喝一声——“站住!”
那声音她从未听过,冷冰冰还带了怒气。笑歌吓得掉头就跑,可没两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这惊吓非同小可,她死命挣扎,胡抓乱挠,却不懂得呼救。那人只轻轻一揽。她就被双铁箍似地手臂锁得无法动弹。
他的衣衫冰凉。散着寒气。笑歌本就穿得不多,身上仅有地那点热气也被冲得不知所踪。鸡皮疙瘩呼啦啦就爬满手臂。
“别动。”那人的手更冷,声音也像是结了冰,“你没穿鞋。”
正打算动口咬人的笑歌愣了一下,低头瞅瞅自己的光脚丫。许是冻得久了,也没什么感觉,便又仰头去看那个声音冰冷的男人究竟是谁。
浓眉大眼,皮肤微棕,鬓角长而黑——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时他的发上粘了雪花,睫毛上也有一片。睫羽动时,雪花也跟着微微地颤,不多会儿便化作小小的水滴,欲落不落,晶莹剔透,像流不下来地泪。
她觉着有趣,挣出手要去摸。他急急偏头避开,眉间轻皱,语气却缓和许多,“你不觉得冷吗?”
“我认得你……”笑歌答非所问,心放下来,唇畔还荡起点笑,“我生日的时候你也来了的。”
这就是她所谓的认得?夜云扬的心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咬牙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抛了绣球,逼他定下两年之约,又哄他做了强盗,拉他来阳鹤,然后毫无预兆地连招呼也不打就玩人间蒸发。她可知他在西坤六等了她多久?
见了面也不给个解释,还莫名其妙她就成了什么公主,莫名其妙他的仇家就成了她的莲华!最可恨拿了他师妹的下落要挟他去朗日街口等,结果呢?
他像个傻瓜一样从早站到晚,不止路人笑他,连风也笑他。要不是青家地人来的及时,她这会儿怕是只能去坟堆里寻他!
不过她是不会有工夫费心去寻他的,不是么?再度见面,她人已在别的男人怀里,正眼也不看他。还要让他把仇人当做一家人……她难道不觉得玩得太过火了吗?
手臂不自觉就加重了力道,箍得她忍不住发出声哀叫。他惊然回神,稍稍卸了些劲。对上她哀怨的眼,不禁眼神一黯,别过脸去,声音又复冰冷,“耍人很有意思?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嘴上在质问,手上却用力一提,让她的脚踩到他地鞋面上来。
这地方没有电视没有冰激凌,连人说话都好难懂……笑歌愣愣地看着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她地沉默令他忽然烦躁起来。想推开她,瞥见那双微微泛青的脚丫,又只得皱眉忍住,但到底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你不穿鞋乱跑什么?你不是公主吗?伺候你的人都死光了?”
声音过于严厉,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挣扎着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害怕的怀抱。
夜云扬眉间的深痕愈发明显。单臂箍住她的腰,一撑窗台就翻了进去。笑歌地惊呼还未发出。已被他猛地摔到床上。
有宫人听见动静过来察看,到门边一瞅新晋的莲华在里头,只当他两个闹着玩,慌忙又退走。
“我见鬼了才会管你!”夜云扬低低咒骂一句。陡地捉住她地脚踝,用手使劲摩擦那双冰凉地脚。
笑歌动也不敢动,呆看着他那像是泄愤的举动。脚早是没了知觉,擦了许久她才忽然感觉脚底痒得厉害。一时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乱踢乱蹬想要避开他地手。
“笑什么?!”夜云扬狠瞪她一眼,动作放得轻了,却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她忙紧紧闭住嘴巴,只是表情扭曲得厉害。
“会痒就没事了。”他冷冷地道。到底不忍心,恨恨丢开她的脚。转身正要走,又似想起了什么,回来问她。“衣服放在哪里?”
她把脚藏进被子里,指指相邻的小房间。夜云扬转进去,一眼看见屏风旁地贵妃榻上整整齐齐摆了叠衣物,顺手就抓了外袍和布袜过来。把披金流银的翠蓝袍子往她头上一扔,冷道,“不许拿下来。”
她果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忽觉脚踝又被他捉住,慌用手捂住嘴巴。他却只是用手紧紧包裹住她的脚,捂得微热才轻轻把布袜套上去。
抬眼见她木雕般真个儿不动也不吱声,一时间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看不见她的眼,肚子里藏了许久的话似乎很容易就问出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要我放低自尊继续同你在一起,还是要我选择未来的路跟你毫无关系?
笑歌悄悄缩回脚去,只觉得这人古怪得不行,总问她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意料中的事……夜云扬叹了口气,无奈又失望。想不出自己还能对她说些什么。狠狠心转身翻窗离去。
笑歌又呆坐了很久,发觉他一直没动静。忍不住偷偷撩起袍子一角往外看,却不见了他地人影。她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抱膝坐在床上发愣,一会儿觉着这人古怪莫名,一会儿又觉着她对这个人似乎很熟悉。
不经意间瞥见那白得刺眼的布袜,不由自主地微微蜷了蜷脚趾。那种像是会刺伤人的炽热犹存,小蛇样顺着皮肤往心脏那里攀爬。
陌生、熟悉、新奇、畏惧……复杂的情绪交织着,一股脑涌上心头,脑子里切切嚓嚓闹得慌,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
惜夕不在,爹爹不在,糖糖哥哥和坏哥哥也一直不回来……这寂静的屋子让笑歌突然感觉害怕。
跳下地来轻手轻脚地溜进隔壁的小间里,把衣橱门一扇扇打开来细细寻,却又每每失望地再阖上。但,终于有格搁棉被地还剩半拉空间,她环顾四周一回,这才悄无声息地钻进去,将门轻轻拉上。
风声消失了,世界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呼吸,所有危险的、令她心烦意乱、茫然无措的一切都被隔在这黑暗之外。
笑歌安心地弯了嘴角。轻轻将被子扯来连头也蒙住,不知不觉便在那寂静中慢慢睡去。
----------某妃的话
估计得星期一才能删掉错章…再次道歉
我发现人确实太多了点…现在努力专一地写感情,想看阴谋的朋友,这卷估计要让你们失望了…当种田+言情吧…我估计我也写不了纯的…囧
破笼卷 第三章 这只是个开始
雪纷纷扬扬,无声飞舞。
水云阁临湖那间书房的门虚掩着。屋里书案旁,一只火盆正朝外送着暖意。
紫霄转转酸疼的脖颈,放下笔,望着面前摊开的那本账册,唇畔逸出声低低的叹息。
店名和人名全是代号,记账用的数字也与寻常不同,甚至每一种货物都有编号。而案上堆得高高的那一摞,全是用这样的方式记载着收入、支出、借贷、利息。半年来每一家店的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有的后面还标注着拖延还款的原因——字迹隽秀,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总是拉的很长,强势而高傲,就像写下这些字的那个人。
他相信,这样的东西就算落到外人手里,也不会有人能看得懂。可他真是不敢相信,那个以前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看起来总是在游手好闲的女子,就是长年将这些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
推开书房的窗,冰冷的空气猛地冲进来,他深深吸口气,头脑也清醒许多。望着那缀了白的树木,平静如镜的湖面,他突然很想念那张甜美的笑脸。
“笑歌……”他低低地唤,唇畔洇开抹笑意。这名字于舌尖心底慢慢漾开,带着丝丝的甜。
他已有两天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弟弟可有好好照顾她?一个性子那么倔,一个又……怎叫他放得下心?
紫霄想起弟弟答应照顾她时那张苦下来的脸,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收拢账簿搁进暗匣。回程地脚步比来时急。
道上遇见扫雪的宫人朝他行礼,他还难得地露出笑容点点头,弄得他行过的路上总留下些人形石雕。
雪湿了靴底,胸口却暖暖的。越近明哲殿,他的心跳得越欢,仿佛已听见她用那低婉柔糯的声音喊他——“哥哥呀~”。
侯在门外的宫人要行礼,他忙摆手止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想象着她忽然绽放地笑脸,不自觉便弯了唇角。
进去一看。却吃了一惊——湖蓝锦被有一半已垂落地上,披金流银的外袍皱巴巴窝在床上地角落里,她最爱的、有可爱小绒球的绣鞋仍整整齐齐搁在床前踏板上,但,人不在。
紫霄狐疑地把屋子一间间找个遍,最后仍是回到卧房来。只见桌上落了许多饼屑,支窗的搭扣已脱开。风一吹,哐当乱响,好不心烦。他过去正想阖上窗,却瞧见那窗下薄雪已叫人踩得乱七八糟。
忙唤人进来仔细问,那宫人见了屋里的混乱,也吃惊得很,忙将这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上。说到巧巧之事时,不住偷眼看紫霄的脸色。还委婉地替她辩解道,“巧巧连日值夜,精神不大好,冲撞公主也是无心……”
紫霄却皱眉一瞥他,冷道,“简直一派胡言!公主怎会为了这等小事与她计较?定是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你确实没瞧见云莲华与公主出去?该不会是你擅离职守。连公主出去了也不晓得吧?”
北苑地宫人哪个不怕这个冷面莲华?那人见他垮下脸来,吓得当即跪倒,指天誓日以证清白。
紫霄懒得与他纠缠,问清紫因的去向,自顾拂袖而去。走了没多远,便见着那抹熟悉的白正踏雪行往雅鹿居那方。
他唤了一声,紫因似没听见,依旧闷头疾走。紫霄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伸手正待拉住他。他却蓦地躲开,转头看清是紫霄。清丽的脸孔露出点愕然。“霄,你回来了?”
“你躲什么?”紫霄皱眉。“天寒地冻的,衣服也不多穿点……怎么不回明哲殿,倒往雅鹿居这边走?”
“别提了。”他摆摆手,一脸沮丧,桃花眼也黯淡无光,“小丫头还在殿里等我带她去堆雪人吧……唉,你先过去哄哄她。我回房沐浴更衣再来——那女人连路都走不稳,染了我一身的腌臜气,不洗洗我实在受不了……”
“巧巧?”
“不是她还有谁……咦?霄,你怎么知道是她?”紫因突然回过神来,眸子里蕴进丝惊异,“你去过明哲殿了?”
紫霄不语,只定定看着他,微垂的嘴角令表情看起来有些严厉。
他举手正要摸耳朵,忽想起这手扶过巧巧,只得恹恹地放下。看紫霄态度不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撇嘴道,“那小丫头跟你告状了吧。多大点事啊!她无缘无故打伤人,我也没说什么嘛……女人就是麻烦!算了,咱们别扯这个了。我现在全身都难受——你不晓得那女子多啰嗦,还非要把大氅还我……切!想到就恶心!”
跟紫家断了关系,令他较从前肆无忌惮许多。而自打在将军府那次原形毕露之后,他索性连装也懒得装——抛开了优雅的假象,他地言行举止倒更有男子气些,抵消了相貌的柔媚。但那洁癖与毒舌程度却有增无减。
他急匆匆就要走,紫霄也不拉,只淡道,“公主不在殿内。外袍扔在床上,鞋也没穿……”
紫因硬生生止住去势,回头来看他表情并非说笑,那双桃花眼便蓦然阴沉下来。瞥眼他赭黑的靴面上那零落的冰屑,蹙眉道,“你去屋里等我。我去找她。”
紫霄扯扯嘴角,当真一语不发进屋去。紫因咬唇想了想,提气纵身掠往明哲殿,一刻也不想耽搁。
随意挽在脑后的青丝散开来,随着雪白的广袖朝后飞扬,如同一只雪地里蓦然高飞地鹤。落到殿前时悄然无声,只一双眼黑白分明。亮得惊人。
那刚从殿内出来不久的宫人见状,唬得两腿一软,匍匐在地。不等询问便将夜云扬出现过地事尽数吐出,死活不敢抬头面对他凝聚着怒气的清丽脸孔。
紫因沉默着,进屋寻了件外袍包住狐裘和她的鞋,打个结拎着就走。夜云扬同青穹的住处都在庆祥宫,莫礼清安排的时候估计是存了私心。把那两个不讨人喜欢的都弄去了离麟祥宫最远的一处。
但,这也不成其为问题。紫因自然不肯一步步走过去。他选择——翻墙。
白影起落,疾飞若箭。墙角院头扫雪地宫人有幸目睹了这难得一见地景象,于是石化地人数成倍上涨。
北苑的守备早换成了隐庄地暗卫,秘卫府也有参与,外人想掳走她,简直难如登天。所以她会没穿鞋就跑掉,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有人抱。自然用不到她的脚……他倒宁愿听说她被掳走!
紫因忽然想起曾在佳玉酒楼上见过他两个的亲昵模样,心窝子里登时腾起团火,灼得他浑身难受。
衣袖带起的风震动了树枝,积雪打湿了他的肩,他却浑然不觉。揪了宫人来问,说是见云莲华在梧庭居地院里练拳。不等他说完,紫因已走得无影。
夜云扬倒当真在练拳。心里的不快尽皆发泄在一双拳上,拳风过处。矮树上的积雪砰然炸开,四溅飞舞。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紫因何时到了院里也不知。
没见到想象中的画面,紫因的怒气慢慢平息,居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把一套拳打完,这才淡淡启唇。“还不错。比你的金镖好得多。”
夜云扬吃了一惊,警觉地退了两步。汗在腮边已凝作了冰,一抹就是一手冰渣子,刮得脸生疼。他却只是随手一甩,冷冷地凝视着对面那张清丽的脸庞,“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人呢?”紫因扬起唇角。青丝披泻肩头,唇瓣微绯,更衬得肌肤如雪,莫名洁净。
“不知道。”夜云扬对这个看似纯白无暇地男人却没什么好感。每次见紫因,胸口那道疤便隐隐地疼。提醒着他曾离死亡有多近。
“她在哪里?”桃花眼蓦然暗沉如夜。透出种危险的讯息,“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没进过明哲殿。”
“进了又如何?难道我进不得?”夜云扬嗤笑一声。掸掸衣上的雪,淡道,“倒是你们……那么多人还看不好一个女人,大冷天让她光着脚在雪地上乱跑……”
瞥眼他忽然苍白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感,不由得又道,“我早回来了。至于她之后是不是又跑回雪地里去等人来找,我可不知道——看她痴痴傻傻,想必还是没穿鞋吧。但愿你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没变成冰雕。”
话出口,自己也惊异于自己地刻薄。紫因却没有动怒,只骤然腾身而起,飘然落在那铁红的宫墙上头,扭头来瞪他一眼,声音已微微发颤,“很好……你给我记住了!”
归心似箭,丢下那狠话,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夜云扬愣了一会儿,进屋抓起桌上的残茶一口饮尽。茶冰凉,心更凉。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慢慢漾开,心里一团乱麻丝丝连连难斩断。
她……唉,她!他终还是放不下。叹息那般沉重,压得心阵阵的疼。猛地扯下衣挂上的外袍胡乱一披,风一般卷出去。
找、找、找!四宫四十七殿全找遍,宫人住的厢房也翻了个底朝天。闻讯而来的莫礼清发动了公主府里所有的人马,把北苑的园子都细细搜过,连三个湖都派了宫人拿长杆钩子去捞了一回,只差没燃火化雪掘地三尺。
直闹到深夜还火把并宫灯齐亮,众人哑着嗓子喊魂一样地喊。这等阵仗,仅一墙之隔又如何瞒得了皇宫里地耳目?
那太监总管李继海早是不忿公主府地宫人脱离他的管制,得了红少亭口谕,带着大队人马就来兴师问罪,把个公主府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
那李继海还带了数十禁卫冲进麟祥宫,明火执仗,刀枪相对。弄得一干宫人不知所措,跪地跪,站的站,大眼瞪小眼,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莫礼清离开的这半日,乃是因着过冬要采购的物件数目过巨,户部非要主事者罗列清单才肯给钱。他出门时还叮嘱巧巧务必看好公主,没承想回来就收到那么个大“惊喜”。
此时找不到人已经窝了一肚子气,闻讯赶来麟祥宫,见那李继海不但不帮忙寻人,还耀武扬威要所有人都停工跪下听什么劳什子口谕——狗仗人势,也得先瞧瞧那主子底气够不够足吧?正主都惧了公主的手段不敢出面,倒要他来狐假虎威?
莫礼清望着站在正殿台阶上,那个被黑毛大裘裹得只露张尖脸的人,做太监总管时的那股子傲气也腾地升起来,嘿嘿冷笑道,“李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破笼卷 第四章 祸事
火光映红了李继海的脸,细眼尖颌衬着那黑毛大裘,没半点威严,倒像只巨型老鼠,无端可笑。
他听见莫礼清那一声,厉光掠过眼底。冷笑一声,却未答言,只伸长了脖子扫视众人,似在等待着什么。
北苑的近千名宫人都放下了搜索任务,被大内侍卫驱赶着,渐渐聚到麟祥宫来。大约真是应了人多力量大那句俗语,树上的积雪被呼腾的热气融得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风猎猎,火熊熊,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宫人们忙乱了一天,早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那汗水未干,遇风嗖凉,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而侍卫禁卫们的衣衫亦是叫雪水打得湿透,寒风一过,深色衣上立时镶上层冰花,铁打的人也止不住瑟瑟的抖。
莫礼清自打跟笑歌交了老底,已是死心塌地将北苑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发展基地。加之有皇女监国和铁血将军撑腰,未来的紫家宗主同现任的青家宗主又分明与公主站在同一阵线,他的底气较之以往何止涨了十倍八倍?
此时见李继海裹得严实就不管他人冷暖,他哪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受这等折磨?那常堆笑的圆脸蓦地往下一拉,嗓门就提上去几个分贝,“李公公深夜带人闯入公主府,究竟有何贵干?”
李继海瞧见后头陆续走进来的那几个人,微微扯高了嘴角。“做什么?我倒想先问问莫总管,你等弄出这阵仗是打算做什么!”目光扫过那几个清俊的少年,狡黠与阴狠令那张尖瘦地脸显得愈发猥琐,“怎么样,你们可着劲儿地闹腾了一整天,这会儿寻着公主了?哼!真当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吗?”
莫礼清被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激得火起,正要反驳。却被紫因挥手止住。
伴着声冷冷轻笑,这俊秀的少年慢慢走上前去。火光在那清丽的面容上闪闪烁烁地烙下些阴影。淡红的唇轻轻一弯,黑玉般的眸子流光浅溢,却透出种森寒,“李公公既说皇上已经知晓……那我斗胆问李公公一句——皇上究竟知晓了什么?”
清冷的声音悠然动听,李继海却一阵心惊肉跳。想起红少亭说过只需将那些个“身份不明者”带回即可。定定神,冷道,“皇上知此事乃是因某些人玩忽职守而起。与因莲华无关——奴才还劝因莲华不要Сhā手才好。”
“多谢李公公好意。”紫因怒极反笑。睫羽微动,眼波轻转,慢慢将那一众外来人皆扫了个透心凉,方微微启唇,“可我不问明白,总是有些不放心……敢问李公公,李公公口中地某些人究竟指的是哪些?玩忽职守又从何说起?”
李继海冷笑道,“因莲华何必同奴才打马虎眼——这府里又叫又嚎。闹得宫里地人都不安生,不就是因为公主不见了吗?”又道,“皇上说了,公主心地纯善,素不与人结怨。定是有人包藏祸心,将些不明不白的人引到这府里来……哼哼!因莲华还要奴才再继续说下去吗?”
紫因瞥眼冷眼旁观的夜云扬。冷笑一声,当真不再言语。柯语静正抱手站在一边看戏,见冷场,忙拿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青穹。
青穹不悦地瞪她一眼,挪动脚步离她远些。但,其实不用她提醒,他也已听不得李继海拿那把如同垂死的鸡惨叫的怪声音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当下清清嗓子,声音清越如歌,却满溢杀伐之气。“因莲华或许已听够了。不过本侍郎倒是很想听公公继续说下去……恕本侍郎见识浅薄,敢问公公此次前来。传的是皇上的手谕,还是口谕?若是传手谕,公主府上下已尽皆在此,随时等候恭听圣旨。若是传口谕,公公且出示皇上信物,我等当即时跪接,也好让公公少浪费些口水……”
李继海自恃为红少亭地代言人,哪里想到还会有人对此质疑?红少亭交代之时,只是让他带些大内侍卫效率行事,趁笑歌不在捕了人就走,压根就没打算留下把柄让她有报复的机会。是李继海存心要给那昔日的大太监莫礼清难堪,这才借着传口谕的机会令禁卫军副统领调集人马来助威。
他此时被青穹一顿道理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侍郎大人太多心了。我不过是个奴才,若非皇上亲口遣我来传口谕,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各位莲华面前弄假啊!”
“那么说来,公公并未得着皇上信物啰?”青穹若有所思地一笑,明澈清亮的眼里浮上些狡黠。
他虽继承了青家独有的冶丽脸孔,性子却固执而死板。数日来在柯语静强“拳”压迫下所积压下的怨气正愁没地方发泄,这一个照面就揪出条狐狸尾巴,乐都来不及,怎肯轻轻放过他?
瞧李继海点头,他嘴角笑意更浓,慢悠悠地道,“自古有云‘尊卑有别’,本侍郎仿佛记得……公公是不久前才升的从四品太监总管吧?且不提锦大人位居二品,本侍郎也不过是个礼部正三品小官。单旁边这几位莲华,最低品衔似乎也是正四品呢……依公公看来,无皇上信物便能调集禁卫和大内侍卫,见位高者不行礼,自居高台之上发号施令……这天下哪一等官员才可有此等威风啊?”
柯语静被他这番“官衔比对说”绕得七荤八素,虽听不明白到底是啥意思,但瞧紫霄等人皆露出赞赏神情,心道必是大大有用。对他那种文人酸气地鄙夷一扫而空,不住投射含情脉脉的崇拜眼风。
李继海先前只顾着摆威风,闻言如雷轰顶。惊得三魂七魄也去了十之八九——红少亭一向多疑,又因着那白可流地关系,最憎人不知所谓,谱摆得与帝齐肩。今日之事若传到他耳朵里,他日必要寻了由头找晦气。
这一回真正骑虎难下。就此传口谕吧,没信物在手。瞧那底下的大内侍卫和禁卫都满脸狐疑,想让他们帮忙拿人恐怕不比登天容易。可现在要是打退堂鼓。错也犯了,人却没拿到。回去更是死路一条李继海咬咬牙,把心一横,冷道,“奴才不过是为皇上办事,侍郎大人又何必为难奴才?皇上确无信物交予奴才,但这口谕,奴才却不得不传。至于尔等跪接与否。待奴才回宫自会一一禀明皇上!”
话到此,威胁之意已明白得很。青穹还待再理论,柯语静却出手如电封了他的哑|茓。看他满面怒容,悄悄指指走上前去的紫霄,低笑道,“知道你能说,不过也得留点表现机会给别人吧?”
他一愣,但听紫霄低沉地声音悠悠响起——“公公且莫要急着传口谕。我还有一事不明……请问是谁说公主不见了的?”
“何必等谁说?”李继海只当是压住了他们的气焰,不由得精神一振,冷笑道,“霄莲华不必再费心隐瞒——奴才从进府到如今,何曾看见公主地影子?若霄莲华一定要说是皇上弄错了,那霄莲华不妨请公主出来一见即可真相大白!”
紫霄回头望眼刚出现在树影下的惜夕。见她坚定地点头,不由得淡淡一笑。旋即丢个眼色给红笑倾,退过一旁不语。
白云锦头回见这种场面,不惊慌倒还有些兴奋,坐在红笑倾地臂上,搂着他的脖子只顾四处张望。
红笑倾暗暗摇头,轻轻拧了他的小PP一下,他才蓦然想起自己也是这场戏里的重要角色。大眼睛扑闪扑闪,一派天真地打岔道,“倾城哥哥。咱们不去找笑笑了吗?”
童音清脆。稚气满满,将那紧张气氛一忽儿全打散。惊疑的目光全集中到他地身上。他更是精神振奋,奶声奶气地道,“都快过子时了吧?笑笑不是说,过了子时要是还找不到她,咱们今晚全都得受罚跪搓板吗?”
孩子气地话弄得一干人等想笑又不敢笑,只立直了耳朵听那银灰假面掩去了半壁脸地莲华怎么回答。
但见他轻轻一点白云锦地小鼻子,瞥眼那呆若木鸡的李继海。兰花指一翘,举袖掩口,好似姣花拂水,端地是叫人心荡神摇——“那你可得去求求这位公公了。他若是不帮咱们一块儿找,那咱们今晚这搓板十成十是跪定了……”
白云锦挣扎着跳下地来,噔噔噔就冲上台阶去,两手一叉腰,大声道,“我以天胜公主之正夫的名义命令你,即刻带人帮我们一起找——要是你害我们今晚跪搓板,我明天就拉着我爹去皇上那儿告你一状!”
李继海被这一顿虚实不明的胡搅弄得头昏脑胀。听他提到白可流,知若是再坚持拿人,必会掀起轩然大*。愣了半晌,讪讪地笑着躬身道,“锦大人稍安勿躁,奴才遵命就是……”
就在这场祸事即将消弭于无形之际,却听得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李公公勿要轻信他人的一面之辞!公主从下午就没了踪影,方才莫总管还派人到湖里捞了好几回呢!”
此言一出,又有三四个女子七嘴八舌地帮腔
“可不是嘛!依我看,公主必是早被贼人掳去了!”
“对了对了!你们发现没有?从公主出事到现在,春监事都没出现过——我下午曾见她匆匆忙忙从侧门出去……”
“说到与公主不合的,也只有她了吧。想那日她假借纹太妃娘娘地名头想对公主不利……啧啧,公主既往不咎,还对她那么好,真是好心喂了狼了!”
