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给她更衣时絮絮叨叨地说道:“奴婢把五皇子救小姐的事告诉王爷了。”
高茗雪停顿了一下,埋怨道:“谁让你多事的?”
“小姐,救命之恩是大事好不好,怎能不对五皇子表示感谢?”
“我不是谢过他了么。”高茗雪低声道。
“小姐态度那么冷淡,哪能叫谢过?”不言见主子没做声,趁热打铁道:“这次五皇子出征可打了个很漂亮的胜仗呢,奴婢听说他回京那天,皇上亲率文武百官在长乐门迎接,五皇子像个大英雄一样,威风得很呢!”
“嗯。”高茗雪坐进浴桶,水温恰到好处,她刚刚一直微蹙的眉头也不禁舒展开。
“听说很多官家小姐都属意五皇子呢,不过奴婢觉得论样貌、能干她们哪一点比得上咱家小姐?而且奴婢看得出来五皇子他喜欢——”
“不言,”高茗雪闭着眼,温柔但不失权威地喝止住不言的滔滔不绝,“行了,你先出去nAd3(”
从小伺候高茗雪的不言能分辨出,主子温柔的语调后不同的要求,此刻她也只能默默地行个礼告退。
氤氲水汽很快将室内染成一片迷离,高茗雪就在这片迷离中放飞了思绪。
并非她不知礼不愿感谢高骏的救命之恩,相反她是铭感五内的,只是她对高骏这个人,准确地说对高骏所做之事存有很深的芥蒂。
这是大齐边塞的一处村落,偏远、贫穷而安静。六岁的大丫吃力地从河里提来干净的水,一桶桶倒进大锅。漏风漏雨的破屋子里,娘痛苦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大丫擦了擦额头的汗,努力加快手中的工作,必须烧好足够的热水,才能让娘平安生下第二个孩子。
“啊——”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空。
大丫一惊,以为是娘发出的声音,刚转头,村口蒋婶尖叫着,“快跑啊——官兵杀人啦——”
“噗——”身后的尖刀捅穿了蒋婶的肚子,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殷红的血一滴滴着刀尖落到地上。
因为常年累月的战争,家中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野菜、青蛙都可以拿来救急填饱肚皮,破陋的屋子看起来不知在哪次呼啸的寒风中就会分崩离析。
可是此刻,她才知道以前生活中的痛苦都不算什么。
这是敌方一小队被打败的逃兵,七拐八绕地竟逃到这个边境的村子来,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他们带着满腔的仇恨和大难不死的恐惧,发泄在无辜的村民身上。到处是嘶喊声、打骂声、砍杀声,数百手无寸铁的村人遭到无情的屠戮。他们就像砧板上的肉,被锋利的菜刀几下斩断,断手、断脚、头颅满天飞,四散落下,滚到墙角边,落到粪坑里,张三的李四的混杂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的断肢。甚至有人被杀红了眼的士兵不停地砍剁,一下,两下,三下,肉块变成肉泥,四处飞溅。
“扑通——”大丫丢了水桶,死死捂住嘴巴,不是怕惊叫招来敌人,而是为了止住一阵阵翻涌不已的恶心。
几名士兵咿里哇啦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朝最靠近边境的大丫家杀来。忽然爹举着锄头大喊着朝他们冲过去。他不懂功夫,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面对凶神恶煞的士兵吓得两腿发抖,却仍然将弱妻幼女护在身后,他留在大女儿脑中最后的形象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大丫觉得眼前的东西忽然全部变成了血红,连爹是如何软软倒下的都没看清楚,却清楚地听到一声响亮的哭。
“哇——”大丫被这哭声惊醒,跌爬进房里,娘刚刚生下一个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娃呢。皮肤还有点皱,眼睛又大又亮,眉心一颗米粒大的痣,可爱极了。
她看见娘朝妹妹伸出手想抱一抱,却头一歪倒下,后颈处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喷涌而出。
大丫紧紧抱住妹妹,她不去想生死的问题,也忘了呕吐感,只记得要和妹妹在一起,不管什么结果都要在一起。
一刀划破空气,大丫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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