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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行刺

扬慈放心地一笑,“看来是小人多事,怕娘娘沉不住气。”

“我已忍了许久,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日,”子虞的声音又缓又轻,似乎有些疲惫,“延平郡王已是废人,追责不放也于事无补,我不会把眼光放得这么浅。”

杨慈敛容,正­色­道:“娘娘胸中已有丘壑。”说完就将茶瓯一放,欲告辞离去。

子虞看着他背过身,不禁心生疑窦,还未细想,已经脱口,“公公。”

杨慈转身一揖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公公对我和兄长都有大恩。”子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兄妹起于微末,就得公公指点,这样的恩情,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宫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所有的付出都要有所回报。杨慈与她非亲非故,关键时刻却总能与她站在一线。日后会索要什么代价?

杨慈躬身而立,神态恭敬,“小人十岁入宫,懂事起就未离开过宫墙,从未知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可偏偏这不算大的一块宫苑,小人也是最卑微的一个。这许多年来,小人想借助贵人一飞冲天,在他人困境时,也曾帮助一二。这许多人,多半半途夭折,剩下的富贵,也将小人忘之脑后。唯一对小人有所回报的,只有娘娘与罗将军。小人别无所求,只求成为娘娘左膀右臂。”

“若是我兄妹有朝一日失势,公公不怕清宫时被牵连?”子虞问。

“后家接连三代贵不可言,身边追随者不计其数,我去锦上添花又能得什么大用。娘娘是初升红日,小人能谋一处安生,日后前程才不可计量。”

子虞哧地一笑,想不到他比她更有信心。

杨慈的脸上一片肃穆,“娘娘应知,富贵不从安逸来,向来都是险中求。”

过了两日,子虞前去永延宫。

她一向极少踏足这处理政事的地方,连皇帝都觉得意外。他正好刚命人赏赐罗云翦大量金银财帛和珍稀药材,转头对她道:“已经让太医给他诊过,一月之内就可以恢复,来年的婚期不用延迟。”子虞早已得到消息,并不意外,笑着替兄长谢恩。

宦官来报殷相与大理寺卿觐见。

子虞自请回避,皇帝雍然道:“说起来事关你的兄长,一起听听吧。”

殷荣与大理寺卿并肩入殿,两人跪拜皇帝后发现旁边竟有妃嫔在座,都吃了一惊。殷荣首先发现是子虞,不动声­色­地视而不见。大理寺卿则目不斜视,把头低垂,只看着玉座前方。

两人正是为云麾将军被刺杀一事而来。

那唯一剩下的活口送交大理寺后,连夜突审,刺客都一言不发,直至动了刑具,刺客也只是咝咝喊叫,判寺立刻发现蹊跷,着医官查看,才发现刺客早被毒哑。又将五具尸体检验,除了两人,其余都曾服过哑毒。

判寺无奈,只能从刺客身体样貌特征开始查起,最后查明几人都是兵卒,曾随延平郡王麾下征战,回京后被闲置。

皇帝皱眉道:“就这些?”

大理寺卿回道:“六人都是军中兵痞,平日横行惯了,无人管束,六人又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再无可查之处。”皇帝沉吟不语。殷荣道:

“都城之中,凶徒公然行刺,分明是有所预谋,决不能就此轻忽处理。”

大理寺卿反驳道:“此等无根无家的人,最易变成穷途之寇,兵器、衣着都无特点,再难深查。”

殷荣淡谈一哼,“六人行事有条不紊,若没有背后主谋,怎能如此周密行事?”

两人争了一阵,却发现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对争论没有兴趣,同时噤声肃立。

帝容­色­稍缓,侧过脸去看子虞,目光深邃而温和。

“陛下,”子虞眸如清泉,宛然开口道,“家兄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不宜将事扩大,牵连无辜的人为此受罪。”

殷荣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皇帝长长叹了一声,没有顾忌旁人,将她的手握住,温柔地说:“玉嫔仁慈宽厚。”他想了片刻,对大理寺卿说道,“就按律处置吧。”

此事就算了结,皇帝平静如水,一如往日。子虞暗忖举动并无差错,正好迎合他的心理。

宫外又有朝臣觐见,子虞趁机告退,在离殿时有意一顿,正好与殷荣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缓缓退出殿外。

领着女官仪仗到了九华廊的十步亭附近,子虞停了下来,将人遣回步寿官,只留了秀蝉和歆儿服侍。

九华廊是出宫唯一能走的官道,没有等上许久,秀蝉突然咳嗽一声。

子虞抬起头,殷荣正往亭中而来。

“娘娘。”殷荣行礼。子虞从不意外殷荣会领悟她的暗示,笑着说道:“相爷安好?”

