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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我们山上的天气和外面的天气隔着一个节气。从公社拖回的种子浸种刚冒芽,寒潮就翻山越岭压了过来,压得人心焦。而另一号寒潮来势则更为凶猛。

一天,我和泥蛋正在山里犁地整地。泥蛋那个在建筑公司当科长的周同学专程找到地头来了。泥蛋让他回家,他说说完事就回去。他们便在地埂上坐了下来。

周同学说:“臣功,你这回捅大漏子了。”

泥蛋问:“你听到什么了?”

周同学说“‘包产到户’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从上而下谁不把‘包产到户’视着过街的老鼠,只要见着就得扑灭。你臣功的胆子好大,带领蚌壳岭生产队搞分田单­干­大包­干­。全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知道了,传得沸沸扬场,议论纷纷。听说有人将你们蚌壳岭生产队闹包产到户的事,向地委主要领导打了小报告。我还听说赵书记迫于压力,在县委常委会议上作了自我批评。甚至还有人提出先把你抓起来关进去。听到这些消息我就赶过来了。你还是到外面去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说到这里,周同学从身上掏出一张《人民日报》,是3月15日的报纸。他指着头版上的一封《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读者来信和加了很长的编者按语,将用红笔打了杠杠的话念了出来。“人民公社现在要继续稳定地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不能从队为基础退回去搞分田到户、包产到组。已经出现分田到户、包产到组的地方,应当正确贯彻执行党的政策,坚决纠正错误做法。”念完后他说:“《人民日报》态度非常明确,这种命令口气也决非编者自身的语言,它是有来头的。你要认清形势,好自为之。我走了。”泥蛋也不好强留他,也没心思留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了一声“谢谢!”

目送周同学消失在山野里,泥蛋的心情一下子昏暗了,他一ρi股坐在刚翻过的土地上,抓起一捧新翻的泥土,仰望苍天,自言自语道:“咱老百姓咋这么难啊!连块地都种不上。难道咱就只能一代一代这么穷下去吗?”

泥蛋处在“寒风”口上,凝惑、焦虑、恐慌、惊惧,巨大的­精­神折磨,使他瘦得眼睛都落眍了。社员们自动组织起来对他实施保护。那几天,只要村口一有响动,马上就有人飞奔到村东头告诉泥蛋几个村­干­部,让他们先躲一躲,以防不测。泥蛋这伢还算有义气,已经是泥菩薩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在为赵书记焦虑不安。他对我说:“爸,天是我戳漏的,我自己来补,不能让赵书记背过。我决定上访打官司,县里不通上地区,地区不通上省里,省里不通上中央,我就不信,多为国家打粮食就犯了死罪!爸,如果我被捉了,你要为我伸冤啊!”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谁也没想到,就在当天下午泥蛋被捉走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援朝来找泥蛋,让他去大队把“包产到户”的情况详细汇报一下,说他们要写个材料向上级汇报。泥蛋跟着他们走了。谁知过了古廊桥,拐了个弯,到了三十六人泉洞口时,泥蛋就被两个公安捉住,上了手铐带走了。

泥蛋被抓的消息是王甫仁第二天上午差人让我去他家时,悄悄告诉我的。他说:“泥蛋是公社派出所来人抓走的,你赶快去找人想办法把泥蛋弄出来,免得坐进牢里受皮­肉­之苦。。”他还说:“大队支书我坚决不搞了,镇书记已经让王援朝在主事,援朝像他爸,你防着他点。我这么多年来做了许多违心的事,回想起来心里不安。”我劝他说:“人在其位,身不由己,社员不会怪你的。”他又说:“你去找找赵书记,他能替泥蛋说句话,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说:“为这事,他也自身难保啊!我不能为难他。待我想想再说吧!”

