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好奇怪,今天早上的畏惧,现在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韩志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些什么……”客行开口。这句话分明像是反驳了。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怕你?“我只知道,要是你死了,我大概还会犯贱地哭上一场!一想到这个,我就看不起我自己!”
“……”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一定是不知道。“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难道你伤透秦素的心,她就不会在乎你?难道你气得爹娘把你赶出家门,他们就真的能不问你的生死?……南宫烁,你少看不起人了!”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怎么?气血逆行?很痛是吧?”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停手了,“被你伤的人,比你痛得多!你真的以为这样是为他们好?别自以为是了!”
“……”
突然发现,没有人敢出声。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要伤什么人,他要离家出走,他要生或是要死,到底关我什么事?我那么生气干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
可是……
“为什么,世上有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你有爹有娘,为什么要伤他们……”我哭了……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忍住了啊……我的亲人会为我的生死担忧吗?我还有亲人吗?……为什么什么都有的人,却不珍惜呢?不公平,这根本就不公平!
“汀儿……”他走过来,伸手。
“请回吧,南宫少主!”我擦干眼泪,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秦素,“我真的那么差……”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你,要死死远一点!”这样说的时候,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许久,才默默地开口,“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
“你回去关我什么……”
我还没有说完,他就伸手替我拭去脸上的眼泪。
“对不起……”他那样说道。
“跟我说做什么?”我瞪他。
他笑了,略有些无奈,“我答应你,回南宫世家,然后……再说……”他叹了口气,“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汀儿啊,你这样我就回不去啦!你知不知道从刚才开始,客路客忆客随就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看着我啊?这样不用等我毒发,我就得去阎王那里报到啦~”
无聊……
“还有,你一生气,我下次怎么去花月春风楼白吃白喝啊?不要啦,那里的姑娘很美的~”
为什么我会笑出来,真是太有损形象了……
“这样就对了嘛。”他也笑,随即,他一脸哀怨地看着门外,“……小忆,麻烦你,我的真气好像乱了……”
“是谁说我连运气都不会,不屑我给他疗伤的?”这种时候,也只有客忆才会这样说。
“我错了还不行嘛?”客行的表情真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呵呵,这样啊~考虑一下~”客忆立刻得寸进尺。
“你没事吧?”秦素立刻上来,伸手扶着客行。
客行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嗯。……谢谢。”
秦素突然红了脸,“……呃,你……”
这样就好了吧……我回头,却正迎上客随的视线,他的表情凝重,脸上丝毫没有笑意……我的心不由被揪紧了。
接下来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只是知道,自己一个晚上都只想着客随那时的凝重……原来,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心思却会远在天涯,根本无法琢磨。像是客行,像是客随,像是……我自己……
无巧不成书
后悔后悔真后悔……我那天干嘛要跑去骂客行啊?现在搞得秦素和韩志天天在我的店里开辩论大会,为了客行是先回南宫世家还是先去雪域的问题争个没完没了……唉,争就争嘛,干嘛动手?搞得我这儿隔三差五地就有人中毒或是受伤,唉,温文一定偷笑死了……
“胡说八道!南宫世家威震江湖,难道还找不着一棵小小的草?”韩志的声音,响彻云霄。
“绯叶炙心草畏风畏水畏光,天下有几处这样的地方?你以为是杂草啊?路边就一大堆!”秦素冷哼。
于是,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空气里更是多了一种奇异的香气。客行站在他们身边,一边摸着额头使劲地叹气,一边目送着店里的客人作鸟兽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去问南宫世家要赔偿啊?唉,我还是走吧,免得在这里被波及……
……
后院里的空气果然清新很多……哎?架子上那个白白的是什么?
“小白?”我盯着那只鸽子,鸽子也盯着我。
呵呵,是爷爷的信鸽呢!“来,小白乖,下来啊~”我抓起一边晾着的豆子,诱哄道。
小白侧开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不理我。
“小白~”人长得矮真是吃亏!
鸽子振振翅膀,继续不屑我。
死鸟!信不信我拆了架子?!
“小汀。”
这个声音让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在做什么呢?”客随走过来,略有些不解。也是,像这样围着架子转来转去,是很傻……
“没什么,是那个……”我刚想伸手指着鸽子,好证明我的神志绝无异常,但是就在那一刻,小白却展翅,悠然地飞下,落在了客随的肩上。
哎?什么啊?小白是爷爷养大的,平时最拽了,连我都不怎么理。偶尔让它送个信,它都要摆架子的,今天怎么会……难道……小白是母鸽子?
客随将鸽子抱下来,交给我,“信鸽啊。”
“嗯。”我感激地接过,就感觉小白在我手里一阵挣扎。我刚取下信笺,它就又飞回了客随肩上,还亲热地啄啄客随的头发。
死鸽子,看我不把你煮了加菜!等等,我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不是连鸽子的醋都要吃吧?算了,看信要紧!
“……”我愣愣地看着信笺,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客随轻声问道。
“呃,我爷爷说他要回来。”我抓抓头。不明白啊,他一直云游天下,乐不思蜀,偶尔捎个信也是谈谈旅行感想,寄个土特产什么的。怎么这次要回来?
