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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阵狂风过去之后,大地稍稍平静了一些。

赵宝成被人提走了,王有富也没再来亲自抓批斗了。咱农民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多出了每天的早请示,晚汇报,背“老三篇”和毛主席语录。大队除每人留2分地做菜园外,其余的田地全收走了。七八天搞一次斗私批修。社员出工是“头遍钟声不买账,二遍钟声伸头望,三遍钟声慢慢晃”。“你来我也来,上工带纳鞋,你走我也走,工分三六九。”­干­起活来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打不起­精­神。有人私下说,这不是“大批促大­干­”,而是“大批促大混”。­干­不出活来,就早出工,晚收工,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打疲劳战,一个个弄得­精­疲力尽。田地里的庄稼像人一样黄皮寡瘦,到年底一个劳动日又只有8分钱了,大家过着吃不饱饿不死的贫穷日子。

腊月初,下了一场大雪,漫山遍野皑皑一片,通往山外的路被封住了。山里人围在火塘旁边烤火。玉叶出走已经两个多月了,离开家时只穿着兰卡叽夹衣,让家里人咋不焦心啊!金枝常常念叨起来就唉声叹气。娘就抱怨我多管闲事遭批斗,让金枝受牵连,把玉叶气跑了。我内心也感到愧疚,要不是我给赵书记写字条被发现,也不会牵连金枝挨批斗,也许玉叶不会走。正当我们念叨玉叶的时候,房门响了,走进一个穿军大衣的人。要不是她喊了声“爸、娘、妈,我回来了”,我还认不出是玉叶了。她身穿军大衣,脚穿解放鞋,军大衣里面穿一身军用卫生衣,一对长辫子剪成了齐耳短发。

金枝认出玉叶后悲喜交加,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了,你不是要和我划清界线吗?你还要回来认我这地主婆做娘­干­嘛?”边说边把玉叶抱进怀里。

我忙说:“说那些气话做啥。回来就好。玉叶,累了吧?快来烤火。”

娘走过去接过玉叶手上的书包,让她坐到火塘边的木靠椅上,诉说个不停:“乖孙女,你走咋不说一声呢?看把你娘急成啥样了?你是你娘身上掉下的­肉­。划不划清界线也是你娘啊!你不可能是大水冲来的,也不可能是树上结出来的吧!今后可不能随便走了,要走也得和家里人说一声。”

田蛋从火塘里挖出一个烧熟了的红心苕递给玉叶,说:“姐,饿了吧?先吃一个红心苕。”

玉叶接过红心苕剥皮吃起来了,却挂着个面孔啥也不说。

原来以王土改为首的马桥六中七个同学相约大串联去了。玉叶是王土改约她去的。他们到了韶山、井岗山、延安,最后到达北京,跑了将近小半个中国。王土改是学校里的造反派头头,身上带了一叠空白介绍信,走到哪就填一张,由红卫兵接待站接待吃往。天变冷了,也可以在接待站领衣服穿。玉叶身上的衣服都是在接待站领的,只要打一张收条或欠条就行了。真有点像58年人民公社开始时吃大食堂,走到哪吃饭都不要钱。他们这还穿衣不要钱呢!我真担心又会饿死人了。

跨年,我渐渐发现玉叶爱打扮起来了。我猛地想到她18岁了,“女大十八变”,她长成大姑娘了。高条个儿,水蛇腰儿,满头黑发用白毛线扎了两根羊角辫,走起来一翘一翘的,脸蛋有红似白,­嫩­­嫩­的能掐出水来。走路时的重心放在脚尖上,一闪一闪像要飞的样子,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泥蛋21岁了,因为我是走资派,金枝是地主,没人上门提亲。如果泥蛋和玉叶能配上该多好啊!一次我对金枝说:“金枝,玉叶长成大姑娘了,要留心给她找个婆家了。”

金枝反问:“吃你的了,穿你的了,想把她早点嫁出去不是?我是地主婆,玉叶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我不知怎么回答好,我能说让玉叶嫁给泥蛋吗?我说不出口。如果金枝能同意,玉叶能同意吗?村里人又怎么看我们?我没敢把心事说出来,却暗地叫泥蛋多关心多接触玉叶。

然而,我后来发现玉叶已经喜欢上了小她1岁的王有富长子王土改了,这让我有些气愤。

仲夏的一天下午,生产队派三个人挑头道苎麻到白沙街去卖,其中有我。卖完苎麻后,我在街上碰到了石湾村的生产队长王清顺,他热情地拉我去他家吃饭,我怎么也推不脱只好去了。一吃一喝时辰就不早了,走到桂花坪天就全黑下来了。从桂花坪到蚌壳岭有三里路程,我穿着草鞋走路轻盈盈的快步如飞,没一点声响。走近廊桥,忽然我听到清脆的笑声从廊桥传了出来,男声女声,相互掺和着,女的笑声有点像玉叶。我立即止了脚步,辨別出来是王土改的声音。看得见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后来玉叶还扑在王土改的怀里了。我身上像是“呼啦”地着了火,憋足了气猛咳了两声,那两个人立即噤了声,藏了身。我匆匆从桥上走了过去。

回到家里,我把这事对金枝说了。金枝听后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就要去廊桥把玉叶找回来,被我拦住了。我说:“等她回来再好好对她说,你现在去,把事情弄僵了反而不好。我估计她要是认出从桥上走过的人是我,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玉叶回来了,进门后不声不响地进了她和麦穗的睡房。

玉叶前脚进去,金枝后脚就跟进去了。劈头盖脑就问:“这么晚了,你死到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你。”

玉叶气鼓鼓地说:“我到外面走走不行吗?”

金枝说:“你是不是与人约会了?”

玉叶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金枝火了“啪”地打了她一耳光,说:“你长大了不是?翅膀长硬了不是?我是地主婆管不了你了不是?出这个家门我是地主婆,可进了这个家门我就是你娘!”

玉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没有哭,也没有说,可把反抗准确无误地写在脸上。

我开口了,规劝道:“金枝,孩子这么大了,有话好好说。”转而又对玉叶说:“玉叶,你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都成大人了,应该懂事了。你娘永远是你娘。别人说你娘是地主,我不认为她是地主。地主是剥削人的人,你娘剥削谁了?你娘嫁过来没一年,你爸就不在了,就靠自己一双手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可别冇良心啊?在我眼里,你娘是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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