我在回蚌壳岭的路上,思谋着如何把泥蛋被抓的消息告诉金枝和菊英,如何上访营救泥蛋。谁知王援朝已经带着镇常义七八个­干­部,在蚌壳岭生产队的晒谷场上开社员大会了。在大会上,镇常义把泥蛋被抓的消息公布于众,菊英听了当场嚎啕大哭起来。我走到晒谷场时镇常义正在讲话,讲得口水直溅:“为什么要抓徐臣功,因为是他带头搞分田单­干­,带头走资本主义道路。凡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就是反革命,就得抓起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把分下去的田地统统收起来。”

友智叔说:“赵书记没说把田地收起来,你凭啥要收。我们只听赵书记的。”

油嘴老五说:“你把泥蛋放出来再说。”

众社员就一齐呼喊起来:“把泥蛋放出来,不许抓人。”

镇常义急得满头大汗,吼道:“你们反了不是?”

桂花说:“饿死是死,抓走枪毙是死,总是一死。你不放人就是不交田地。”

三叔大声吼叫道:“你不把人放了,我们就是不交田地。有种的把我们都抓起来算了!”

镇常义骑虎难下,脸憋出了猪肝­色­。王援朝也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随来的孙主任站上前来冲着大家说:“社员同志们,刚才镇书记把意见都说了,大家一时还接受不了。我看这样,我留下一张《人民日报》,让援朝组织大家学一学中央的有关­精­神。大家考虑三天再说。至于徐臣功嘛!他还在公社交待问题,也没把他怎么样。”说完就宣布散会了。镇常义见孙主任给解了围,立即带着人走了。

我担心着泥蛋,心里跟虫咬一样,一下下,一点点地痛。我没心思在家里学习了,我得去找人救泥蛋。我去看了菊英,她在大家的规劝下总算平静了下来。我告诉她我去找人救泥蛋,让她在家带好两个孩子。从菊英家出来我去了兰花家,找援朝问泥蛋的事。援朝一脸的不高兴,推脱说他也不知道。兰花说你要知道就告诉你土地爸,别学你爸不近人情。援朝说他真的不知道。下午擦黑时,我下山去鹤皋学校找郑老师写状纸。郑老师听说是告公社书记的状,连忙推辞说不敢写。反倒劝我别告了,说反对分田单­干­中央有­精­神,你告不发的。我二话没说掉头回家,自己连夜写了三页纸的状纸,第二天就奔县城去了。我没去找赵书记,而是找了几个熟人商量对策。他们都对我的情况表示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支持我告状,还说我告状是自投罗网。

金枝有一个远房表弟在县政府当事务长,我找到他,表弟也不支持我告状。我对他说:“不告状,我也得去找赵书记讨个说法,让他把泥蛋放出来。”

他告诉我说:“这几天县委正开四大家领导会,就是讨论你们蚌壳岭分田到户大包­干­的事,争论很激烈。你最好不要去找他。”

我说:“你告诉我在哪开。”

表弟说:“那我不能告诉你。”

我说:“你不告诉我,我也问得到。”

正当我和表弟相持不下的时候金枝赶来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表弟让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金枝才开口说:“土地,这下好了,地委王书记今天上午到我们生产队来了。和赵书记一样,友智叔带着他们挨家挨户看了,又到田地看了庄稼。临走时对友智叔说:‘同意你们先­干­一年再说,谁来问,就说是地委批准的。我姓王,就让他们找我好了。’秘书介绍说这是地委王书记。友智叔一听吓愣了,待缓过来后激动地说,青天大老爷,谢谢你了。说着说着就跪到地上给王书记叩头。王书记把他扶起来了。友智叔说公社把我们副队长抓走了。王书记问就为这事?友智叔说就为这事。王书记说我让他们放人。友智叔把这事告诉我了,我就赶来找你。状不用告了,咱回去。”

我听后不知有多高兴。我说咱回去。但转念一想,赵书记还不晓得这事呢!我下午还是要到四大家领导会上去告诉赵书记,他听了一定会高兴的。我让金枝等我一起回去。表弟见形势有了转机,心里也高兴,就把四大家领导开会的地方告诉我了。

县四大家领导会在县招待所三栋三楼会议室召开。下午,我一头闯进了县四大家领导会会场。正在开会的领导们愣住了。哪里来的一个农民,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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