客随轻轻皱了皱眉头,一抹不安在眸中掠过。
“大概是回来过年吧……”我自己解释给自己。不知道,爷爷看到我这儿有这么多来历不明的男人,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抬眸笑望着客随,却发现他的视线凝在别处。
“呃……”
他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很好啊。”
“嗯。”他在想什么……
“我先回房了。”他又一次将小白交给我,转身离开。
我紧抓着小白不让它再去骚扰别人,脑子里却突然空空的……唉,我是怎么了嘛……
……
爷爷那种人说回来就回来,一向就不管别人的情况。做孙女的,真是好无奈啊……我扛着拖把,拿着抹布,拎着水桶,站在爷爷的房门口,叹气。我还以为他一直不回来了呢……说起来,这间房间我也有一年左右没有踏足了……打扫起来一定很吃力……
果然,我一开门就咳了个半死。许久不开门开窗,房间里阴暗不说,连空气都是霉的。这种蛛网积灰的程度,爷爷看到准会发飙。要从哪里开始打扫起来呢?突然,我瞥到了一样东西,弄得我背上一阵发寒……
糟了……我看着床边摆着的一盆花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想想四年前,爷爷宝贝似的把它捧回来,养在了屋里。开始我还会给它浇浇水,让它晒晒太阳什么的,但时间一长,我便把它忘了个一干二净。大概是死了吧……不能全怪我啊,他自己拿回来的,就要自己照顾好嘛。但是……唉,爷爷肯定会发飙的……
我走过去,抚去花草上的灰尘。嘿,好像没死嘛!虽然盆里的泥都干裂了,但是花草的叶子却还饱满,丝毫没有打蔫的迹象。哇,奇迹啊~呵呵,命真是硬,叶子红红的,还蛮好看的嘛……哎?红红的?……“绯叶”?我立刻放下拖把,搁下抹布,撂下水桶,把花盆抱了起来。“畏风畏水畏光”?这些条件这里倒是全符合呢。这样都死不了……难道……
我立刻捧着花盆,直冲楼下。
楼下,秦素和韩志正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二轮辩论。
“小秦!”我把花草捧到她面前,开始喘气。
“……”秦素的那个表情,明显是惊愣。“绯……绯叶炙心草?!”
真的啊?!
“姐姐,这是哪里来的?”秦素一把拿过花盆,难以置信地盯着它。
“我爷爷房里的……真的是绯叶炙心草?”不是这么巧的吧?
“嗯。”秦素点了点头,然后转而疑惑地盯着我。
“呃……这是我爷爷带回来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怪花咧……”不要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啊。
“它多大了?”秦素又问。
“绝对超过三年……”这一点大可以放心,我估计就有这么长的日子没给它浇水……
周围有些奇怪,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欢呼的吗?不过,这件事情确实发生得太过离奇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应该的……
“看到没?我已经有绯叶炙心草了!他当然应该跟我回雪域!”秦素抱着花盆,得意地看着韩志。
我听得差点晕倒。
“胡说,就是因为已经找到它了,少主才更该回南宫世家!”韩志此刻的反应真是敏捷。
“哼!草是我的,我就不给南宫世家!”秦素侧目。
“你……”
于是,上午的一幕再次重演……
我回头,客行正一脸古怪表情地在发呆。
“怎么了,你应该高兴啊!”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他的嘴角抽动一下,“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被耍了……”
呃……是啊,这样的事来得是有些突然,而且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人要接受现实啊……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不是吗?
客行笑了一下,“我总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哎?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意思?”
客行无奈地叹口气,“什么天大的事,到了你这里,都像是风过花落,自然而然地,就变得没事了……你说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他笑着,神采飞扬。
有吗?我这儿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没有吧……
“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吧?”他依旧笑着,抬头看了看四周,“醉客居,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吗?……你不要说得那么玄啦!我很怕鬼神一类的东西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感激,“幸好,我来了。”
“呃……不客气。”我想了半天,只能答这一句。
他笑笑,走到了秦素那里。“你们不要争了啦!好烦哎~”
“少主,您会回南宫世家的,对吧!”韩志扛着大刀,气红了脸道。
“呃……这个……”
“你得回雪域,解药的事刻不容缓!”秦素也不相让。
“呃……那个……”
“少主!”
……
我知道,客行现在一定很后悔加入了这场辩论之中……唉,烦死了。不管他们了,我做我的……我要做什么来着?啊,对了,打扫!快打扫吧!我可不想多一个人发飙啊……
……
呼,没有想到,光是让地板恢复原状,就用了七桶水……打水很累的唉……楼上楼下地跑。可是,我还有桌椅呢……算了,谁叫我是人家的孙女呢?
刚要跨进后院,就听见了君临娇媚好听的声音。
“……奴家可不是在求你噢~随哥哥~”
那一刻,我停下了步子,拎着水桶站在那里。近冬了,院里堆着柴,这样站着,是不会被看到的。
“哦?”客随笑了,“那是什么?”
君临玩着一缕头发,一脸的俏皮,丝毫没有上次伤心欲绝的痕迹。“是警告,随哥哥。”
“你认为有用?”客随眼神有些异样,没有那种惯有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意的狡黠。
“呵呵……”君临笑得开心,“如果有用的话,奴家何必亲自来?要知道,姐姐可是不喜欢见奴家啊~”
“那就快点离开吧。”客随轻蔑道。
“那可不行~”君临蹙眉,“妈妈会说奴家的呀~你还是跟奴家私奔吧~”
私奔?什么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客随侧开头,冷哼一声。
“不要这样子嘛~”君临依旧笑着,“老爷子快回来了,你也不想拖到那时吧~”
不明白,他们究竟是……
“谁?”客随突然开口,语气里略有杀气。
被发现了吗?……也是啊,客随的身手也不差啊……我刚想走出去坦白,顺便问个清楚,一个声音却悠然地响了起来。
“是我。”客忆笑嘻嘻地从另一边走出来。
“你……”客随皱起了眉。
客忆望着他,“是我,总好过是其他人吧。是不是,客随哥哥?”
