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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存亡之道

有些丧失理智的民众,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喊叫,仍然在东奔西跑,而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打倒在地,并一脚踢到城墙的墙根下,抽搐着喷吐血块。

“不许喊叫!”

混乱的场面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汝阳王李越是一名管事地王爵,在朝堂上,他还身兼太宰之职,对大齐帝国的军旅编制并非一无所知,通过衣甲的徽标,他惊讶的发现,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士卒,竟包括三个方面:城卫军、禁军,还有绝不应该出现的南军。

怎么可能会有南军呢?在自己收集的情报里,南军并没有被相国陆平收服啊?情报出现了错误?负责收集情报的是姜安,难道是姜安欺骗了自己?

再想一想,姜安此刻的失踪,和自从率众冲出王府,每一步,都仿佛是被敌人料中,此刻遭遇的合围,更是一个明显的套圈,姜安!一定是姜安!他是­奸­细!!

想不到自己一世英明!竟栽在这个该死的­奸­细手上了!!

汝阳王李越在这瞬间,面容扭曲,睚眦欲裂。

***************************

震天的鼓声再次响起,一行人出现在高大的城墙上,火光烘托下,为首者,是一名身穿血­色­袍服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竟给仰望的人,一种目光刺痛的感觉。

心仿佛是在向黑暗深渊中堕落,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汝阳王李越张着嘴,神情呆滞,那人是一一陆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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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南军的出现,下章会解释。

姜安并不是­奸­细,汝阳王李越之所以那么想,是自己在给自己找失败的理由,关于姜安的失踪,在下一章我会重点说明。

二百零七章 血夜之二

汝阳王李越骑在马背上,对站立在城墙之上的陆恒嘶声质问道:“陆恒,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乃是大齐帝国的王爷,你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二品将军,你有何权力率领军队,围堵本王,莫非你想欺君造反,犯上做乱?!”

虽然他的质问,也是颇有道理的,但那颤抖的音­色­,还是暴露出来了隐藏在声­色­俱厉表情背后的深深恐惧。

陆恒笑了,就如听到最不值得笑的笑话一样,微挑的嘴角,满是嘲讽、不屑,他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汝阳王李越,还有那些拥挤在一起,摆出抵抗姿势,面­色­惨白的汝阳王府的府兵们,眼神就象是苍鹰在俯视­鸡­雏。

一名身穿泛着幽幽­精­光的黑链铁甲的年青将领,从黑暗中走出,来到陆恒身边,手中捧举着绣金盘龙的圣旨,高声宣读道:“朕决定,从今日起,由定远将军陆恒,负责京都防务治安,并授予临机决断之权,无需上报批准,钦此。”

~~临机决断之权?!无需上报批准?!~~这岂不是说,自己的命运,已掌握在陆恒的手中?

泛起的无力感觉,让汝阳王李越的呼吸,都变的艰难起来。

“汝阳王,你听见了吧,现在,本将军给你十数的时间,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陆恒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冷声喝道,汝阳王李越清楚的看见,在陆恒的脸颊上,那条仿佛刺青般的龙纹伤疤,正在抽动着。陆恒的眼睛里,更毫不掩饰地流泄出弑戮之光,强大,而且汹涌挚烈。

那名宣读完圣旨的将领,配合着陆恒,开始刻板的报起数来,一声一声,有如敲击心灵的重锤,冰冷机械。

“陆恒,来吧!来弑本王吧!”

汝阳王李越面容扭曲。双眸血红。他打量四周,刀如山,枪如林,还有森然竖立的高大橹盾,弓矢半张,闪动着死亡之光的箭簇。根本就没有一丝可以冲击逃亡的缝隙。

汝阳王李越就象是陷入绝境中的困兽,他知道他完了,就算他肯放弃尊严,跪地投降,他也难逃死亡的命运,既然如此,那就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吧,就算是死。也要死地英雄一些,也要死地象一名王者,他自己给自己打气般的疯狂喊叫道:“想让本王跪地投降,做梦!”

“剑阵!誓死拼弑!”

汝阳王李越命令身边的府兵们,背靠城墙,摆出拼死一战的阵势,就象是一只刺猬。伸展开了所有的尖刺~~你可以弑死我,甚至肢解我,但,你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为什么,陆恒投视下来的目光,满是轻蔑,就如大人瞅着小孩在玩尿泥。

十个数,在呼吸之间便已数完了。

夜风越来越劲烈了,使四周的火把摇曳升腾。所有的人,都因为报数声的结束,感到空气出现凝滞般的沉重,一时间,气氛如箭在弦上,一触及发。

陆恒高声吩咐道:“请抚南大帅,还有各位将军到城墙上来。”

随后,在陆恒身边,出现了十来个身影,这些人,有的汝阳王李越认识,比如轻袍搏袖,面容保持着永远微笑的抚南大帅张崎,有的很是陌生,但根据他们身穿地甲胄徽标,可以判断出,分别是来自不同军事集团的军事将领。

难怪会有南军出现呢,原本,抚南大帅张崎已跟陆氏父子穿上一条裤子了。

立威!果然是想立威!

陆恒,你是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弑死本王,而达到立威的效果吧?!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慷慨激昂!什么是宁死不屈!

灰败的老脸,在这一刻,竟奇迹般的出现了亢奋的光亮,汝阳王李越举剑仰望夜空,神情悲壮。

陆恒的声音再次响起,冷的就象是一把刀:“竖旗!”

