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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哇——”唐晓风拨开人群,疯一般地向村子后山奔去。

村后的山崖下,唐父躺在破篾席上,身上披覆硕大的蕉叶,乌黑的血水淌结在篾席下。一群闻腥赶来的苍蝇嘤嗡萦绕尸体周围。

唐晓风疯也似的冲上前,颤抖地揭开覆盖父亲身上的蕉叶。

父亲早已了无生息。

父亲表情安详,未闭的双眼空洞地“瞪”着天空,瞳仁里依稀映衬云霭的琉彩,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不舍和牵挂。也许那是父亲对女儿的深深眷恋!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离去的霎那间念着谁。

唐晓风抚尸恸哭,语无伦次地凄凄絮叨:“没有了!没有了!我没有阿爸了!没有阿爸了啊!.......”

护长拿出血压计为唐父测压:“主任,血压和脉搏都没有了。”

“静脉推注一支肾上腺素!”方玉儒一面为唐父做胸外心脏按压一面嘱咐护长用药。

可是,方玉儒纵是再虔诚再用心也乏回天之力了。

唐晓风永远地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

“阿爸!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唐晓风悲声哭泣,心胆俱裂!

“陶艺灵,我留下来,你跟救护车回医院,立刻找科室的同事来帮忙。噢,顺便通知院办和工会!”

“好的,你辛苦了!”护长说完,蹬上救护车返程了。

“现在,一些人砍木­棒­,一些人砍藤条搭担架把“人”抬回家。女人马上回家杀­鸡­,蒸糯饭,准好供品!” 方玉儒招呼大伙分头行事。

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硕大的雨点砸在唐父的了无生机的脸庞。方玉儒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唐父遮盖颜面。

搭好担架,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唐父抬下山。

看着担架上的父亲,衣衫撕了大口,满身累累地伤痕,想到父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育成|人,未曾享受半点天伦之乐便撒手人寰,唐晓风悲从心生,泣不成声。

“兄弟们,停一会儿,大家先听我说两句。阿六跌山身亡属于殇逝。按规矩,伤逝不能入村,大伙磋商看丧事如何处理方才稳当。”堂家大伯急匆匆赶上前将大家拦在村口。

大家连忙将唐父放下,等候听从。

唐父在堂家排行第六,“阿六”是他的|­乳­名。

“大家说祭蓬究竟搭在村头,还是把“人”送到孤坟岗了再搭?”唐家大伯显然不愿让唐父进村。

“大哥,六哥虽是殇死,但他是为救人而死的,让他与那些夭折的孤魂在一起恐怕是不妥当吧?!”唐晓风的小房叔犹疑地说到。

“阿十,你还没成家自然无所谓,可我们兄弟几人都有男仔,谁知道往后哪家孩子触霉。倘若晦气应到这些男仔身上弄得病的病,伤的伤,谁担当得起?”

小叔听大伯这么说便不敢吭气了。

毕竟,大伯才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

这时,一年约三十的少­妇­手牵一满脸伤痕的孩童到大伯跟前“扑通”跪下:“他大伯,他六叔为救我家伢仔才不幸去世的呀!请你看在大义的份上把他留在宗族的墓冢里吧!你就当自己是在行善积德吧!今生来世,我们呣子一定抱答你的大恩大德!”

“伢仔,快给大伯磕头呀!”少­妇­按着小男孩的头,让他给大伯磕头。

小男孩连续给唐家大伯磕了三个响头。

下跪的这对呣子是同村马老五的###。

今早,这遗腹子上山攀岩采浆果,被老藤挂在崖边。唐父就是为救他才摔崖丧命的。

这对可怜的呣子引起众人唏嘘,大家私下窃窃讥评大伯的冷酷。

方玉儒原本就不屑于唐家大伯的谬论,但自己不是唐氏家人自然不便Сhā手他人的家事。只好沉住气,听候大伙的决定。

此刻,他看着这对令人怜悯的###以及四顾无助的唐晓风,终于耐不住­性­子,拨开人群走到唐家大伯跟前恳切地说道:“兄弟,小弟是唐晓风的同事。哥子方才的一番话既有合乎礼仪的地方,也有欠情失妥之处。唐父虽是殇逝,但他毕竟是为他人的利益不幸身故,这种舍己为人的大义之举应该是唐家的光彩,大伙应该为他骄傲自豪才是。如今,大哥要将他葬在乱岗上与鬼魅同列,这样做未免令人心生寒凉。况且,他还有后,明天让他的孩子到那­阴­气逼人的乱坟岗祭墓,恐是要让人咒你一辈子啊!所以,我觉得还是把他葬在唐氏宗族的墓冢里较为妥当。”

