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圆提着旅行包飞快地进了家门。
成德华正在厅屋里换衣服,见成圆回来了是既欢喜又觉得有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等他想好说词,成圆第一时间便问刘冬梅现在怎么样?
成德华还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将换下的脏衣服放在凳子上,上前欲帮成圆接包。
成圆见父亲犹豫不答,以为刘冬梅病情加重,手中的旅行包脱落于地,她径直跑去刘冬梅的住房。
刘冬梅的住房里没有任何人,床上的被子也叠得好端端的。
成圆有一些不解,回到厅屋欲再问成德华。
此时,王国香拎着条草鱼兴冲冲的回来了,见成圆已到家,高兴地说:“圆圆,你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和你爸好去接你啊,知道你会回来刚刚在大勇家买了条鱼,等下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成圆更纳闷了,着急地说:“爸、妈,你俩是怎么啦?都有点不对劲,我奶奶怎样了?在哪里啊?”
成德华正准备跟成圆讲实话,厨房外传来刘冬梅亲切的声音:“是圆圆回来了吧,我刚才在上厕所。”
成圆闻声边跑边说:“奶奶你没事了啊?”她的声音有喜悦也有疑惑。
她跑到了刘冬梅面前,没等刘冬梅说话,她一把抱住了刘冬梅,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成德华和王国香跟随其后,王国香情急之下竟然还拎着那条鱼。
刘冬梅松开手,关心地说道:“圆圆,你这次回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眼睛都红红的。”
成圆扶着刘冬梅,如实说:“奶奶,你不知道我听到你病重的消息后有多着急,我巴不得马上就飞回来,可是我没有翅膀。”
成圆笑了,刘冬梅也笑了,可是成德华和王国香站在那笑不出来。
成圆开心地说:“实不相瞒,我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啊?”
“不难看,不难看。”刘冬梅见孙女真的被“骗”回来了,甭提多开心了。
成圆牵着刘冬梅的手往厅屋走:“奶奶,你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啊?”
刘冬梅准备将这次“骗”她回来的实情相告,被成德华暗示地眼神给“拦截”了。
成德华心想这个责任哪能让她老人家承担呢,赶紧Сhā话:“圆圆,快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爸,你说吧,我听着呢。”成圆先是像没事人一样,转念一想,今天一回来她们的表情都怪怪的,赶紧说:“爸爸,有什么事你就直讲,别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的作风。”她牵着刘冬梅回到了厅屋。
成德华和王国香走进厅屋后,王国香顺手关门,她也生怕接下来讲话的内容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成德华满怀愧疚地说:“圆圆,其实这次你奶奶根本没有生病。”
“那您打电话叫我回来干嘛?”成圆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反差所带来的痛楚有多么的强烈。
她头有点晕,眼前尽是“星星”,她扶着把椅子坐下。
刘冬梅见状,赶紧拿起旁边的一条小板凳,坐在她面前并握着她的手,希望能握出点温暖给孙女。
成德华鼓起勇气继续如实说:“骗你回来,是想让你和隔壁村的张学军相亲。”
“相亲?”听到这两个字,成圆顿时很生气,反问道:“我不是告诉您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再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您们还想给我包办婚姻吗?”
成德华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便顾不了那么多了,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是有男朋友了,可他是哪里的?云南的,那么远,你叫家里怎么放心,再说了,你谈朋友之前也没跟家里人讲啊,你老实说,你俩个现在到哪一步了?”
成圆被他这一桶话说得坐不住了,她振奋精神站了起来:“您们想到哪里去了,您认为你女儿是随便的人吗?如果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可能就谈情说爱了,可我却是在确定不上学后才开始谈。这是我的悲哀,也是您们的悲哀。”她边讲边徘徊,她没办法静下来:“云南的又怎么啦?距离能说明什么?好女儿就算走到天边也会孝顺您们,不好的女儿,就算在您们面前又能怎样?人家还有嫁台弯、嫁美国的呢,人家就不是父母生的吗?”
成德华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我也懂,可异域结婚成家能走得很远的真是寥寥无几,我们村有好几个嫁到外省的都离了婚,你应该听说了吧?你就敢说你一定是那些幸运儿当中的一个?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究竟跟那小子到哪一步了?”