在陆恒身后,一面血­色­旗幡倏然升起,并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幡上,绣着一个张牙舞爪深黑­色­的‘陆’字,笔划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污血痕迹。

那些站在城墙上,被邀请来观摩世态发展的军事将领,一眼便可以确定,这是一面曾飘扬在两军厮弑战场上的军旗。

“呜~~”

号角嘶鸣。

“咚!咚!咚!~~”

战鼓惊天。

接着响起的,是密如雨点般的马啼声,仿佛掠地而来的惊雷,让大地震颤,环峙地战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裂开了三条丈许宽的缝隙,三队全副武装铁骑就象是三道闪电,从这三条缝隙中冲了出来,进入双方相隔的有一百多步远的空间之中。

每一名疾驶铁骑,都带着一股彪悍、凛冽的气息,他们的身上,穿着铁链索甲,脸上,罩着狰狞面具,有如来自地狱中的恶魔。

百步远的空间,对于全速驰骋的铁骑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窄小了,但这三队铁骑,却显示出错落有致,游刃有余的高明骑术。

就如顶尖的舞者,无论怎样挥舞手中的飘带,都不会缠绕、相撞,同时,又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由于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那些严阵以待的府兵们,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兵器,瞪着眼睛,屏着呼吸,肌­肉­抽动着,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决死战斗。

这三千多名府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在此刻,他们表现出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素质。

但意料中的厮弑场面并没有出现,铁骑没有冲入战阵。

一个弧度,一个完美的仿佛是上弦弯月的弧度,贴着还有二十多步远的府兵阵地,闪掠而过。

因为高速地疾驰。飘舞的狂卷的马鬃,仿佛是飞扬的旗帜。

“铮!铮!!铮!!!~~”

在闪掠而过的同时,又把无数带着死神狞笑的黑光,以扇形的面积,以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疾­射­入严阵以待的战阵之中。

这些铁骑,每人都以双腿控马,手中提举着一张小巧­精­致的弩弓,弓弦地颤动声尖锐刺耳。

接着,又是一道贴掠而来地弧度。又是无数夺命追魂的箭羽的疾­射­。三队铁骑,仿佛是在表演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就如三波依次掠过沙堤的浪潮,在每一次袭掠而过的同时,带起了一连串的惨呼痛嚎。和无数生命。

在四周火把地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府兵,象是被镰刀挥舞过的稻草,都在疯狂扭动着身躯,仿佛是在跳舞,随着“扑哧扑哧”的闷响,变成了一只只刺猬。

一波又一波。三队铁骑形成了一个死亡的圆环,在循环转动着,收割生命,永不停歇。

手中的弩弓­射­空以后,在继续的闪掠过程中,抛掷而出的是冰轮般地短奔,是闪电般的投矛。然后,他们退了下去,环峙在周围的阵势再次裂开,又有三队铁骑高速奔驰着进入场地之中,重复着刚才的过程。

没有短兵相接,没有­肉­搏冲突,有的,只是狂风卷落叶一般的单方面的弑戮。

面对如此地狱场景,汝阳王李越后悔了。崩溃了,他愿意放弃自己那无所谓地王者尊严,他想投降,也许,还能够保全­性­命,那怕是象狗一样活者,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身边府卫的轰然倒下,随着跨下战马的惨嘶堕地,无所遮掩的汝阳王李越,瞬间便被无数投矛,呈大字形的钉在了城墙的墙砖上。

腥红­色­的鲜血顺着墙砖缓缓流下,在无数矛杆的间隙中,有一双睁大的几乎暴裂地惊恐眼眸,如一幅在恶梦中出现在的图画。

也就是一柱香的时间,弑戮就停止了下来,因为在整个场地中,除了继续奔行往来的铁骑,已再没有人站立。

血腥气息,开始弥漫扩散,尸体堆积如山,还有部分濒死者的凄惨呻吟,在夜空中飘摇。

远处的城墙根,在那些被强迫蹲在地上的人群中,传出了呕吐声。

“幽冥鬼骑!这,一定就是传闻中的陆氏族兵,幽冥鬼骑了、、、、、、、

“难怪呢,难怪能够纵横万里,能够把匈奴人弑的、、、、、、”

站立在城墙上的那些将领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抑止不住的流露出心悸的表情,他们来自不同的军事系统,有的人,已经对陆恒誓死效忠了,有的人,还在犹豫观望,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被陆恒邀请而来,会目睹什么样的场面,但在这一刻,在陆氏族兵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面前,让有心理有所准备他们,仍然感到了强烈的震憾。

抚南大帅张崎,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眼角的肌­肉­在不能抑止的抽动着,抚在城碟上的手指,更下意识的用着力,青筋毕露。

而随后发生的一切,更出乎他们的意料。

奔行在场中的三队铁骑,仿佛是在忽然之间,接到无声的命令,在同一时间里倏然勒马,数百匹战马,几乎是以同样的造型,在扬蹄长嘶,却又仿佛是钉子一样,没有再踏出一步,从而保持着完美队形,甚至每名铁骑之间,相隔的距离都不差分毫。

接着,两队铁骑摆出全神戒备的姿态,还有一队铁骑的骑士,从马背上跃身而下,以半月的形状,向场中走去。

“铮~~”

伴随着一声长而清亮的金属颤音,这百名骑士在走动中,同时抽刀出鞘,由于他们的动作太过整齐,抽刀出鞘的声音便汇聚成了一声长吟,同时耀亮众人眼眸的,是爆­射­绽放的刀光。

他们就象是经验最丰富的强盗,把那些Сhā满箭矢、投矛,或被高速旋转的短奔劈裂的府兵尸体身上的财物,水洗般地收刮了出来,扔在一处空地上。更在一辆马车里,找到了四、五个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大箱子,一时间,金银锭的撞击声不绝与耳,宝珠美玉璀璨生辉。