竟是句句都把祸水往春雪身上引。
紫霄等眼神一凛,凝神细看,原来是那日同春雪一起到麟祥宫找晦气的五个宫女。许是为着当初反水却不得重用,心头不快趁机陷害。
李继海立时如捏着了救命稻草,嘿然冷笑道,“原来如此……既是那春监事嫌疑难脱,这公主府的总管督管不力,亦是难辞其咎!”见紫霄嘴唇一动,忙抢先道,“此事一时半会儿看来也难以说清,只好委屈几位莲华跟奴才走一趟了——多说无益,待见了皇上自有分晓!来人啊!先将这玩忽职守的莫礼清拿下!”
他很有气势地一挥手
“啪”!
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响,手背也不知打到什么东西上,顿时又疼又麻。但听底下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他不禁诧异地扭头往身后一看,只一眼便呆立当场。
破笼卷 第五章 听我指挥
火光映照下,众人瞧得分明——那一身雪白亵衣,如画眉眼皱作一团的少女,不是笑歌又是谁?
她捂着鼻子,秀眉颦蹙,缓缓睁眼,依稀有泪光闪烁,神情惊疑而痛楚。开口才说了个“你”字,那白皙的手指间便渗出些鲜红的液体,一滴滴在那衣襟上洇染做艳丽桃花无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吵醒她还不算,那个黑毛怪物还莫名其妙打破了她的鼻子?
笑歌嘴一扁刚想放声大哭,耳畔却蓦地响起个低沉柔婉的声音——“莹莹,不要哭。”
耶?那个在冰砌的桃花林里同她说话的红衣女子竟不只是梦中的人物么?
她惊讶地环顾四周,却看不到那个女子的身影。只听那个声音依然在耳畔荡响,语调急切,全然是命令的口气——“给我忍住了!如果你不想让你喜欢的哥哥和惜夕离开你的话!”
她一阵恍惚。听到“离开”二字,心蓦然紧缩,果真咬牙忍住。又听那声音说道——“不要东张西望,你听我指挥就好。”
笑歌轻轻点头。不知为何,她对那声音有种无来由地信赖,就如同她在那冰冷的桃花林里,不由自主就对那女子倾吐出藏在心里的那些关于爸爸妈**事一样。
“走过去。看看那个打你的人——还记得把你的兔宝宝吃掉的那只大灰狼吗?他就是大灰狼!”
“兔宝宝……”笑歌地心陡地一震,梦呓般喃喃。三岁生日前一天清晨的事再度浮现眼前
爸爸把她从冰箱后那个小小的空间里抱出来。只过了一个夜晚,她的家竟已变得乱七八糟。
柜子翻倒在地上,花瓶全碎了。浴室的门破了个大洞,有粉红色的水慢慢从那门下涌出来。客厅那雪白的墙上多出来好多小黑点,密密麻麻像是蜂窝。还有些暗红地液体正从墙上往下流淌,拖出长长的令人心惊地痕迹。
她的惊呼到嘴边却被爸爸的大手盖住。她惊慌地看着他的衣袖,那里。有一片红正渐渐扩开来。屋里静得有些怕人,妈妈拿着个黑乎乎的怪东西从卧室里出来。平日里总是柔顺地披在肩上的长发已高高扎起。刘海凌乱,苍白的脸上荡着点奇异地潮红,更显得那双长而媚的眼睛亮得惊人。
“跑了一个——这里不能待了。”
妈妈摸摸她的头,抬眼看着那同样疲惫的男人,声音温柔而无奈,“组织的秘密我们知道太多,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护照和钱都找到了。走吧。”
她听不懂,扭头望着那敞开的,像张黑漆漆的怪物地大嘴的卧室门,小声道,“我要我的兔宝宝……”
但,妈妈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满脸的歉意,“抱歉。莹莹。妈妈没有保护好你的兔宝宝……它被大灰狼吃掉了。”
那是她每天晚上抱着入睡,除了邻居地哥哥们之外的唯一朋友“不要发呆!”那个低沉柔婉的声音硬把笑歌从回忆里拉回现实来,“看着他的眼睛,不要怕——如果你害怕,它就会把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掉!”
吃掉?就像吃掉她的兔宝宝一样?!笑歌慢慢放下捂住鼻子的手,绷紧了嘴唇。居高临下地瞪视着那个披着一身恶心黑毛的怪物。
手慢慢攥成拳,她的眼里盈满怒气,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整个世界只听得见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说——‘滚’!,用你全身的力气叫他滚!”
笑歌用力一抹鼻子,蓦然暴喝道,“滚!”血糊花了半张脸,如画地眉眼也变得狰狞,似只发狂地兽。
她看到那怪物惊恐地张大了嘴,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跑。哪晓得一脚踩空。像团黑乎乎的球一样从那高高地台阶上一路翻滚下去。
他惨叫着,声音大得吓人。但到了那平地上。居然一滚身又爬起来,带着很多人头也不回地往那远处狂奔而去。
鼻子里仍有热流淌出来,笑歌不得不再次用手捂住。可这并不能让她激动的心情有半分减退。她轻轻弯了嘴角,低声向那个声音报告,“姐姐,我把大灰狼赶走了……”
“莹莹做的真好,你保护了大家……”那声音忽然平和安宁,带了丝丝的笑意,“记住,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乖孩子,现在,你可以哭个痛快了。”
保护了大家?她?笑歌绷紧的神经蓦然松弛,身不由己地一ρi股坐到地上。愣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看嫣红斑驳的衣襟,突然觉得鼻子疼得难以忍耐,终于忍不住咧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公主——”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轰轰轰一群人便冲上来,抱的抱,哄的哄。
她被人抱进屋里放在软榻上,有人抬高她的下巴,有人用手捏住她的鼻子,但她仍能感觉到那带着腥味的液体爬过脸颊。于是哭得更凶,希冀着更多的抚爱和关怀。
脑门上陡地挨了个爆栗,笑歌惊得止住了悲声。睁眼对上那双蕴着无奈与痛楚的桃花眼,不禁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坏哥哥……”
紫因瞪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入怀掏出包东西递给紫霄,“霄,她什么时候不哭了,你就什么时候给她糖吃——我去沐浴更衣,很快就回来。”
言毕匆匆忙忙转身跑掉,但笑歌早是瞧见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紫霄悄悄地扯了扯嘴角。瞥见她鼻血长流,却还拿种充满期待地眼神望着他手里的那包糖。不由得低笑出声,“乖~先止了血再说。”
白云锦小心翼翼地拿手绢擦掉她唇上的血,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笑笑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操心呢?”
话音未落,柯语静毫不客气地把他拎到一边,夺过手绢粗鲁地擦拭着笑歌的脸。“不许皱眉!诶!不许哭!屁大点伤有啥好哭的?这么大人了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不嫌丢人我都嫌寒傪!”
她下手重。去了血迹多了红。笑歌觉着疼得慌,却不敢吱声,只可怜巴巴地拿眼神向惜夕求救。
好在惜夕还没开口,青穹已急急抓住柯语静地手,比划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柯语静显然领会错误,顺手就拿那半红不白地帕子往他脸上擦去,嘴里还嘀咕道。“她流血你也流血了么?都不脏还作妖作怪臭美个啥劲儿?”
青穹郁闷个半死,慌忙避开去,皱眉瞪眼呲牙咧嘴,拍得喉咙啪啪响。柯语静这才想起点了人家的哑|茓还没顾得上解,讪笑着过去一指定乾坤——“对不住,我一时忘了。”
不等青穹发作,返身去抱着笑歌的脑袋翻来覆去看了一回,随即便扔下手里的脏帕子。扯着青穹就走。走了两步又扭头冲红笑倾嘿嘿一笑,小声道,“大少爷,她没事,这儿就交给他们吧。走走走,咱们到你那啥啥居去坐会儿。顺便商量个事……”
白云锦嗅出了她话里透出的阴谋气味,眼睛一亮,登时将先前的不快全数抛到脑后,拍拍笑歌的肩说句“你好好休息”,忙不迭就去追赶那三人。
夜云扬连屋子也没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夹在宫人队伍里悄悄离开。
莫礼清一肚子自责请罪地话正待发挥,见端了热水进来的巧巧,顿时无名火起,冷道。“看你办的这事!我才离开多会儿。你就捅那么大个篓子!要不是公主……”觑见笑歌的大花脸,呵斥就变成了叹气。“我的小祖宗哟!您也藏得忒严实了,奴才们几千双眼睛愣是找不见您……巧巧,你手轻点!没见公主皱眉头了吗?唉!放着我来!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替她擦净了脸,又扳来扳去瞧了几回,这才劈手把帕子扔水盆里,咬牙道,“那该死的老鼠精,居然敢打咱们公主!他这辈子顶好别再叫我瞧见,不然见一次,我就让人揍他一次,看他还敢不敢到咱们公主府来捣乱!”
幸好笑歌的鼻血已止住了,不然他的抱怨估计真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紫霄竭力掩饰着荡上眼眸地笑意,暗叹莫礼清很有当奶娘的潜力。
他瞥见惜夕站在一旁垂眸不语,摆摆手止住莫礼清的报复宣言,淡道,“莫总管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休息吧……我瞧着那几个丫头混在禁卫里出去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明儿从名册上把她们五个的名儿销了就是。”想一想,又道,“派人守好大门,春监事若是回来就通知我——别忙着动私刑,她毕竟是有品衔的人。”
莫礼清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临走还不忘叮嘱笑歌道,“公主呀,您以后想玩捉迷藏就对奴才说,可千万别再跟今儿个一样吓唬奴才了——奴才这颗老心肝实在经不住吓啊!”
笑歌被他的怪相逗得噗嗤笑出声来,他仿佛得着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
紫霄淡淡一瞥惜夕,见她欲言又止,知她有话不好当着他地面说。轻撩嘴角露出点了然笑意,塞了颗糖在笑歌嘴里,柔声道,“看你的衣服都脏了,快跟惜夕去换了衣服再来吃糖吧。”
笑歌却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撒手,满眼满脸的不信。他的心微微一颤,硬朗的脸部线条霎时便柔和许多,“放心,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动作要快,不然糖可就没你的份啰!”
她惊跳起来,慌不迭跟着惜夕往衣帽间里走,到门口还回头软糯糯地娇声道,“哥哥不许偷吃!我马上就回来!”
紫霄不禁莞尔,难得顽皮地冲她眨眨眼。待她二人消失在门口,自去桌边斟茶慢饮,耳朵却竖得老直,凝神听着那里头的动静。
但,惜夕的第一句话就叫他愣在当场——她说,“告诉我,笑笑,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一个跟你长得很像地姐姐教你地?”
------------某妃的话
嘿嘿,笑歌二十一世纪地身世已经呼之欲出,大家尽情发挥想象吧~额,说了要写温馨的生活,不知不觉又开始…囧,原谅我,我会好好反省的
破笼卷 第六章 不要随便向流星许愿
天湛蓝,无风也无云。湛蓝之下,一泊湖水如墨染就。湖畔,是迤逦绵延无尽头的桃花林。
花粉红,叶碧绿,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只是全无生气。
平如镜的湖面正变幻出奇异的画面。有女子,眼长且媚,衣如赤焰,于那湖边俯身,安静地、专注地看着浮现湖面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这就是所谓的得到时不懂珍惜,失去后才知可贵么?
她轻轻地叹息,撩起的嘴角牵起丝苦涩笑意。睫毛轻颤,眸里淡淡笼上层烟霞,迷离且惘然。
蓦然间,那湖上的画面尽数消失,忠实地倒映出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的男人的脸。
浅棕里跃动着金,好似虎眼石般神秘,与平淡无奇的脸全然不搭的耀眼,正是不久前她在阳鹤某家狗肉铺子以及相公堂子外遇见的……那个讨嫌的平凡男!
只是此时他银发泻地,血红衣袍隐闪幽光,古怪的尖耳朵上还一边扣着两个金环,稍显出他其实并不平凡的身份。
“又在思念故人了?啧啧,都说了那些凡间事已经跟你无关了……真是个不乖的孩子呢。”
他的声音里蕴着浓浓的鄙夷,但笑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声线真是……见鬼的好听!
是的是的!这厮就是那想吞她魂魄,却被惜夕锁了十二年地馋嘴蛟龙的元神!
说它笨吧。也真是笨得够可以!
被封了那么些年,好容易逃出去化了个人形,这才发现大半妖力还留在“食物”的魂魄里,于是不甘失败又跑回来搞吞并。结果惨遭二次封印不说,还连累她的魂魄被一劈为二——三岁的小天真在外头应付一堆老狐狸,她这个精明能干的正主倒得蹲在这儿陪个傻蛋妖怪胡诌打屁!
“喂!跟你说话呢!你今天都一天没开口了,你想闷死我啊?”高傲的姿态又一次在无视下彻底崩溃。银发少年不顾形象地扑上来拿脑袋蹭她地脸,口气一软再软。近乎发嗲,“拜托嘛~你让我把封印钻个孔,我也钻好了……你至少得跟我说句谢谢吧?”
“……”
这是妖怪吗?这是跟龙沾亲带故的蛟吗?这简直就一人形萨摩耶!额,不对!萨摩耶哪像他这么没廉耻心,会跟差点成了他肚里食地人撒娇!
笑歌咬得牙齿喀喀响,一个肘击外加飞腿一枚,第N次毫无悬念地将妖怪大人成功踏在脚下。居高临下地拿眼神鞭挞他,“你这也叫妖怪?麻烦你有点妖怪的自觉性行不行?”
柔顺的银发在那如雪的沙地上铺开来,如同莲花盛放,高洁中透出丝丝妖娆。他居然不生气,连挣扎都放弃。肘杵地,双手捧腮,全不羞愧地反驳道,“妖怪也分很多种的嘛!难道你对我这种善良好妖也有意见?”
善良好妖……杀人未遂也敢自称善良好妖。真亏他说得出口!笑歌黑线披满脸,踩住他的那只脚也不禁微颤,忍不住暴吼道,“你这变态妖怪少跟我臭贫!赶紧想办法让我出去,不然我生吞了你!”
“咦?你这双绣鞋真好看,什么时候换的新花样?”
“早上刚换……按?你趴在地上还能看见我鞋子什么样?敢转移话题!我踩——”
“嗯~舒服!加油!对了对了。左边再来一下……啊啊,右边也请用力点!”
“……”
居然忘了这厮皮厚不怕疼……她这到底在折腾个啥劲儿啊啃Ω枞缧沽似地皮球,一ρi股坐到地上,抓到什么就往湖里扔什么。但那湖面依旧平如镜面,连个水花都不起。
“幻境而已,你扔什么都不管用的……”他嬉皮笑脸地蹭着蹭着又蹭到笑歌身旁来,还很自然地把脑袋搭到她肩上装可爱,“别生气了好不好?难得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方天地,也算得上是同舟共济,你老这么气个没完没了怎么行?”
囧。孤男寡女也能跟同舟共济扯上关系……是了。她忘了这厮不只是只姿色平平,脸皮奇厚的妖怪。还是只喜欢乱用成语的妖怪笑歌望天,感觉自己最近翻白眼翻得过于频繁,眼睛都快真的只剩白眼仁了。
可,即使她沉默,妖怪大人也总有话说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那么快就原谅那两个讨厌的人类?虽然我不出去我也得负点责任,不过,为了激我出去就每次都故意让你伤心……这样的人完全不值得留恋,可你居然还想尽办法去帮他们脱离困境!”
“……尤其那个叫惜夕的女人!哼!想封印我就明说吧,那天还唧唧歪歪说了一堆废话,烦得我都想毁约出来替你一口吃了她!”
“……还有啊,那个狗屁王爷以前差点弄死你,现在倒好意思出来装慈父,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最可笑是那女人竟然还敢说你自私霸道不顾别人地心情!也不看看究竟是谁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却害得你人不人,妖不妖,乃至于如今弄了个人格分裂……”
“好吧,前面那句就当我没说。不过,话说你挑的那些男人也不咋样。以前你在外头那么能干,他们嫌你不够小鸟依人。而今丢三岁的小鸟出去了,他们又嫌你啥都不会是个**烦……依我说,你就索性丢开手别去管他们死活,安心陪我在这儿过日子。等那讨厌的女人寿数一尽,他们就再也留不住咱们了。届时……”
看!绕来绕去,重点其实只是最后那两句!
笑歌撇撇嘴,一记反手拳打断这讨厌苍蝇地嗡嗡不绝,慢条斯理地替他把话说下去,“届时没了约束,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比拼妖力。你输了就继续躲在我体内装乌龟,我输了就得把这副躯壳让给你。总之现在我两个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只有我活着你才有机会兴风作浪,要是我死了你也得魂飞魄散……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捂住鼻子跳起来起来。目光划过她嘴角牵起的讥诮,浅棕瞳里地那一点金光蓦地跃动了一下。
忽然间,平铺直叙的眉拧出点上扬的弧度,两片绯红的唇就开始上下飞舞,“且不提我默默陪了你十五年,单这些日子我们在一起,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好心?你怎么能这样……”
“一针见血地揭穿你。”笑歌淡淡接话。仰头一瞥他,满脸鄙夷,“你好歹也活了几千年了,要不要每次都用这几句来掩饰心虚?”
他的眸子刹那间幻作血色一片,片刻后又复浅棕。别过脸去拿鼻子哼一声,冷道,“你不过是听那女人说了几句便对我有偏见,对你再好你也当看不见……罢了!你真以为我稀罕同你亲近么?有本事你把妖力还我。我立马消失再不与你相见!”
这样地戏码自打笑歌进了这地方,每日都要上演很多遍,是以她毫不客气地还以冷笑,反唇相讥道,“你那么好,那么有骨气。又是怎么被封到我身体里的?难道是我自己活腻了,求你把我当大餐吃掉?还敢跟我要妖力……也不想想是谁手欠改了我原本的记忆,弄得我两世都不敢真正相信谁!”
越说越恼火,抓起细沙就往他身上摔。他倒也不避,只睨眼觑着她嘲讽道,“要不是妖王给我定下那种怪规矩,要不是你每次都在我从万妖大会归来时许愿,我会有工夫管你地闲事?那一世你说你不想要那样地生活,我不是让你过上了不一样的日子?后来你又说你要做富婆,那我问你。难道你如今拥有地钱还算少么?”
看她还在扔。广袖一扬,轻松把沙子全挡回她身上。交加双臂。又道,“至于收取灵魂地事,谁说我敢做不敢认?只不过你也得想想,要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代价,莫非你活了两世还希望老天白扔馅儿饼给你吃?”
歪理也能说得振振有辞……圈圈他个叉叉的!谁会想到随便对颗流星许个愿也那么灵验?谁又会想到两次许愿都会遇上同一颗衰星来着?
笑歌一面腹诽,一面解开发髻抖落嵌进发里的沙。她简直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定力了。听见这种于己密切关联的惊天秘闻,她反而连愤怒的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居然还这样想——原来如此。既然是自己运气背,那也没办法了。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正常人会有这样诡异的反应吗?莫怪他说她人不人,妖不妖……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了吧。
但,抬眼瞧见那银发少年得意洋洋,似乎认为她地沉默是必然,她登时忍不住跳起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要知道那流星是你,还许个屁的愿,早Сhā柳条跳火盆驱晦气了!”
他抱腿躲出老远,横眉怒目骂骂咧咧。笑歌轻蔑地白他一眼,掸掸衣上的沙。忽然想起他说把封印钻了个洞,方才消失的怒火立时熊熊燃起,“丫的!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你就能把封印钻出个洞来,那这几天你推三阻四说没办法不就是在耍我!?跑?你还敢跑!?叫我抓到就有你好瞧的!”
--------------某妃地话
额,啊哈哈…囧,那么多人了,也不缺只萨摩耶吧…这家伙是转折的重要人物,大家先别忙砸砖,等这几章过了再决定要不要拍我吧…我决定,以后每天问个问题,嘿嘿,大家一起猜,我会很有动力哦~
今天的问题是:这只妖不止改了笑笑的记忆,还偷了她的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综合笑笑从始至今的言行与心理,你觉得她被偷走的是什么呢?
破笼卷 第七章 意外的推倒
激素催熟的桃子不如自然成熟的甜,莫名其妙成了半妖的笑歌当然也追不上那做了几千年妖怪的银发少年。
所以当那面铁红的屏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笑歌很庆幸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追逐战。
每次看到这屏障,她就有点汗——那玩意儿就像宫里的墙,两侧延伸开去,不知何处是尽头;抬头望,亦无终点。越不过,打不破,阻隔所有希望。
笑歌尝过徒手触碰它的滋味,那恐怖的强力反弹令她至今心有余悸,只敢站在一米外行注目礼。目光搜索无数遍之后,她忍不住蹙眉瞪那个捏着下巴在一旁做沉思状的家伙,“洞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本来是在这里的……”他抬手虚虚一指,银白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扑闪着,浅棕瞳里忽闪过一抹笑意,口气却是疑惑又无辜,“我记得明明是这里嘛,怎么不见了……”
眼波微转,飞快地一瞥她,突然握拳击在掌心上,“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那女人又加了封印了!”
“……”笑歌对这个结论只能无语望天,欲哭无泪,心里止不住哀哀叹——惜夕,你也忒勤快了点吧“看起来似乎更牢固了,只怕那女人真是不打算让咱们出去了……”他背着手慢吞吞踱过来与她并肩站着,睨眼望着那面墙长叹短吁。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笑歌横他一眼。躲出老远,叉腰命令道,“别在那儿磨叽。赶紧钻,我等着!”
“那可不成。”他慢吞吞跟过去,摇头晃脑地道,“上回是我钻的,这回到你了……反正你得了我一半地妖力。同舟共济你也不能光闲着看不是?”藏在广袖里的手轻轻一翻,待伸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凿子和锤子。“喏,接着——不用手直接接触它就不会弹你了。”
好像……说得也挺有道理。
“行,我来。”笑歌睨眼看了他好一会儿,瞧不出有捉弄的迹象,方撸高袖子接过东西,深吸口气,摆出极凶猛的架势大步流星往墙那边去。口中还高喊道,“我就不信了!今天不砸烂它,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银发少年轻挥袖,面前忽然多出来把太师椅。再挥,小几上茶点香茗齐备。他施施然坐下捧茶在手,见她扭头往这边看,立马报以粲然一笑,浅棕眸子里的金光也忽然亮了许多。“加油!赶紧钻,我等着!”
好小子,居然敢用她的话来回敬她!
笑歌瞪他半晌,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决定还是把斗气地时间花在凿墙工程上。
他扬扬眉,悠然自得地呷口茶。注视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嘴角弯出抹促狭地笑,自言自语道,“歌笑红?这听起来可真奇怪呢……”
看了一会儿觉得闷,眼珠一转,走去她旁边做技术指导,“用点力,凿子别偏——哇,有白印子了!真厉害!继续加油不要停,我溜达一会儿就回来。”
“……臭妖怪,最好去了就别回来!”笑歌没好气地扭头望眼他远去的背影。嘀咕道。
他似生了顺风耳。蓦地停住脚,转身来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不好意思,我叫离弦,不叫臭妖怪,而且我一定会回来——想出去就卖力点,我可没工夫总听你抱怨!”
言毕掉头就进了桃花林,全不给她有反击的机会。慢吞吞走出去一截,估摸着她看不到了,忽然加快脚步走到湖边,举袖轻拂,那北苑公主府中的情形又突然出现在水中。
他轻撩衣摆坐下来,托腮望着那个三岁心智的少女出神
灯光映亮了那如画的眉眼,她像个小孩子般赖在紫霄怀里,边往嘴里塞糖边含糊不清地娇声道,“哥哥真好~”
紫霄轻抚着她的长发,面上犹有倦色,眼中却是满满地宠溺,“笑笑能不能告诉哥哥,笑笑为什么要藏在柜子里?”
她环住紫霄颈子的手臂微颤了一下,垂眸沉默良久,方小声道,“怕……你们不见了,坏哥哥也不见了。房子好大,笑笑很怕……”
紫霄的心陡地一震,轻轻拥紧她,柔声道,“乖,不怕。我们不是都回来了么?放心吧,我们不会丢下你的……笑笑,答应哥哥,以后不要再藏到柜子里去了,好吗?”
她不语,只把脸藏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羽毛般轻轻扫过紫霄的脖子,她的身上隐隐散出少女地独有的香气。
他的心与身都止不住地颤栗。那温软的身子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太具诱惑力。他却悄悄攥紧拳,硬生生压住开始迷乱的思绪,“笑笑,为什么不说话?”
声音干涩嘶哑,透出浓浓地欲望,连他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她浑然不觉,闷声道,“可是……可是不藏起来,大灰狼来了怎么办?”
“有我们在,大灰狼怎么敢来?”他竭力集中注意力,偏头避开那刺激的源头。
“刚才它不就来了?”她抬起脸来,小嘴一噘,不满地争辩,“它还打我……”话说到一半,忽然低呼一声,伸手就去紫霄腿上摸索,口中还娇声抱怨道,“哥哥呀~有东西硌到我了!”