殷荣的表情不甚明朗,道了一声“好”后,说道:“娘娘行事高深,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兄长当街被刺,仅用几味药材和一些金银就可搪塞,只怕今后人人效仿,不再将你们兄妹放在眼里。”

子虞不理会他的讽刺,说道:“成大事着不拘小节。相爷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纠缠细枝末节?”

殷荣冷笑,“大好良机被娘娘大度葬送,不知这样的小节,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有。”

“良机?”子虞哂笑,“唾手可得的,一般都不是最好的,如何能称良机?就算让大理寺查出头绪,将延平郡王拉下水,一个已经注定无所作为的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牛刀用来杀­鸡­,这样的蠢事,我还不屑为之。”

般荣双目微眯,锐利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又开口,“看来娘娘已有打算。”

“打算说不上,只是不想任人宰割。”子虞安闲地说道,“相爷曾说过,要我还你一个明天,眼看这明天就将来到,相爷说话还算不算数?”

“我说过的话,自不会忘怀。”殷荣道。

“那就好,”子虞轻轻一拊掌,笑盈盈地说道,“昔日哥哥就和我说过,相爷能事事争先,料事先机,是因为善于用人,只是不知,那里是否有可用之人?”

她将脸一抬,目光落在极远的一处宫殿。

殷荣顺之看去,与永延宫并驾齐驱,只有交泰宫。他心里震动不小,脸上还维持着之前的神情,转头­阴­沉地看了一眼子虞,良久叹道:“入宫两载,娘娘与以前大不相同。”

子虞道:“相爷莫顾左右而言他。”

殷荣饱含深意地一笑,“是有可用之人,可人才难得,娘娘此行可有把握?”

“世上岂有万全之法?”子虞眸光一转,敛容道,“人才难得,忠心之人更难得,我要的是即使失败也不会反扑的忠仆,省得谋事不成,反倒作茧自缚。”

殷荣沉思了片刻,才道:“此等人最是难寻。娘娘总该告诉我作何用处。”

“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子虞淡淡道,“这个道理,相爷该懂。”

还是第一次被她顶到这个地步,殷荣蹙眉思索了许久,才又道:“仅凭一句话,就要我献出­精­心布局的棋子,娘娘哪里来的自信?”

子虞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刺客一事相爷尚且不放弃做点文章,何况真正的良机到来?”

守在亭外一边的歆儿忽然唤了一声“娘娘”,子虞知道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站起身,顺手捋了一下裘衣,对殷荣道:“若是有空,不妨让义母来宫中走动。”告别一声,带着宫女离去。

殷荣回到府中,晚膳后唤徐氏到书房,将子虞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要说后官真是神奇,那样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居然也变得如此决断。”

徐氏见他神情凝重,含笑道:“将女人小觑的人总会吃上大亏。这么说,相爷已经决定襄助她?会不会太过险进?”

“他们兄妹俩,一个像刀锋,一个像剑鞘,”他眉头皱出深痕,显得忧心忡忡,“想不到是我看错了,锋利的竟然是妹妹。一张口,要的就是我在交泰官多年的布置。”

徐氏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算盘,就这样用上相爷多年­精­心布下的暗棋,实在太冒险了。”

“我的一生都在冒险。”殷荣想了想,忽然笑道,“连兄长被刺的大仇,她都能忍下,在永延官里果断了结,这一点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好奇,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

“相爷布置了已有十年,娘娘入宫也才两年……”

殷荣摆了摆手,断然道:“一直不动的棋,只会变成死棋。”

他这样的表情徐氏已经多年未见,分明是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多言。

殷荣站起身,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瞬间就弥漫了书房。他看着那一方浓墨的天,叹息道:“倪相因病未起,延平郡王废了腿,宣王年轻时就只是个纨绔,这个时机,我已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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