他们就象是最无情的屠夫,在收刮财物的同时,遇上濒危未死的伤者,便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长刀,刺入对方的胸膛,动作熟悉流畅。

他们表现出来的贪焚和凶残。让在四周环立地城卫军、禁卫军、南军——还有蹲在远处墙根地民众,都下意识的深深吸了一口冷与,便是婴儿的啼哭,也刀割般的遽然停止。

对于所有人来讲,陆恒率领陆氏族兵,在匈奴草原上纵横弑人。只是传闻中的故事,听得过瘾而已,再说了,弑的是匈奴人,是大齐帝国地敌人,他们在听到那样的故事时,本身就有着心理优势,有些人。还为之热血沸腾。

但当此刻,传闻变成了真实,弑戮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他们才明白,这一切,这是多么的另人恐惧和可怕。

为首的一名,看上去是队长的人物。走到汝阳王李越殒命之处,刀光一闪,汝阳王李越的头颅便掉落了下来,然后,他提举着那颗头颅,转动着,向陆恒,向所有的人示意。

~~这可怕的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有些人虚脱般的想到。

“这些钱、、、、、、”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恒开口说话了,他站在城墙上,指着堆放金钱之处,用很大的声音说道:“、、、、、、将分成十份,其中的五份,将归属于每一名站立在这里的士卒、、、、、、”

那些环峙站立的士卒,眼眸都瞪大到了极点,心悸、恐惧、震憾等等负面情绪,都在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地,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这是真的么?!

他们想起了又一个传闻——陆氏族兵对战利品的分配。

那可是一个神话般的传闻啊,难道今天,传闻中的内容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看看小山一样的金银财宝,如在梦中,幸福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好。

“、、、、、、剩下的五份,其中的二份,将属于你们的将官,因为,没有平日里他们对你们严格的训练,你们是不可能在今天晚上,表现的如此出众、、、、、、、”

一些曾受过将官虐待过的士卒,心中那些打闷棍、放黑箭的念头消失了、淡化了,他们,也有一颗感恩的心啊。

而那些站立在城墙上的将军,心中则感慨万千,与这位恒少爷为敌,无疑是可怕的,而追随这位恒少爷,则大有钱途。

“、、、、、、、#####,#############,他们的优秀表现,是有目同睹的,这两份,是他们应得的奖赏、、、、、、、”

所有的陆氏族兵同时扬头挺胸,用手敲击胸甲,发出巨大声响,回应着陆恒的表扬,这让那些城卫军、禁卫军、南军的将士都不禁有些羞愧,相比陆氏族兵的表现,他们到显得是没见过场面的业余军人了。

“、、、、、、还有#份,应该属于我这个总指挥,但今天,是除夕之夜,也是我陆恒新婚大喜之日,我衷心希望所有大齐帝国的爱国臣民,都能够欢天喜地,所以这一份我不要了,送给今天在场的,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京都父老乡亲们压惊、、、、、、”

这时候,所有人才注意到,陆恒身上所穿的大红袍服,其实是新郎的喜袍。

如果不是因为太难以置信,响起的欢呼声能把城墙震塌。

~~真是会慷他人之慨啊~~抚南大帅张崎在心中叹息,这些金银财宝,恐怕是汝阳王李越半辈子的积蓄吧,想不到今日,竟成了陆恒用来收买人心的工具。

“、、、、、、大家一定认为,在这个时候,我很高兴,可谁有知道,我心中的悲伤,他、、、、、、”

陆恒话锋一转,他伸手戟指,嗔目怒吼:“汝阳王李越,为了谋逆祸国,他曾­阴­谋刺弑我,有十多名曾跟随我征伐匈奴,出生入死的勇士,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大齐帝国的江山,而失去了生命,我曾发过誓,要为他们报仇雪恨,要让他们的魂灵能够闭目安息,但现在,我完成我的誓言了么?、、、、、、”

陆恒扫视四周,他眼眸中流泄出来的浓重血腥气息,使得没有一个人敢于他对视,所有的人,随着陆恒的这一声喝问,心又都提调到了半空。

便是自认­精­明,洞察一切的抚南大帅张崎,也瞠目以对,不明所以。

这个恒少爷,他还想­干­什么?

“在尸堆里,仔细的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汝阳王府的首席谋士姜安,他是刺弑行动的策划者,他的头颅,必须出现在祭祀勇士的灵堂前。”

“汝阳王李越谋逆叛乱,如此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没有同谋呢?为了保证京都的安全,为了保证我大齐帝国的万里江山,现在,士卒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去把那些同谋者找出来,抓起来,并毫不留情的诛弑、、、、、、”

本以为弑戮已经结束,但万万没有想到,刚才的弑戮才仅仅是序幕,是开始。

北风呼啸,如哭似嚎。

抚南大帅张崎彻底震惊了,便是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嘴张大的几乎脱臼。

***************************

二百零八章 血夜之三

那些站立在城墙上的将官,在接受陆恒的指令后,都用力敲击着胸甲,并高声喊叫道:“杀光叛党!”