紫霄的脸霎时便如火烧云般红得可疑,慌忙捉住她不规矩的柔荑,便想推开她离去。她的身子却猛地朝前一贴,那柔软的唇瓣正落在他的嘴角上。
名叫理智的那根弦啪地断开。他突然一手钳制住她地腰肢,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使劲吻住她想要逃离地唇。
火势蔓延至全身,小腹灼热而疼痛。她微弱地挣扎让他红了眼,不自觉地用力箍紧她,贪婪地吮吸着她唇间蜜露般的甘香。
她茫然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惊愕中微张了嘴,他地舌便长驱直入,**着她的芳软与之纠缠。
一抹黑影从房梁上悄然飘落。轻手轻脚地下了门闩,又无声地溜到窗边。轻盈地掠出,似鸟儿般滑进那深沉地夜色中,形单影只,透着落寞。
紫霄却不曾留意这些,他的身心都沉浸在那似可焚尽天地地欲焰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用唇封住她的抗议,任烈火一路烧垮他最后的防线。抱着她走向那乘被粉色波浪包围着的世外方舟。
她倒在滑凉的锦被上,那粉色忽然拢下,将外界隔绝。喜悦与痛苦交织,令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陌生。她惊惧地睁大了眼,声音却湮没在他的唇齿间。
那双手臂太有力,挣扎反令他愈发兴奋。滚热地呼吸拂得她的脸也不禁渐渐发烫。听着耳边那预兆不祥的粗重喘息,她惊慌失措,试图逃离。刚动了一下。便立时被他压住双腿,连双手也被拉过头顶去。
腰带被抽离,衣襟敞开来。失去了月白牡丹肚兜的遮掩,那柔软的两团白皙因着剧烈的心跳微颤着。浅绯的果实暴露在空气中,于他火热的手指下渐渐挺拔。
神思命令她抗拒,可那副身体已在他地揉捏下瘫软无力。她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背离心意,但这样的思考能力也不能坚持太久。他的手和唇在她的肌肤上游移着,偶尔轻啮带起的疼痛却激起种奇特的欢愉。
这样地体验太新奇,新奇得令她无由地恐惧。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衣衫半褪,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臂膀,也露出那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痕。
她呆住,目光着了魔般停留在那条狰狞地自后颈直蜿蜒到肩头的可怖深痕上。心忽然无由地痛起来,她不知所措地闭上眼,却有泪泌出眼角,滑落耳边。
已游移到她腿间的那只手蓦地停住。紫霄望着她的眼泪。灼热的情yu忽然消褪无踪,昏乱的神思也渐渐清醒过来。
这样的拒绝比挣扎反抗更叫他难以接受。手指轻轻抚过她莹白如美玉般地肌肤。百味杂陈,终是忍不住低声问她,“你就那么讨厌我么?如果你真地讨厌我,当初又为何要说那些话?”
她只是颤抖,紧闭双眼不语。紫霄忽想起她早已忘却了从前,言辞行事都如孩童般稚气,心里仅存的那簇火苗也悄然熄灭。
他苦笑着扯被盖住她诱人地身体,轻轻躺到她身旁,倦色涌上眉眼,只余颓然。拭掉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她蓦然睁眼,扭头定定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方微微启唇,“为什么?”
水雾迷茫了眼睛,声音里蕴着惧意和不解。紫霄的心陡地一紧,疚意荡上眼底,别过脸不敢看她,只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她沉默数秒,突然紧紧抱住他,小声道,“我也不想失去你。”
不等紫霄反应过来,她的唇已贴上他的颈。笨拙的、生疏的,如蜻蜓点水般重新点燃他身体里的那团火。
他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由有些迷惑,但,想推却又舍不得。她的吻已渐渐下移,他心内惶然,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眸,声音却已喑哑,“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在他的注视下轻垂眼眸,口气却异常坚定,“我不要失去你。”
“不后悔?”
“不后悔!”
他释然微笑,慢慢朝她俯下身去
-----------某妃的话
还要砸砖不?嘿嘿…很意外吧?
囧,只有白磷一个人猜谜语呢…难道大家都已经放弃这部文了?
好纠结…答案明天揭晓…我没动力了
破笼卷 第八章 你的心在我这里
“……即使魂魄被分离,身体也依然会残留记忆么?人类,还真是奇妙得很啊……”
望着水面映现的那双绞缠在一起的身体,离弦微蹙眉头,轻轻抚弄着耳上的金环。银发如水泻地,似白沙地上蓦然绽放的冶丽百合,隐隐流转着幽艳的光。
忽然间画面移转,他的目光落到那个在紧闭的房门外如同石化般伫立的白衣少年,不禁扬唇曼笑。
伸指轻点水面,让画面再度转回那粉色波浪包围中的旖旎*光。俯近水面那个正恐惧地接受着冲击的女子耳畔,绯唇微微起合,发出的竟是笑歌的声音,“做得很好,莹莹真是个乖孩子……别怕,姐姐不会害你——现在,闭上眼,尽情的享受吧。”
喘气低吟传入他的耳内,千回百转,纵然蕴了痛,欢愉却更多。离弦的心突地一跳,浅棕眸里的金光骤亮,眉宇间忽地笼上层寒霜。
挥袖隔断那音源,凝视着那个泪眼迷蒙,却情不自禁如丝萝样缠着男人婉转承欢的女子,冰冷笑意如寒月般慢慢爬上他的脸颊。
他自言自语着,口气透出点惋惜,却难掩兴奋之意,“真糟糕,忘了提醒你呢。若是总被温暖和热情所包围,你那颗蜜糖做的心,很快便会不能用的,傻孩子……”
抬手轻抚上胸口,微睐了眼感受着那强劲的心跳,眉眼间地寒霜一忽儿便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所取代。
过了许久。他方乜斜了眼觑着画面变幻中那些张表情各异的少年的脸,轻声道,“你们这些傻子!整天不是对着块石头伤怀,就是为着颗蜜糖发愁……可你们却不知,她的心早在我这儿了,你们又怎么能抢得走呢?”
空气里有轻微的波动传来。不用回头,他也知是她来了。收起脸上柔情。拂袖消去水面图像,扭头冲她扬了扬眉毛。笑嘻嘻地道,“哟,这么快就打破封印了?真不愧是拥有我一半妖力的人……”
笑歌地眉心突地一跳,眼底掠过丝懊恼。抿紧嘴唇不答,狐疑地走近湖边,未见有异,便将工具扔还给他。秀眉轻蹙。企图在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你在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溜达累了在休息。”
“石头心还那么多疑……”离弦轻声嘀咕一句。抬眼迎上她不善的目光,慢悠悠地道,“每次你都能猜中,果然很聪明啊——我还真是走累了在休息呢……话说,你打破封印不自己跑掉,还能记着来知会我一声……啧啧,我可太感动了。”
这厮怎么老扯这茬啊扛貌皇撬早知道她一定会失败地吧?
笑歌暗暗咬牙。忽然抬头一看天空。惊讶地道,“咦?那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你没能打破封印?”离弦淡淡一笑,眼睛只盯住她,压根没往别处望。
这妖怪还真不好骗……笑歌撇撇嘴,往沙地上一躺,拿手臂挡住光线。淡道,“你厉害你怎么不去试试?”
他眼珠一转,趋近来低笑,“这意思是……我以后都可以倒着叫你的名字了?”
笑歌淡淡瞥他一眼,忽然娇巧一笑,“你弄错了吧?我记得我说的是‘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你这是理解错误,还是记忆力不好?”
“哦哦,原来如此。”离弦不动声色地蹭到她身旁,学她的样儿躺下来,转过脸去望着她秀美的侧脸。笑吟吟地道。“那你是打算过会儿再去试试,还是说你终于下定决心在这儿陪我一生一世?”
“……自恋狂。”笑歌瞪他一眼。别过脸去,“反正被囚禁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我那么急做什么?”
“真心话?”
真不真心还不是一样出不去?白痴妖怪果然尽问些白痴问题!笑歌暗暗腹诽。想到他十二年才打破封印出去过一回,只觉全身无力。
这儿没有日夜之分,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进来了多少天。闭上眼无法入睡,张开眼就只看得到蓝天墨湖,冰塑就的十里桃花……千篇一律,和这妖怪地脸一样乏善可陈。
没有食物也没有被褥,不会饿也不会困,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永远没有迎接明天的可能。最烦躁就是连书都没有一本,闲极无聊就只能通过这墨湖看看公主府里的情形,时不时跟这傻蛋妖怪斗两句嘴话说那十二年里,这傻蛋妖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居然还没疯掉,真正可叹可敬,不可思议!
“喂!问你呢!你是不是真不急着出去了?”
鼻息拂过笑歌的脸,带着微微的寒意。浅棕瞳近在咫尺,那一点金光骤亮都瞧得真切——却原来不是金光那般简单,而是瞳里藏着朵小小的金色花朵,骤亮时层叠的花瓣蓦然展开,精致妖娆,仿佛活物。
“那是什么花?”她不禁张大了眼睛,不避让反而凑得更近,想看地更仔细些。
冰冷柔软的唇与她的脸颊仅有一瞬的接触,那只妖便吃惊地猛然直起身子远离她的脸,居然还微微飞红了脸。
耶?这什么世道,妖怪也会脸红!
笑歌大感有趣,盯着他脸上浮现的红霞,笑道,“喂,妖怪!问你呢!你眼睛里地那个是什么花?”
“我不叫妖怪,我有名字的!我叫离弦,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得住?!”他皱眉低吼,眼睛却分明不敢看她。
顾左右而言他,用怒气掩饰窘迫……那花儿是忌讳?
“爱说不说!我就叫你妖怪。你能怎么地?”笑歌好奇心大起,却撇撇嘴,阖目养神。
沉默了许久,他佯装轻松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月下美人……”
“……现在是白天。”
“我是说我眼中地那朵花!”他叫道,显然气得不轻。
“那就是昙花。”笑歌张眼觑着他笑起来,“还什么月下美人……跟你的脸一点都不搭。”
离弦瞥她一眼。满脸鄙夷,冷哼一声。道,“俗人果然只在乎皮相……若不是我让你投了个好胎,就你这性子还想让男人对你趋之若鹜?切,我看比登天也难不了多少!”
她不恼反笑,淡道,“是么?难怪我这么恶毒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原来是托了你的福……你嫉妒啊?”
离弦眼底的金色昙花蓦然盛放。俯身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嘴角慢慢弯出个诡异的弧度,“对,我嫉妒。”
语气无比认真,但显然与她说的嫉妒的意思不一样。
笑歌一愣。他已猛地坐直身子,举袖轻拂水面,淡道,“人间哪有什么真情爱。说到底也不过皮相惑人罢了……你且自己看——就算那躯壳里地灵魂已不是你,他们也一样不会介意。”
看来这厮很在意自己长相平凡地事……她不禁莞尔,果真起身去看——只一眼便瞠目结舌,呆坐当场。
话说,这也算是种奇特地体验。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可以亲眼看着自己地身体与人绞缠**,而自己却是旁观者的?
明知那具躯壳中栖住的灵魂也是她的一部分。但……怎地心口如堵了块大石,沉甸甸喘不上气来?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话,“原来紫霄不是太监……”
“你不难过?”离弦瞪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看到这样的场面,你就只有这种反应?”
不是这种反应,那还得有什么反应?那个也是她,这个也是她……一团乱帐,难道她要去嫉妒自己?
笑歌深吸了口气。挠挠头。干咳一声正色道,“好吧。既然你那么期待我有别地反应……”抓起把沙子就往水面的图像砸去,“搞错没有!三岁的孩子他也下得了手?!我……那个……她都不会反抗的吗?就这么任人摧残了?!”
越说越想笑,终于禁不住大笑出声。离弦满脸震惊,靠过来拍拍她的脸,“你脑子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呢!”她娇叱一声,拍开他的爪子,“那你要我怎么说?那身体里的魂魄跟我无关,所以我嫉妒我痛苦我想立马跳下去杀了这对奸夫yin妇?”忍不住又笑,“想我从前总是犹犹豫豫不下手,没想到三岁的小朋友倒比我这个成年人有魄力地多……额,该不会真的NP吧?那你以后别叫我看了,我这人还是有点保守,受不了那种刺激……”
“石头心果然就是石头心……”他低低嘀咕一句。挥袖将画面一换,指着那个伫立在门外的白衣少年,眼底荡上丝促狭,“这个呢?莫非你也不在乎他会不会难过?”
妖娆的桃花眼黯淡,脸胜雪白,高傲的人终也成了这样……笑歌轻轻叹了口气,躺下去不肯再看,“难过又能如何?就算我出得去,难道我还能跟他解释说现在在床上的那个不是我?”
别转脸避开他探询地视线,淡道,“也怪我贪心想享这齐人之福……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他受伤总是事实,我难辞其咎。”
“除了负责,你就没别的感触么?”他不依不饶追问着,“难道你从来没有心动过?”忽然忆起这事的起由,不由自主按住心口。
笑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阖眼笑道,“要听实话?”
“嗯。”
“我……恐怕是习惯了戴着面具待人,所以总以为曾经那些喜怒哀乐都是我真正的感情。可是,当惜夕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却冷静得可怕。后来仔细一想,那时候我愤怒过的那么一刹那,居然是因为她说对了……换句话来说,我根本就不曾付出过真心——不会真的难过,也不会真的开心,不爱任何人也不爱我自己……我冷酷得甚至不像个人。”笑歌拿手背遮住眼睛,嘴角弯出抹无奈笑意,“我的心不会痛也不会感觉到温暖,简直跟块石头一样……或许,我长地就是一副石头心肠。”
“若不是真心,你又怎会把担子都往自己身上压?”离弦地声音微微一颤,听起来似乎有些慌乱。
她收起笑容,蓦然睁眼直视他。浓长睫羽下,眸光蓦然如利刀出鞘,绚丽而锋锐,“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轻易离开。也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感觉是他们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了他们……离弦,你在我身上动过手脚,对么?”
破笼卷 第九章 给你看个好东西
一向无风也无云的世界忽然风起云涌,黑压压的云霎时就将湛蓝的天遮了个密不透风,少年的脸笼上层幽幽的光焰,似水银发透出种浓重的冷意。
“别自视太高……在我眼中,你与蝼蚁无异,又怎值得我多费手脚?”
音清冷,如冰凌碎裂,令人忍不住想继续聆听,却又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笑歌扬扬眉,凝视他良久,方轻轻阖上眼帘,嘴角忽弯出抹戏谑的笑,“随便诈你一下,也值得生气?不过……看来以后我得多诈你几次,省得每天总看一种风景。”
半晌才听他笑了一声,很是不自然。她没有睁眼细看,否则一定会发现妖怪大人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角,乃至于指节也微微泛白。
云朵渐渐散去,复露出湛蓝的天。离弦暗暗吁了口气,悄悄在衣上擦擦掌心泌出的汗,心却依然跳得很急。
“喂,妖怪。”
她突然又开口,离弦刚松下来的神经立马又绷紧。压根忘了要纠正她的称呼,只警惕地望着她的嘴巴。
“那个……我那一世的爸爸妈妈……”话到一半又停住,眉尖微蹙,似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很好。”离弦垂眸,银白的睫羽轻覆住蓦然盛放的金色昙花,表情淡然,语气也淡然。
很好。两个人都是一枪毙命。没受什么罪。为了引开追杀者,他们丢了命。但,要保护的女儿平安无事,想必他们离去时也很安心。
“哦。”她依旧没有睁眼,神情却轻松许多,“那他们后来来找过我吗?”
聪明如她,怎可能会猜不到结局?只是仍留了希望吧……离弦别转脸望着深不见底地湖。良久,方轻道。“找过……但是没找到。”
有时候谎言比真话更难出口。他只是不想看见这女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虽然她胸膛里搁着的不过是块石头。
“要是那时候我再多等等就好了……”她幽幽地叹,忽然间却又低笑出声,“不过若没经历过那些,想必我也不会学到那么多东西吧……喂,妖怪,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偶尔换下风景。弄点鸟啊啥的在天上飞也好啊。还有啊,既然你能变出椅子和茶来,拜托也给我变几本书看看吧。成天没事做,我估计我真会疯掉的。”
“……怪女人。”
话虽那么说,离弦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挨着她慢慢躺下,轻笑道,“这算什么?不想着怎么逃出去。倒在乎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你这种人,就算被扔到荒山野岭,也会有办法让自己过得惬意的吧。”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再说了……”她一翻身坐起来,嘻嘻一笑,长而媚地眼里荡上丝狡黠。“你能逃出去一次,一定能有第二次——打破封印这种高难度的事交给有经验地人来做,大家才会放心嘛。至于我……我啥都不会,当然是乖乖在一边待着,这才不会影响到大局呀。”
“……无耻。”
“彼此彼此。”
“喂,你看天上飞六只白鹤够不够?不够我再加几只。”
“除了白鹤,你就没别的创意了?翠鸟啦、兔子啦……什么都弄一些吧。”
“喂,锅碗盆飘都有了,还缺什么吗?”
“又不煮饭,要那些做什么?话说。你非把屋子弄得跟麟祥宫一样干嘛……看着真不舒服。”
“喂。别总看着水发呆,还缺什么不?”
“哦。够了……”
“喂,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高兴,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喂!你都两天没开口了,想闷死我吗?”
“喂!笑歌,你说说话好吗?”
“喂……”
天高旷,湖如镜。看着抱着书坐在水边默默出神的红衣少女,离弦突然有种无力感。忿然的质问或是撒娇也似的蹭着她的脸,得到的却仍是同样恍惚地笑脸。
这样的情形越来越频繁,更多的时候,她仿佛连感觉都失去,沉默得像块石头。即使他关闭了水镜,即使他发怒令风云变色,她仍是呆坐着,凝视着那水面,清丽的面容上隐隐流露出种寂寞的神情。
即使得知实情,也可冷静面对。只是没有了仇恨和责任的支持,便丧失斗志,如同一个空壳子……是石头心的问题么?
不会爱也不会心痛,所以很容易就从角色中跳脱出来。但,被血肉包裹了那么久,就算是石头也该会有些微的软化吧?如若不然,她又怎会流露出那样地表情?
“喂,你在想什么?”叹息自唇间逸出,离弦轻轻撩开垂到脸颊畔的银发,眼眸里的灿金昙花也渐渐失了光彩。
奇?笑歌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微侧了头一瞥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书?“算了!你爱看就看个够吧!”离弦赌气拂袖。
网?水镜开启,她的注意力立时被那于白雪间嬉笑着的两个人吸引过去。但,不多时,眼神就飘忽起来,显然又陷入了沉思。
她地沉默令他无由恼怒,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一绺秀发,重重一扯,冷道,“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会开心?嗯?”
头皮被扯得生疼,笑歌却只转脸来定定望了他许久,才轻扬纤手,指着水镜映现出的那个娇俏少女。低声道,“看看她们,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不,甚至比原来要好得多……而我呢?如今在这里地我究竟算什么……”
原来少了她的谋划助力,那些人也照样可以活得开心快乐。那她曾经的努力、现在于这个虚幻空间里的她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是不知道不管少了谁。太阳一样会升起落下。只是这样的事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地时候,她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
“有时候。我很想冲他们大喊‘我在这里’。可,还有意义么?”她垂下眼脸挡住荡上来地一丝落寞,笑也笑得苦涩,“根本没人需要我,不是吗?”
松开手,她地发丝自他指间滑落。离弦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正隐隐作痛。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呆呆地注视着她苍白地脸孔。
她还没发觉吧?她的身影已日趋透明,似乎很快就会融化在空气中……那是灵魂涣散的前兆!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其后会发生的事……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目光缓缓滑过她的眉眼,离弦轻轻蹙紧了眉尖。
最初……他记得最初只是因了妖王的一句“也许她能替你挡去天劫”,他就毫不犹豫地换走了她地心。
给她那颗于酷寒之地冰封千年的晶石塑就的心,再灌以妖力,不过是为了让她的灵魂携了妖气。替他挡过将至的天劫——这等万无一失的计划,曾叫他自得无比。
但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他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人类的心竟会动了情……每日地关注已成为习惯。不知不觉,眼中就只剩下她一人的身影。
心里抱着点小小的期待,所以曾在她面前现身。想着她也许会认出他,但当他看到她与那个清俊少年亲昵的模样。突然就恼火莫名。
或许是他太高估自己的定力,又或许是因着她的心,他才会有了俗世地感情……封印怎挡得住他?咒术师再厉害,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他也并非稀罕那个美丽的躯壳,想留住的,只是这个她而已!
千年的孤寂,他不想再尝试。让她死心,对他们彻底死心,她就会永远只同他在一起吧手指轻抚过她的唇,那意外的冰凉让离弦的心陡地一沉。
替她做了新的躯壳。虽然不如血肉来得实在。但她如今失了生存的意志,就连妖力竟也无法将这个形态再维持下去了该把心还给她么?还是该把自由也还给她?
离弦迟疑着。笑歌已缓缓走向桃花林。宽大的红衣更显得那身影异常单薄。
给她再找个躯壳吧!只要她有了活下去地动力,只要她回不去那些人地身边,想留住她应该不会太难离弦咬着下唇暗暗地想,凝神注视着水镜上变幻的景色。
“喂!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笑歌在那冰冷而美丽地桃花林里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然被个清冷的声音惊得回神。抬眼看,那双浅棕的眸子里,金色的昙花正妖艳地盛放。
她被动地跟着他走,全然不明了他的喜悦从何而来。到湖边,离弦指指那水面,神秘兮兮地笑起来,“看那个!”
灰扑扑的墙,破烂的床板,地上还有只缺了口的碗里盛着些浑浊的液体。。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瞧见那角落里密密麻麻的蛛网。
一个辨不清性别的人正仰面躺在床上。衣服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洞处露出的肌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那人望着屋顶的眼睛睁得老大,空洞得像是两口黑黝黝的深井,全无生气。瘦削的脸上满是泥污,细看之下才发现还混着些血迹——不是已经死了,也是离死不远。
“乞丐?”笑歌茫然地转头瞥眼笑嘻嘻的离弦,兴趣缺缺。
“错。”他却拍拍她的头,笑道,“是个偷儿——帮了别人却违了行规,被断了手脚筋脉,扔在鬼林里等死。还好她帮过的人有良心,把她弄到这废宅里。不过……呵,总之,这女孩子真是很可怜。”
笑歌睨眼看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想说什么?”
“哎呀,不好,她马上就要断气了……诶,那是什么?!”
离弦的语气惊急疑惑,笑歌条件反射地扭头去看,却不防一股大力蓦地自后涌来,她立足不稳,猛地朝水里栽去
破笼卷 第十章 再世为人
笑歌来不及错愕,心脏已骤然缩张,像被人重重捏了一把。待眼球从翻白状态恢复正常的瞬间,冰冷的空气猛然涌入口鼻。弄得她不由自主就蜷成一团,咳得鼻涕眼泪齐流。
“怎么样?再世为人的感觉不错吧?”
如珠玉碎裂的动听声音响彻耳畔,带了丝丝笑意。笑歌缓过劲来,瞪着眼前那个笑眯眯的银发少年,恨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吓人,而身上的力气似乎尽数抽空,手脚绵软,不听使唤。
“别动,我先替你擦脸。一会儿再帮你把筋脉接回去。”离弦笑着俯下身来,执了块湿漉漉的绢子来回地揩拭她的脸,“好容易才找见这么张勉强能看得过眼的脸……好端端皱眉干嘛?待会儿你瞧了,包准满意!”
囧……她皱眉头的原因是这个吗?该死的妖怪,还要装傻!他定是早想到了破解封印的办法,却故意整她!
“嘿,我可不是在捉弄你哦!”离弦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脸一收,浅棕瞳里的金色昙花就忽然亮了许多,“我也是刚试出来的……不信?要是我早就有办法出来的话,我以前还会在里面待那么多年?”
额,好吧。算他说的有理
笑歌眨眨眼,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可当她看见离弦凑到她面前的那面菱花镜里映现出地那张脸孔时,彻底呆掉
平铺直叙的眉显是从未修过。乱七八糟却很是浓密,如同两条毛毛虫爬在不大不小的眼睛上面。而不算塌也不算挺的鼻子悬在不算薄也不算厚的嘴唇上,加之肤色黯沉,看上去……连清秀都算不上!
一句话,这样的脸,就算是配着华丽妆容扔进人堆里,秒秒钟之后就被掩埋无踪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这回你就不会再说我地脸乏善可陈了吧?”离弦得意地笑起来。晃手收了镜子。还拍拍她的脸,“所谓地天作之合。我看也就是这样了吧。”
天作之合……应该是半斤八两才对吧!?就为了一句“乏善可陈”,他居然……居然……这该死的妖怪!
笑歌气得头昏,偏动弹不得,只能在幻想世界里将他毁容无数次。他的嘴角却依旧挂着笑,似乎很是满意这个效果。
“没办法。那丫头的封印太结实,我寻了很久也就寻出这么个漏洞。暂时没办法让你回到原来的身体上,只好委屈你借尸还魂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浅棕瞳里的金昙花忽明忽灭,有点不怀好意地味道,“我也不能总借妖力化形,这样太浪费体力了。所以我去找躯壳的时候,希望你能乖乖地等我回来。我想,既然你得获新生,最好不要再想着回到从前。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啊……”
离弦忽然翻手按了下左眼。还没等笑歌反应过来,一抹金芒已没入她的左眼中。
“月下美人,一人一朵刚好,我们注定命魂相连,谁也逃不掉……呵,有了这个。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他捏着笑歌的下巴仔细端详,神情自得。失色的左眼不但没有让他的妖异有所减退,反而让他右眼中蓦然绽放的金昙花更是显眼。
他弯唇曼笑,目光却忽然清冷,一如他的声线,“别想离开阳鹤,也不要妄图向别人证明你是谁。一旦你动了那个心思,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说不得动不得……记住,如果下次你还是认不出我,你挂心地那些人可就要遭殃了。”
这转变来的突然。笑歌不由得愣住。他低笑一声。俯身于她唇上轻轻一啄,又飞快离开。
“期待下一次的会面吧……不要忘了我的名字。不然我会重重惩罚你的。笑歌。”
银白的长发突然在她眼前划出道如流星般地轨迹,等她回过神来,离弦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黑乎乎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夜空中零落地镶着几颗星子。蛛网在寒风里颤抖,笑歌也是。
脏兮兮的薄被裂了好些口子,露出来的棉花颜色很是可疑。那酸腐的臭气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虽不到熏人欲呕的地步,却也够她受了。换做从前,她早一跳三丈高,宁可冻死也不肯用这种东西来御寒,但如今“小阁,你还活着吗?今天有参汤喝哦!”