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客随他……
“不和这位姑娘私奔吗?”客忆踱过去,看了一眼君临,“她可是个美人哪……”
君临笑了,欠了欠身,“奴家不敢当~”
“想怎么样?”客随双手抱腰,一脸的满不在乎。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我是不知道。”客忆开口,语气里尽是笑意,“但是,你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我倒是第一天就知道了。西夏和大宋是什么样的关系?你却轻轻松松地跑来了这个江南小镇……还有你那身诡异的功夫,要说你是正派人士,那才是笑话……”
君临的笑犹如银铃轻震,“这位小哥哥真是好眼力~”她走过去,伸手搭着客忆的肩,“所以奴家才要他私奔,免得被你们这些精明的给害了,你也帮我劝劝他啊~”
“不考虑考虑?”客忆冲君临笑了一下,又看着客随,“若是以私奔这种名目,即使你不辞而别,汀姐姐也不会太难过的。别的事,也可以不再追究。”
“哦?”客随不禁笑了。
“别说你忘了啊。”客忆一手叉腰,一手凉凉地扇风,“你到这儿的第一天不就把这里翻了个遍吗?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但是,新来的客人这样,未免太有失礼数了吧……”
“既然都知道,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客随不以为然地叹口气.
不知不觉地,胸口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
“我本该杀了你的……”客忆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随意得让人心寒,“可是姐姐好像很喜欢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听这位姑娘的话,趁早抽身……否则……”
“你真有自信能杀了我?”客随身上的那种温柔瞬间褪尽,空留下令人窒息的敌意。
“那倒没有……不过,同归于尽的把握倒是还有……”客忆笑着,“但是,我这个人很怕死的~说不定,我会去跟大家说明一切,客路哥哥若是出手的话,便有十成的把握吧。只是……不知道,姐姐该有多伤心呢……”
“呵呵,就是啊~小汀姐姐单纯得很,依奴家看啊,她是真的喜欢你~要是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是骗她的,不知要多伤心呢~”君临的眸中突然多了一种闪亮的神采,“若不是这样,奴家何苦演这场戏,平白地招姐姐怨恨?”
假的吗?温柔也好,关怀也好,甚至是与他相关的爱和恨,都只不过是演戏,是骗人的吗?
“客随哥哥,我们也是相识一场,无怨无仇的。你现在就走,我自然一个字都不会和姐姐提起。”客忆叹口气,“你虽不是好人,但到了今天都没有动手,对姐姐也算有情……你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吧……”
客随移开视线,沉默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突然觉得,好冷……
“你认为,你说了,小汀就会相信吗?”
这一句话,打破了我抱持的微小希望。我的心脏仿佛一瞬间恢复了,开始清晰地跳动起来,用那种狂乱的节奏。
“的确。”客忆的表情轻松,“要她相信你是来害她的,的确很难……我也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被教训……”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却从没有仔细地去想过……
“可是……”客忆的笑容里,尽是狡黠,“这一次可不一样……你说呢?汀姐姐?”
我手中的水桶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这儿,不……应该说,就是知道我在这儿,他才故意走出去,故意将一切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地相信,才能真正地死心。可是,他不知道,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宁可就这样,相信客随的温柔……
我不敢走出去,甚至不敢看客随的表情,我只知道,此时此刻的我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我就那样转身跑了出去,怕他们看见我的惊惶失措,怕他们看见我的自欺欺人,怕他们看见……我强忍了好久的眼泪……
残局
才是十二月,却下起了雪来,今年的冬天怕是要比往年冷……
“小汀姐姐?怎么了?”秦素的声音,空灵清澈,听起来也好冷哦……
“没什么……好冷……”我摩擦一下肩膀,开口。
“冷?”秦素不解,“……”
“好啦,你从小在雪域长大,当然不怕冷了。当别人和你一样啊?”客行笑道。
“这样。”秦素看了看我,“病了要去找秦川啊……”
这句听起来怪怪的。
我看着客行和秦素,还有忙忙碌碌的韩志。经过七、八天的激烈讨论,终于决定是先回南宫世家……可是,要是回家过年的话,再不启程就来不及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不舍吗?
“怎么了,汀儿?”客行走过来,双手按着我的肩,“这么不开心的样子,舍不得我?”
我也不想……可是,只要一想起客随的事,我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笑不出来……
客行的笑,让人觉得安心,“好了,我会回来的,你这里的酒,我可还没喝完呢!”
“嗯。”其实,不回来又如何呢?如果一开始就不相信的话,即使失望了也不会太伤心的……相信别人每一句善意的安慰,是小孩子的行为吧……
“唉~”客行叹气,“我终究不是你的心上人吗?自己烦恼成这样,却不愿意告诉我吗?”
什么啊!不是这种原因啦……
“胡说!”我忍不住开口。
他的眼神里,尽是怜惜,“这样才对。要知道,你可是除我爹之外,这世上唯一一个敢教训我的人,(奇*书*网*.*整*理*提*供)这么消沉我会伤心的~”
乱七八糟的……什么啊,拿我跟他爹比……
“笑了就好了……”他摸摸我的头。这样做的他,却让我想到了客随……
“少主,该启程了!”属下们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愉悦。
“好。”客行笑了笑,“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我回答。
秦素也走上来,“多加件衣服啊。姐姐可是我第二想救的人呢……”秦素的话,无论用什么样的口气说,都绝对不是谎言。
正目送他们两个上马,韩志走了过来,表情有点鬼鬼祟祟的。
“汀小姐。”他一脸严肃。
汀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的?