众人听方玉儒这么一说,都觉得他的提议扣情入理,纷纷赞同他的主张。

唐家大伯虽不情愿让唐父进村,但见众人都赞同方玉儒的建议便不好固执己见,便顺着下台阶谦谨地向方玉儒说道:“兄弟是读书人,又是风妮的领导,考虑问题要比我们村野之人周全,我们就听你的。还斗胆烦劳你主持葬礼!”

“承蒙哥子情深理明,老弟替晓风谢过了!”方玉儒毫不客气地接受祭仪之事。

大伙儿将唐父抬至唐家屋檐下。

方玉儒一边组织人搭祭篷一边嘱人煮柚叶水为唐父更衣敛殡。

唐晓风被丧父之痛抑压得肝胆欲裂,正怅惘若然地站在棺木旁偶人般地任婶娘摆布。她不知道婶娘何时为她着上麻衣孝带,也不知道何时被何人按膝屈跪在父亲的灵柩前。

“孝男整冠——”风水先生慢悠悠地唱到。

人群静默。

“孝男整冠!——”风水先生提高嗓音又唱到。

“他没有孝男,让孝女整官行不?”大伯向风水先生问到。

“自古女眷不近新故男,让宗亲孝男代劳吧!”风水先生肃穆幽然地说到。

“哪个侄儿愿意帮忙?”大伯朝人群大声喊到。

人群仍是寂然,没有人斗胆前往。

“先生,不是本家孝男行吗?”方玉儒谦谨地向风水先生问到。

“实在没有本家孝男,他姓也可。愿意帮忙的切抓紧时间,拖过下葬时辰对后人可不好!”

“我来吧!”方玉儒走到先生跟前,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蓍草。

方玉儒手持蓍草,身披重孝,赤足走到唐父灵柩前肃穆下跪,并将蓍草衔在嘴里,双手揭开覆于唐父脸上的纱纸,然后取下嘴里的蓍草放在唐父的颜面上纵向比测之后,将其五官颜面按纵轴水平放好。再如此横向比测,整好五官颜面。方玉儒确定唐父冠首已端庄方正之后,便躬身顺着棺木后方谦谨退下。

唐晓风跪在父亲的灵柩前惘然机械地看着方玉儒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此刻,她觉得方玉儒就是自己至亲的亲人和唯一的倚靠。方玉儒的作为令她没齿难忘,这份如山地大恩纵是以身相许亦难报答!

“风妮,看你阿爸一眼吧!这是最后一眼了!”婶娘悲切地说到。

未等唐晓风回过神来,丧事已进行到下一环节了。

“盖棺!”风水先生大喊一声便将棺木合拢严密。

男人们立即用长长地铁钉将棺木钉死。

“起棺!”风水先生手持乾坤刀将置在棺木上的瓷碗一砍成二。

随着“咣!”的一声抬棺的八条大汉立刻起身将棺木抬出门。

“风妮,哭啊!从今往后你再也见不到阿爸了!”婶娘凄然说到。

“父亲走了,今后还有谁会疼惜我呢?”唐晓风悲不自禁,疾步奔上棺木抚棺恸哭。

方玉儒看着孤零零地抚棺恸哭的唐晓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他无法想象从今后以这个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将如何独自承载人间的冷暖。

想到这些,他忽然觉得这个孤女的悲欢爱怨竟让自己牵心不已。

不知觉间一层薄雾蒙上眼帘,他赶忙低头故作拭灰的样子以掩饰泪水的淌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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