门外忽响起个清脆的童声。代替朽坏地门板遮挡寒气地草帘子窸窸窣窣动了一阵,一个留着童花妹妹头的小男孩抱着个篮子钻了进来。
“这两天师父看得紧,我爹又……哇,你……这里实在是太臭了!”他放下篮子,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道,“等你好点了,就去洗个澡吧。不然我真会被你熏死!”
嘴里是这么说,手却从篮子里捧出个半大地细花瓷盅,献宝样放到她脑袋旁边,催促道,“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得来的,你快趁热喝——我还带了鸡腿和馒头,你喝完参汤就可以吃了。”
三天来只吃了几个干馒头,笑歌实在饿得慌。顾不得多说,翻身起来,掀了盖子就往嘴里灌。那参汤已只剩了些许热气。但冬夜里有热汤水下肚,空空如也的胃确实舒服不少。
“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小男孩坐到床边,老气横秋地教训着。瞧她瞪眼,缩缩脖子低声道,“我真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这种毒手,要是我早知道会这样。就不会让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了……唔,你知道我现在也是住在别人家里,那件事我又不敢告诉我爹……唔,反正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找大夫和住的地方,至于银子……反正、反正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我会搞定地!”
笑歌抓起鸡腿大口咬小口嚼,拿眼睨着他不说话。那是她的弟弟。亲弟弟。从前总嫌他烦人,没想到而今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小阁。笑歌……变了个音,生活就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公主生活一去不复返,连红笑歌这个名字都不再是她的。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好心肠帮小朋友偷回重要物品,结果被同行伺机处私刑的偷儿“你的伤好些没?没化脓吧?”
红笑兮捏着鼻子凑近来,好奇中带着点愧疚。笑歌摇摇头。瞥眼手腕和脚腕上缠着地发黄布条——离弦已替她续好了筋脉,为了不叫人起疑,她还是坚持裹布遮人耳目。
想起离弦,笑歌就忍不住咬牙。她决计不会忘记,三天前的那个夜晚……若不是弟弟地出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也许真会被那个自大无耻的妖怪生生气死!
但,他的那些话倒还真不是唬她玩的。也不晓得他到底施了什么禁制,每当她想告诉弟弟真相的时候。脑子便会像遭了雷殛般一片空白。以至于红笑兮总觉得她受了太大刺激,头脑变得迟钝。
“小阁,你怎么老是不说话?该不是生气了吧?”
红笑兮眨巴着眼睛,紧了紧身上的银灰兔毛裘,“这儿可真冷……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不来地嘛。你是没看见,我师父总是跟在我ρi股后头转悠。跟苍蝇似的。老说我娘快到阳鹤了,不单没收了我的蜘蛛,还说我爹说了,不准我再出门找乐子。唉,我都快被憋疯了!”
不憋疯他,疯的估计就是别人了吧。原来安水翎也要到了,这意思是……晴明军团就要动手了?
笑歌暗暗嘀咕着,扔掉骨头,拿起馒头埋头猛啃,“那你还能溜出来。够本事的嘛。”
“我这不是怕你饿死了吗?”
小不点撇撇嘴。瞥眼那床腌臜的被子,皱眉道。“棉被目标太大,我弄不出来……你再忍两天,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听说无空门的人还在四处找你,这会儿若是露了行踪,恐怕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嗯,拜你所赐。”
“切!要不是我爹不许我去公……额,我姐那里找帮手,这事早解决了!”
红笑兮把眼睛瞪得溜圆,低声反驳着,“再说了,我哪知道你功夫这么菜啊。还说什么一切包在你身上……说老实话,要是那时候你不逞能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哦哦,这就是你对恩人地态度?”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算了,我不同你计较——女人就是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红笑兮吐吐舌头,瞧见她左眼中金芒流转,不禁吃了一惊,“小阁,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笑歌下意识地低头避过他探询的目光,“说到底,你还没告诉我,我帮你拿回来的东西是什么……该不会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吧?”
“谁说不值钱了!”他的注意力果然顺利转移到新话题上,“那可是白老头的虎……额,总之人命关天,不是值钱不值钱地问题——你吃好没?吃好我先回去了。”
白老头的虎……难道是白可流的虎符?!啧,这死孩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偷什么不好,去偷那东西!看来再没人管他,过几天估计连国玺都敢偷了笑歌暗暗咬牙,面上却分毫不露,“什么时候再来?”
“看情况吧。”
小不点摆摆手,回头看见她又把那被子往身上裹,眉头就拧起来。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脱下兔毛裘往她身上一扔,“你先拿这个凑合下,明天……明天夜里我一定来。我想个法子弄辆马车送你出城——我来之前,你可别先被冻死了!”
破笼卷 第十一章 逃吧逃吧
万籁寂静,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墙的阴影摸进了城南何府。穿过竹林,慢慢走近园丁小屋门前负手而立的那个身着天青锦袍的中年人,冻得有些发青的小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水叔,我到了。”
何季水转身一看,不禁一愣,“天这么冷,你怎么穿那么少?”用了责备的语气,俊雅的脸上却露出丝笑意,脱下外袍披到瑟瑟发抖的红笑兮身上,又低声道,“他们还是没发觉吗?”
“没。”棉袍上的体温让红笑兮稍稍缓过些劲来。他把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呵着气,漫不经心地道,“他们的心思全在我姐身上,哪有工夫管我……他还没到吗?”
“笑倾?哦,他刚走不久。你要是早到一会儿,许就见着他了。”
“没事。我也不想见他。”稚气的眉眼间笼上层阴霾,有种与他的年龄全然不符的冷漠,“他心里只装得下个惜夕,哪有空理会我的事。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姓红了,不是吗?”
纵是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已然知晓他天真笑脸下的另一面,何季水仍是怔了一下,旋即无奈地笑着摸摸他的头,“你这孩子真是……你爹还是不让你去看你姐姐?”
“有什么好看的!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只会围着她转……听说这回病得不轻,什么都记不起来,连我娘也把晴明的家业扔下赶过来了……”
红笑兮撇嘴,童稚地声音合着那种成|人般的语气。怪异莫名。瞥见何季水微微蹙起的眉尖,他眨眨眼睛,乖觉地转了话题,“水叔,那东西真的有用么?不见了那么多天,白老头都没发现,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乎吧。”
何季水想了想。轻声问道,“东西确是从他夫人的床底暗格中拿到的?”
“嗯。两个虎形铁片。一白一黑。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白延春,还好我师父找他有事,不然……总之得地很容易,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红笑兮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当时的情形,任谁稍作猜想也知极是危险。何季水吁了口气,淡笑道。“那就不会有错了。你没事就好,至于那东西,不止关系着他地乌纱。若是皇上知晓他手里没了那东西,他们一族人的脑袋就全都保不住了……他不可能会不在乎,大概是对自己收藏东西的地方太放心了,没想到有人会去偷吧……你把东西藏好了么?”
红笑兮仰脸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转,忽然笑得很是天真。“嗯。除了我,谁也找不到的。”
“那就好。”何季水心里陡地一震,顿了一下,才低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叫小阁的那个,她现在情形如何?”
“她?她好得很。才几天而已。手就已经可以动了。只是脚上地伤许是重些,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还不能下床。”
红笑兮嘻嘻一笑,随手翻起衣领遮住脖子,“说起来那女人也是个没脑子的,都没问过那东西是什么就急虎虎帮我偷回来。可惜那些小贼下手太轻。要是当时直接了结了她,我也不用动用水叔的人把她弄回来了。”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有这样的一面吧?从小便学些古怪的东西,整日惹是生非,其实也不过是同他哥哥一样。想引起父母的注意……但。要不是大家对这两个孩子地疏忽,此事又怎会有这等转机?
何季水暗忖着。面上却带了笑,慢悠悠地道,“女人就是那样的了。不过也亏得有她出手,不然惜夕的人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说起来那女孩子的命也真大——手脚筋俱断,又被扔进鬼林冻了几个时辰居然还有气……”
“是吧。”红笑兮点头,又仰面望着他笑道,“那女人的生命力简直就跟蟑螂一样,经历了那种折磨还都能活下来……算她运气好,我打算明天叫人送她出城。”
“出城?你想把她安置在附近地镇子?无空门的人还在到处找她吧?”
“是啊。留她在这里不保险。”红笑兮抿嘴一笑,睫毛扑闪,透出点狡黠,“那些小贼下手的时候都不亲自确定下人死了没,这会儿我可不想叫他们称心如愿……水叔,您能叫人替我备辆马车吗?哦,还得准备几件厚衣服和刀伤药。银子的话,多少得给她点,她好像一文钱都没有呢。”
她不会需要那些东西吧。不管她知不知道偷回来的是什么,这样的人绝不可以留着。等马车离了阳鹤何季水轻撩嘴角牵起点笑,眼神却冷下来,“这些都是小事。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接她?”
“我?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呢。”红笑兮把外袍交还他,“回去还得走段路,这会儿暖和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捕捉到何季水眼中的那抹森冷,红笑兮使劲搓搓手,又笑,“水叔已知道要找她的人是无空门的,还会不晓得她在什么地方养伤吗?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也用不着费什么心思。您明天让人直接接她走就是了——夜深了,我得走了。”
他匆匆离去,小小地身影很快便混入了高墙林木地阴影中。等离何府远了,嘴角勾起点不屑,悄悄按了按玉攒珠腰带。不料这一按,却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二更的更鼓突然响起来,他定定神,顺着腰带又摸了一回,越摸脸色越难看——右侧地一段分明已被利器从底端割开来,暗袋里藏着的东西一件都没了!
红笑兮低头想了一会儿。拉开衣襟看了看怀里,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恶!该死地臭女人!”
但此时去找她,时间已不够。他只得重重一跺脚,飞快地往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城东废宅里,正望着自己的双手发愣的笑歌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忙把薄被裹得更紧些,睨眼盯着散落在床上的几个小物件皱眉。
黑曜石貔貅小挂件。是她送给红笑兮的六岁生辰礼物。那三个指头般大小的细瓷瓶子,不用想她也知道那里头定是装了那小不点地必备“良药”。而那面包金边彩绘金乌东升图的青铜牌子是隐庄地通行令牌。她也不陌生。
可,那个银边鎏金的圆片片她还是头一回见。双凤朝阳的图案很是平常,中间镶了颗劣等虎眼石,怎么看都不是值钱的物事。上头没刻字,看起来也不像是令牌之类的东西。不过,那小鬼会藏在腰带暗袋里的东西,必定是他的宝贝这双手真是可怕!直到红笑兮走了之后。她才发现被子下多出来这么些个玩意儿……想必两手地食指与中指间的那层薄茧就是长年夹刀片磨出来的吧。
笑歌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茓,抓起那个朱色小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抖出来。又拿个手指拨着那一小堆财宝,搓着下巴慢吞吞地数着。
一、二、三……银子有十三两四钱,加上一条银链子、三片金叶子和二十五个铜板,可以……哦哦,还有六颗大东珠!切!那臭小子明明有钱得很,居然还敢骗她说没钱!
笑歌暗暗嘀咕着。铜板装到小破布包里,把瓶子揣进怀中随时备用。又解下腰带,拆开一端的线头,将其余东西统统塞入夹层。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她翻出圆片子和银链子埋头捣鼓一阵,不多时脖子上便多了条古怪的项链。
她捏着那圆片看了看。又塞回衣服里。手指在乱蓬蓬的头发里搜索一阵,揪出根小辫子。拆散来,手心便多了条细而黑地链锯。
小阁生前也许算不上什么武林高手,可瞧瞧她的这些装备,再搭上那双灵巧到让人惊骇的手……以前她定是个很不错的偷儿!
这样一想,笑歌倒觉得老天实在公平。曾经她也算是有貌有财,前途光明,却偏得终日蹲在那个金笼子里。如今她虽变得财貌全无,但以后的日子,她都可以自由自在。也可以呵。既然公主府里已经有了一个公主,大家也活得开心愉快。她又何必再去趟那趟浑水?或许她在这外头,反而更有机会帮到他们吧。还有……有她的头脑和这双手,要做个富婆,也不会是件很困难地事呢!
笑歌忍不住得意地一笑。轻翻右手,飞快地在兔毛裘上划了几下,那华贵的衣物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布。她收了指间那抹寒光,抓起几块将脚包裹好,凝神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轻手轻脚地下地来。
早晨刚下过场雪,今夜风又大。如果她的演技和听力没问题,原本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在红笑兮离开时也已经撤光了。说什么外头危险……切!她好容易才回到这世间,就是被人追杀也比在这儿被人日夜看管的好!
笑歌把头发揉得更乱,又将剩下的碎布从后脖领全塞进去,背上顿时隆起个鼓鼓的大包。她爬进床底,轻轻挪开一块烂木板
那里的墙本就满是裂缝,加之她用水泼过几回,这几日紧挖慢掏也算弄出个洞来。这附近没什么富户,而洞外的小巷大约是专门用来堆垃圾地。她观察了几天也不见垃圾变少,今夜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收拾地。
瓜果菜叶腐朽的臭气混着寒气钻进来,她轻轻皱了皱眉,费力地推开那挡在洞前地篮筐钻了出去。顺手抹了些灰在脸上,又把东西照原样摆好,正了正背后的“驼峰”。这才顺着高墙的阴影,慢吞吞地朝前方走去。
破笼卷 第十二章 玉满堂
阳鹤的天气怪得很。夏秋持续高温,甫入冬却说冷就冷,雨雪不断,一直要到春末才算完。就像这地方从来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一般。
这不,连日的大雪已停住,可久违的太阳不但没有给这城市带来任何的温暖,开始融化的积雪反而让寒意愈发浓重。
雪化成了水,水结成了冰。薄薄的一层,覆在屋顶上,也覆在街道上。在阳光的映照下,屋顶是亮晶晶刺眼,街上是滑溜溜难行。
这样的日子,除了那些个有事在身不得不出门的人之外,谁都情肯窝在家里守着火盆过一天。
是以佳玉酒楼门口迎客的小二瞧见红笑兮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愣。火红的狐皮大裘裹得那小人儿像个圆滚滚的皮球,脖领、帽子乃至袖筒都装备齐全,但他小小的脸蛋仍被冻得血色全无。
轿子是停在隔壁古董店门口的,红笑兮也没有进佳玉酒楼的意思。小二硬生生把溜到嘴边的招呼咽回去,瞅着他往古董店里去了,不动声色地蹭过柜台边跟卢傲报告。
卢傲那圆脸庞上挂着的笑依旧,眼神却阴沉不少。他朝小二使个眼色,小二忙去厨房拿托盘装了两碟点心,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的雅包行去。
“大少爷,请问您这茶还要喝多久?”
婉转的女子声音传出隔帘来,杂了些许不耐。立时便有男子应声低笑。“既然来了,何妨静下心来慢慢饮?府里没什么事,他们几个又都把我妹当宝贝供着,难道你还不放心么?”
“这不是放不放心地问题吧,大少爷?天寒地冻的,府里也不是没早茶可喝,何必非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清静些总是好的……喝茶而已。惜夕,别绷着个脸。莫不是你嫌我烦。连这个你也不肯陪我?”
红笑倾对惜夕情有独钟,在隐庄已不算是秘密。但突然听见这样的对话,仍是让卢傲和小二大觉尴尬。他两个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们。
“有事就进来说,杵在门口做什么?”
惜夕蓦地发话,语气不满,明显有迁怒的迹象。卢傲慌领着小二进去。连头也不敢抬,“大少爷、惜夕姑娘,小少爷刚进了王同史的店……要不要稍后请他到这儿来同两位一起用早茶?”
“不用!”惜夕和红笑倾异口同声地回绝,相视一眼,各自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老爷吩咐过,暂时不能让小少爷见小姐。这时候让小少爷过来,若是他非要同我们回府,我们……”惜夕地话音一顿。用种询问的目光望着红笑倾,分明是在等他地解释。
红笑倾回她个动人的笑脸,抿口茶,慢条斯理地道,“之前在一起住的时候,为着点小事。我用的饭食茶点都必须以银针试过……我想你们也不会愿意看见我和惜夕倒在你的店里吧?”
“明白明白,二位请慢用。”卢傲抹了把汗,堆笑扯着小二离开。
见那二人走了,惜夕方狐疑地盯着他,低声道,“大少爷所谓的小事,该不会就是您改名换姓之事吧?”
红笑倾淡淡瞥她一眼,又很快把视线转到窗外去,笑得云淡风清,答得模棱两可。“大概是吧。”
惜夕正待再问。他却挟了块点心送到她嘴边,笑微微地转了话头。“尝尝这个——府里的厨子可做不出这样地味道。”
“你们怎么做事的,连个小丫头你们也找不到?”
宝香阁的贵客室里,红笑兮忿忿地摔了茶盏。瓷片并茶汁四溅,斗室中顿时弥漫起种薄荷清洌的香气。
“小少爷息怒。我会尽快……”
“尽快?这都几天了?嗯?”红笑兮不客气地抢白道。
王同史的笑容一僵,低头沉默半晌,方嗫嚅道,“其实……其实我有些消息,不过……”
“说!”
他抬眼看看红笑兮,迟疑地把右手里紧攥着的小锦囊放到桌上,小声道,“六天前,城西一家当铺的店主收到了这个东西。卖主并不是小少爷说的那个姑娘,而是个驼背地乞丐……他的店与我们庄子也有些联系,但那生意是在小少爷下令之前做成的,他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红笑兮捏了捏锦囊,脸色一沉,解开系带把里头的东西往外一倾,但见颗莹白圆润的大东珠落入掌中,却不正是失物中的一部分?!
王同史偷眼觑着他地神色,续道,“据他回禀,当天辰时,伙计打开店门没多久,那驼背乞丐便来了。出示过庄里的令牌之后,说是受了小少爷的吩咐,拿这珠子当五千两银子,十日后赎回。又说事情棘手,指定要福运钱庄的通兑银票,要他们五日内不得对旁人透露。他们瞧着令牌不假,就把银票给了那乞丐……”
从未对她提起过隐庄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令牌的用处的?就像是预先知晓他会下令抓捕她一般,还要人五日内不得透露……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手段,简直……简直就是红笑歌的翻版!难道红笑歌只是在装病,公主府里地那个也不过是惜夕安排地替身?
红笑兮越听越心惊,紧紧握住那颗东珠,指关节渐渐泛白。王同史见他不言语,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少爷,有句话我本不知该不该讲。可既然已把这消息告诉了您,恕我大胆劝您一句——您不常出门。自是不晓得人心险恶。东西丢了是一回事,但您要是没跟人说过咱们庄子里的事,料那些小贼也不至于会假借您地名义……”
“够了!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红笑兮怒然,尖声叫道,“你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仍找不到那丫头的话,这儿你就别想再待了!”
他跳下座椅,扭头就走。却不见王同史那张皱褶满布的老脸上荡起一抹阴狠。
黑暗吞下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寒风起。刺骨的冷,阳鹤花街的生意却仍比那些普通地店子好得多。
灯光映照着美人如玉般的脸庞,厚衣衫地重重包裹反而让她们看上去多了种楚楚动人的风姿。美色当前,男人们更是视寒冷为无物,飞蛾扑火般往那温香软玉满堂的各家楼子里去。
相较于这般盛景,街角那家玉满堂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浓妆艳抹的姑娘们聚在大堂里懒洋洋地打着马吊。连赵老鸨和*公也端了茶坐在一旁观战,全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思。
这却也怪不得她们。自从上个月有姑娘在楼子里抹了脖子,闹鬼的说法便沸沸扬扬传开来。别说是本地人,就是外乡人到了阳鹤,稍一打听便可知晓不下十个版本的玉满堂鬼故事。闹到这种份上,谁还肯光顾她们?
相邻地几家楼子都为着这个陆续搬走,也就赵老鸨不信邪,拿银子硬撑着不关门。只盼着日子久了。流言淡去,生意还会如从前那般红火。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日若没有赵老鸨的坚持,也不会遇见那个人,而她十几年的积蓄许就会如此慢慢耗尽“嘿,真是冷死人了!”
一团黑影裹着寒气从后门进来。略带喑哑的抱怨声打断了赵老鸨的思绪。她忙放下杯子迎过去。一双老去了的凤眼瞬间便荡起丝喜意,口中还半真半假地嗔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说了明日叫茹茹去取就好,你就是不听!快坐下歇歇——老董,赶紧沏姜茶!”
那人把手里拎着的包袱扔到桌上,不紧不慢地脱下大氅,却是个身材瘦小,长相平平的年轻姑娘——不是那顺手牵羊还销赃销得很是嚣张地笑歌还会是谁?
她揉揉冻得半僵的手指,觑着赵老鸨嘿嘿笑道,“大姑可别这么说。谁去拿还不是一样嘛。再说我老待在屋里不出门。等回乡去,人问我阳鹤是啥样的。我还能给人说我不晓得吗?”
她自打来了玉满堂,便与赵老鸨以姑侄相称。此时这楼子,表面上依旧是赵老鸨的,但实际已是易了主人。而她肯花大价钱买这无底洞,图的就是赵老鸨跟青、白两家和隐庄都没什么瓜葛。这几日她栖身在此,不出门照样有八卦可听
无空门的人大约是料着她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到各处医馆药铺去守株待兔。红笑兮这一边也有动静,不过搜寻方向明显错误,尽到客栈酒楼打探消息雪蛟民风虽然开放,但一个姑娘家会无视清白躲进青楼,任谁也不会想到吧?
笑歌抿嘴微笑,那厢打马吊地姑娘们已轰地围过来拉她。这个说,“六姑娘,你赶紧替我摸两把,我今儿还一把都没胡过呢!”那个道,“六姑娘可别听花月姐瞎诌,她都赢了不少了!你先来帮我打会儿,四六开,我四你六,包你吃不了亏!”
一群人七嘴八舌扯着她说话,冷清的堂子霎时便热闹非凡。赵老鸨听得好笑,过去把笑歌往身后一护,唬起脸来训道,“整天就晓得打马吊,干正事的时候咋不见你们这么积极?六儿刚从外头回来,你们做姐姐的也不叫她歇会儿——我看明儿真得把她送回乡下去了,要不你们迟早得把她带成个马吊迷啰!”
“看妈妈说的,这会儿不是还没正事嘛!”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笑嘻嘻地反驳着,伸手捏了捏笑歌的脸,不由得惊呼道,“哎哟!咱们别闲扯了,六姑娘的脸都快跟冰块一样了!”
瞥见那几个在旁伺候茶水的丫头,她便一手叉腰,摆出副大姐头的模样指挥道,“珠鸾,你赶紧去叫福妈烧锅热水给六姑娘烫脚。宁凤,把你地手炉给六姑娘用会儿……”
分派完,她亲自把笑歌拉去贵妃椅上坐了,叫小丫头除去笑歌脚上半湿地鞋袜,拿烧酒用力擦。她自己却站在旁边搭着笑歌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六姑娘,瞧我对你多好——一会儿你替我打几局,赢了钱咱们去福东居吃鱼翅!”
破笼卷 第十三章 又见故人
“哇!花月姐好奸诈!”
“六姑娘可不能答应啊!花月姐再赢下去,咱们明天真得喝西北风了!”
玉满堂的姑娘们登时炸了锅。有人趁机效仿花月,凑上去大献殷勤——“六姑娘,我给你捶腿,你也帮我打几把吧!”
“六姑娘,我帮你捏肩。你替我打两把就行!就两把!”
笑歌讪笑着不搭腔,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赵老鸨。赵老鸨又好气又好笑,接过老董端来的姜茶挤进去,“打打打!干脆把这玉满堂改成马吊馆,叫你们打个够!”
“这主意不错啊,妈妈!”花月娇滴滴地拿手绢掩口笑道,“有六姑娘坐镇,还怕赚不了大钱吗?”
视线停在笑歌的脸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震惊地叫起来, “说了出门顶好戴上面纱的嘛!咱们刚帮你把脸蛋弄得滑溜了……这么来回折腾,你还没出阁就会变成黄脸婆的!”
嫁人这话在这儿本是个禁忌,但约摸是清闲日子过得太久了,一众姑娘都不似从前般忌讳。呼啦啦围上来盯着她仔细研究,还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有丫头乖觉,忙把大门关上。于是满厅只听得见莺声燕语混做一片。
“皮肤很干燥啊,被风吹的吧?等等,我拿面油来补救补救!”
“嘴唇也开裂了呢……先擦点羔羊油吧!”
“哦哦哦,长了颗大痘痘!看见没?就在额角那儿!谁帮我去拿针。我来帮六姑娘挑了它!”
“头发也开叉了哦,得多抹点桂花油才行!珠鸾,把我梳妆匣里的那瓶极品桂花油拿来!”
“热水来了!快泡泡脚,待会儿拿棉袜套上,不然要生冻疮了!”
这帮人真地是太闲了吧……简直就是把她当做玩具嘛!