他看了看身后的弟兄,“您虽不是江湖中人,但论信义,论胆识,论魄力,都非寻常女流之辈可比……我和弟兄们商量过了,回去之后和主上好好说说,一定让您做大!”
做大?什么大?……呃……难道是正房的意思?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啊?这个误会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被澄清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韩志倒是红了脸,“我……属下也觉得,您才最适合少夫人的位置……就是这样……”
说完他便上马走人。
我不由苦笑。看样子,这个问题有待明年来解决啊……
……
捧着白菜,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漫天飞舞的雪,像是花瓣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那种懒洋洋、慢悠悠的架势,带着依依的不舍……
记得以前,爹还在世的时候,这样的下雪天,他就会暖上一壶茶,在房里教我下棋……可是,那时的我,却连棋子的拿法都还没学会,更不用提对弈了。爹会在棋盘上摆上棋局,慢慢地教我解……他留下的最后一局,是在出征的前一夜。那时他说,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该解开这局棋了。可是……我没有……是不是因为这样,爹就再也没有回来呢?……小的时候,我曾那样想着……以至于到了今天,看着那局棋,我还是会隐隐地伤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落在脸上凉凉的感觉消失了……我这才回过神来……
“客路?”
客路站在我身后,替我打着伞。
“啊……呵呵,看着看着就傻掉了!”我指指天上的雪花,道。
他抬头,看着天空,“看雪?”
“嗯。我们这儿不常下雪呢……”我拍拍白菜上的雪。
他依然看着天空,眼神里有着一种莫名的虔诚。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种表情,让人不自觉地想顺着他的眼神,看着他所看着的那片天空。
雪依然悠然地落下,沾湿了他的眉睫。我这才发现,他手里的伞,只是遮在我的头顶,而他自己却站在这纷纷扬扬的雪里。
没人教过他怎么撑伞吗?我伸手,将伞轻轻推了过去,挡住了他看着天空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如同孩童一般的明澈,“真的看着看着……就傻掉了呢……”他说的时候,伞又斜过来了一点。
不是这样的啦!我从他手里拿过伞,站得靠近他一点,让伞稳稳地撑在两个人的头上。这样才对嘛。
“你不冷吗?”早就想问了。这样薄薄的单衣,真的光靠内力就能保温吗?不是真的吧?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是不是真的啊?我穿的已经很多了,可是还觉得冷呐……”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他并不回答什么,只是静静地笑了。
事实胜于雄辩!我把白菜放下,伸手拉起他的手……温暖就那样毫不吝啬地传达了过来。
“真的啊……”我惊讶地抬头,却发现他比我还惊讶。……呃,现在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可是拉着一个男孩子的手哎……呃……
他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糟了……我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不自觉地去“非礼”别人?……这种病,能找温文看吗?
“小汀……”
我的脑子因为这个声音变得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迅速地捡起地上的白菜,准备走人。
“等等!”客随的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焦急。
伞?我立刻回头,把伞塞回客路的手里,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不知道……我还能躲多久……
……
雪下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停……
坐在房里,焐着热茶,真的很惬意啊……不经意地,看到一边榻上放着的棋盘……我走过去,伸手摆棋。爹留下的残局,我已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黑和白,并没有日月阴阳那般复杂,但是,我却从没有猜透它们所演绎的一切……
不用看了啦……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是看了十几年了……也不是这么难的吧?早知道这样,我就去问爷爷了。……呃,还是算了,爷爷的棋艺,好像比我还差……
想着想着,有点饿了呢……啧,客行一走,都没有人做夜宵了呢……以后我是不是又要做菜了?唉,真辛苦。算了,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吧!
下楼,就听到琴声,那样孤寂地回荡在黑暗里。
客随吗?
我拉紧了衣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走向琴声的方向……他说过,要教我的呢……可是,我这种……呃……朽木,看样子也是学不会的,幸好,没有让他教……
不敢走出去,只是在这里,远远看着,心里居然也会好受一些。
虽然是去后院的台阶,算是在屋内,但是那样张扬的雪花,还是会飘进来,这样坐着,不冷吗?还是,他像客路他们一样,即使一个人,也能让自己温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呢……
突然,弦断。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自觉地跑了出去。
“你没事吧?”我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这样都会断弦,一定很痛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
呃……我立刻松开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
“你不应该走出来的。”他笑了笑,一如往常般的温柔,“……你这样,我就不能不辞而别呢。”
为什么一定要不辞而别?不离开不行吗?我没有生你的气啊……
“你在说什么呢?”装傻,如果这时我还能做什么的话,只有装傻。
“那天,你都听到了吧……”他开口,语气里混着苍凉,“我若留下来,一定会害你的……”
我真的不明白啊。我和你不是萍水相逢吗?你根本没有刻意接近我,反而是我刻意接近你,让你留在醉客居的啊,为什么你要害我?到底是什么理由?可是,此刻的我,却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理由,我所能想到的,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
“没关系……”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留下来,也没关系……”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笑道:“傻丫头……这叫引狼入室哦。”
不……我不相信……即使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温柔,要怎样的演技才能伪装出来?如果一切是假的,那就一直假下去好了!我不在乎!