他们摆出一幅忠君爱国、便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的­精­神劲头,大步流星的走下城墙,并在陆氏族兵的带领下,按照陆氏族兵提供的‘叛党’名单,率领着属于自己军事系统的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的血腥屠杀。

新入伙的盗匪,在加入山寨时,都会被要求去杀死几名过路客商,借此来表明自己的胆识,和决不是官府卧底的可能,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被称之为‘投命状’。

那些将官,特别是一些在以前,还抱着犹豫观望之念的人,心里都明白,现在,是他们这些人献‘投命状’的时候了,人在世上行,什么最重要?立场最重重!如果还不赶快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会比汝阳王李越死的更加难看,而献‘投命状”就是表明自己立场的最佳方法。

在杀叛党时,杀的越是心狠手辣,便越能表明自己愿意追随恒少爷的赤胆忠心。

至于那些叛党究竟是不是叛党,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恒少爷说他们是,他们就是!不是也是!

更何况,恒少爷还答应了,在剿灭叛党的过程中,所获得的财物,都将按照陆氏战利品的分配原则进行分配,叛党的妻妾子女,也属于战利品的一部分。

我、我、、、、、、、我######,#########,也许今朝、、、、、、

***************************

“张大人,你认为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此刻,在高大的城墙上。唯有陆恒和张崎还昂然站立。

凄厉地北风,把城墙上的火把吹地明灭不定。发出‘噼啪’炸响,火星升腾,两人脸上的表情在火光中,都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的时候,各显锐利峥嵘,模糊的时候,又都深邃如井。

在城墙下面,那些刚才还围聚在一起地火把。正伴随着士卒们亢奋的喊杀声、马蹄的轰鸣声、金铁的交击声、并带着狞厉凶意,仿佛无数嗜血的野兽,快速的沿着街道。向四周扩散开去。

“杀光叛党!”

“杀光叛党余孽!”

这样地喊叫声直冲霄汉。

完全可以预知,今夜的京都,将被鲜血染红。

张崎看了看陆恒,脸上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说道:“恒少爷,在这个世上。那里又有绝对的对?和错呢?有的事情,在今天看,可能是错的,而到了明天,便有可能变成神来妙笔。”

“恒少爷,你放任士卒,清剿叛党,将在京都造成难以想象的大屠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在今天看,可能有些太过残忍血腥,急功近利了,但如果从长远考虑,却也不失为当机立断、刚毅果决之举,这其中地对错,却也不是老夫所能评定的。”

从职位上讲,张崎身为太尉,并身领抚南大帅的实权军职,是陆恒的上官,在对陆恒的态度上,并不需要如此降低身份,近乎阿谀,可实际上,陆恒领有圣旨,特别是圣旨上那一句一一临机决断之权一一最是关键,汝阳王李越怎样?身为王爷,还不是说杀就给杀了,再说了,在陆恒的背后,有着的可是相国陆平那无所不在、高大巍然的身影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张崎在应答时分外小心,到显得陆恒是上官,而他是下属了。

张崎眨着眼睛,用探寻的语气问道:“不知相国大人,对于以后的事情,有什么样的安排?”

此刻的张崎,神态之间,跟老狐狸方仲行到很是相似了。

陆恒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大人,有人说你的外号叫‘玻璃蛋’,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四处逢源,我一直不信,今天到是见识了,你的这一番话,说的我心中好生舒服,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张崎一头雾水,却听陆恒故作神密的低声说道:“杀汝阳王李越立威,这,我家老爷子到是知道和同意的,至于随后展开的清剿叛党的举动,却是我的自作主张,我家老爷子并不知晓,我估算着,老爷子的胡子,现在怕都要气歪了。”

“什么?”张崎忍不住惊呼一声,他下意识地说道:“难怪呢、、、、、、”

刚才的诸多迷惑之处,此刻到是雾散云消。

陆恒杀汝阳王李越立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整个布局,和完成杀戮的过程,都达到了堪称经典的完美程度,但仍然属于意料之中,而随后采取的所谓‘清剿余党’的大屠杀,在张崎看来,就失之稳重,而有些过份了。

治国,从大的方面来说,讲究“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从小的方面来说,要有‘如烹小鲜’般的从容,今日的大屠杀,无论从那一方面而论,都有些太过急燥,决非老成谋国之举。

急功近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样,也会留下极大的隐患,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需要付出的代价甚至会大过今日的收获。

但现在,这些都来不及考虑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却是,从自身的安全角度出发,在大屠杀没有发生之前,他还可以犹豫观望,待价而沽,而陆平为了保证南军的完全归附,还有南方的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下毒手。

大屠杀已经发生了,就等于所有的脸面撕破了。那他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也就是说。他,张崎,也必须要拿出一份合格的投命状来,否则。为了消除一切隐患,今夜,便是他张崎丧命之时。

陆恒已经举起了屠刀,他和他的父亲相国陆平是不一样地,他是个疯子,根本就不去计算利害得失。就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会给人第三条道路来选择。

突然。张崎意识到,他正游离在生死之间。

思忖再三,张崎回答道:“恒少爷,我最看重的就是我的大儿子张山,他也还算的上是聪明,将来。我的爵位也必然是由他来继承,我想让他追随恒少爷,不知恒少爷你是否愿意接纳?”

陆恒站在张崎身前,望着已有大火燃起,杀声震天的京都夜­色­,就象是没有听见张崎的话语一般,并不回顾。

张崎站在那里,汗水如泉涌而出。随后又被风吹­干­了,冰寒的冷意侵蚀着他的身心,他明白,他开出的条件,没能让陆恒满意。

张崎继续说道,说得很缓慢:“还有我的小儿子张全,也算得上是粗通武艺,不知恒少爷你能否为他也安排个职位?”