笑歌无语望屋顶,连挡开她们的手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回了,她还得感谢她们没像初见那时一拥而上帮她洗澡换衣服。
头回出这种事的时候。赵老鸨还怕笑歌生气,后来瞧她好脾气地照单全收。也就放下心来。这会儿见她们又闹起来,只端了茶坐去一边笑吟吟地望着她们闹腾,还帮腔道,“是该好好整整了。成日在乡下野,再好的样貌也糟践了。我瞧着你底子不错,再养几个月……哎哟哦,姑奶奶们。你们悠着点!又不是炒菜,抹那么多油做什么!”
姑娘们吃吃笑着散开来。花月拍怕笑歌的肩膀,娇笑道,“忍忍吧,半个时辰就好。”言毕轻扭腰肢款款归位,再度加入了马吊战团。
瞅瞅油光可鉴地双手,笑歌苦笑。不用照镜子,她也晓得此刻她的脸和头发已可媲美油锅。
有个单眼皮地丫头笑嘻嘻地端了热呼呼的甜品。执勺一口口喂她,时不时问句关于她这趟出门的见闻。
赵老鸨在旁听着,风韵犹存的脸上笑意不褪,偶尔还Сhā句嘴——钱收了,字据也签了,但她对笑歌来历仍存着疑虑。不好光明正大地问。便想借着闲谈觅出些蛛丝马迹。
笑歌聊了不多会儿,瞥见赵老鸨目光闪烁,心里便有了底。她微微一笑,淡道,“方才我回来路过暗香阁,瞧见一大排轿子停在她们门口,比前两天还热闹呢!这么冷的天,她们的生意怎地倒愈发好了?真是想不通!”
“六姑娘刚来,当然不知道了。”那丫头哗地笑起来,“今晚是暗香阁头牌登场献艺的日子。那些平时装得人五人六地官。这会儿都赶着去孝敬了。那青鸾姑娘每月就出现那么几天。错过了今夜,就只能等下回了——越得不着的越稀罕。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儿?”
“哎哟哦,姑娘们听听,咱们的珠鸾姑娘可了不得了!”赵老鸨笑道,“还没挂牌做生意,大道理都摸得透透的,当真没白伺候你花月姐四年啊!”
“那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珠鸾答得挺硬气,脸颊却飞起两片红晕。
花月把牌一推,过来捏住她的脸颊就笑,“这小蹄子越来越放肆了!说谁是猪呢?嗯?”
打牌的姑娘也不忙打牌了,呼啦啦涌上来围着珠鸾笑闹。赵老鸨摇头叹道,“瞧你们这帮丫头片子!早先做生意的时候,你们要是能有这会儿的半分劲头,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大力敲门,老董忙应了一声。众姑娘顿时做鸟兽状散,丫头们匆匆收拾残局,又拉了四面屏风把笑歌和珠鸾挡上。
听说话声,来人似乎不只一个。等得不耐,敲得门板震天响。赵老鸨慌换上副笑脸领着老董去迎客,门一开,便见十几个天青劲装地粗莽汉子闯了进来。
二话不说把赵老鸨和老董推到一边,齐整整排作两行,高声道,“扛把子请进!侍郎大人请进!”
扛把子、侍郎大人……该不会柯语静带着青穹来逛窑子吧?这妞是缺心眼还是脑子进水?她那么喜欢青穹,怎么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笑歌顿觉头大。好在紫棠色的绣花屏风围得滴水不露,只要她坐着不动,珠鸾也不出声,应当不会有人发觉这里头还有听众。
“怎么了?进去啊!”
柯语静的大嗓门一如既往地响起来,“你不是说想找个清静的楼子喝两盅吗?我打听过了,阳鹤就这家最清静——闹鬼闹得凶,包准没别人敢来!”
“疯子!我说的是酒楼!酒楼你懂不懂!?”青穹恨恨地道,“这种地方……这种地方……要进你自己进!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放手!”
“花楼酒楼不都一样有酒吗?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吧……你再倔!信不信我让兄弟们喊得整条街都知道你来逛花街!?”
柯语静表达爱意地方式真正异于常人。青穹能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笑歌一脸黑线,感慨不已。珠鸾老半天才从目瞪口呆地状态中醒过神来,以为笑歌对阳鹤城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热心地凑到笑歌耳边低语,“六姑娘听见没?那说话的女人是西坤六有名的辣货。成天打扮得不男不女。仗着跟公主关系好,连公主的男人都敢……嘘——六姑娘千万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笑歌点点头,拿眼神示意珠鸾把垂到她眼睛上的发丝撩开,凝神倾听着屏风外地动静。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自然也扛不过常跟人打架地猛女扛把子。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那沉重地脚步声显然出卖了青穹地真实心境。
“嘿,来这种地方都是寻欢作乐。你苦着个脸给谁看呢!”柯语静嗤鼻,又高声道,“兄弟们,今儿放开了玩,我做东!”
那群汉子齐应一声。赵老鸨也精神一振,笑吟吟朝楼上一招手。穿红着绿的姑娘们立时扭着小蛮腰,仪态万千地下楼来。
笙箫齐鸣歌舞起,丫头们端着酒与果盘穿梭于各桌之间。一时间堂内满是欢声笑语。先前地冷清仿佛一阵烟,风来了便散得无影。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珠鸾扒着屏风的缝隙往外望,一脸地羡慕与无奈。
笑歌保持坐姿到腰酸背疼,瞧着手上的油脂已被肌肤吸收得差不多,蹑手蹑脚下地来刚走了两步。便听得柯语静的嗓门蓦地响起,“厅里怎么摆了那么些屏风?看着真是碍眼!赶紧搬走,别扫了本姑娘的兴致!”
笑歌一愣。只听她又大声道,“你们这儿就没更漂亮的姑娘了吗?莫不是瞧着咱们侍郎大人不常逛花街,就想拿庸脂俗粉糊弄他?”
“看您说的,我什么身份,侍郎大人又是身份?就算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侍郎大人打马虎眼啊!”赵老鸨干笑道,“玉满堂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您瞧瞧,环肥燕瘦全齐了。哪个不是水灵得跟小白菜一样的?只不过侍郎大人眼光高……”
“真地全在这儿了?”柯语静对青穹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把音调拔高两个分贝。
赵老鸨毫不动容,只使手绢子掩口低笑。脸上飞快地掠过抹精明的神色,“您这么问起来,倒还真有一个没下来。不过花月她今儿个身子不舒服……”
“在我面前还来这套?”柯语静冷笑一声,“赶紧叫她下来伺候侍郎大人——十倍过夜费只用喝几杯酒,这笔帐想必你会算的吧?”
赵老鸨眼睛一亮,面上却露出点为难,“这个嘛,得先问问花月的意思。要是她觉着好点了,自然不会推拒您的美意。若是……”
“我数到三。她不出现,我就掀了你地场子。”柯语静浓眉一扬,连鼻子两侧的雀斑也透出些霸道,“你也该晓得,这地方现在已经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如果再出事,青家给你的价码恐怕会缩水更多吧?”
赵老鸨的笑容一僵,旋即眼珠一转,笑意愈发地浓,“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啊!我不过随口说说,您怎地就认真了呢?”
但听她击掌两下,楼上便袅袅娜娜地走下个美人来——葱青裙配鹅黄小袄,杏眼琼鼻瓜子脸,那水样儿的眼波轻轻一送,底下的莽汉们不自觉就闭上了嘴。
惟柯语静耸耸肩,低头不置一词。青穹也只是淡淡瞥了眼便把目光移开去——红笑歌且不提,那公主府里的丫头个个是精挑细选过的,青嫣也时常过府拜候,他们俩还有什么美人没见过?
花月见他两个面露不屑,心中也荡起丝不悦。娇巧一笑,慢悠悠地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知己,这酒我却是不轻易喝的……我且先献上一曲,若两位能说得出那曲名,就算不给钱,这酒我一样会陪两位喝个痛快。若两位说不出,今儿所有地花销都得按十倍计——这游戏,敢问二位肯不肯陪我玩?”
柯语静不通音律,挥挥手正待拒绝,青穹却忽然抬眼望着花月浅浅一笑,“好,就依姑娘所言——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没听过地曲!”
破笼卷 第十四章 昂贵的花酒
不对,柯语静的话确实说得过火,但花月……这似乎不该是赚钱为重的花街姑娘对客人会有的态度吧?
笑歌从屏风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赵老鸨不但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反而老神在在地捧茶到一旁坐下,神色间还流露出点欣赏。
老鸨子再怎么宠手下的姑娘,可放任姑娘与恩客杠上,不就是在断自己的财路?赵老鸨应该清楚激将法带来的收益绝比不上回头客的多,除非这儿根本不需要姑娘们出卖自身资源来维持。难道说……她买下的这家玉满堂并非普通的烟花馆?
“真讨厌,花月姐被惹毛了呢。”珠鸾喃喃自语,眼睛亮得出奇,似乎很是兴奋,看不出丝毫忧心。
玉满堂的头牌姑娘花月在花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相处数日,笑歌从来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如今才打了个照面,竟然就动了真火……柯语静有那么让人讨厌么?她本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啊。
笑歌暗暗地想。虽然柯语静方才的表现确实过火了点,但换做是以前的她,言行一定会比柯语静更强硬——有实力让别人乖乖听话,又何必拐弯抹角给人留什么好印象呢?
珠鸾看着宁凤将琴摆到花月面前,不禁丧气地低声抱怨,“奉琴焚香的事,本来都是我在做呢……”
笑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却听柯语静又不满地叫起来,“你们听不懂我地话?赶紧把那些屏风搬走!俗气又碍眼。看着就讨厌!”
赫!她跟青穹的位置离屏风那么远,花月又不在屏风这边,不回头的话根本看不到屏风,怎么就碍着她了?这妞今儿个说话跟吃了火药一样,该不是存心来找茬的吧?
笑歌压住心底不快,睐起眼,慢吞吞坐回椅子上。花月洗净了手。妙目微转,淡淡瞥柯语静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敢请这位客人小声些,屏风后尚有贵客在。”
“呵,弄半天居然还有人偷偷摸摸躲在里头。”柯语静如同抓住了什么大把柄,又把音量提高许多,“该不是怕吓着人才不敢出来吧?”
这妞怕是脑子进水了!想找茬也不至于对素未谋面的人说这种话吧!青穹的书是读到哪里去了,这会儿竟然也装聋作哑。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给公主府里的那一位树敌吗?
笑歌重重地皱眉,终是忍住没有开口。珠鸾气得小脸通红,却过来轻轻替她揉捏肩膀,耳语道,“六姑娘莫要生气,那辣货说话向来如此——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最不该出来吓人地是她才对!”
花月轻撩嘴角勾出抹讥讽,不慌不忙地道。“那位贵客乃是昨夜一连说出我弹奏的五首古曲曲名之高人……两位若有心,待花月败了,自可前去请教。”
不等柯语静发作,素手慢抚,琴音起,那调子似鹤振翅而起。于茫然天地间翩然起舞,说不出地飘逸洒脱。
姑娘们噤声聆听,连一干不通音律莽汉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柯语静却哪有心听曲,见青穹目光灼灼盯着花月,心头火更旺。她本是想逗逗这古板的男人,到他真个儿拿正眼看别的女人,那股子气就止不住地往头上冲。
笑歌虽未白纸黑字立下字据,但柯语静也晓得她有心成全。青穹这空头莲华,一纸休书就可放他自由,可他的心若不在柯语静身上。休与不休又有什么分别?
柯语静还是头一遭对男人这般执着。但。都在一起几个月了,无论苦缠也好。威胁也好,这木头依旧没【奇】有半点改变,甚至连温柔笑脸【书】都不肯给她一个。没想到此刻他却用【网】她苦求而不得的那种表情望着个无干紧要的烟花女子!
“喂,猜到曲名了没?”
她气闷得很,忍不住扯扯青穹的衣袖。青穹却沉下脸来飞快地瞪她一眼,“别说话!”
他地视线照旧转回那琴弦上曼舞的纤纤玉指,眼底有种莫名的惊喜。柯语静发作不得,憋气地扭过头去自顾饮茶。
花月抱着必胜之心,自是没空注意底下的情形。赵老鸨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
珠鸾伺候花月四年,仍是看不懂琴谱,但花月的指法和琴音早是牢牢刻在她心中的。她听得入神,指头不自觉就在笑歌地肩膀上比划起来。
合着花月的琴音,拨、抹、挑……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笑歌大觉有趣,阖眼任她练习。到后面时,蓦地感觉那琴音转得有点生涩,而珠鸾的手指也是一滞。笑歌想起当年何季水教授她琴艺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禁莞尔,一时忘形道,“错了。那里的徵调,指法为勾而不是抹,之后音该疾,而非徐徐,不然收不了尾,只会没完没了。”
琴音忽然止住,堂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笑歌骤然回神,暗叫不妙。扭头再看珠鸾,已是呆愣愣如个木头人。
花月与赵老鸨对视一眼,惊疑之色难掩。青穹却不觉有异,雅兴被扰,不悦地扬眉道,“是么?难道屏风后地那位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了?”
那不是废话嘛。琴棋书画乃是她自小就学的。书画大可不提。她的棋艺虽然不佳,但会两种吓人的起手式也完全够用。至于这琴……十多年来回练十首曲子,她还能出错?
笑歌腹诽着,口中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清徵》。”此时想再掩饰已来不及,给那自大的男人一点打击也好。
“正是。”花月轻笑道。声音里地惊讶很是明显,“您又说对了。”她疑惑归疑惑,对手是谁却仍清楚得很。旋即便望着柯语静和青穹微微一笑,“这曲《清徵》失传已久,我有幸得了半本残谱,一直想要将其补全,却总是力不从心。想不到今日有高人肯指点……两位。恕我不能奉陪了。”
败给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青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柯语静一看。更是窝火,猛地跳起来大声道,“慢着!我们怎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这种没风度的表现令花月忍不住朝她轻蔑地一笑,但语调还是不徐不疾,听不出有情绪波动地迹象,“这位客人地话好没来由。我们赌地是您二位猜不猜得出曲名,并未牵扯到旁人。又何来串通一说?”
“你也说是残本了!”柯语静反驳道,“你拿你自己都弹不全地曲子叫我们猜,公平?那位躲在屏风后地恰好在你弹不下去的时候挑毛病,不是你们串通好让你有台阶下,谁信!”
这妞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讨人嫌?怎么以前都没察觉到呢?
笑歌的左眼中金芒骤绽。她晓得柯语静一向把自己人和外人划分得很清楚,与紫因和紫霄在佳玉酒楼上见面那次也表现得很露骨,但柯语静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不顺心就随便挑刺找人出气,明明别人已经客气忍让。却依旧不肯放过……是了,她有什么资格批评柯语静,曾经她不也是同柯语静一样,定要达到目的才甘休的吗?
不知心已归体的笑歌头一回用旁观者地眼光审视自己的从前。不想承认曾经的她是如此冷酷无情,但越回想越心惊——她也是的一样,只对特定对象信赖和温柔。而别人的感受……她从来没有注重过,花月仍在与柯语静辩驳。两个女人对战,帮哪边都是在欺负另一个女人,是以西坤六的汉子们也没了玩乐的心思。青穹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也来抚一曲,若屏风后的那位客人能说出曲名,就当是我们输了——花月姑娘,这样可算公平?”
柯语静气哼哼地道。“抚什么抚!她们先弄鬼。你跟她们还有什么公平好讲!走!回去了!”
“花月姑娘,我地提议你可接受?”青穹不看她。也不看花月,只盯着屏风那方说道,显然已认定她们是一伙儿的。
乡下来的姑娘突然把失传已久的古曲名报出来,确实令人震惊。但这并不能代表她真的是弄琴高手。花月迟疑着不肯接话,赵老鸨也皱着眉头不吱声。
柯语静登时来了劲儿,冷笑一声,“不是串通好就说不出来了吧?看这回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笑歌的火气终于被撩起来。她本只想私下相助,并不愿再跟这些人有所牵扯,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如果今日玉满堂地面子保不住,他日还怎么在这花街立足?
花月还未出声,她已淡道,“要依两位所言也不难。不过,若是我说得出曲名,今夜你等的花销就以百倍计……玉满堂不兴赊账,两位要是现在就能把现银摆出来,这赌我便应下了——赵妈妈,给她们算便宜点,不然今晚姑娘们就没戏可看了!”
笑歌的嗓音有些沙哑,可说雌雄难辨。众人哗然,有汉子已骂骂咧咧要来把屏风掀翻。却听柯语静怒道,“都给我坐下!那躲着不敢见人的,西坤六的扛把子绝不欠人帐,不信你就自己去打听……”
“哦,那真是失敬了。不过,我听说富贵大街那边不止一家酒楼有您亲笔签名的白条……”笑歌嗤笑道,“所以我觉得您还是先把银子拿出来比较保险。”
柯语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恼怒地瞪着那挡住视线的屏风,红晕漫上脸来,连雀斑都似染了色。
青穹难得见她吃瘪,忍不住微扬了嘴角,“好。就这么着——赵老板,你先把帐算一算。”
赵老鸨沉吟数秒,招手让老董把算盘拿来,噼里啪啦一阵打,抬头堆上一脸谄媚笑意,“光算花酒,不算过夜费,总共是七十两银子,一百倍的话……”
七千两!西坤六的汉子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拿眼神阻止柯语静和青穹继续犯浑。
青穹也没想到会那么多,不禁愣住。柯语静却哈地一声笑起来,伸手从颈间解下条项链扔在桌上,那飞鸟状地吊坠红彤彤很是喜人。
她得意地笑道,“我还当是多大点钱,原来不过是七千两而已!我地雨燕红玉髓可不止这个价——哼,算便宜你们了!”
破笼卷 第十五章 孽缘的再度开始
“雨燕红玉髓?”笑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灯光映亮了她的脸,她左眼中的金芒忽明忽暗,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错!”柯语静听她声气不对,只当她是惊讶,不由得得意起来,“机会难得,你不出来瞧瞧?”
赵老鸨细细瞧了那吊坠一回,脸上登时笑开了花,“不错,是真货。卖个七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站在笑歌身后的珠鸾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却清晰地感觉到笑歌周围的气压渐渐降低,如同有场将会席卷天地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柯语静忽然道,“不对,等等!你只说你赢了要如何,可若是你输了呢?我可不信你能拿得出跟我这项链一样的好货!”
好货……自然是好货。那是她十一岁生辰时安水翎送她的礼物,要不是柯语静死乞白赖缠着她要,她也舍不得给。没想到如今为着这么个赌,柯语静竟然……这妞是该得点教训了!
“玉满堂。”笑歌冷冷道,“这地方虽然出了些事,但你若拿去孝敬青家,说不定立马就能心愿得偿……呵,开玩笑而已,不过绝对多过七千两。”
众姑娘都吃惊地望向赵老鸨,赵老鸨却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让她们不用担心。她并不晓得笑歌的来历,也不清楚笑歌究竟有什么本领。但她卖给笑歌的只有楼子,并不包括姑娘们地契约——楼子是笑歌的。她喜欢怎么处置,那是她的事情。
看清赵老鸨的动作,姑娘们都放下心来。柯语静脸色一变,悄悄攥紧了拳头,数秒后又嘿嘿冷笑道,“还说不是串通……算了,就当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这把我赌了!劝你赶快收拾行李。免得这楼子一会儿易了主。你又怨我狠辣,连换洗衣服都不给你留!”
“无妨。若我输了。现买现赔予你。就算你嫌这楼里姑娘们的衣服不够你穿,我也可以再多送你几身备用。”
原来六姑娘的嘴巴也是很了不得的!
珠鸾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姑娘们也都掩口低笑。一干汉子无从Сhā嘴,只得眼看着柯语静地一张脸霎时晴转阴,几乎可堪媲美锅底。
青穹极乐意瞧见柯语静落下风的模样,肚子里早是笑翻了天。他掩饰着荡上脸来地笑意,咳嗽一声。走去琴桌后,净手按弦试了试音。若有所思地瞥眼屏风处,又拿种警告的眼神逼得柯语静把到嘴边的三字经咽回去,这才垂眸凝神开始抚琴。
那琴音初时好似鸟振翼疾冲上九天去,悠悠袅袅打破这寂静。旋即又淙淙铮铮,宛若雾霭流觞;铮铮淙淙,有如风过松涛吟。
笑歌一愣,那个满山枫树红如火的午后重又浮现眼前。碧波里翻起阵阵浪花的柯戈博、老实地站在岸边作裁判的夜云扬、总是微笑着只望着她的惜夕……一切就像是昨日才发生过地事,但。她已经回不去惊讶的神情于花月面上转瞬即逝,她静静地凝视着那个专注抚琴的男人。他的眼神和手势,轻柔又充满爱意,仿佛他面对的并不是一把乐器,而是他倾心恋慕着的爱侣。
柯语静听不懂那琴音的含义,却同花月有着同样的感受。心底隐约有种复杂地情绪升起。不悦、嫉妒、痛苦……交错绞缠,勒得她喘不过气。但望着他舞动的手指流露出的爱意,不知为何红云就飞上脸颊,身体也哄哄地热起来。
珠鸾却已从惊艳感触中回过神来,焦急又担心地望着皱眉不语的笑歌。
一曲终了,笑歌仍未出声。青穹已问了两回,柯语静也兴高采烈地来助阵。笑歌却似听不见,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珠鸾急得不行,重重地推她一把。她浑身一震,抬头望着珠鸾。眼中的迷雾霎时消散。左眼中的金芒忽然间就亮得异常,“结束了?”
外头地汉子们总算看到了属于胜利的一线曙光。顿时哄笑起来。加之柯语静冷嘲热讽不断,姑娘们的脸色都大是不好看。珠鸾的眼中泪光闪烁,她绞着手指,一副六神无主地样儿,“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笑歌听外头闹哄哄一片,一头雾水地望着珠鸾,“我在问你呢!那曲《凤求凰》是不是已经弹完了?”
汉子们的哄闹压过了她的声音,惟珠鸾听得清楚,她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笑歌方才的话所透露出的讯息,激动地立马喊了一嗓子,“都静静!六……刘小姐问,侍郎大人的《凤求凰》是不是已经弹完了?”
厅中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青穹地脸上,他却低头不语。珠鸾喜出望外,又高声重复了一遍问题。青穹地身子微微一颤,如梦方醒般蓦然抬眼,浮现在他脸上的那种难以置信地表情清楚地给出了答案。
柯语静一ρi股坐回椅上,望着在赵老鸨掌心里流光隐转的雨燕红玉髓。略有些方正的脸眨眼间就如调色盘般,一会儿变一个色儿。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把这东西拿出来赌?!青穹怎么会输……这回完了!要是笑歌哪天恢复正常问起项链的事,她该怎么交待?
青穹愣了老半天才哑着声音道,“阁下果真高人,在下认输。”恭恭敬敬地朝屏风那方行了个礼,又疾步过去柯语静身边低声道,“别担心,这事……明日我便拿银子帮你把东西赎回去。”
他嘱咐赵老鸨保管好项链,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柯语静反应过来。忙领着弟兄追过去。姑娘们只觉像是做了场乱哄哄的梦,一时间清静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老董很有见机地关了大门,花月便指挥丫头把屏风移开。她慢吞吞过去捏捏笑歌地脸,娇声道,“啊呀啊呀,真想不到咱们的六姑娘还有这手……早知道会赢。咱们该多下注,让他们输得连裤子都不剩才对!”又摸着珠鸾的头笑道。“六姑娘变刘小姐,你这丫头倒机灵得很。”
“那是!”珠鸾也笑起来,“不过六姑娘方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咱们要输了,可把我吓坏了!阿弥陀佛,幸好幸好!”又握着笑歌的肩,撒娇似的摇晃她。“六姑娘啊,你在哪儿学的琴?收我做徒弟好不好?你要是肯教我,我天天给你端茶送水、捏肩揉腿……”
“那我呢?”花月笑微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她,“你去给六姑娘端茶送水捏肩揉腿,那我找谁给我端茶送水捏肩揉腿来?”
众姑娘嬉笑着围上来调侃珠鸾,直弄得她小脸红红才作罢。片刻后,注意力又聚去笑歌身上,笑着闹着要她老实交代还藏了什么本事。
女人地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绝不会善罢甘休。笑歌深知这个道理,无奈地举高双手表示投降,瞥眼竖直耳朵等她解释的赵老鸨,嘿嘿一笑,“大姑应该还记得村里那个私塾地李老先生吧?他教过我几年,只是我太笨。学到一半就放弃了。后来他说要去游历天下找个好徒弟……唉,要是晓得他教的曲子都是别人没听过的,我当初就好好学了。”
姑娘们听得直叹气。赵老鸨明知不是那么回事,也只得配合道,“原来他已经不在村里了。琴艺那么高,想来他大概是个隐居的高人吧。你有这种际遇却不珍惜,真是可惜了。”
花月扬扬眉,拍拍笑歌的肩,笑吟吟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更大的际遇在后头呢。六姑娘,你说对不对?”又道。“妈妈今儿个可是赚大了!明儿要是不带咱们上福东居吃鱼翅,咱们可不依呀!”