“知道我为什么来中原吗?”他拉我在他身边坐下,替我拍掉身上的雪花。
我摇头。
“我家是在宋夏边境的一个小村……”他叹口气,一脸的哀伤,“那年宋夏边境动乱,我娘救了一个大宋的将士,他们两情相悦,后来便私定了终身……猜也猜出来了吧,那是我爹。后来,他执意要回宋军大营,他临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向我娘许诺,战事一结束,就会回来……可是,他没有……我娘却那样执着地等着他,等到的,却是他和别人共结连理。他最后也不过是个贪慕富贵的伪君子……毕竟,骁骑大将军的女儿比起一个西夏民女来得金贵多了……”
突然明白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娘太傻,她一直都相信着这个男人……相信即使是这样,他也有他的苦衷。可是我不相信……”他说的时候,眼底燃着悲怆,“抛妻弃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小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宋国,找到那个人,然后,把他欠我们呣子的,统统讨回来。”他转头看着我,“至于,将他从我们呣子身边夺走的人,我一样也不会放过……二十几年了,我终于知道,在一个小得无名的镇上,有一家叫做醉客居的酒楼,而他,就在那里……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见到的那个非报复不可的人,却比我还凄凉……”
好乱。突然之间,没有办法思考……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一定是找错人了……”我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着。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笑望着我,“知道为什么我不告诉你我的真名吗?”他的眼神里有比我更深的无奈,“我的名字叫江怀。‘纵隔江山,怀君如故’,我娘,真是傻得可以……”
“江怀……”原来是这样吗?“纵隔江山,怀君如故”……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样的……
“你一直都说,你爹是个‘完人’……只可惜,天下,没有完人……”他的笑容渐渐消失,“若是他还在世,我便能和他做个了断……这,也是天意么?”
“不是的,我爹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不反驳的话,我该怎么办?承认吗?
“那么,你是说,他娶你娘是迫于无奈……丝毫没有爱么?”他的回答,让我愕然。
“不是的……”我不能哭,至少现在,我不能哭。
“那么是什么?”他看着我,笑得凄凉,“若他是对的,我这二十多年,便是错的吗?”
怎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是在做梦吗?是在做梦吗?可是,好冷,冷得好真实……
“……你也答不上吧……”他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他死了……什么都不用再管了,可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想不起爹的笑容……如果这是真的话,他就是我的哥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熟悉的原因吧……现在才真正地发现,他跟爹,真的很像……那种因为血脉相承,才有的神似……是我吗?是我抢走了爹吗?是因为我,他才失去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吗?
“我下不了手呢……”他低着头,笑了一下,“明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报复的啊。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没有办法下手……你这个傻丫头,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他好歹也是一介武将,就没有传你一招半式用来防身?”
看到他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忍不住地想哭。
他深深地看着我,随即,将我拥入怀中。
原来,可以这样温暖的……
“别哭……”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听那个什么的话,跟她‘私奔’的……”
不要走……只是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即使伤心也好,流泪也好,只是不要用那种方法,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我……
“……我想了很久,该不该告诉你……”他伸手替我拭着泪水,“虽然,你也有权知道……就当是我的报复好了,伤不了你的人,至少,让我伤你的心,行么?”
为什么,是用这样的方法问我?我有资格说不行吗?就算,你真的出手伤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说不行?
“伤心一会儿就好了……”他轻轻推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会离开这里。在那之后,把这些事统统忘掉,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做得到吗?
“其实,一直有很多人守着你。所以,以后,不会再有我这样,不远千里来伤你的人了……”他笑着,笑得温柔。
“别走好不好?”我抓着他的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看着我,轻轻叹气,“傻丫头……”
“哥……”这样的称呼,好陌生。
他愣了一下,伸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我暂时还不会走……至少,等那个人回来……”
爷爷吗?若是等到他回来,又要怎么样?
“放心,我只是要问他一些事……”他笑笑,“得到了答案,我就能没有遗憾地离开。”
可是,我会有遗憾啊……
“回去睡吧……小心又病了……”
他那样说着,让我无法拒绝。
……
那一夜,我没有睡,只是看着棋局。原来,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可是……为什么月姨口中的爹和客随口中的,会那样的不同呢?究竟谁才是正确的?
这才明白,爹留给我的残局,也许穷尽我这一生一世,也无法解开……
真真假假
雪下了好几天,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那样阴冷的气候,仿佛连我的思绪都冻结了似的……
哥哥么……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原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亲人啊。这不,多了个哥哥……爹,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他?……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心酸起来,连看着他都会觉得伤心……
这时,他回头,冲我笑笑。
我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他对我笑,我一定会对他笑。
“咳咳……”客忆在一边死命地咳嗽。
真是的,咳什么咳?病了就去找温文嘛!我立刻瞪他一眼。
客忆无辜地看着我,随即又冷冷地望向客随。他就那样开口道:“姐姐是决定,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会一如既往地待他吗?”
“是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那是我欠他的,他做什么都可以。
“……”客忆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汀汀,汀汀,不好了!”月姨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
月姨看了看店里,随即伸手指着客随,“快点让他走啦,老爷子回来了!”
这么快?……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哎,汀汀,你发什么呆啊!晚了就来不及了!”月姨一脸的急切,“你不是想看着他死吧?”
“我……”
“哎呀,来不及了!快走啦!”月姨拉起客随的手,就往外走。
突然想到,如果月姨知道他的生世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月丫头,这是要去哪儿?”