张崎只有两个儿子,这是他最后能够拿出的筹码了。

陆恒仍然沉默,就在张崎越来越绝望的时候,才听见陆恒用勉为其难的语气说道:“好吧,就让你的大儿子张山,担任我家老爷子地侍郎仪从,你的小儿子张全,来当我的护卫队长吧。”

接着,陆恒仿佛是放下所有的包袱一般,望着夜空,发出畅意的叹息:“今天晚上,可是本少爷我的新婚大喜啊,我也该去入洞房了,否则,还不知玉琉那个母老虎,会怎样地发飙使­性­呢?!”

***************************

“王爷,是、是我害了你啊、、、、、、”

如果心中的呼喊真的能够叫出,相信这声音,一定可以撕裂夜空。

但实际上,姜安却是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他趴伏在地上,象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王八,缩着脖子,面容扭曲,浑身颤栗。

率领着府兵,从王府中一冲出来,姜安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府兵向京都东门冲击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不但没有发生丝毫意料中的阻截、厮杀,就连最起码地盘问也没有,在这种超乎寻常顺利的背后,往往也意味着,隐藏有巨大的危险。

但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姜安之所以没有赶到队伍的最前端,去提醒汝阳王李越注意,是因为他多少还报着些许的侥幸念头,而姜安自己,则故意掉队、脱后、混入民众之中。

由于他身穿的衣服,还是平常的士子服,再加上他的刻意收敛,混在被夹裹的民众之中,到也不惹人注意。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姜安睚眦欲裂,心胆俱丧。

他被当成是街上的民众,而被赶到了城墙根的下面,在呵斥声中蹲伏在地上,目睹了整个杀戮的过程,更目睹了汝阳王李越,被一刀砍下了头颅,他的头颅被凶神恶煞的陆氏族兵,高高提举着,向四方示众。

那一刻,姜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此时,姜安所处的位置,是城墙的拐角下面,最黑暗的一处角落,不但火把的光亮照耀不到这里,还由于接近排污水沟,洋溢着难闻的恶臭,但就算是那恶臭,也掩盖不住一阵阵随风飘来的浓郁血腥气息。

就在斜对面的五百多步远,便是刚才陆氏族兵,屠杀汝阳王府府兵的地方,三千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放着,垒得跟小山相似,虽然北风劲烈,但那股血腥气息仍然浓得仿佛化不开一般,还有五、六十名陆氏族兵,在那里骂骂咧咧的翻捡着尸体,并把Сhā在尸体之上的箭矢、飞奔、投矛等兵器收回归类。

这些陆氏族兵对待尸体的漠然态度,就象是在对待死猪死羊死狗,表现出来的随意­性­,让人观之心悸。

姜安知道,这些陆氏族兵是在找寻他的尸体呢,刚才。陆恒在城墙上的讲话,他也是清清楚楚听到的。陆恒要用他姜安地头颅,来祭祀被刺杀而死的下属们。

自己地­性­命,仍然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逃离,有多远逃多远地逃离出京都,然后再考虑,如何来为王爷报仇。

姜安把手Сhā入污水沟中,然后又把那滴着烂泥污水的手。缓缓的往自己的脸上抹过,于是,他那堪比女人还要俊雅的容颜。在倾刻间,就变得说不出来的难看了,而倏然散发地恶臭,更让周围的几个和他一起蹲在墙根之下的民众,都下意识地离远了一些。

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姜安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体,他移动的速度极慢,而不引人注意,就象是蛆虫在蠕动,再加上他所处的位置,恰恰是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所以,随着他的长时间移动。身子渐渐偏移到了一条小巷里,靠在一面高墙之下。

这时候,由于大部分兵卒都去剿灭叛党了,所以站在城墙下面,担当警卫地人并不是很多,而且这些兵卒,也没有理由去注意那些,正老老实实的蹲伏在墙根处,乖的跟孙子似的,并一脸期盼之­色­,等待天亮了,好分陆恒让出那一份财宝的民众们。

靠在小巷的高墙墙根下,姜安喘着粗气,移动的距离虽短,但为了不惹人注意,他还是花了颇长的时间,耗费了不少地力气。

脸上的污泥和着汗水流入口中,那股恶臭能让人把嗝夜饭都吐出来,但姜安却强忍着恶心,无声的吞咽了下去。

总有一天,王爷的仇,还有我此刻所遭受的屈辱,都是要报回来的!

姜安双眸坚毅,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发着毒誓,却忽然看见,一名清理完尸体的陆氏族兵,走到城墙下,高声的向站在城墙上的陆恒汇报着什么,由于距离远,再加上风大,那名族兵的话语便听得很是模糊,隐隐约约间,只是几个字音传来~~、、、、、、#、、、、、、,体、、、、、、没、、、、、、~~

接着,姜安看见陆恒向四处扫视了一下,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越黑暗,透视距离,丝毫无错的投视到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虽然有些无稽,但姜安还是感到一阵胆寒,他下意识的收拢肩膀,渴望身子能够变得更小、更小、更小一些,最好能缩到墙缝里去躲藏。

随即,姜安看见陆恒指了指蹲伏在墙根处的民众,然后一挥手,于是,那名陆氏族兵便领着几个人,提着火把,向蹲伏在墙根处的民众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

腿一软,原本蹲伏的身子,一ρi股坐倒在地上,刚才的雄心壮志、坚毅恶毒,都在这一刻,化为了难言的恐惧。

也就在这时,姜安的手摸了一个空,回头看去,在他的身后,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个洞|­茓­,并不大,黑黝黝的,迎面刮着‘呼呼’的冷风。

这是一个狗洞。

老天爷啊!你终于睁开眼了!!

过往的神明啊!你们终于肯把你们的光辉,照耀到了我的头顶!!

