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赵宝成被押到革命大队批斗兼劳动改造,被关在鹤皋学校附近的牛栏房里。造反派是冲他培养了蚌壳岭和我这两个反面典型安排到这里来的。他白天被逼去挑塘泥,晚上不是挨批斗,就是被审问、写检查,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腿儿瘸。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感到有愧于他。有时本大队的地、富、反、坏、右、走资派也集中起来去挑塘泥,我也能见到他。一次,我把事先写好的纸条趁上塘泥的时候偷偷给了赵宝成,表明自己对不住他。下午他就回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徐土地同志,你是对的,我也没错。是非曲直,总有一天会弄清楚的。我们要活下去,等到那一天。”看着看着我泪流满面。后来我找到天天给赵宝成送饭的学校炊事员吴志清,让他每餐给赵宝成改善伙食。他说他每餐在饭里埋了一个荷包蛋。我十分感谢他,并表示鸡蛋的钱由我来付。
第二次我给赵宝成递纸条时被造反派发现了,我的纸条写的是“农民要点保命地种没错,赵书记你要挺住”17个字。造反派当即把我抓起来了,当天下午就开我的批判会,还把金枝也抓来陪斗。王有富也来了,因为全县最大的走资派赵宝成在这里隔离审查,他也常来关顾。我和金枝都戴着高帽站在台前。批斗会由吴忠礼主持,开始就高呼口号:“打倒革命大队走资派徐土地!”“打倒铁杆保皇徐土地!”“打倒漏划富农徐土地!”“打倒地主婆顾金枝!”大家跟着喊了起来,会场上就有了气氛。吴忠礼说:“徐土地,你不是喜欢土地吗?那就给他俩脖子分别挂上一篼土。”说完,王土改就给我脖子上挂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篼土。当他正要把另一篼土给金枝挂上时,我怕她瘦弱的身子承受不了,便说:“这篼土我替她挂上。”
王土改阴笑着说:“你还挺怜惜地主婆的。”然后就凶巴巴地对金枝说:“狗地主婆,这可是你男人亲口说的,你就给你男人挂上吧!”说完就把一篼土放到金枝面前。
金枝头也没抬,双手提起那篼土直往自己脖上套。然后艰难地挺起身来,整个身子躬成一只大虾。我见了忙上前从她脖子上取下那篼土挂到自己脖子上,我的举动吸引了众多的目光。王有富就是这个时候离开会场的,离开时脸上阴笑了一下。
这时主持人吴忠礼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倒。毛主席引导我们走社会主义阳光大道,徐土地却要带领我们走单干的独木桥,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答不答应?”
几个声音附和着说:“坚决不答应!”
吴忠礼继续发言:“徐土地给县里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赵宝成写纸条,要赵宝成挺住。赵宝成挺住了,我们就倒下了。徐土地口口声声要给农民一点保命地种,搞私有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决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王土改配合吴忠礼高呼:“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友智叔Сhā上一句,说:“哪农民光吃草不都变成牛了?”
会场上爆出一片笑声。
一个从上面来的戴红袖章的学生严肃地问友智叔:“你是什么农?”
友智叔说:“我是下中农。咋啦?”
那个学生说:“你立场有问题。”
友智叔反问:“田地光长草你吃什么?”
那个学生恼了,吼叫着:“把他抓上来。”
友智叔周围几个人气愤地站起来问:“他是下中农,你凭什么抓他?!你|乳腥味没干,晓得个Diao!”呛得那个学生直瞪眼。
吴忠礼见如此下去会闹得无法收拾,便立即宣布:“把徐土地、金枝拉下去游村。”
我趁机把两篼土从脖子上取下来,把高帽扶正,走在游村队伍的前面,金枝跟在后面。好多人跟在金枝后面,有人敲锣,有人打鼓,有人喊口号,气氛像过年过节一样热闹。
游完村之后我被造反派带走了,说是要从我身上寻找赵宝成问题的突破口。他们把我带到白沙公社,关进一间地下室,轮番对我进行审讯,逼我承认“包产到户”是赵宝成授意我搞的。我可不能昧良心,去栽桩赵书记啊!我说是我自己搞的,跟赵书记没关系。他们就用鞭子抽我,用脚踢我,我都挺过来了。
第三天下午,王有富派人叫金枝到白沙公社去。来人一脸坏笑,说:“革干联王主席想你了,你去了兴许能救你男人出来。”自我被抓走后,金枝每晚睡不着,也不知我被抓到哪去了。知道我关在白沙公社,急着要来救我。她立马动身去公社找王有富。第四天上午,一个造反派到地下室打开门对我说:“王主席开恩,让你回去。”说完转身走了。走出公社大门,我发现后面跟着金枝。我纳闷地问:“金枝,咋回事?你找了王有富?”金枝说:“我找他求情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问:“他把你么样了?”金枝说:“没咋样,我这不好好的吗!”我问:“你一个地主婆他能听你的?”金枝说:“给钱他了。”我问:“你哪来的钱?”金枝说:“我昨天去柏墩找我娘要的。”我问:“给多少?”金枝说:“给了100块。”我惊讶了:“ 100块,十几担谷呢!你真舍得。”金枝生气了,说:“快回去吧,娘急病了。”我这才跟在金枝后面往家里走。
我和金枝从白沙公社回来后的第三天,玉叶不见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回来。娘和金枝都哭了,尤其是金枝哭成泪人儿,可又不敢大声哭。哭完之后她就去玉叶房子里翻东西。她想玉叶出走也该留下什么来。果然在她抽屉里翻出一封短信,信是这么写的:
爸、娘:
我走了,我大串连去了。我没脸在村子里呆,我要和你们彻底划清界线。
玉王叶
金枝看完后竟然晕倒了。娘见了,让我把金枝扶到床上,给她喂糖水。醒来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土地,快去把玉叶找回来!”可我到哪里去找呢?我只好让泥蛋和我一起去了一趟马桥六中,学校乱七八糟的找不着人。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老师,一打听,他也说不知道。我又去问了土地的两个同学,一个说不知道,另一个说有可能串连去了。我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第二天,金枝打听到王土改也走了,我和金枝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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