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没办法了,还能到哪里借得到谷子呢?整个泉水湾去年被瘟疫闹得,荒了不少田,谁家里还借得出谷子啊。就是往年里比较宽松的鸿茂郎中家,去年不忍心在瘟疫里收乡亲们的诊资,到年底来也没攒够自家吃的粮食。谭五姑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还是可以去找鸿茂郎中商议商议。他家借不出谷子,但他走的地方人家多,知晓得多,他或许可以告诉我么子地方么子人家可以借出谷子来。
鸿茂郎中还真的能帮谭五姑想到法子:“倒是有个人家肯定有余谷可以借,就看你去不去了。”鸿茂一听谭氏是问借谷的事,蛮有把握地就讲了这么一句话。
“是谁屋里啊?能借到谷子就好。”谭五姑急切地想知道鸿茂讲的是谁。
“嗨,就是和你家的水田搭界的那家屋里啊。”鸿茂提醒谭氏。
“你是讲他,鸿溢家里?”与自家水田搭界的就是鸿溢家里的田块了。可是,那是个贼精贼精的人啊。显绍以前就讲过,田块和鸿溢家搭界要搭得几十年,整丘田都会让他占了去。那家伙每年里整田埂时,不但从不绑宽田埂,还总是指使做事的帮工把田埂向显绍这边挖过来一半,把一条好好的田埂挖得踩不了一只脚宽。显绍就只好在自己这边把田埂绑宽一些。但是,第二年,鸿溢那边照挖,显绍这边又得补。几年下来,鸿溢那边的田块竟然多出了一行禾宽,显绍的田自然就变小了啊。
刘鸿溢为人之精,泉水湾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鸿茂郎中就觉得谭氏不一定会去。可是,不去行吗,还能有么子办法吗?为了一家人生存,为了孩子的学业,再难也要去借到这两担谷子。
那刘鸿溢年过五十了,家有两百石禾田,人丁却一直不兴旺。也不知是他家哪能一方风水不顺,他妇娘三十多年是生一个死一个,最后只养大了一个小儿子,起名就叫功满,意思是不再生了,以后就靠这个独生子了。可那妇娘还没来得及享到儿子的福,就在去年的瘟疫里去了。刘鸿溢这个崽是个娇生惯养的败家子,成天带着去年他娘过世前为他聚的妇娘到大水铺街面上去耍。听到讲,那小子在街上花起花边来,放水的一样,还对人讲:“少爷我家里两百石田养三个人,还怕没光洋花啊?”
这会儿,刘鸿溢早早地把帮工打发出去做事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厅屋里吃闷烟。是啊,自去年老妇娘去了,儿子媳妇又总不着家,家里冷打秋风的,全没了一点生趣。突然听得一声妇人的声音:“他鸿溢哥在家吗?”啊呀,这是显绍那死鬼屋里妇娘的声音啊!这个谭氏妇娘,自她嫁给显绍那天,从八抬大轿子上一下来,那个姿色啊,就让刘鸿溢眼馋了二十多年啊。这个妇娘常常跟她男人一起到田里做事,尤其去年她男人走了,更是天天跟着她儿子去田里。刘鸿溢在隔丘的田埂上看了,只想上前和她套套近乎,可惜平日里与显绍交道不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凑过去。还有,她身边那个大崽,也像他那死爹一样,惹不得哦。
这下可好了,这妇娘自己找上门来了。刘鸿溢心里一下就乐了,急忙起了身:“啊呀,是显绍屋里五婶子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坐。”
“不了,不坐了,他鸿溢哥,我就站着讲几话句。”谭五姑不想和这个人太套近乎了。
“有么子事总得慢慢讲吧。”鸿溢一边讲着,一边热情地泡了热茶上来。泉水湾的人,平日里一年四季都只喝清凉的泉水,只对贵客才烧水泡热茶。刘鸿溢日子过得宽裕,冬春日子总升了一炉煤火,炉上随时都坐了热水。
既然来求人,不能太拗了。谭五姑只好落了坐,将来意向鸿溢讲了。
“那好讲,那好讲。哪个叫我们都是同命人啊,嘿嘿。”刘鸿溢似笑非笑地讲了句没来由的话。
“哦。”谭五姑一下没听明白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