姜安在这瞬间,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欣喜若狂,他仿佛是获得了新生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他趴在地上,便向那狗洞钻去,说实话,那狗洞的洞口,还是有点小了,虽然姜安身体修长,没有一块赘­肉­,但在钻狗洞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困难,甚至可以说,他的身子是一点点挪动向前的,腰腹间的肌肤更被划破无数,但就这一点点的挪动,也让姜安感到了无限希望。

这时候,姜安听见有人在小声交谈着。

“小姐,这城门都已紧闭,连千斤闸都落下来了,咱们还怎么出城啊?”

“出城?唉、、、、、、不出城了、、、、、、”

“咦,小姐,你不是要逃婚么?如果不逃出城去,定会被抓住的。”

“逃婚,是啊,我是想逃婚,我以为,我逃婚而去,按照世俗的礼仪,最多也就是赔付十倍的聘礼,这些年,我为爹爹挣到的钱,就是赔付二十倍的聘礼也有余了,但、、、、、、”

那声音忽然变的激动起来,继续说道:“、、、、、、#、##是真正的杀人魔鬼啊,比传说中的更要可怕,刚才的那一幕,你也看见,到时候,他、他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根本就不在乎世俗的礼仪,不在乎赔付的聘礼,而把我们全家都杀、、、、、、”

那声音说到这里,便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了,顿了顿,激动的情绪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看来是我以前,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啊、、、、、、、

“那、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参加婚礼,我估算着,傻丫应该还没有被发现、、、、、、”

那声音既不甘,又无奈,一声低吟,仿佛包含着千载的忧伤哀怨:“命啊,这,都是命啊。”

命?什么是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姜安在心中疯狂叫嚣着。

他终于从狗洞中钻了出来,找了个黑暗角落躺靠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种无所顾忌的呼息,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他觉得外面那两个女人的谈论,很是幼稚可笑。

暂时是安全了,但,这也仅仅是暂时而已,随着天亮的来临,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抓住。

因为自己太有名了,俊凤姜安,无论是俊雅的容貌,还是高绝的才智,在京都都是太有名了,可以说是名动公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虽用污泥遮面,但只需一盆清水,便能让自己原型毕露。

姜安笑了,脸上­干­透的污泥‘扑扑’的往下掉落,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磐石般的坚定。

他把手伸入怀中,等再拿出来时,在指掌之间,已多了一枚儿臂般粗细的礼花,姜安把礼花对准了自己的脸。

这校礼花是姜安捡的,府兵向东门冲击时,撞飞了无数摆放在街道两旁,贩卖年货的地摊,姜安捡起了这枚礼花,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在那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最危险的可能。

姜安把火摺子晃亮,向礼花的捻线凑去,当捻线被点燃,他闭上了眼睛。

二百零九章 喜宴

时乘六龙,云行雨施,亥时。

永和宫,是皇城内院的八大主殿之一,占地数亩,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有殿柱一百零八根,整个造型宛如敛翅欲飞的鹏鸟,在巍峨中透着一股灵秀。

永和宫是国家在重大节庆日时,设盛典、宴群臣、奏礼乐、演歌舞,借此来昭显皇室气度,和国家富强升平的重要场所,在特殊的情况下,也可以用来招待外国来朝的使节。

何昭仪当时提出,让陆恒在永和宫中举行婚礼大典,其实是一种殊荣赏赐,想借此来表达自己对陆恒的看重,笼络陆氏父子,不过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随着玉琉公主被新登基的顺宗皇帝指配给陆恒,在永和宫中举行婚礼大典,到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玉琉公主虽然不是景宗皇帝的亲生女儿,但玉琉公主的母亲---前朝的庆徳长公主,当年可是为国为民而殒命捐躯的,在大齐帝国民众的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口碑,因此,玉琉公主的地位,便相当于大齐帝国的第一公主。

甚至在几年前,还有这样的传言,无论是楚王还是洛王,谁能够要得玉琉公主为妻,谁就能当上大齐帝国的储君。

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言,但由此也可以看出,玉琉公主身份地位的尊贵。

公主下嫁,在永和宫中举行婚礼大典。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地事情了。

今夜的永和宫,由于是每年一度的除夕盛典,和公主下嫁地婚礼大典在同时举行。所以被装扮的,与往日相比,大不相同。

夜­色­虽然深沉,但整个的宫殿周围,高挑着数千盏大红宫灯,形成龙凤呈祥的诸多图案。亮如白昼,还不时有从楼头处升空盛放的璀灿礼花,远远看去,叠檐重楼的永和宫,流光溢彩,辉煌灿烂,仿佛是天上宫阙。

除了按照往年除夕大典地规格,在门廊扉殿柱上,披挂红缎彩绸。殿堂的四周,更加贴了许多大红的镏金喜字,显得喜气洋洋。

此刻,大殿中却是静谧无声,有如鬼域。所有的人,都是一幅爹死娘改嫁的痛苦表情,哪里还有半分喜­色­。

虽然内宫太监还在殿外燃放着烟花爆竹,但那烟花爆竹的炸响,也遮掩不住从风中飘来的阵阵喊杀声。

刚才,已有数道消息通报到了永和宫中,当所有的人得知,这是定远将军陆恒。在奉旨斩杀了­阴­谋叛逆的汝阳王李越之后,并对余党进行清剿呢,很多人登时就坐不住了,他们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 ~ 余党?谁是余党?!不会是我吧? ~ ~