好险,总算搪塞过去了
笑歌安下心来,看着她们呼啦啦围过去缠着赵老鸨说集体福利的事,忍不住微微一笑。
比起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地那种生活,她更喜欢这样的平淡。玉满堂确实很奇怪,这里的人就像是一家子,最困难的时候也没人离去。大家在一起,有开心的时候,也有吵嘴的时候。没有等级之分,也没有关乎生死的利益,有的只是关怀和爱护,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商量,一起应对是不是该感谢下那个自作主张地妖怪呢?没有他,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像此时一样轻松。不用背负重担生存……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笑歌长长出了口气,胸中因青穹的琴声引出的那点烦闷似乎也随着这举动全数吐尽。她听着娘子军团“不吃鱼翅不罢休”的宣言,忍不住舒心大笑。
快乐持续了很久,直到她上楼时悄悄按了按腰间,一缕愁思便荡上眉眼——这双手啊,她已经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它了。仅仅是从花街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又走回来而已……银子没刻名字,不过那些寻芳客们地钱袋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吧但,纵然换了个躯壳,命运的联系仍是无法截断的。也正是因着这些无形的线,平静的生活过了不到三天,傍晚时分,珠鸾突然闯进了笑歌的房间。
笑歌一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慢吞吞合起看到一半的小说,抬头望向她,微微扬眉道,“什么事那么急?”
珠鸾二话不说就上来抢去了她手里的书,飞快地帮她梳妆打扮。一顿忙活之后又端详半天,这才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笑嘻嘻地道,“六姑娘,好消息!青侍郎大人又来了!他在下头哀求妈妈,说是想见你一面——这回可没带那个恶婆娘呢!”
青穹……真是个“好消息”啊。
笑歌无语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于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破笼卷 第十六章 青穹的首次寻芳经历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已坐了不少客人,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逗引着恩客饮酒作乐,笑声不断。
托柯语静和青穹的福,前来一探究竟的好奇人士越来越多。虽然仍是怕鬼,只敢在大厅左拥右抱,没胆上楼寻欢。但玉满堂要恢复往日的盛景已是指日可待。
台上的珠帘屏障后,琴声悠扬,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宁凤的目光老往右侧的某处雅间飘,花月也忍不住总往那儿看,以至于连连弹错了音都没发觉。
“请问……刘小姐还没到吗?”
雅间里,青穹叫住上果盘的小丫头,窘迫地问道。虽说妹妹青嫣是阳鹤头牌,青家的生意又以烟花馆为主,可他极少涉足这类场所。现下里那种纸醉金迷的异样热闹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没呢。”那小丫头笑嘻嘻答一句,转身却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人家是清白女儿家,又不是闲的发慌,哪有总往青楼跑的理儿。”
声音“低”到足以让青穹窘红了脸,他却佯作没听见,饮茶掩饰着不安。
小丫头出门跟赵老鸨交换个眼神,赵老鸨耸耸眉头没说话,嘴角却微微牵起点讥诮。
楼边垂下的纱帐连成了条隐蔽的路,是以珠鸾领着笑歌,没引起任何骚动就到达了与青穹仅一墙之隔的雅间。
在那儿,十二扇金粉描蓝美人屏风围出一方天地。里头的两乘小几上,琴具茶具都已准备妥当。但更令笑歌惊叹地是,隔进屏风后的那扇窗下还摆了个木头小阶梯。这意味着她要是不耐烦敷衍了,随时可以跳窗闪人。
考虑得是很周详,但与其如此麻烦,直接不见不是更好么?
笑歌忍不住把心里话问出口。珠鸾摆摆手要她放低音量,凑过来轻声道。“公主的人,咱们这等小民可得罪不起……那天打赌的事不是花月姐先提的么?你别看妈妈当时没说什么。后半夜我起来喝水,听见妈妈在训花月姐,把花月姐都训哭了呢。”
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珠鸾又道,“六姑娘别误会。你跟我们不一样,妈妈是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的。只是……你随便应付他一下就行。想来他身为礼部侍郎,又是公主地莲华。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来……”
“这样啊……我知道了。”笑歌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地夜空,“放心吧,我不会得罪他的。”
“我就说六姑娘善解人意嘛!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珠鸾高兴地直拍手,兴冲冲就要往出走。笑歌却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花月姐现在弹的曲子你也会吧?你就在这儿合着花月姐的调子弹,侍郎大人若不是聋子,一会儿就会找来的。”
珠鸾惊讶地瞪大眼睛。一想透其间的奥妙,又不由得笑起来,“六姑娘真聪明!那你也顺便指点我一下吧!”
琴声飘飘,很快便与花月的汇在一起。不多时便听得有人敲门,响起地却是赵老鸨的声音,“刘小姐?扰您雅兴。真是对不住。有位青侍郎大人坚持要见您,您看……”
珠鸾欲起身,笑歌却轻轻按住她,摇头低笑,“你弹你的。”又略略提高声音道,“我哪里认得那等贵人,怕是弄错了吧。赵妈妈,劳烦您替我回个话——我来此听琴已有违家规,不便再与旁人相见,还望他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这招“故纵欲擒”乃是花街姑娘的拿手好戏。赵老鸨怎会不明?虽是有些疑惑笑歌的用意,却仍顺水推舟地对青穹低声道。“侍郎大人也听见了吧?不是我推搪,实在是……”
青穹不等她说完,已抢到门前,“刘小姐,在下也知唐突。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刘小姐见谅。”得不到回答,只得又鼓起勇气道,“在下只是有几个琴艺上的问题请教,不知刘小姐能否破例一次?”
笑歌不语,微笑着蘸了杯中水在琴旁的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开价”。
珠鸾愕然,差点掌不住笑出声来,却立马停止抚琴,高声道,“请教?要请教我们家小姐的人多了去了……好吧!看你那么有诚意,二十两银子一个问题,你愿请教就进来吧!”
门外忽然静下来,她转头看见笑歌苦笑,愣一下,轻声道,“我开高了吗?那下回……”只见笑歌又蘸水写下二字,低头一看,却是 “太低”。珠鸾大吃一惊,听得有人推门进来,只得摸摸鼻子退到屏风外去。
青穹抱着个长木匣进得房来,见屏风做挡,根本不存在相见尴尬地问题,眼底便荡起抹讽意。求知心切,却也没有多说,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淡道,“这是五个问题的价钱,刘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看吧,这就是价钱开太低的效果!高价刁难一番,末了扔回去还他,还可树立个光辉形象,以后青家再来逼人卖楼也可寻他帮忙。这回倒好,因小失大,看来她这个市侩小姐的印象是很难去掉了……既如此,索性就无赖到底,让他知难而退,省得把柯语静那个**烦再引来!
青穹等得不耐,又问了一回。笑歌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已问了两次……不妨把剩下的问题都说了,我再一次答复你,可好?”
青穹一怔,待明白过来她话里地意思,不由得气火起来,又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冷道,“刘小姐不用为我省钱,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是么?”笑歌轻笑道,“珠鸾,把银票收了吧。记得先看看数额,别叫你家小姐我吃了亏去——我们这种小户人家,经不起戏弄。”
这与先前不得罪人的说法全然不符。珠鸾不知所措地看看青穹,又望望笑歌,迟疑了一会儿才去把银票拿过来。
青穹恨得直咬牙,好容易才抑制住腾起的怒气。自顾取出琴来,调了调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第三个问题要等刘小姐先听完此曲,我再决定问与不问。”
他竭力摒除杂念,平心静气。哪想到才弹了一段,笑歌便忽然开口,“珠鸾,取盆水来,我想洗洗耳朵。不然父亲大人要是问我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就听不清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珠鸾半天没反应过来,青穹却已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攥紧拳沉默半晌,方轻轻吁了口气,“很好,刘小姐既然已给了答案。这曲也就不用再弹下去了。”
他心底的怒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却是种惊喜,忍不住又叹道,“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坦言这首曲子难以入耳……刘小姐可否赐教?”
额……好像适得其反了。是不是该把药下得再猛一些?
笑歌主意一定,嗤笑道,“赐教不敢,我也听不出来什么,就觉得这曲子难听得很——要是有人告诉你此曲有如仙音,十有八九是想要讨好你吧。”
这么难听的话他还能忍得下去的话,她倒真想切开他的脑袋瞧瞧里头地构造了!
但事实是,青穹脑子地构造的确不是常人能比地。他不但不恼,还笑得很是开心,“刘小姐真是一语中的!这曲子本就是我近来无事瞎编的。不过是宫音的不同变调组合,每个听的人却都说妙得很……如今能像刘小姐这般坦率的人已少得可怜了。”
意想不到的效果让笑歌差点一头栽倒,她定定神,淡道,“抱歉,我不能在此久留。还有两个问题,请你继续问吧。”
两个?可她明明收了两百两了啊!
珠鸾大惑不解地望着笑歌。青穹的笑声一顿,却很聪明地没再拿这种问题来浪费机会,“待我再弹一次那曲《凤求凰》,刘小姐再告诉我第四个问题的答案吧。”
笑歌对青穹的适应力大为惊讶,料着再拖下去,恐怕先崩溃的会是她。于是不等他抚琴,便道,“免了吧。凤求凰嘛,求为主,感情激烈一些可以理解,但不论得与不得都……算了,老实说吧,我那天听你弹过,感觉倒像是求而不得想发泄痛苦一样,最好还是先把感情理顺了再来弹给我听吧。”
这话正刺中了青穹的伤心事。他猛地站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俊朗的脸也笼上层阴霾。
眼看大事不妙,珠鸾忙冲笑歌连连使眼色。她却偏头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催促道,“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青穹的手微微一颤,转眼间便脸色如常,缓缓走到屏风跟前,低声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失态了——刘小姐,以后我还能再见你吗?”
怪人!真是个怪人!是她平静生活过太多,毒舌的功力下降了,还是他跟柯语静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抗打击的能力增强了?
笑歌招手把珠鸾叫进来,撩起裙子蹑手蹑脚地爬上窗台,外头窗下果然也摆了木梯。等两个人都到了窗外了,笑歌想了一想,这才好心地转头给他个答案,“相见不如怀念,太执着对你没好处——这是我的忠告。”
隐约听见青穹又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不理,拉着珠鸾顺着墙根溜进院内的假山后,方拍拍珠鸾的肩膀道,“五个问题两百两,你还觉得很多?下回要开价就说金子,多赚点咱们才好上酒楼吃饭——记住了不?”
破笼卷 第十七章 这女人不错
时值晌午,小雪依旧未停。与玉满堂一墙之隔的那所小宅院里,一个穿着碎花小棉袄的少女正卖力地扫着雪。她的额上鼻尖已泌出层薄汗,红扑扑的脸颊衬得那平淡的五官也可爱起来。
“六姑娘,扫雪呐?”
高楼上有姑娘推窗瞧见她忙碌的身影,笑着打了声招呼。
笑歌停下动作,扶着长把扫帚边擦汗边回应,“是啊,花月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这倒不是讽刺。花街姑娘们的日子总是黑白颠倒,一般不到下午是看不见她们的踪影的。而因着青穹总到玉满堂来“拜会”,赵老鸨又不赞成提前暴露身份,她就只好租下这宅子,领着珠鸾搬到这边来。
好在一年二十五两银的租金也算公道,赵老鸨替她寻来充仆从的那家乡下人一年的薪俸也只需六十两银子。遇到紧急情况,老董还会从花园后门过来装会儿爹。所以花销也不算大。
如今楼子归了笑歌,其余事都由赵老鸨负责打理。进账五五开的丰厚条件,充分调动了赵老鸨的工作积极性,连带着笑歌的手头也渐渐宽裕起来。
像今天她和花月的问答是每日必演的戏码,却是防着有人知晓了笑歌与玉满堂的真正关系,特意演给别家的姑娘们看的。
“张家的去哪儿了?珠鸾呢?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倒要你亲自来打扫?”花月的眼角余光觑见那边楼敞开地窗里有人探头出来看。便顺势倚在窗边笑问道,“听人说你爹出远门去了?那你晚上要不要过来教琴啊?”
“是啊,估计我爹得开春才能回了。张家的说是家里老人病了,不能不让他们回乡看看。珠鸾昨晚上练琴练到很晚,这会儿还睡着呢。”笑歌摆摆手,有点丧气地道,“别提教琴的事了。我和珠鸾都不会生火,还不晓得几时能吃上饭呢。”
“她本来就不懂那些嘛。谁叫你帮人赎身也不选个能干的。”花月笑眯眯地道,“你就别忙活了,晚饭来玉满堂吃吧。妈妈又不是小气的人,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多两双筷子,妈妈也不会说什么的。”
她眼尖瞥见笑歌家门前有乘青布小轿子停下来,不禁促狭地笑道。“得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家有客人到了,赶紧叫珠鸾起来沏茶吧!”
客人?这地方谁认得她啊,该不会是
敲门声传来,三下之后是长久的停顿,来者显然很有礼貌。不用看笑歌也知道是谁了。
“六姑娘,谁来了?”珠鸾揉着惺忪地眼跑出来。看笑歌的脸色不对,心里立马就明白过来。她忙胡乱绑了头发。回屋穿好外衣去开门,嘴里还嘀咕道,“真讨厌!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笑歌进去放下隔帘,到里屋地罗汉床上坐下来,不住猛揉发疼的太阳|茓。以前她就知道青穹死心眼,却想不到他固执起来那么让人头疼。为着躲他。她和珠鸾都好几天都没敢上玉满堂去了,这男人居然还是找上门来“刘小姐,原来你家就在这儿啊。”青穹的声音蓦地在帘外响起,带了丝丝笑意,“要是我早些猜到你就是玉满堂的教琴师傅,就不会那么晚才来拜会你了。”
没人让座,他也不恼,自顾坐了,边说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珠鸾无法,只得嘟着嘴行个礼。一脸的不情愿。
要是在玉满堂。她许还会有所顾忌。而今搬出来了,她就不怕再连累玉满堂众人。索性连敷衍的笑容也省下,直截了当地道,“大人,我家老爷和下人们都不在,恐怕不方便招待您,您看……”
逐客倒是没做错,不过那种说法不等于在鼓励人做坏事么?这丫头真是笑歌愈发觉得头疼。青穹却笑起来,“姑娘此言差矣。这街上无人不知我四下寻访刘小姐,只是为了向刘小姐讨教琴艺上地事。我自认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旁人又岂会拿这个来作文章?”
这孩子还真是单“蠢”!认定了什么就觉得一定是对的,难怪跟家里的下人都处不好!
听着他两个在外头由女子的清誉问题辩论到清白问题,笑歌终于无奈地翻个白眼,撇嘴道,“我说珠鸾,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请你沏壶茶上来?还有啊,侍郎大人,现在物价飞涨,请教的规矩也已跟往日不同——每过一刻增收十两金,问题另计,若是您觉得银子花不了,我不介意继续听您跟珠鸾聊下去。”
这报价实在惊人,青穹却笑吟吟从怀中取出叠银票搁在桌上,不紧不慢地道,“刘小姐的反应果真与家妹预料的丝毫不差……日前地忠告我铭记于心,此来只求刘小姐为我指点迷津。我想刘小姐就不必以此为借口,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吧?”
珠鸾端茶上来,随意一瞟最上头那张银票的数额,眼珠子都差点滚出来。随即却又警觉地张大眼睛,打帘进去同笑歌耳语道,“上头那张是一千两,福运钱庄的印子……六姑娘,这事不太对劲,要不要我去搬救兵?”
正说着,却听外头响起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柯语静独一无二的大嗓门——“这儿是什么地方?青穹,你出门怎么都不说一声,叫我好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以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没事。家里没吃的,你去买些糕点回来吧。”笑歌叹口气,拿了锭银子塞在珠鸾手里。
“可是那辣货也来了呀。”珠鸾疑惑地望着她不动窝,“我看我还是去找花月姐……”
“不用惊动她们。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
她地口气不容拒绝,珠鸾只得捏着银子打帘出去。到外间瞪眼懒洋洋坐在太师椅里地柯语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里头是谁在?”柯语静跟珠鸾没正式打过照面,无缘无故遭了白眼,不禁有些挠头,“青穹。这是你朋友家?”也不管礼貌不礼貌,起来转了一圈就开始评点道。“家具都很旧啊,墙也该重新刷刷了……奇怪,怎么恰好就在玉满堂后面?那不是一出堂屋门就得瞧见那些……”
“美人儿——难道两位不觉得出门即可瞧见美人,是种福气么?”笑歌淡淡接道,实在不想听柯语静用那种讽刺的口气评论帮助过她的人。
“是你!”柯语静跟火烧了ρi股样大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你正站在我家里。这种问题就不必再问了吧?”笑歌慢条斯理地戴好面纱。又道,“侍郎大人,你朋友的问题也是你付账么?”
青穹干咳一声,眼疾手快抓住就要往里冲的柯语静,低声说了句话。柯语静突然安静下来,照旧坐回椅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帘不放。
隔着门帘,笑歌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敌意。她抿口茶。淡淡弯了嘴角,“或许今日并不是个问问题的黄道吉日……反正价格方面,最近应该不会有大*动,侍郎大人想改日再来也可以。”
“不必。”青穹笑道,“我今日来,是想求刘小姐抚一曲《凤求凰》——既然你之前说了那些话。应该不会介意为我做个榜样吧?”
抚琴?现在她拥有地这双手,恐怕只有偷东西才最拿手吧。
笑歌轻轻揉了揉手指,嘴角牵起点笑意,坦然道,“如果这就是侍郎大人的来意,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尚未遇到那个我想求取地对象,《凤求凰》……我弹不了。”
“那么《清徵》呢?”
“我胸无大志,也不想过闲云野鹤般地日子,自然无法弹出那种意境——弹不出,又何必勉强?”
青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不放弃。“那刘小姐自选一曲,我洗耳恭听。如何?”
“不会弹就不会弹,哪来那么多借口?”柯语静终于忍不住开口抢白,“虚伪!”
笑歌低笑一声,淡道,“对的。那我就不用继续虚伪了——抱歉,侍郎大人,不需要借口,因为我对琴艺并无研究。”
柯语静并不像她所表现地那样,对青穹此来的目的一无所知。她本只想惹怒笑歌,或许吵上一架,青穹就会认识到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没料到笑歌会突然这样说,就如同蓄足力量一拳击出,打到地却是空气一样。
柯语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青穹,却遭来一记怒眼。她心里大气,抓起他的杯子喝了口茶,又立刻吐出来,皱了眉头大声道,“这也叫茶?你就用这种东西招待客人?”
青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在意笑歌那天说过的话。千方百计找到这里,纯粹是想解开疑惑。他生怕柯语静乱发脾气把关系弄僵,忙道,“刘小姐不要介意,她这人说话向来有口无心——此时确不是谈论琴艺的时机,不如改日我再拜会……”
“不!有什么请现在就说!”笑歌突然没了耐心,当即沉声道,“恕我直言,我并不喜欢有人来拜访我——不止是你们两位,任何人我都不欢迎!”
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青穹和柯语静都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遇见。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新奇。那低沉喑哑的声音里似有种不可违抗的威力,他们俩对视一眼,难得一致地沉默着退出去。
走到大门外,青穹仍未从那冲击中醒过神来,柯语静却长长地吐了口气,回头望着那洞开地厅门,蓦地笑起来,“这女人不错!我喜欢!”
破笼卷 第十八章 先到西六做客吧
“刘小姐在吗?我送包子来了!”
一大早,珠鸾就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窗一看,天色尚暗,正是卯时(凌晨五点到七点)。
她望着院子发了会儿呆,听那敲门声又响起来,大有不开门就没完的势头,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帘进里屋,果然见笑歌正顶着两个熊猫眼阴沉沉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六姑娘……要开门吗?”珠鸾小心翼翼地问道。
送包子来的是西坤六的男人,每日卯时必到。人是一天一换,喊话的内容却万年不变。而这种古怪的例行问安已经持续了N天,珠鸾和笑歌的生物钟因此渐趋正常,不过笑歌的神经也快要临近崩溃边缘。
对这样的骚扰,初时还有左邻右舍摔个东西啥的表示下愤慨。如今都晓得是西坤六扛把子弄出来的事,所以连抱怨的声音都自动消失了。
敲门声一声重过一声,如果坚持不开门的话,他们大概真会一直敲下去。笑歌猛地仰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有气无力地闷声道,“开吧开吧,让他们放下东西赶紧滚蛋!”
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鸹噪的首领必定会有不少鸹噪的手下,而不幸的是,柯语静派出的无一不是西坤六里的鸹噪高手。
门一开,一个疤脸汉子就抱着屉包子闯进来。边走还边道,“珠鸾姑娘?我听兄弟们说,你和你家小姐一向起得很早,我还怕我来迟了呢。怎么今天那么晚才开门?有什么事吗?”
看吧!都是些自来熟!扰人清梦还好意思嫌人起得晚!
珠鸾拿手指耙耙蓬乱的头发,懒得回话。托他们地福,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个人形象问题。她甚至怀疑会有那么一天,她连男女的区别都忘记。
“珠鸾姑娘。怎么不见你家小姐?包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疤脸男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自说自话。热情无比,“老景记那儿还没开门就排了长队啊,还好我动作快,不然今儿恐怕就没包子吃了!”
“老天保佑你下回慢点……”珠鸾嘟哝道。看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由得翻个白眼,懒洋洋地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让我和我家小姐连七天从早到晚都有老景记的包子吃。”
“哪里哪里!”疤脸男似乎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模样异常憨厚,“扛把子交代的事,我们哪敢不用心啊!”
珠鸾打量了他半天,没看出有作假地嫌疑。只得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丧气地垂下头去。不多时心念一转,又眼睛亮亮地抬头望着他。试探地道,“那么……下回买包子地时候,能不能请你们顺便带些豆汁过来?哦,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你们可不可以连菜也一起买过来?”
“小意思!”疤脸男把包子放去桌上,爽快地拍拍胸口。“珠鸾姑娘这回算是托对人了!我们西坤六的菜最新鲜,阳鹤城里的菜贩子都是到我们那儿拿的货!”
真是太好了!那不就意味着连玉满堂的菜钱也可以省下了?
珠鸾顿觉神清气爽,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这些不速之客露出了笑脸,“大哥人真好!那以后就拜托你多费心啰!”
兴冲冲进里屋就把笑歌从被窝里拽出来。不顾笑歌的臭脸,硬拉着她梳洗打扮,边忙活还边低声道,“六姑娘,一会儿出去你可别给人家脸色看——想想咱们和玉满堂以后都不用花钱买菜了……你笑起来会不会比较容易一点呢?”
柯语静来地时候,刘宅的门大敞着,只见一群天青劲装的汉子在里头忙出忙进。
家具全被弄出来堆在院里。有人拿着刷子往墙面刷白灰。有人蹲在屋顶上换瓦,还有人弄了尖石子合着灰泥往院墙顶上糊——显然这就是今天例行送包子行动后。他们总不见回转的原因。
“那儿再刷两下!嘿!说你呢!再补两刷子,赶紧的!”一个穿着湖蓝棉袍配鹅黄夹袄的小丫头跑进跑出,大声指挥道,“哎!你小心点!别把我家的屋顶踩塌了!”
抬眼瞧见柯语静,愣一下,又笑起来,“扛把子来了啊?您先到后院跟我家小姐喝会儿茶吧,这儿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完呢。”上来挽住她,不由分说就往后院拖,“多亏您让他们来帮忙,不然我跟我家小姐还不晓得哪年才能把房子装修好——小姐,别发呆了,贵客到了!”
那种反常的亲热劲儿让柯语静很是不能适应,她不动声色地挣开珠鸾地手,疾步走到那个阖目躺在摇椅上的女子身旁,微微扬了扬眉,“刘小姐?”
笑歌轻轻睁眼,淡淡一瞥她,如同招呼熟人般自然,“来了?坐下喝茶吧。”
头一回没有屏风阻挡视线,笑歌也没戴面纱掩人耳目。这样的近距离观察实属难得,柯语静微微一愣,忙不迭趁机把她的脸看个分明。
看完,心就定了。那样平凡无奇的一张脸,绝对达不到勾引人的标准——很好!这女子对她而言,并不存在威胁性!
柯语静心中一阵窃喜,对笑歌地好感登时成倍增长,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许多,“刘小姐一个人在这儿不会觉得闷吗?不如一起去逛街——我瞧他们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完工呢。”
包子攻势之后是逛街,逛街之后就该到互换信物了吧?这妞交朋友的方法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笑歌坐直身子,取茶饮一口。淡道,“不用了,我也没什么要买地。”肩头被珠鸾重重掐了一把,她只得勉强扯扯嘴角,“你们肯费心帮忙,真是多谢了。那个包子……很好吃。至于逛街,还是改日吧。”
提起包子。就有股酸气直冲到喉,她忙猛喝两口茶水压住。珠鸾拿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一眼。转向柯语静时脸上就笑开了花,“扛把子别介意哦,我家小姐就这脾气。她其实很感激您的,只是不好意思……啊,对了!扛把子,你们西坤六那边的猪肉是不是比阳鹤城里的要便宜些?要是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您让那些大哥送包子来的时候顺便带些过来?我上市场去看了好几回。都没见到有特别新鲜地……”
“跟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地!”柯语静心情好,越看这主仆俩越觉得顺眼,忍不住笑道,“照我说啊,你们就别上市场浪费时间了。阳鹤城里地东西都不知道转过几道手,哪比得上咱们西六地新鲜!以后你们缺什么,跟我的弟兄说一声就行!”
“扛把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呐!”珠鸾笑得比蜜还甜,激动得只差扑上去给她响吻。“我就知道市井流言信不得!要是往后我再听见有人说您坏话,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她的神情天真自然,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柯语静被捧得飘飘然,直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有啥说啥,跟你家小姐挺像的!不错不错!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珠鸾刚要接口。笑歌忽然笑眯眯地扭头望着她,目光却冷得吓死人,“珠鸾,你不去外头看看他们弄好了没?”
她吐吐舌头,殷勤地给柯语静倒了杯茶,才一溜烟跑走。柯语静还依依不舍地冲她的背影大声道,“看会儿就过来一起喝茶啊!人多热闹!”