那是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而且,是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那个已经销声匿迹了好久的爷爷,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相见不如怀念的冷漠。这么多年了,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英气逼人,一样的不可一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老态。
月姨的脸色瞬间变白了,“老……老爷子,”她换上一张笑脸,“没有啦,这不是带着客人去店里嘛~”
爷爷会信那样的谎言吗?
“当老子是傻子啊?”爷爷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今天谁也别想走!”
“爷爷……”我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爷爷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移开了目光,冷冷地扫视了店里一番。“哼,月丫头,这店里怎么那么多闲人?”
月姨怯怯的,不知该怎么答。
“那是我的伙计。”我走出柜台。
爷爷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分明有责怪。“也罢,老子先解决这个小子!跟我上楼来!”
爷爷说完就径直上楼。从我懂事那天起,就知道,爷爷一直是用命令的口气说每一句话的。
……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爷爷的话音还没有落,桌子就因为他的猛拍悲鸣起来。
客随丝毫没有畏惧地直视着他。
“爷爷,”我有些明白为什么爷爷这么急着赶回来了。他一到店里就找客随的麻烦,显然是月姨飞鸽传书,告诉了他些什么。但是,客随的真实身份,他可能还不知道,“他是……”
“你不要Сhā嘴。”爷爷缓和了口气,对我道,“他是什么东西,老子清楚的很!”
客随笑了笑,“是么?”
“废话!”爷爷吼道,“看你那德性,老子就知道!”
知道什么?难道,爷爷他……
“好,既然你知道,我有话要问你。”
客随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的爹。无论爷爷怎么发飙,爹总是一副处变不惊,若无其事的样子……
“问个屁!老子一个字也不想答!”爷爷冷哼,“老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老老实实滚回去,老子就放你一马!”
爷爷究竟知不知道客随是谁啊?
“爷爷,他是……”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爷爷转头教训我,“这样的人你也留下!”
他不是什么“这样的人”,他是……
“只要你答了,我自然会走……”客随的声音,依然冷静自若。
爷爷立刻瞪向他,“混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跟老子提条件?”那一刻,桌子在爷爷的掌下变成了一堆废柴。
“你可以杀了我,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客随又笑。
“哼!”爷爷皱起了眉头,“真他妈的!跟那混帐东西一个性格!老子是哪辈子造了孽,才生出那种混帐东西来!”
混帐东西?爷爷一直是这么叫爹的呢……原来爷爷真的是知道的,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执意要赶客随走呢?
“听你的口气,你早就知道我和我娘的事了吧?”
爷爷站起来,走过去,看着客随,“是又怎么样?”
“即使这样,还是让他娶骁骑大将军的女儿?”客随的声音里有很浅很浅的哀伤。
“别侮蔑老子!老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那种龌龊事来!”我相信,如果爷爷房里还有第二张桌子的话,命运一定和第一张一样……
“那么,是他自己自愿的了……”客随笑了,一脸的了然。
“若是自愿的,老子倒高兴了!”
“那么……为什么?”客随有些不解。
“为什么?老子还想问为什么呢!”爷爷看了我一眼,“老子怎么知道这世上有那种别人临终前托付什么,就答应什么的混帐东西啊?!他妈的,那混帐东西还是我生的!”
“临终托付?”
我想我能够猜到了。许是我外公吧……
“老子怎么知道这世上会有那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男人?老子要是和他一样,就不会只生了他这么个混帐东西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爷爷会反对我爹和我娘的婚事了。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官家,只是他知道,这样的婚姻一点意义都没有。既然他知道一切,就不能放任爹抛弃客随呣子。可笑的是,我曾经还很讨厌爷爷,讨厌他对爹爹那么凶。原来,错的是我……
“那我娘呢?”我突然这么问,如果,我爹是因为承诺而娶我娘的话,那么我娘是为了什么嫁给我爹的呢?难道,只是父母之命?
“世上竟然还有那种连自己不爱的男人也嫁的女人!老子这辈子,遇上你那对莫名其妙的爹娘也算是开了眼界了!”爷爷气得就要拿身边的椅子出气。
原来,事情是这样……那么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呢?
爷爷突然不再开口,只是略有歉意地看着我,“丫头,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是你,你爹娘是你爹娘……”
可是,为什么呢?两个互不相爱的人,为什么要结合呢?这样,对别人不是很不公平吗?……原来,我所相信的什么神仙眷侣,什么恩爱夫妻都是假的。原来,我的爹娘根本不值得称羡……甚至,让我觉得他们好可怜……而我,是不是更可怜呢?
“是……这样吗?”客随的声音里听不到喜悦。
“老子有必要骗你吗?老子还可以告诉你,他就是为了找你们呣子解释,才会第二次去西夏的!早知道他要死在那种鬼地方,老子就该一掌劈死他,省得他害人!”
客随有些犹豫地笑了,“原来……我没有被抛弃吗?……我这么多年,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老子管你做什么?老子只知道,老子这辈子只承认一个孙儿!别人想都别想!”爷爷就那样吼道。
为什么?既然,爹是真心喜欢客随的娘的,为什么不承认客随。
“爷爷……”
“不要说了!这小子本来就是铁了心来害你的!要不是看他没动你分毫,老子早就把他宰了!”
“可是他才是真正有资格叫您爷爷的人,不是吗?”他是哥哥啊。
“胡说!”爷爷瞪着我,“那是那个混帐东西惹出来的!干老子什么事!什么资格的,老子说了才算!”
客随笑了,“没关系,小汀,这样就够了……”
“哼!”爷爷又看着客随,“你倒是比你那混帐爹识事务。好了,快给老子滚吧!”