成圆未答话泪先落,家人的这些做法让她觉得太意外、太失望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她们的好孙女、好女儿了。她难过极了,丢下句“随你们去想”后,便跑到自己的住房去了,并将房门上了两道栓。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无助,扒在窗前的桌上痛哭。
成德华敲了敲门,欲“砸破缸子问到底”,被王国香拦住了,她叫成德华先去“杀鱼”。
成德华点了点头,神色有点沮丧。他心想,一家人前思后议定下的这个经过反复推敲的方案,全都是为她今后的幸福着想,也没说一定要把她捆给张学军,却被她如此的不理解。他转念想起了“恋爱中的男女智商最低”的这句话,想到这他摇了摇头,拎着装鱼的塑料桶朝厨房走去。
王国香站在门旁,很有耐心地说:“圆圆,开门啰,你有什么意见,一家人可以好好商量。”
“您们还把我当家人吗,把我骗回来不说,还老是以为我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成圆的声音让人感觉她很生气、也很困惑。
刘冬梅着急地说:“圆圆,怎么能那么说呢,你永远是我的好孙女,是你爸妈的好女儿,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有些担心,要怪就怪我吧,这主意是我出的。”
成圆边哭边回话:“什么都不要说了,又是骗我的。”
王国香来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跟奶奶说话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看你是中邪了。”
“我就是中邪了,要相亲您们去相亲,我明天就回深圳。”成圆直起身子,擦了擦泪水。
刘冬梅嘴唇有些颤抖:“圆圆,别说堵气的话,快开门啰。”
成圆斩钉截铁地说:“就不,您们都是串通好的,做好了圈子要我往里面跳,我偏不跳。”
刘冬梅听孙女这么一说,心跳急速加快,嘴唇有点发紫,想继续跟成圆说话,可颤抖的嘴唇说不出来,她用手捂住左胸并蹲在地上。
王国香知道刘冬梅的心脏病犯了,赶紧大声喊道:“圆圆,你奶奶的心脏病发了,快帮我扶她上床。”
成圆不冷不热地说:“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没想到你老人家也会演戏了,反正你演得再好我也不看。”
王国香蹲着扶住刘冬梅,见成圆无动于衷,又大声喊道:“德华,快过来,老娘心脏病发了。”
成德华听到如此急促的呼喊声,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跑了过去。
他一面操起双手去抱刘冬梅,一面厉声说道:“成圆,我看你是疯了,你以为我们真跟你演戏啊,如果你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安心。”他抱起刘冬梅跑向住房。
王国香赶紧帮刘冬梅脱鞋子。
成德华将刘冬梅轻放于床上,并把被子打开盖在她身上。
王国香赶紧倒来杯温开水,拿起桌上的应急药递给成德华。
成德华倒出几粒药塞进刘冬梅口中,并连喂了几口水。
成圆一听门旁没动静了,而双亲的声音好像是从奶奶房中传来的,猛然意识到奶奶可能真的被气晕了。她扯出门栓,拉开木门,箭步奔向刘冬梅的住房。
见刘冬梅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两眼半眯着,她一把扑到床前,抽噎着喊道:“奶奶、奶奶,您怎么啦?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
王国香将手搭在成圆的肩上,心平气和地说:“别哭了,让你奶奶静一静。已经给她吃药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成圆收住了哭声,可泪还在流。她脑海在不停地翻滚刚才跟家人所讲的内容和那一夜跟欧芳坐在床上谈心时的点点滴滴——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夜欧芳说过:恋爱问题也好,婚姻家庭问题也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今后,都绝对不仅仅是恋爱双方和夫妻双方的“专利”,它会受“内因”的影响而变化,也会受“外因”的影响而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况且自己也说过遇到恋爱等问题时会听取家人的意见。
冷静的想到这些后,她觉得有些惭愧、有些后悔。她握着刘冬梅的手,轻言轻语道:“奶奶,对不起!刚才我太性急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请您和爸妈都想开点。”
刘冬梅睁开了双眼,她眼角挂着泪滴,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你能想开,我就高兴了,我没事,躺一会就好了,你放心吧。”
高度紧张的气氛终于被驱散,成德华与王国香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成德华心平气和地说:“圆圆,我承认我们谎称你奶奶病了,把你骗回来是不对,请你体谅我们的苦衷,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直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会回来吗?说不定还会做出过急的行为,所以才谎称你奶奶病了,心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解释,谁知你刚才根本不听。”
成圆回过头看了父母一眼,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奶奶:“爸,别说谁对谁错了,其实我知道家人都是为了我好。我实话跟您们说吧,我信里所说的余志伟,暗恋我倒是有十来个月了,可我跟他正式确定恋爱关系才一个多月,我跟他手都没牵过。”
刘冬梅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那就好!圆圆,让你回来相亲这件事真的是我出的主意,跟你爸爸妈妈没什么关系,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其实刘冬梅的话还没有讲完,成圆便Сhā话道:“奶奶,我们不说这些了,不管是你出的主意,还是爸妈拿的主意,你们也是为了我好,我现在不怪您们了!”