拜托!最爱说柯语静坏话的除了珠鸾还有别人?柯语静这妞也真够呛!人家胡诌三两句,她还就当真了!就她这种性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平安无事混过那么多年地?
笑歌暗暗咬牙,无由恼火。柯语静却浑然不觉。望望笑歌。才意识到现场只剩她们两个。一时间想起之前那些事,不由得有点尴尬。她舔舔嘴唇。绞尽脑汁想找话讲,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刘小姐……吃过中饭了吗?”
纵是熟知柯语静的性子就是如此,笑歌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柯语静大窘,手指勾住衣带上垂下的流苏来回绞,直到绞得跟麻花一个样儿了,笑歌才蓦地抬眼注视她,认真地道,“抱歉,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
“什么?”柯语静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盯住她的嘴巴。
她那种眼神就如同小狗在期待着主人的怜爱,让笑歌忽然有种血管将爆的憋闷感。笑歌重重阖眼又睁开,终于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你再使劲扭的话,我的衣带真地会断掉。”
柯语静愣了愣,循着那缠在指上的玫红流苏向上看去,见那段衣带已严重变形,且果真并非系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条。她只觉脸皮子登时热辣辣地疼,忙丢开手,低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柯语静的这种反应,笑歌也是第一回见。那种冲击力比瞧见非洲猎豹哺|乳小羚羊也小不了多少。
这妞莫非吃错药了?莫名其妙挑衅、莫名其妙示好,现在这状况又是演的哪一出?
笑歌暗忖着,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缩了缩身子,“那个……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你在问我吗?”柯语静突然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笑歌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她立马就笑得无比灿烂,用力拍着胸口道,“没事没事!我身体好得很——真没想到你会关心我!”
这种反应比先前还要异常,笑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柯语静已硬把她从躺椅上拖了起来,很是豪迈地道,“决定了!咱们现在就走——房子修好之前,你就先到我们西六做客吧!”
破笼卷 第十九章 做你的朋友很荣幸
天空阴沉沉的,但仍及不上笑歌的脸色阴沉。她周身所笼罩着的暗黑气场强大到连恶犬都不敢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着亲热态度挽着她东跑西逛的柯语静,回头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刘小姐,你看这布料怎么样?”
“刘小姐,这家店的猪杂汤很不错哦!”
“刘小姐……”
天啊!谁来救救她吧!
笑歌痛苦地快要抓狂。但柯语静的手臂实在有力,她的挣扎与蜜蜂蛰铁板是同样的结局。就算怒眼猛蹬,柯语静也只当看不见;哪怕“不”字她已经说了一百遍,也照样身不由己被柯语静拖过来拉过去。
西坤六的每个人对柯语静都很恭敬和热情,连带着笑歌也沾光得了不少笑脸和礼物。而每当有人说“这位姑娘的性子可真不错”时,柯语静总会自动排除“讽刺”那一栏的选项,不仅笑得比她这当事人还灿烂百倍,还很得意地回答说,“那当然!这是我朋友!”
奇怪的对答不停地重复着,让笑歌不禁怀疑这就是柯语静非要带着她把西坤六街都逛遍的原因——纯粹的炫耀。比如小孩子得着了新玩具,比如书生等到了金榜题名。
笑歌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自己都没得着过的待遇,会突然在她重生后与柯语静不算熟人的情况下来临。但,看着柯语静地笑脸。她绷紧的神经不知为何就渐渐地放松下来,甚至觉得这凶悍的女子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
不知不觉,嘴角就淡淡牵起点笑意,步履也轻快不少。忽然间,笑歌的右臂触上腰侧那处微凸,她头皮一乍,好心情立时烟消云散——她的手显然又自行为她“创造财富”了。
柯语静的观察力敏锐得很。发现笑歌地态度有所转变,刚舒了口气。此时看她脸色却又有些不对。忙道,“刘小姐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会儿再逛?”
“不用。”笑歌蓦地转给她张如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很有趣。我想再多逛逛——方才走得太快,有好些东西我没来得及买。”
“这样啊!我还怕你会不高兴呢!”意外地答案让柯语静忍不住开心起来,挽着笑歌又往来时的路走去,“我啊,一直很想像这样跟朋友一起逛次街——刘小姐。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笑歌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赶在失主发现之前把东西送回去,根本没听清她的话。抬眼看她又露出那种小狗般期待的表情,便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也是愿意同我交朋友的!走走走!你要什么尽管说,我买单!”
柯语静激动得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笑声欢快到让笑歌立时便生出种末日降临的感觉。好在还钱行动十分顺利,别说是那些摊主,就是笑歌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地动作。腰带那处就不知不觉地瘪了下去。
等把西坤六街又走过一遍之后,意外的财富终于全数送归原主。笑歌长长地出了口气,瞥眼柯语静提着的那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脑门上顿时黑线无数。而沉浸在友情美梦里的柯语静依然兴致不减,还扭头望着她笑道,“刘小姐。你看那个玉兔铜灯!喜欢不?买来送你好不好?”
这家伙还是这么急于求成……难怪以前从不见她身边有别的女性朋友,八成都是被她这种过于热切的态度吓跑了吧。
笑歌皱皱眉,及时把已向那盏华而不实的铜灯伸出手去地柯语静拉回来,习惯性地训道,“家里又不是没灯,买那个做什么?”
柯语静居然一脸感动地看着她道,“你是在替我省钱吗?不打紧的,我在这儿买东西,老板都许我赊账的……”
“浪费就是不对!”
笑歌蓦地拉下脸来。想起以前柯语静总赖着让别人请客,而今却一副不拿钱当回事的模样。恼得笑歌差点想撬开她的脑子瞧瞧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看她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地态度。笑歌忍不住把她扯到一边,低声斥道。“赊账也好,打白条也罢,总有还人家的一天。你地弟兄们辛苦一天进账是多少?你又有多少钱经得起那么折腾?朋友不是用钱买得到的,要顺其自然——你懂不懂?”
柯语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后头有人惊叫起来——“这不是我的钱袋!见鬼!我的钱袋哪儿去了?”
又有人叫道,“张哥,你手里的那个钱袋是我的!咦,奇怪!我这儿怎么还有一个钱袋!?”
诸如此类的叫声此起彼伏,到处是认领钱袋和找寻失主的人,街道上顿时哄乱起来。
柯语静浓眉一皱,松开笑歌的手,急道,“刘小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言毕匆匆往回走,全没发现笑歌的神情有些异常。
西坤六本只是个连小镇都算不上地地方,朝廷并不想浪费人力物力在此设点监督。这里虽与阳鹤城离得不远,但此地生活地人大都是有过案底的。自从迁都大赦之后,更有大批本该流徙地盗匪定居此处,可说是群悍会聚,龙蛇混杂。
好在西坤六自行推举出的每代扛把子皆可堪称是强者中的强者,恶人中的恶人,在管束和维持治安上很有一手。而从柯语静接手之后,又将农产品和小商品批发作为主业发展,顺带着把连阳鹤城里的乞丐都不愿意做的清垃圾、倒夜香之类的生活副业也包揽下来。
如果说有朝一日,西坤六有招致灭顶之灾地大把柄落到朝廷手里。朝廷却仍旧不发兵围剿的话,那只能是为着一个原因——阳鹤城如今已经离不开西坤六。
柯语静的步子很急,西坤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程度的骚乱,但这并不是她窝火的原因——好容易交了新朋友,希望新朋友也能喜欢西坤六,可却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说她面子上也不光彩。
问过几个人。答案都是同样的奇怪。她当机立断,屈指凑近嘴边呼哨一声。正在附近一家小饭馆里吃午饭的十几个天青劲装汉子立马扔下碗筷赶了过来。
“你、你、还有你们五个,一人拿个簸箕跟着我走!”柯语静有条不紊地下着指令,“你!去知会守门地弟兄关闭前后大门,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剩下地人以最快的速度到各街通知所有摊主和店家——不管是找不到钱袋的还是拿着别人钱袋的,统统原地待命,不得私自交换!”
众汉子齐应一声。负责通知的那几个飞快往街口奔去。剩下的人跟附近一家竹编店借了簸箕。跟在柯语静身后。
小贩们安静下来,整条街只听得见柯语静的大嗓门——“所有人都听好了!你们地钱袋,我会帮你们找回来,所以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原地!手里有不属于自己的钱袋的人,把钱袋放进簸箕里;看到簸箕里有属于自己的钱袋的人,把钱袋自行取走!警告——如果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一旦查出,不管是谁。一律杖三十,而且永远不得再进入西坤六!”
威风凛凛——笑歌的脑海里突然迸出这么个词儿。
她知道柯语静的实力,也清楚在柯语静那副看似从没正经过的模样下,藏着一颗不管对什么事都异常认真地心。
所以那一年,当柯语静说不想离开晴明时,她摔掉了柯语静给她的包子。冷冷地说,“西坤六扛把子推举,错过了今年就得再等二十年——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开心,你就去!”
柯语静去了,也做到了。虽然从未同她提起过那其中的艰辛,也从未问过她究竟有什么用意。再见面,仍是一如往常地缠着她耍无赖,嘻嘻哈哈没正形。
这让笑歌无数次感叹柯语静依旧成不了大器。但,现在,当她曾经预想过的。柯语静成长为一个领导者的这一幕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地时候。带给她的却是说不出的震撼——不止震撼,还有惊奇和敬佩。
笑歌的目光像被种磁力吸引着。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唇边淡淡爬上抹笑。
柯语静大约是怕她会等得不耐烦,快到街尽头了又噌噌噌跑回来,边扯袖子抹着脑门上的汗边低声道,“刘小姐,唔……这事我很快就能搞定了。要不你先到对面那家茶楼喝会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点,我弄完了就回来找你……啊,放心,那家茶楼我也有份,不用打白条的!”
笑歌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柯语静只当她不高兴了,一时急得脸上也浮起两团晕红来,正想再解释,一方手绢已递到她面前。她愕然抬眼,却对上双笑微微的眼。
“用这个擦汗吧……我瞧着你的袖子比你的脸也干净不了多少。”笑歌轻扬起半边嘴角,明明是讥讽地话,口气却温和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你去做事吧。不用急——你都叫人把前后门关上了。我又没长翅膀,包准飞不了。”
丢下愣神地柯语静,举步走向对面的茶楼,快到门边又回眸浅笑,扬声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刚才很威风。有你这样地朋友,很荣幸——诶,你做完事记得一定要来找我,我可不认识回家的路!”
柯语静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眼看着她消失在门边,这才拔腿往街那头跑去。到地方站定了,挠挠头又晃晃头,自言自语道,“奇怪,那种笑法,那种说话的方式……怎么感觉好熟悉?不过……威风吗?嘿嘿,她说很荣幸,那就是没有在生气啰……”
她忽然发现捧簸箕的几个都拿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望,不由得重重一皱眉,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种凶狠来——“喂!你们几个愣着看我做什么!该干嘛干嘛!赶紧的!我朋友还在等我呢!”
破笼卷 第二十章 藏在身边的金子
如果青穹也在这儿,是不是就会对柯语静有所改观呢?
笑歌倚在茶楼的窗边暗暗地想。柯语静携她逛街是有目共睹的,因着这个,茶楼里的人都对她很是热情。那个跛了条腿的老板不但叫人送了热腾腾的小点心上来,还特意声明这是新品,只招待贵宾。
想不到以前总是别人在沾她的光,而今却是她在处处沾别人的光——不过很有趣,不是么?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冲进来,有衣衫单薄些的客人已不知紧了几回衣领,但没人出声抱怨,甚至连咳嗽也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好心情。
要不是那个被派来负责陪她聊天的小二吸鼻子的声音大了些,或许笑歌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连忙阖上窗,冲小二抱歉地笑笑。那少年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姐,我不冷,您不用在意我,还是开着窗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看见扛把子过来了。”
笑歌笑着摇摇头,坐下挟了块梅花状的点心尝了尝,惊讶地扬了扬眉,“这味道很妙啊。酸与甜都是淡淡的,还有种梅花幽香……比冠晶楼那儿卖的点心强多了!”
老板正巧想来问她味道如何,听见这声赞,乐得眼也眯做两条缝。喜滋滋地亲自给她重新斟了杯热茶,嘴里却谦虚道,“小姐太过奖了。这些点心都是我自个儿琢磨着弄的,哪敢跟阳鹤最有名地冠晶楼比?只要小姐吃得满意就行。”
“我说的是真话。”笑歌把桌上的点心一一尝过之后。方笑笑地抬眼正视他,“不知老板是否有兴趣在阳鹤城开家分店?哦,我说的不是茶楼。因为我那儿地方小,估计只能做个外卖点心铺……”
“外卖点心铺?”
直接的人不是没有,但这么直接的人,老板和小二还是头回遇到,而新名词的出现更是让两个男人都有点懵。
“对。没有供人喝茶闲聊地地方。点心现烤现卖。一律打包带走。”笑歌抿口茶,慢慢地解释道。
看他们恍然大悟的样子。她不由得微微一笑,索性把当初用来招揽赵老鸨地条件略微更改之后一次说出,“总之一切事宜由我来负责,所有费用都由我出,包括您派过去的师傅的月薪。进账五五开,亏了算我的——只要您能保证配方不会外流,我就敢担保在明年开春之前。整个阳鹤城的人不会有谁还没听过‘平允楼’这个名字!”
这女女若不是脑子烧坏了,就一定是有来头的人
老板和小二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正为难,只听柯语静地大嗓门蓦地于楼下响起——“喂!老田!我朋友在楼上吗?”
老板如释重负,忙高声应了一声。柯语静速度飞快地奔上楼来,一见笑歌果真还在,鼻两侧的雀斑也透出些欢喜,“刘小姐。等急了吧?他们有没有怠慢你?有的话……咦,老田,你一个劲儿冲我眨眼干嘛!眼睛抽筋了?”
老板苦笑,吩咐小二再去拿点心。自己过去同柯语静低语一番,又回头朝笑歌笑笑,“小姐。我先下去了。您说的那事……”
“不慌。”笑歌礼貌地颌首微笑,“如果您觉得之前我开出的条件不算苛刻的话,在我离开西六之前,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那老板搓搓脸,笑着点点头,自顾下楼去了。柯语静一头雾水地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抓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啥呀啥呀?你开了什么条件啊?他说你要出钱帮他开分店,是不是真的?”
“吃东西还是说话。选一样。”笑歌淡淡瞥她一眼。倒了杯茶搁到她面前,“外头很冷吧?喝点热茶会舒服点。”
柯语静好奇得紧。也顾不上感动了。她忙喝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冲下去,又急虎虎地道,“那我不吃点心了,你先给我说说吧——平允茶楼我也有份地!”
“哦,对哦。”笑歌若有所思地拿手指轻叩着桌面,“那么还是三七开好了……他负责配方和指导,你帮我罩场子。这样的话,那七成你们俩可以平分。”
扭头见她瞪圆了眼,笑歌不由得笑起来,“你不是饿了吗?边吃边听我说吧……喂!柯语静!不准用手抓!看你那手脏的!”
“扛把子也信得过刘小姐的话,我……嗐!其实我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扛把子,你想啊,刘小姐出钱出力却只分三成利。咱们就派个人过去做做点心啥的,拿的倒比刘小姐多,这实在是……”
平允茶楼地后院里,一个身着鸦青棉袍的中年男人正踱来踱去,一脸的不解。
“老田,你坐着说不行啊?”柯语静被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弄得烦了,忍不住皱眉道,“我也跟她这么说的,可她说这样很公平……啧,我看她性子挺温和的,没想到也是个牛脾气!”
她想起那张平淡的脸上露出的坚定表情,不自觉就笑起来,“不过,她这人不错。我觉得那事能行。你要是觉着不安心,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想东想西,赶紧去琢磨怎么做你的糕点——花样多点,等真卖出好价钱来,她不就能多赚点了吗?”
“也是,不过……唉,算了,我先去把之前那些材料写下来,看能不能把味儿弄得更好些。”
“去吧去吧,别忘了一会儿叫人送点去我那儿——我瞧她挺爱吃的。”
柯语静笑着摆摆手,起身往外走。到茶楼门口没瞧见笑歌地人影。倒是小二笑嘻嘻指指门外,“扛把子,那位小姐说您一定没吃饱,给您买包子去了——喏,就在老王家包子铺那儿。”
笑意止不住地往脸上涌,柯语静摸摸鼻子,得意地瞟眼小二。“羡慕吧?那是我好朋友!”不等小二说话,便兴冲冲地朝那个抱着个纸包地女子飞奔过去。嘴里还叫道,“刘小姐,小心烫手!放着我来就好!”
“好朋友?”小二站在门边目送她们远去,兀自嘀咕道,“上回的大嫂是公主,这回地好朋友别又是什么王公贵族吧……”说着自己也笑起来,“穿那样儿。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臣的千金吧。不过,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倒比上回那个漂亮公主和气得多,心肠也好……嘿,要是真能像她说的那样,以后阳鹤人就不会老当我们是废物了吧?”
“刘小姐,你不歇会儿吗?我看你都写了大半天了!”
某处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笑歌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伏案疾书。柯语静闲得发慌。坐在一边把吃剩地包子拿来叠罗汉。
笑歌写完最后一个字,直起腰来捶了捶背,瞪她一眼,皱眉道,“不要拿食物来玩!”
她吐吐舌头,赶忙把包子按原样放回盘里。又腆着脸笑道,“反正你也不吃……”
“那是因为七天来我已经三餐都吃包子了!”笑歌抓起茶杯喝口水,揉揉眼睛抱怨道,“你堂堂一个扛把子,连间书房都没有……算了,起码也该有张书桌吧——我问你,你平时核查账簿用不到桌子的吗?”
“有饭桌啊!”柯语静理直气壮地答道,“擦一擦就可以当书桌地嘛!”
“那你有床睡觉,干嘛要买罗汉床这么多余?”笑歌撇嘴反问。
柯语静却哈地一声笑起来,“那个才不是买的呢!是我瞧公主府里换家具的时候捡回来的——诶。你晓得我跟公主很熟吧?她那儿啥都有。啥都是最好的。东西明明没坏就要扔了换新的,我瞧着可惜。捡回来不少。”
笑歌一愣,皱了皱眉没说话。柯语静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道,“主要我这地方小,大件拿多了也放不下。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去瞅瞅她那儿的书桌还要不要,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了……”
“不需要。”笑歌头也不抬地道,“我自己有。”
她地语气过于冷淡,柯语静怔了一下,直觉不太对劲。为了缓和气氛,忙凑过去装作看她写的东西。才看了两眼,就直揉太阳|茓,“开个店也要弄这些?好复杂,看不懂。”
“所以说你包子吃多了,连脑子都变成包子了!”笑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把拉住打算溜走的柯语静,正色道,“给我老实坐着!这店子你也有份,不懂不行——你看哪儿是你不懂的,我给你解释。”
平淡的眉眼霎时间像蕴进种威力,不容人有拒绝的余地。柯语静咬着下唇疑惑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丧气地垂下了脑袋,“哦。”
笑歌微微一笑,耐心地逐条讲解。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样的详细其实并不必要——柯语静的脑子很好使,除了无法作系统性总结之外,可以说,她地才智与反应能力并不在笑歌之下。
略略一想,笑歌心里就有了底。能把阳鹤附近的农产品都拢到西六来统一价格批发,又能让阳鹤城的商贩对这种垄断没有太大的反弹情绪——能做到这些事的人,绝不是个只会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人。
而这样地人,如果肯静下心来进行一段时间的系统性培训,那么以后不管让她接手怎样的烂摊子,她都一定有本事起死回生。
问题是……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以前却没人察觉到半分呢?
笑歌看着不时提出有建设性建议的柯语静,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破笼卷 第二十一章 长相与学识
“没问题的话就去睡觉吧。”
“有!当然有!唔……外卖点心铺这主意是你喝茶的时候想到的?”
“不是。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特别喜欢的点心……你还不困?”
夜已深了,讲解早已完毕,该补充的也都补充好了,笑歌瞥眼仍磨蹭着不肯走的柯语静,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柯语静揉揉眼睛,显然也是困得不行,嘴上却道,“不是很困……刘小姐困了?”
笑歌已经没力气去点破她的口是心非,一把将绞在她指间的衣带抽走,下床去打开门,偏头望着她,又把含蓄的逐客令说了一回,“时候差不多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明天再见吧。”
“有事!哪会没事!”柯语静低叫一声,倒把身子又往里挪了挪,“那个……对了!外卖点心铺这主意是你喝茶的时候想到的?”
“……”笑歌无语地瞪了她半晌,方叹了口气,“你有话就说吧,不然我看你今晚是睡不着了。”
柯语静难得地忸怩起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嗫嚅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你真的愿意同我做朋友?之前你不是还很讨厌我吗?”
“我答完你就去睡觉?”弄半天她是在为这个发愁,笑歌有点哭笑不得。
柯语静大力点头,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小狗般的表情。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之前讨厌不代表现在也讨厌……你笑什么!赶紧睡觉去!”
柯语静笑眯眯地飞快跳下床,很老实地出去了。笑歌正打算关门,一只手突然横Сhā过来抓住门边,柯语静那毛毛虫也似地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蕴着点疑虑。“我说……你该不会趁我睡着走掉吧?”
“赶紧滚蛋!”
笑歌终于忍无可忍,屈指照她脑门就是一下。柯语静哀叫一声。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却仍扒住门不放,那种疑惑的表情愈发明显,“我怎么老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哎!别弹别弹!我马上走!”松开手,走了两步又回头,“那啥,你真的不会趁我睡着走掉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摔门声。她摸摸鼻子。出了会儿神,这才慢吞吞地下楼,嘴里还不住嘀咕着,“奇怪!真的好熟悉啊……长得也不像,怎么就总感觉她那么像红笑歌呢?”
回房躺在床上,反倒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抱了被窝又上楼去。门闩上了,但这也难不倒她——这本就是她住的地方。该怎么进去她自有办法。
床很大,笑歌习惯性地抱着被子蜷在靠墙地一侧,鼻息均匀,似已睡得熟了。柯语静轻手轻脚地躺下来,听着她的呼吸声,无由地感觉安心。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黑暗中,本该已熟睡地笑歌蓦地睁开眼,缓缓转过身来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微蹙眉头伸出手去,轻轻拉了被子盖住她露在外头的肩膀,低低咕哝了一句,“你现在倒比以前积极得多嘛,师妹……”
今儿个柯语静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虽然起床的时候动静大了一些,不留神就挨了笑歌一记直拳;虽然冷包子不太好吃,吃下去肚子也有点疼;虽然但。哪怕在顶着半边熊猫眼巡查市场的时候听到些窃笑声。她的嘴角仍保持着上扬地弧度。
“扛把子,你不觉得疼吗?似乎肿的很厉害啊……”跟在她后头的手下甲低声道。瞥眼把脑袋垂得老低的同僚。于是也把头埋得更低些,还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别人笑的只是柯语静而不是他。
“疼?哦哦,好像是有点。真想不到一个大小姐居然会有那么大力气……哈哈,我故意让她打中的!” 柯语静显然没察觉手下的窘迫,一回想起笑歌一拳命中后的惊慌,就忍不住地笑,“她没说要我滚蛋,就说以后请走正门——喂,这表示她真地不讨厌我,是吧?”
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真的滚蛋吧?那个平凡脸小姐的适应能力确实不同凡响手下甲在心底对笑歌表示敬佩。感受到街道两旁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脸皮像着了火一样烫,又小声道,“可是侍郎大人难得来趟西六,你就把他这么丢着,不会有问题吗?”
“有个屁问题!不是有刘小姐在吗?”她反问道。脑海里又开始回放她亲热地挽着笑歌的手给青穹介绍时,青穹那瞪得溜圆的眼睛柯语静顿觉神清气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不过啊,告诉你们个秘密——刘小姐最讨厌他了!哈!想不到他傲得跟啥一样,也会有今天!”
“不过、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太好——刘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吧?有钱人家总是把女儿地清白看得很重……扛把子不怕刘小姐会生气?”手下甲不死心地竭力想打消柯语静继续巡视的念头。
柯语静一愣,扭头看着他,蓦地扬起手来。他只当自己蒙错了,吓得立时就想退后。不料柯语静却大力一拍他的肩膀,满脸满眼的赞赏,“幸亏你提醒我!得!你自己带两个弟兄去巡逻,我先回去了!”
飞也似地回住处,到厅门边就看见那两人——一个正安静地喝着茶,另一个却旁若无人地埋头在写什么。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火爆血拼场面。只是那种气氛古怪得很,就像是猪油凝固……不。更像是两座冰山各据一方,寒气有得一拼!
难道说已经火拼过了?柯语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青穹连眼皮也没动一下,笑歌却抬头瞥她一眼,表情淡然,口气也淡然,“巡视完了?饿了有包子——叫人帮你热过了。”
“啊?嗯。”
没生她的气就好!
柯语静嘿嘿一笑,挨着笑歌坐下。习惯性地就去抓盘里地包子。但,手刚伸到一半。便条件反射地看看她——笑歌果然正微睐了眼斜睨着她,柯语静讪笑一声,手在半空拐个弯拿起盘边的筷子去挟。
“很好。”笑歌微微一笑,把垫在面前的纸连同笔和小册子一起收了,又温和地道,“当然。如果下次你能记得先洗手,看起来会更好些。”
“嗯!”柯语静大力点头。又得意地瞟眼目瞪口呆的青穹。正想趁机炫耀一番,忽记起笑歌说过地话,忙闭紧嘴老实地坐着啃包子,只挑衅地眼风不住地往青穹那边飘。
这也实在太神奇了吧!她是驯兽师还是会变戏法?明明之前她还毫不客气地赶他们走,怎么短短几天不见,就连这等洪水猛兽也变得这么听话?!
