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气甚好,赵观去找几个平日和他一起玩耍的小厮,却都不在,只好一个人去太湖边上溜达。湖边赏桃花的游客络绎不绝,他闲逛了一阵,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循香走去,见不远处酒旗招展,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一只大酒篓前,正掀开盖子,用勺子舀出酒来。赵观认得她是城里杜康坊老板的女儿巧姐,想是这日天气好,老板派了她出来湖边摆摊卖酒。赵观嬉皮笑脸地走上前,说道:“阿巧姐,太阳这么烈,可辛苦你啦。”巧姐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坏蛋,又来讨酒啦?”赵观道:“哎哟,我看你一身大汗,特别来慰问几句,你怎地不识好人心?”巧姐笑道:“你也配叫好人?我跟你说,今儿生意好,我没空跟你闲扯。回头被我爹见着了,非揍我一顿不可。”
赵观道:“我只待一会,不会被你爹看见的。”
正说时,一个路人上来要三斤酒,巧姐打了酒,收下铜钱。赵观见巧姐的一篓酒剩不了多少,伸手去篓底舀酒十分不便,便道:“来,我帮你。”将快空的酒篓搬到后边,将另一满篓抬到前边酒旗下,拍开了封泥,酒香扑鼻。巧姐甚是感激,向他谢了一声,悄声道:“阿观,你先尝一口,别让人看见了。”赵观大喜,匆匆用双手舀了一掬酒,凑口喝了,果然香醇至极。他还想再喝,忽听一人道:“大姑娘行行好,赏点酒吧?”赵观抬起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站在酒篓前,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手中拿着一只瓦碗,正向巧姐讨酒。巧姐瞪眼骂道:“没见过乞丐讨酒的,肚子没填饱还要酒喝?不给!”
那小丐不断哀求,巧姐只是不肯。赵观不好意思再偷喝,说道:“巧姐,我去替你将后面那些空酒篓子放整齐了。”巧姐向他一笑,说道:“多谢你啦。”赵观对她报以一笑,说道:“别太辛苦啦!你这么个美貌大姑娘,却出来干这苦活儿,你爹也不多疼你一些。”
巧姐脸上一红,这时又有客来,她便忙着招呼打酒。赵观去后边将几只空酒篓子排放整齐,侧头见那小丐仍站在当地,眼睁睁地望着酒篓,舔着嘴唇,心想:“这小乞丐倒是真想喝酒。”便向他招招手,指指后边的酒篓。那小丐会意,悄悄绕过来,探头望去,见赵观所指的那个酒篓中还有不少残酒,忙用瓦碗舀出一碗,仰头喝干了,又舀了一碗,向赵观一笑,回身便走。
赵观怕巧姐发现了生气,便抬过那将空的酒篓,将余酒都倒入了新篓中,说道:“哪,这篓还有些残酒,别浪费了。”巧姐笑道:“阿观,这么卖力,我怎么赏你啊?”赵观笑道:“赏碗酒,或是赏个亲。”巧姐伸手打他,啐道:“没正经的,不赏了!”赵观笑着躲开。巧姐看见赵观调皮可喜的神情,心中一软,毕竟还是伸手舀了一碗酒,送给他喝。
赵观喝了酒,醺醺然甚是愉快,来到湖岸草地上躺下晒太阳。正昏昏欲睡时,忽听一人道:“见到吗?那个穿淡蓝衣衫的女娃。”另一人道:“盯上了,好货色!谁下手?”前一人道:“我、你、老八,趁人多在路上动手。得手了带去土窑。头子说大的可能不好对付,自己会出马看着。”赵观留上了心,侧头看去,见两个人从岸边走过,其中一人身穿土色棉衣,留着两撇胡子,似是苏州人口贩子陆老六的手下。赵观数年前曾为了相救含儿而与陆老六作对,但陆老六始终不知道当年帮助含儿逃走的便是赵观。此时赵观听这两人说话,心想:“这两个坏蛋,光天化日下去拐人家的女娃,真不是东西!”他跳起身来,悄悄跟在两人后面,来到太湖边上的桃花小径。
那桃花小径是条石子路,靠湖的一边种满了嫣红桃花,另一边则是鳞次栉比的小商铺子,有的卖小食零嘴,有的卖手工艺品。这日春风晴暖,赏花游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赵观在人丛中穿梭了一阵,见陆老六的手下停在一个茶棚前。他游目望去,顿时注意到茶棚角落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女孩儿。那丈夫留着胡子,容色清俊,落拓中自有一股气度。妻子肤光如雪,艳美无方。那女孩儿穿着淡蓝色的衣裤,只有六七岁年纪,坐在母亲身边,宛然是小号的翻版,玉雪可爱,一望便知是个美人坯子。赵观心想:“他们定是盯上这个小女娃了。这对夫妻长相不凡,不知是什么来头?”
他在茶棚边上晃了一阵,被一群游人挤了开去。再去看时,那对夫妻和女孩已离开了茶棚,不知去向。他见陆老六的手下也离开了,便信步向着湖东走去。才走出不久,便听一人大声呼唤:“真儿?真儿?”赵观心中暗叫不好,闻声跑去看,见果出声大喊的便是刚才那父亲,神色惶急,在路上东张西望,寻找女儿。他的妻子跟在其后,声音都哽咽了,说道:“我刚才还见她在那边看做捏面人,怎地一回头便不见了?”夫妻二人不断询问路人、小贩,却都说没见到。那对夫妻商议了几句,便分头向小径的两端奔去,身法奇快。赵观大为惊讶,心想:“这两人轻功好得很,陆老六下手抓他们的女儿,竟然没被他们发现,也算他本领。”
他甚是懊悔自己没有看好那两个拐子,现在女娃被拐走,却该上哪儿找她去?忽然想起那两人说要将人带去土窑,心中思量:“土窑?什么土窑?莫不是湖边上荒废的红土窑?去看看也好。”便沿着湖岸快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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