“不要!不要,爷爷。”我拉着爷爷的手,哀求。
“丫头,你是怎么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西夏军的走狗,见不得人的探子!你怎么为他说话?!”爷爷叹着气。
客随看着我,一脸让人心疼的温柔,“我说过的,得到了答案我就会走……现在,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我立刻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这种情况下,眼泪会不会有用?我不知道,但是,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没有办法控制。
“小汀……”
“不要走……”如果他走了,我该怎么办?他是亲人啊,我为数不多的,温柔的守护着我的亲人啊……
爷爷一把把我拉回来,“还不滚!要老子亲自动手啊?”
客随看了看我,转身。
“放开我!”我第一次,那样对爷爷吼着,“你放开我啊!”
“丫头,别傻了!”爷爷的手,好大的力气。
“我是傻,我就是要他留下来!怎么样?!”我费力挣开,刚跑了几步,却又被爷爷抓了回来。
“那种人有什么好?他是来害你的,你就不明白么?”爷爷的语气,又气又恼。
“我不在乎!”为什么这个时候,无论是疼爱我的月姨,还是老是自以为是的客忆,都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人愿意帮我呢?
“客随。”客路伸手,拉住了正要下楼的客随。
客路……愿意帮我的,终究是你吗?
客随看了他一眼,“……”
客路淡淡地开口,“她要你留下。”
“你敢留他,老子就杀了你!还不放手!”爷爷就那样对着客路吼道。
客随笑笑,“……我走了……替我照顾她……”他拿开客路的手,走了下去。
“不要……”不要走……至少,让我把欠你的还给你啊……“为什么?”我转头,对着爷爷喊道,“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让别人留下?我究竟算是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爷爷愣了,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我立刻跑下楼,跑到了店外,茫茫的雪中,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
那一夜,我一直在哭。我长那么大,都没有那样哭过。哭着哭着,睡着了;睡着睡着,醒了过来,就继续哭……那样反反复复中,天,就亮了……
突然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哭的了。是因为客随走了,还是因为我的爹娘根本不爱对方,或是因为我的亲人都不关心我了……只是那种伤心的感觉,那么强烈,让我无法自制。
再哭会晕的吧?我哽咽着站起来,打开了窗子。
不是这样的吧?雪停了,还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我那么伤心好不好?你就不能配合点,打个雷,下个雨,或者继续下雪来烘托烘托气氛?我突然笑了出来。果然,这个世界是不会因一个人的喜怒而改变的……我再伤心也没有用,爹娘都已经死了,客随也已经走了,我哭了那么久,又是为了什么?又能挽回什么?……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了吗?
我擦了擦脸,打起笑容,走出了房。
下楼,客忆正在摆桌椅。一看到我下来,表情立刻就变了。
“早。”我上去,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嗯,声音好像有点哑了。
“早,汀姐姐……”客忆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
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啊,明白了,爷爷的话是在房间里说的,他们没有听到。房外那一段,如果不知原委地看,的确很像是爷爷棒打鸳鸯……又被误会了哎……
“……姐姐,其实天下还有很多好男人,比如说……”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由笑了。
“笑什么?”客忆皱起眉头。
“嘿嘿……”我拍拍他的头,“你误会啦!客随是我哥哥啦!”
“啊?”客忆当场愣掉。
于是,我很负责任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哭过很久的缘故,说起这些的时候,奇怪的没有伤心……
“明白了?”
看客忆一脸傻傻的样子就知道还没有明白。不过,我可不负责再讲一遍哦……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去厨房,哭了一晚上,好饿……
依然是那种豆浆的香味。
“早。”
客路回头看着我,“早。”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地落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除了眼睛很红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呃……天涯……”
不会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吧?不用这么搞笑吧?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惊讶,只是担心。
我没有伤心过度疯掉啦!
“客随是我哥哥……”我只好笑着解释。
“哥哥?”他也愣了。
“嗯……”于是,我好心地又将事情讲了一遍。
“我该拦住他的。”听完我的话,他这样说。
突然觉得,客随是我的哥哥,那种“喜欢”只是血缘的亲近而非真正的喜欢,真是件好事……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自己也不知道。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的,那时只有他帮了我。
“我什么都没做。”他略显歉疚地看着我。
“呵呵,已经很好啦!”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真是讲义气!”
他笑了,“这跟义气有什么关系?”
“有啊有啊。你没看见客忆那家伙,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真是没义气,枉我救过他噢!”真是的,平时那么拽,一见到爷爷就怕得跟什么似的,真是没用!
“他一直都在帮你。”客路笑着,转身盛上一碗豆浆,递给我。
“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知道啊,他一直都在帮我。
“……”
“哼,原来你在这里!”爷爷的声音,打断了客路要说的话。
干嘛?赶走了客随,还要来欺负客路啊?
“前辈。”
拜托,他那种态度,你不要这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好不好?
“哼!前辈?你有把老子放在眼里吗?”爷爷走进来,死死地盯着客路,“你连老子要赶的人都敢留,胆子够大的啊!”
“……”
不能再这样了,爷爷是什么样的人,客路和他争一定会吃亏的。
“他是帮我的,不行啊?”我开口,顺便挡在客路身前。
“什么?你……你这丫头,昨天帮那个混帐,今天又为了这个小子跟我顶嘴?”爷爷瞪大了眼睛,生气道。
的确,我从小到大,没有跟爷爷顶过嘴……那也大部分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我没有机会啊!
“是啊!”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临场退缩。
“什么?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爷爷伸手指着客路,“看我不劈了这小子!”