最为恐慌的人,便是昔日皇族势力的骨­干­分子,有些人,甚至借着屎、尿、屁的理由,遁出宫门。想去探听个究竟,结果他们一去,便知掉进粪坑,从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回来。

坐在大殿上首地顺宗皇帝,面沉似水,毫无表情,但如果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胖脸上的油拓­肉­,正跳舞般的抽动不已。

~ ~ 奉旨?靠!奉旨?!陆恒,你也太狠了吧,朕是给了你一道圣旨,但朕以为,你也就是想利用它,来对付汝阳王李越,哪里想到,你还要去剿灭什么余党,你这不是让朕替你背黑锅么?! ~ ~

顺宗皇帝清楚的意识到,随着所谓余党的被剿灭,自己这个空心皇帝,会变得更加空心通透。

坐在顺宗皇帝侧面,盛装彩服的何昭仪,面沉似水,毫无表情,但如果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的眼眸忽而凝定,忽而散乱。

~ ~ 景宗皇帝死了,顺宗皇帝登基了,陆平也成为了相国,可当初商议好的,要推举哀家成为皇太后地诺言,却迟迟没有动静,现在在杀了汝阳王李越立威之余,又来了个清剿余党,哀家便是能当上皇太后,这朝廷,却也再没有能牵制陆氏父子的力量,和哀家说话的份了 ~ ~

在何昭仪的背后,也有着数家门阀豪族的身影,对于大齐帝国的其他门阀豪族而言,陆氏父子,或者说,江北陆氏一家独大的情形,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见,和能够接受的事情。

相国陆平坐在群臣之首,他也面沉似水,毫无表情,便是仔细打量,也只会发现,他的那张皱纹纵横地老脸,仿佛是雕刻出来的一般,不存在丝毫表情。

~ ~ 小兔崽子!当初征伐匈奴时,就不按照老夫事先设定好的计划,非要去冒险,非要去奔袭什么穹庐山城,因为获得了前所没有的胜利,你个小兔崽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忘乎所以了!就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 ~ ~

~ ~ 但,慢、慢、慢,还是先别着急生气上火,再思忖一下整件事情的利弊,看看有没有好的补救方法 ~ ~

陆平竭力让自己,把那如浪潮般汹涌澎湃的愤怒压抑下来。

陆平之所以把斩杀汝阳王李越立威一事,交给陆恒来全权处理,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他万万没有想到,陆恒这个小兔崽子,会给他捅出这样大的一个搂子来,这等于是把他的全部计划,都完全颠覆了。

在扶持楚王李昊继位登基,成为顺宗皇帝,陆平被加封为相国一职,而扶南大帅张崎却不肯自动交出兵权时,陆平便意识到,他遇到了第一个危机。

张崎为什么不肯自动的交出兵权?

虽然有多种可能。和不同地解释理由,但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张崎在观望。

自己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了。但由于多年被架空,手上地势力着实有限,想要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理顺,把张崎手中的兵权完全分解,还有把张崎在南方的影响消除,至少也需要二、三年的时间。而且,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大齐帝国的局势,还要保持基本上地稳定,不能出现大的波折。

张崎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抄家灭族,而是他料定,在这二、三年的时间里,自己是不会动他的。而二、三年以后,张崎已不存在威胁和重要­性­了,那也就更没有动他的理由了。

张崎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他不做出过分的举动,在这二、三年里,他是绝对的安全,所以面对谣言诽谤,他也可以坦然自若,毫不在意。

但如果出现意外,比如,自己忽然患病,不能理事,以陆恒的威望,根本就不足以压服各方地势力,那么。张崎的机会便来了。

其实,象张崎这样,抱着观望念头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比如,潜伏在何昭仪身后的其他门阀豪族,暂时认憋隐忍的皇族势力……便是那顺宗皇帝。也不一定就心甘情愿地当傀儡啊。

既然意识到了危机,那么,就要想办法消除,而消除危机的最佳方法,就是增加爱子陆恒的威望,让陆恒的手中,把握着让各方势力都慑服畏惧的力量。

从这方面考虑,陆平便把斩杀汝阳王李越立威一事,交给陆恒来全权处理,并表示,他不但不会过问,还会尽量配合陆恒。

这,也算是一种考验吧。

万万没有想到,陆恒会借着斩杀汝阳王李越一事,利用自己给他的权利,来了个剿灭余党,乘机把京都的皇族势力铲除­干­净,这,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任何庞大的势力,都是由两部分组成地,中央和地方,陆恒把京都的皇族势力铲除­干­净了,这到是­干­脆利落,可地方上的皇族势力,必然会不甘灭亡,他们会高举反旗,呼唤同盟,战争的­阴­云将狂卷而来。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原本还可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安抚的诸多问题,因为陆恒的这一搞,变成了必须刀兵相见的后果。

稳定?还稳定个屁啊!

想到这里,陆平便又气不打一处来,几颗老牙都险些咬碎了。

补救方法?靠,那就是打仗了,必然要打几场大仗了,打几场胜仗,才能够把局势重新掌握在手中。

在陆平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排兵布阵了,这时候,他再重新审视陆恒的所有举动,又不得不承认,这下子,局势到变得简单化、明朗化了,顺者昌,逆者亡,谁不服?谁跳出来?便向碾臭虫一样,灭了丫地!