青穹感觉自己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忍不住使劲揉揉,却又睁得更大。那点因笑歌对他地冷淡而生出的闷燥感。也被这奇观带来地震撼冲得烟消云散。
柯语静急急忙忙吃完包子,又抽出方绢帕擦擦嘴,在获得笑歌赞同以及赞许的目光之后,才抿口茶,冲青穹笑道,“以前三请四请你都不肯来我这西六。怎么今儿个没人请,你倒大驾光临了?”
她受青穹的冷脸白眼着实有些日子了。如今终于可以吐气扬眉,完全忘了以前的努力会不会因此功亏于匮。只图着嘴上高兴,瞧青穹脸色微变,又乘胜追击,“诶!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有问题呢,就趁现在赶紧问!不然等我和刘小姐回阳鹤开了店,她就没时间再回答你的问题了!”
真是个大嘴巴!接下来她该不会连计划书的内容也要拿来当话题吧?
笑歌皱眉瞪她一眼。她心神一凛,稍稍一想就回过神来,忙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看在青穹眼里。更觉是种变相地讽刺——他钱也出了。诚意也到了,却连笑歌的真容也不得见一回。而柯语静除了叫人修缮房屋之外还做了什么?居然摇身一变还就成了她的合伙人了!
那个敢直白地点出他琴艺中的缺陷的女人。那个连他的身份地位都不放在眼里,毫不客气下逐客令的女人,那个他曾幻想过也许能让他忘记对妹妹的那份感情地女人……真的就是面前这个其貌不扬,还同柯语静亲密无间的女子?
平凡得叫人几乎转眼即忘的长相且不提,那身板瘦成那样儿,就像是完全没发育过一般,加之头发还略有些黄……简直跟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一个聪慧决断有主见的神秘女子,就是这样地?!
因着这念头,青穹对着笑歌坐了一早上也没说话。此时见她两个开始窃窃私语,心中疑团更大,终忍不住道,“你……真的是刘小姐?”
柯语静诧异地抬眼望过来。笑歌却只淡淡瞥他一眼,唇角弯出点讥诮,“难道才几天,我的声音就变得不一样了么?”她拿手指轻叩着桌面,眼波微转,嘴角的那抹讽意更浓,“抑或是学识也得搭配相符的长相,侍郎大人才有此一问?”
言辞并不激烈,青穹却顿觉似有刀狠狠剐过脸颊,失望倒不如羞愧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忙佯装饮茶掩饰着窘迫。
偏柯语静听得云里雾里,接嘴道,“没啊。你声音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对了,啥叫学识也得搭配相符的长相啊?是不是就是说,我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读书人?”
笑歌莞尔,抬手帮她把垂到脸颊上的散发掠到耳后,轻笑道,“是啊。你长得跟包子一样,就算满腹经纶。人家一看你就觉得你只喜欢吃包子,哪会晓得你也喜欢读书?”
抢在柯语静反驳之前,她又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至于我这张脸,比木板强不到哪儿去吧?所以人家瞧见我,八成就会这么说——‘哟,她就算做生意,也定是做的木材生意,哪里会懂得书里头的事情呢!’”
这比喻很是精辟,柯语静越看越觉着笑歌地五官真地平淡到极易让人忽略,终忍不住大笑出声。可没多会儿瞥见胀红了脸低头不语的青穹,这才觉出其中地味儿不对。
她将笑歌那番话回想一遍,登时一拍桌子就跳起来,指着青穹怒道,“好你个书呆子!原来你是拐着弯嫌刘小姐长得不好,所以怀疑我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刘小姐是吧!?”
破笼卷 第二十二章 命运的安排
柯语静平时总是嘻嘻哈哈,跟熟人挥拳头也顶多是吓唬,但一旦动了真火,还没动手,那气势就已经很不得了。
青穹的个性向来死板,自知理亏,也不替自己辩解,只低了头任她吼。
笑歌瞧他窘相,倒觉着是自己反应过激,有咄咄逼人之嫌。今时不比以往,她也不想借题发挥让人太下不来台,让他两个嫌隙更深,便一把拉住柯语静,缓声道,“行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侍郎大人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人……是我太敏感,有得罪之处,还请侍郎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柯语静同笑歌从前一样,素来是得理不饶人,没理还要搅三分,此时发作不单是想维护朋友,也有点发泄怨气的意思。可没想到这新朋友却突然改口相让,让她很是不适应。愣了一愣,又不甘心地道,“他明明就是那个意思,你又没错,干嘛要向他道歉?”
青穹已做好被臭骂的心理准备,听得笑歌那么说,也怔住。脸红得更厉害,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不。刘小姐,她骂得很对,我确是……”
“已经可以了。”笑歌淡淡一笑,拿眼神示意柯语静坐下,又慢悠悠地道,“她肯替我出头,证明她真的是拿我当朋友。而你,侍郎大人,你会不说话任由她责骂,想来也很后悔刚才有那一问吧……难得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喝茶聊天总比斗气弄得大家都绷着脸强吧?”
“可是……”柯语静瞥眼青穹。心里也有点动摇。占上风是一回事,要是把关系弄得更糟,她也没自信再继续像以前一样缠住他不放。
“看来巡视没耗掉你多少精力嘛。”笑歌望着她,嘴角忽然扬出个诡异的弧度,“合同要三份一样地,我正觉着抄得有点手酸……你是想喝茶休息会儿,还是来帮我抄完?”
一听要写字。柯语静顿时头大如鼓,忙低头喝茶装没听见。青穹知是笑歌故意铺好台阶让他下。先前的失望一扫而空,倒对她又生出几分好感,当即冲她感激一笑,低声道,“刘小姐大量,青穹自愧不如。不知刘小姐开店需不需要人帮忙,若是……”
“不成不成!”笑歌连连摇头。煞有介事地道,“要是人家知道阳鹤第一才子丢下诗书来卖点心,我那小店不被挤爆了才怪!”又觑着柯语静扑哧一笑,“修缮费贵得很,我可不想便宜她又赚一笔——谁不知道方圆百里就她这儿才有泥水匠!”
一席话说得那两个都笑起来。柯语静看气氛缓和下来,忍不住凑趣道,“没事。只要一月能修个五六次,到时候包准给你打个八折!”
“好啊。”笑歌眼珠一转。笑吟吟地反击道,“等你的人来收钱,我就说‘先打个欠条吧。咱可是你们扛把子的好朋友。你们要是不信,就到西坤六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算我还不起,她还会没钱替我还吗?’”
“你这人真是!说了我会改的嘛!怎么又拿这个来取笑我!”听出她的调侃之意,柯语静登时羞红了脸。嗔怪地别她一眼,小声道,“讨厌!”
她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娇态叫青穹看傻了眼。他暗暗在心底大叫“你总算也遇上了克星!”,差点忍不住立即跪下向笑歌表示敬意。
三个人尽释前嫌,正聊得起劲,忽有个天青劲装地汉子进来跟柯语静耳语几句。柯语静沉吟一会儿,起身道,“你们先聊着,要是闷就出去逛逛,我办完事就来找你们……对了。晚饭去平允吃。老田说他早上买到了新鲜的冬笋。今晚要亲自下厨好好谢谢刘小姐。”
她说完便领着人匆匆离去。少了这个活宝,气氛降了些温。但笑歌既然重与柯语静成了朋友。也看得出青穹并非那种高高在上、死不认错地世家子弟,心里就有点要帮他俩促成这桩姻缘的意思,自然也不会再冷脸对人。
她本就是找话题的高手,瞥眼青穹放在旁边的那个长木匣,略抿口茶,便微微一笑,“侍郎大人今日若是仍有兴致,我便毛遂自荐抚上一曲,如何?”
百求而不得的机会就在眼前,青穹哪还会说不?当下眼亮亮,开琴匣抱了琴过去,却又望着那桌子犹豫起来,“此处似乎不宜……”
也是个很认真的人啊
笑歌忍不住笑了,看看外头那仅有几方青石点缀的院子,道,“那请侍郎大人且在此稍等片刻,我自有办法。”
不等他开口询问,自到里屋取了件青缎披风,去院中寻定方大又平地青石,将披风一抖覆在其上,又搬了块小的权当凳子,这才扭头冲他笑道,“天冷,若侍郎大人坚持要我席地而坐,我可要打退堂鼓了。”
这女子好巧的心思!青穹在心底赞了一声,出来将琴放下,却又担心地道,“刘小姐要不要再添件衣裳?这儿风大,若受了寒就该是我的不是了,”
笑歌这躯壳的主人原就不是什么娇贵人儿,最近天气有放晴趋势,也不如之前冷。她便摇摇头,引他回屋坐了,自去洗净手之后又笑道,“此处并非我家,熏炉这些就免了罢……侍郎大人便在此慢坐饮茶,若是待会儿觉着我弹得不入耳,莫用茶杯扔我就行了。”
这女子好生风趣!青穹不禁莞尔,也不问她究竟要弹什么,只轻轻颌首算是应允。
笑歌于青石处坐下,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阖目静神数秒,这才凝神抚上琴弦。偷儿借以谋生的手自是比常人灵活数倍。此时用以抚琴,倒成了大材小用。
她刚奏了几个音却又起了点促狭心,索性把调子加快三拍。但见纤纤十指飞舞于弦上,硬是把首旖旎绵邈地《凤求凰》弹得欢快热闹,面目全非。
曲终别过脸去朝呆立门边的青穹慧黠地一笑,扬声道,“侍郎大人想必已知道此曲为何曲了吧?”
青穹回过神。皱眉想了一回,迟疑道。“起音似与《凤求凰》很是相像,但……真是惭愧,青穹以前从未听过此曲。不过此曲甚是欢乐,听得人也禁不住跟着高兴起来。曲名该是与‘欢’字有关吧?”
“非也。”
笑歌摇摇头,将琴曲按原样抚了一段,又加快拍子再抚一回,方看着他笑起来。“这回听出来了么?不过是把清新绵长地调子加快了些,以琴心求知音的曲子也会变成得遇知音的欢乐曲调。”
青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低笑一声,又道,“琴音很奇妙吧?少许改变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人也是一样呢。若是眼睛习惯了只看着一种风景,哪怕还有更美的,也不会去留意。但,如果能静下心来看看四周,说不定就会发觉先前那一种并不是最能让自己感觉舒心愉快地。反而是从前忽略了地那些当中,就有最适合自己地一种。我曾经觉得悠远的琴声可以使我的心宁静,忘却苦闷。可是现在,我更中意这种改变之后的调子——既然宁静也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不让自己心情愉快地去试着找找别的解决方法呢……啊,抱歉。我似乎说得太多了。”
这些话似乎驱散了青穹心头的一些迷茫,但固执这种东西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他暗暗回味着、琢磨着她地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想起笑歌还坐在院中,忙道,“刘小姐请先进屋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基于对笑歌琴艺的叹服,他将琴放好后到桌边亲自斟了茶水,又低着头双手奉上。这样地礼节是世家出身地人表示对老师的一种敬重,显然已超出了知音地范围。
笑歌心底清明,心念微转。起身回以平辈之礼才接过茶杯。若换作以前。堂堂监国皇女肯做他的老师,名声上也不算辱没了他。可今非昔比。她要是敢担下这阳鹤第一才子的老师之名,从此当真不会再有清净日子过。
见笑歌不受这敬师之礼,青穹心里顿时一咯噔,正想出声,却听她笑道——“你是柯语静地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想想以后大家可以常在一处喝茶聊天,也真是惬意得很。”
怎么说做弟子也比不得做朋友来得自在,青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释然而笑,不由得暗赞她蕙质兰心。因着今日种种,更觉得此女可堪深交,连那过于平凡的容貌似乎也变成好感渐增的原因。
“朋友”这两个字如同有种魔力,很快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话题一开,天南地北无所不聊。这一来,两个人才发现彼此对世情的一些看法都惊人地相似。若非笑歌不是男子,估计青穹已经要拖她去义结金兰了。
他两个都同是惯于将真实想法藏在心中的人,这回算是伯牙遇上钟子期,只是相逢恨晚。两人海侃到天色渐暗,直到平允茶楼的老田派人来请他们过去吃饭才算完。
到地方一看,楼下大堂已坐了五六席人,柯语静就在最里头的一桌。瞧见他们进来,她立马站起来大声道,“这里这里!已经留了位儿给你们了!”
笑歌见她是拿空盘子把那桌剩下的座儿都占了,只当她还要等什么重要的人。想不到笑歌同青穹一坐下来,她便放开嗓门道,“老田,叫他们上菜了——你赶紧来坐着,就差你了!”
这霸道鬼原来是不想让旁的人与她们同席才出了这馊招!笑歌又好气又好笑,白她一眼,低声道,“四个人吃一席?一会儿你要是敢剩下,回去就帮我抄东西!”
柯语静讪笑着摸摸鼻子,倒把脸凑过来道,“那你还是再给我右眼来一拳吧,这样爽利些!”见她手一动,马上一缩脖子,扭头冲旁边的一桌道,“小白,你这回表现不错,一会儿多吃点,免得到喝酒的时候你又借口肚子饿偷溜!”
笑歌心底一惊,扭头去看,那边左侧的一名天青劲装男子恰也应声抬头
皮肤虽然晒黑了点,脸颊也陷进去好些,但那吊得老高地眼角,那轻轻扬唇便露出地浅浅梨涡却一如往昔。
该遇上的终归会遇上,逃来逃去也是浪费时间……难道,这就是所谓地孽缘吗?
笑歌的头皮有些发麻。看看柯语静,又望望青穹,她忍不住暗暗叹口气,第一回对“命运”这两个字有了深刻的认识。
破笼卷 第二十三章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
这顿饭笑歌吃得心不在焉,还连着弄掉了两回筷子。她的异样表现弄得老田很是紧张,忍不住低声问柯语静,笑歌的沉默是不是因为菜不合胃口。
“说了吃饭不能说话的嘛!”柯语静被问得不耐烦,皱眉嘀咕一句,索性示范给他看——虽然笑歌一直低头不语,但不管旁人挟多少菜进笑歌的碗里,她一定会统统**光。
老田放下心来,阖紧嘴巴不再说话。由于柯语静今次立新规矩的时候很是严肃,平允茶楼的大厅里除了扒饭的声音,还真是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青穹对那帮人所表现出的良好纪律性大是惊异,连带着看柯语静的眼神也带了点新奇。
肚子填了有五六分饱,那群汉子的目光都按捺不住在柯语静和酒坛子之间来回飘。柯语静略瞥眼他们,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先小声问笑歌道,“吃得差不多了……你说空着肚子不可以喝酒,那现在可以喝了吧?”
瞧着野蛮无敌的扛把子忽然跟个小媳妇样朝个平凡脸小姐请示,一群男人都差点下巴脱臼。有人还轻声咕哝道,“该不会又来了个大嫂吧?”
笑歌完全没在听她说话,抬眼见她一脸期待,下意识地点点头。柯语静欢呼一声,跳起来高声道,“吃饭的仍然不准说话,喝酒的可以开口了!”
男人们早是等不及这一声,争先恐后去抱酒坛过来。碗里有油也不管,倒满了就开始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柯语静看得心痒,想过去又怕冷落了笑歌,只好又复拿那种小狗般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笑歌浑然不觉。汉子们地喧哗也没能让她抬头看一眼,只耳朵竖得老尖,每每听见白云舒出声,她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往一处聚。青穹瞧着有点不对劲。有意替她解围,便冲柯语静微微一笑。道,“你想去玩就去吧。吃饭不能说话……你应该明白的。”
这解释非常合理,而青穹和颜悦色同她说话也是头一遭,柯语静登时心花怒放,暗道笑歌真是福星一枚。
她把碗一推,过去就硬把老田从座位上扯起来,扬唇笑道。“老田,我看你也该吃饱了。走!咱们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压根不理主人家陪客的心思,硬是拖着他往朝那边的战团跑,边跑还边大声道,“刘老三,你别嚣张!有胆同我两个划几拳,包管你今天连路都走不动!”
不管表面变多少,本性还是很野蛮啊
青穹皱皱眉。把视线移回笑歌脸上,轻声道,“刘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连问了三次,笑歌才蓦地抬眼看他。回过神来也觉失态,抱歉地笑了笑又复低下头去。“多谢侍郎大人关心,我只是有点头疼而已。”
会勾起良心不安的那个人就近在咫尺,她何止头疼,真个儿跟坐在针毡上没什么区别!
她曾下达指令要劫从车瑟国返回的白家商队,那么白云舒已经回转,柯语静又说他表现良好,不就是说他真地参与了打劫他老爹白可流的行动?
设局容易解局难,何况这计划她自认天衣无缝……若她被封印分隔之时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自然会心安理得让他父子去自相残杀。但既已晓得白家发生过地那些事,她又怎能眼看着白云舒继续照那个计划走下去?
笑歌越想越烦。却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只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让所有事都能重新来过。不自觉就捏得筷子咔咔响。惊得青穹又来相询——“刘小姐,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或许真是中午在院里受了风寒……我实在是太粗心了,真不应该让你在外头待那么久的!我、我看我还是先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好了!”
说话间起来就要走,笑歌拉住他还来不及劝阻。那边划拳的汉子有眼尖的瞅见,低声说了句什么。一群人顿时齐唰唰往这边看过来。
“咋啦咋啦?”柯语静手上端着酒碗就跑过来,大嗓门在忽然静下来的大厅里尤显响亮,“青穹,你这就打算走了?”
“不是,是刘小姐……”
青穹刚说了半句,笑歌忽地起身笑着打断他的话,“没事。我瞧你们喝得热闹,想来凑个趣,又怕拿小酒盅喝你们会觉着不公平。侍郎大人就说不好打扰你们,打算自己去厨房帮我取个大碗来……喂!先说好,划拳我不在行,喝醉了你们可不能笑话我!”
汉子们顿时哄堂大笑,目光也友善不少。青穹一愣,正想阻止。柯语静已激动地一把拉着她往那边走去,嘴里还笑道,“你们这帮小子都给我悠着点!她可是我地好朋友!要是你们敢合伙欺负人,小心我以后都不让你们出门!”
酒场上的威胁向来是半真半假,汉子们只当耳旁风,笑得更是厉害。青穹无奈,只得追过来,还没靠近她们俩,就被几个汉子拽过去。大碗一放,酒满上,七八个男人围成个圈,脸上是笑的,眼神却都带了挑衅的意思,大有不喝不放人的气势——刚回来就听弟兄说过他给柯语静使脸子的事,谁不想趁机替老大找回场子?
那头敬笑歌酒的一群倒显得斯文些。一来她那小身板瞧着也不像是柯语静这般能豪迈的,二来人还没到,柯语静和老田已跟他们打过招呼。是以都是点到为止,不敢真把这像是大风一来就会被吹跑地贵客灌醉。
柯语静一面同人划拳,一面还注意着笑歌这边的动静。随时准备救援。但事情很是出人意料——半个时辰过去了,围着柯语静和青穹地人越来越少,却不是因为他们醉倒,而是陆续地往笑歌那方去。
“这大小姐不错啊,挺能喝的嘛!”
“照我看啊,是刘老三想喝酒想疯了,故意让人家的吧!”
“小地瓜这就翻了。太丢我们西六男人的脸了!王大,你排后面去。我先来!”
“你别去!让小白去!他老站在旁边看,刚才也没喝多少!”
汉子们七嘴八舌地嚷着,青穹已被灌得有点发昏,脑子却还依稀保留着点清醒。一看旁边地人都没了,定定神就强撑着去看笑歌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柯语静瞧他摇摇晃晃,忙过来扶了。汉子们自觉地让开路放他们进去,眼睛却仍死死盯着正对战的那两个人。
一人面前搁一颗黄豆……这是玩的什么呢?
柯语静疑惑地看看笑歌。她正闭着眼微侧了头。像是在听什么。数秒后,笑歌缓缓睁眼,嘴角挂一抹笑,礼貌地冲对面地白云舒道,“你先请。”
白云舒本是被赶鸭子上架,但开局就输了一回,也很是不服气。这遭他也懒得再谦让,伸手抓了黄豆。在桌下捣鼓一阵,双手出来时握成拳,得意地望着她一笑,“这回看你还能猜得中不!”
旁观一个已迫不及待地道,“小白,你要是再输。连前头欠的那两碗可就是四碗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输?”白云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都睁大眼睛瞧着吧!”
笑歌微微一笑,摇摇头,淡道,“空地。”
旁观的都不信,纷纷劝她再想想。她却望着白云舒惊疑不定的眼,扯高了半边嘴角,“不信你们让他给你们瞧瞧,他手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柯语静一愣,耳畔仿佛听见个低沉柔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
“柯语静!你不会先看看我地表情再猜吗?笨死了!”
“你啊。跟我学也得学像点吧?一瞧你那得意样儿就晓得你手里根本没有豆子——这么没心眼。你出去怎么混啊?”
她定定地望着笑歌那带点戏谑地笑容,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太像了……完全是两个不同地人。为什么言行举止却如此相像呢?
柯语静自顾出神。汉子们早是等得不耐,一拥而上按住白云舒,硬是把他地拳头掰开来看——果然没有。
“喝酒!喝酒!”
他们大笑着起哄。四只海碗满当当的酒在白云舒面前一字排开,那张被晒得有点黑的脸也透出点苍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叫道,“等等!再来一局,输了我一次喝完!”
“哪能这样!太不爽利了!亏你还是个男人!”
“就是就是!这位大小姐也是输一次喝一次,你怎么连个女娃儿都不如!”
白云舒霎时胀红了脸,气呼呼端起一碗大声道,“喝就喝!谁说我不如她了!”
四碗下去,喉咙灼痛,头晕眼花,肚子涨得像要爆炸一样。他却仍是嘴硬,“再来!”
“哦哟!小白发威啰!真正难得啊!”
“姑娘啊,小白想喝酒,你就好人做到底,再赏他几碗吧!”
看得出白云舒与他们相处得不是很好。不过也难怪,大少爷做了那么多年,突然一切都没了。任谁遇上这种事,心情也不可能会好吧听着汉子们挪揄他的话,笑歌微微皱了下眉,又笑起来,“好,继续——输家先请。”
这一趟出去,白云舒自以为是的贵公子脾气让很多人都早是看不顺眼。此时良机就在眼前,哪个不巴望着看他出丑?
但,没想到喝过那四碗酒,白云舒的运气倒突然好起来。笑歌连着输了三把,他还是不依不饶,那得意劲儿把先前的难受都冲得没了影儿。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哈,你又输了!喝酒喝酒!”白云舒大笑,又得意地扫视众人,“瞧见没?刚才我只是让着她!”
开心就好……笑歌地脸上掠过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正要继续喝,柯语静却劈手夺过碗去,望着她嘻嘻一笑,“我口渴,这两碗就让我替你喝吧——青穹,你和刘小姐到旁边休息去!”转脸却面色不善地一瞪小白,“下盘起,我跟你来!”
破笼卷 第二十四章 有鬼!
烽烟又起,酒香四溢。笑声在空气中撞击着,合着那摇曳的灯光,让笑歌有些昏然。她已从主角的位置退到了观众席上,热闹在那方,仿佛与她毫不相关。
连红笑兮和柯语静都认不出她,白云舒又怎么可能认得出她?但,就同以前一般,明知道不可能,心底仍是有些许的期望。期望,然后失望……离弦该是早料到有这种结局了吧?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瞥眼身旁的青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礼部侍郎酒量很浅,是以很少饮酒。方才喝完仅是觉着有些头晕,歇了会儿那酒的后劲也上来了。他眯缝着眼靠在墙上,红潮褪尽,脸胜纸白,看上去吓人得很。不管笑歌问他什么,他都只会说一个字——“好”。
这时候就算问他可不可以去打劫你家,估计他也会答“好”的吧?
笑歌笑着摇摇头。蓦地听见那边战团里传来咕咚一声,随即便见几个汉子七手八脚把个人抬到一边去。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跟笑歌低声报告道,“刘小姐,放心吧,扛把子已经帮您把他撂倒了!哈哈,这小子当真不济事,也不晓得刚才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才害您喝了那么些酒——您难受不?要不我去厨房给您做点酸汤来?”
笑歌一愣,这才明白那个被抬出来的人是白云舒。她看清楚面前站的好心人正是那天陪她闲聊地店小二,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同你一起去吧——醉的人不少,要是今天醒不了酒,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那小二怔了怔,来不及阻拦,她已起身往厨房那边去了。他瞟眼那群战斗正酣的人,见没人注意。忙疾步跟上她。
进了厨房,笑歌看看灶膛。又望望案板上的菜刀,无奈地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生火我不在行,切菜倒还能应付下……你不会嫌我碍手碍脚吧?”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回下厨房了。但以前总认为女人不该被绑在厨房里,所以宁愿啃馒头也不愿花时间修习厨艺。到雪蛟国之后,有人伺候。吃喝不愁,她更是连家里的厨房在哪儿都不晓得。今天能自动开口帮忙,已算百年难遇。
那小二闻言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呢!您一个阳鹤来地千金小姐,不单愿意同老田合伙做生意,还肯同我们这些粗人在一起喝酒,平时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呢!而且家里有下人,不用您进厨房。所以您不会这些很正常的……”看她有点沮丧,灵机一动,指指墙角地竹筐,“酸汤里要放姜片。您要是能帮我刮刮姜再切个片什么的,我也就能偷个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