刘冬梅娓娓道来:“你知道吗,听说你男朋友是云南的时,我马上觉得你离我们远了,因为云南离湖南确实太远了,这跟人家嫁到台湾,嫁到美国没什么两样。我就想啊,如果你真的嫁给他了,他对你好,日子也过得好,我们多点牵挂也就算了,可万一他对你不好,我们又帮不上忙,那你可惨了,我和你爸爸妈妈也跟着惨了。想到这些,我心想你应该刚谈不久,感情还不是很深,如果现在要你俩个分手的话,对双方的伤害还不大。说心里话,我还是希望你就嫁在附近,因为我们家祖孙三代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孩,请你理解奶奶的自私。”
成圆拿出纸巾帮刘冬梅擦了擦泪水,也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微笑着说:“奶奶,你不愧是位老才女,说得头头是道,我理解你,我也没说要离开你啊。”
王国香听成圆这么一说,赶紧趁热打铁,点明主题:“圆圆,关于你相亲的事情,去与不去你自己拿主意,也给我们一句话,你王大婶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没等成圆表态,成德华Сhā话搞起宣传来:“其实你王大婶给你介绍的那个张学军确实不错,家里条件也好,人家都说你要是跟了他,既是男才女貌,又是男貌女才,是绝配。”
成圆直起腰杆,坐在床沿上,先长嘘了口气,然后淡定地说:“虽说是叫我自己拿主意,其实您们巴不得我去。”她转念问道:“爸,你应该认识他吧?”
虽然没问王国香,可她却与成德华异口同声地回答:“认识。”
王国香补充道:“巧的是,他曾经是你大舅的学生,你大舅也觉得他不错。”
“这么说那个人是个‘宝’,我倒真想见见他究竟有多少魅力。”成圆略停片刻说:“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那我这小脸往哪放啊?”
刘冬梅坐了起来,她靠着床栏,如实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王大婶说了,那个张学军曾经在你舅舅家碰见过你,他还跟你王大婶说了,如果他能娶到你,那是他今生最大的福气。”
王国香瞅了眼成德华,催促道:“别站在这了,我俩去做菜吧。”
“好,我再跟圆圆说句话。”成德华和蔼地说:“圆圆,你好好想想吧,是见还是不见?见了之后怎么办?都想一想,我们绝对不会做包办婚姻的事情,我们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不要嫁得太远。”
成圆沉着地说:“我会冷静的想一想,等我想好了再回复王大婶,好不好?”
“好,那你陪你奶奶,我和你妈去厨房做菜。”成德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认为要达到预期的目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成圆夜思日想,思前又想后,终于想通了,她同意了择日相亲之事。
朝霞弥漫于东方,红彤彤的太阳刚刚露出整张脸。
稻田里是绿得招人喜爱的禾苗,它们在微风中向一直关爱它们的农民伯伯点头问好。
村庄旁的樟树丛中,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开晨会。
村庄前的石径上,有狗崽在那毫无顾忌的亲热。
成家冲标志性建筑的客厅中,坐着一位武警战士。
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坐得很端正,腰杆挺得笔直,两脚弯曲成九十度状,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大腿上:坐出了军人的风格,坐出了军人的气质,坐出了军人的魅力。他标致的“国”字脸上,耸着高而直的鼻子、鼻尖往下略带勾,与西方人的鼻子有几分相似,眼睛上是既密又粗黑得发亮的一字眉毛,额头饱满丰润、额角高耸。他理着个平头,跟那身橄榄绿搭配在一起,显得更加阳刚。
他对面坐着王大婶的丈夫成茂林,成茂林正抽着香烟在吞云吐雾。
他是谁?他就是张学军,九四年兵。
刘冬梅陪着成圆往王大婶家走,成圆有点不好意思,刘冬梅乐呵呵的为孙女打气,鼓励她胆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