唉,怕就怕,没把别人灭了,自己反到成为滚滚车轮下面的尸体。

带着香气的微风拂面而过,陆平徒然间,感到了说不出来的疲惫,这种疲惫,在常崧被火化的时候,便曾经出现过,但此刻,更加强烈。

今天,是除夕之夜,一年又一年,老了,自己也老了。

而恒儿却年轻,­精­力旺盛,心狠手辣,天不怕地不怕的,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当年,呵呵,当年父亲坚决不同意自己弃商从军,而自己却一意孤行,从家中偷跑了出来,结果闯出了颇大一番天地。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唉,陆恒那个小兔崽子,还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此刻,在整个永和宫的大殿中,有群臣近百人,乐师、歌舞女、侍从、仆役近千人,大家都屏着呼吸,倾听着外面若有若无传来的喊杀声,金铁的交击声,临死的惨叫声……

他们下意识的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关乎生命的问题:立场问题。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因为大殿中的静谧,这脚步声便显得分外刺耳,仿佛是倏然响起的鼓点,让每一个人的心,都在瞬间,被一只大手忽然攥紧。

“哈哈…”

在脚步声之后。是嚣张之极地笑声:“今天,是少爷我大喜的日子,大家都要吃好、喝好。但同时,也要站好你们的*,把眼睛给我瞪圆了,别放跑一个叛党。”

一个冷锐地声音在旁边帮腔道:“恒少爷的话,你们听清了没有?!”

~ ~ 有些大臣听出来了,那帮腔的人。是新上任的禁卫军总统领尉迟疾,这个马屁­精­! ~ ~

接着,是众多禁卫军气壮山河的高声应答,是他们同时敲击着胸甲时,发出的一声清脆爆响。

这声脆响,让所有人那已被大手攥紧地心脏,再次收缩。

~ ~ 靠,我也要当马屁­精­!~ ~

陆恒的身影,从大殿众人视线可及的一个房屋拐角处。闪了出来,在亮如白昼的灯笼火光的照耀下,他大步流星的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红­色­的袍服狂舞着,在风中猎猎作响。袍服上,似乎还沾染有能够嗅到的血腥气息。

站立在道路两旁地侍从,都下意识的向后退缩着自己的身子。

陆恒踏步进入了大殿,他的目光从大殿众臣的脸上,依次扫视而过,没有人敢跟他对视,就算是心存愤怒地人,就算是自认坚强的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顺宗皇帝,也因为陆恒眼眸中,迸­射­出来的,来自心灵深处的罪恶狞笑,而产生了由衷的恐惧。

“臣见过皇上,见过娘娘,见过父亲大人。”

当目光扫视到相国陆平的时候,陆恒低下了头,躬身施礼。

对于父亲陆平。陆恒心存愧疚,因为他等于是利用了父亲对他的信任,而完成自己地想法,但愧疚归愧疚,陆恒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此刻,与其说他是在向顺宗皇帝、何昭仪施礼,还不如说他是在向相国陆平施礼:“现在是亥时三刻,臣因为平叛,所以来的有点晚了,希望皇上、娘娘、父亲大人不要见怪,但应该还赶得上吉礼时辰吧。”

“这,这个,陆恒将军幸苦了,你为国­操­劳,舍身忘私,是众臣的楷模啊,这,这不算晚,还没到子时呢……”

按照大齐帝国的风俗习惯,子时,是天地交汇,­阴­阳相溶的界点,所以也是最佳入洞房,行夫妻之礼的时辰。

顺宗皇帝结结巴巴的应对道,才说了两句,他便发现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整个大殿仍然是一片死气沉沉,哪里有半分喜庆气息。

“奏乐!奏乐!!”

“起舞!起舞!!”

顺宗皇帝喊叫道,现在的陆恒,仍然是能够决定他生死的关键人物啊。

那些身在偏殿中地乐师,因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此刻遽然听到命令,都下意识的便拉响了手中的乐器,一阵铁铲刮锅的尖利声音,从大殿上袭掠而过,还有几名舞女,扭动着棍子般僵硬的身体便蹦了出来,俏脸呆滞的如同面具。

“算了!”

一声虽然低沉,但含蕴无限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相国陆平站起身来,父子俩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碰撞到了一起。

那是什么样的一眼啊,失望中带着期许,愤怒中却又有着欣慰,种种复杂表情教诲在一起,让陆恒有种身处风口浪尖的感觉。

陆恒毫不回避的直视着父亲陆平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块刚从火炉中挟出的烧红锻铁,而父亲陆平的目光,就是挥舞而落的重锤,在一下一下的打击着他,火花四­射­,钢屑飞溅,陆恒的心灵在震撼,但同时,他又因为这打击,变得杂质尽去,百炼成钢,而更加纯粹,更加­精­神。

父亲陆平的目光,除了力量以外,更多是激励。

原来,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陆恒挺直了胸膛,承受着来自父亲的­精­神洗礼。

也许是瞬间,也许是长久,陆恒听见父亲陆平说道:“还有一刻便是子时了,哪里还有时间把大礼的所有程序都一一走完,依老夫看,还是直接入洞房算了,大礼么,等以后有时间再补上就是了。”

顺宗皇帝第一个高声赞同:“好!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接着,众臣响应,唯有面无表情的何昭仪,静静的坐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言,细长的凤目闪烁着森寒的光,看看身姿凝重的陆平,又看看神采飞扬的陆恒,嘴角掠过一丝含义莫明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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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来啊?!”

“陆恒,你个混蛋!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要娶我为妻啊?”

手中的茶盏拿起却又放下,因为在新婚之夜摔碎东西,那可是不吉利的。

虽然头上蒙着红盖头,但丝毫都不影响玉琉公主在屋中,上蹿下跳的敏捷,她来来回回走动着,哪里有半分新娘子的娇羞,陪嫁丫鬟兰儿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因为紧跟玉琉公主的身形,转的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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