“你敢!”动不动就要劈人,你什么毛病啊?!
“老子什么不敢?”爷爷立刻摆出架势。
“是啊!你连哥哥都能赶走,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声一点,至少气势要压倒对方,“你有本事先劈了我!”
爷爷微微愣了一下,“你……”
客路却将我拉到了身后,“前辈,她是一时情急才顶撞您的。您要发火,冲着我来就好了。”
哎?这是干什么?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那是我孙女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爷爷不禁笑了。
“没什么意思。”客路声音,依然是默默的。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一定是很认真地这样说着。
“好!有意思!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爷爷来了兴致。
“你敢!”唉?客路,麻烦你不要拦着我好不好?这种话,在别人背后说,气势会减半哎!
“哎,你这丫头……”爷爷伸手指着我。
眼看爷爷就要发飙,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直接向爷爷攻去。爷爷也不含糊,出手反击。
“哈哈哈……老头,怎么回来了也不来找我喝酒?”来者站稳了身形,是祁锋爷爷。
“祁锋?”爷爷皱眉,“你少来搅和,老子正要找人晦气!”
“哎?我说,老头啊,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安分点?人家小两口好好的,你搞什么?”祁锋爷爷立刻嘲笑道。
小两口?不是啦,怎么又搞这种事啊?发生在我身上的误会已经很多了哎!
“前辈……”客路开口,似乎是要解释。就是嘛,这种事,不能乱讲的呀!
“你闭嘴!”爷爷瞪了客路一眼。
那种口气真是太过分了!
“你那么凶干什么?别人说话不行吗?”我立刻吼回去。
“你……”
“看到了吧,老头?叫你不要瞎掺和。你这么欺负人家小伙子,小汀要心疼的呀~”祁锋爷爷的这种行为,应该是叫火上浇油。
“什么?我孙女的眼睛又不是脱窗了?满大街的好男人,非看上这种?”爷爷的火果然更大了。
“哎呦,老头啊,生气伤肝哪。我看这小子就不错嘛!你不要这么挑剔啦!”
什么跟什么啊!
“再胡说我连你也宰了!”
“来呀来呀,我倒是好久都没有活动筋骨了!”
“你——”
“你什么你?要打快点,我还要吃早饭哪~”
“祁锋!”
哎,好乱啊?!体谅我昨晚伤心了一夜,哭得都快脱力了好不好,你们一大清早到底在干什么嘛!……为什么,突然我就伤心不起来了呢?一定是这群人太吵了……
集
什么叫作“神龙见首不见尾”?看我爷爷就知道了,在他莫名其妙地回来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不禁怀疑,他的使命是不是负责将我身边的人统统赶走,然后留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呵,这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爹和我娘?算不算是对我的一种惩罚?……快过年了,就这样,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吗?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呼,集市上可真热闹。虽然开店很重要,但是快过年了,办年货更重要,即使只有一个人,也不能太冷清了。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山人海。嗯,邻镇一年一度的年集,可真是不同凡响,这架势,可能比去年更热闹吧。
“汀姐姐,我要买焰火!”客忆开心道。
“不行,浪费。”焰火,那不是跟烧钱没有什么区别?
“不要嘛~买给我啊~”
什么表情啊?你好歹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最近还比我高了,不要用这种死缠烂打的办法好不好?
“好了好了,买完其他东西再说啦。”挡不住了。
“姐姐最好了!”客忆连眼睛里都闪出了光。
我叹口气,看着面前的人堆,深吸一口气。年集,我来了!
……
我就知道,今年实在是太挤了啦!我看着面前的人流。这样就被冲散了?他们应该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是,待会还要买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早知道,就手拉手地走路了……还是我顺便买匹马,或是骡子比较好?
我正胡思乱想,冷不防有人推着车冲过来。
“前面的人快让开,我停不下来——”
哎?
我愣了,这样的事也有,我是不是最近特别倒霉?我立刻闪到路边。等等,前面的那个人是……
“客路,小心!”我大声提醒。
客路转头,随即抬脚,那辆板车当即稳稳地停了下来。
我的小心是不是喊的有些多余?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依客路的身手,一辆板车能伤他多少?说不定,他还会翻个潇洒的筋斗避开什么的……这么想的话,我的确有点傻噢……
在围观人群的掌声中,客路走了过来,“你在这。”
明摆着的。
“呃……客忆呢?”
客路摇摇头。
“算了,人太多了。我们走吧,还有好多要买的东西……”突然觉得周围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干什么?我又不是年货……
“刚才,谢谢了。”客路开口。
真是好人,那个明明不算帮忙的说。
“呃,不客气。”找个台阶下。
“哇——快去看啊,比武招亲啊——”
哎?在年集上比武招亲,有空噢!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来了,这样想想也蛮有道理的。
“去看看。”我笑着。最近的气氛太阴郁,是该找些乐子高兴一下。
客路点点头。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不会拒绝的。
我后悔了……人那么多,我不想挤进去了,可是,我已经挤不出去了……
擂台上打得火热,我却连比武招亲的那个姑娘的脸都看不清,有什么劲嘛!
“哎,这不是汀姑娘?”一边有人招手。
好像有点眼熟……谁啊?
“汀姑娘不认得我了?我是齐大哥的兄弟啊~”
怪不得我认不出,小齐的兄弟那么多……
“来,汀姑娘到这儿来,看得清楚啊~”他殷勤地叫其他兄弟让开一条路。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拉着客路,一边给笑脸,一边往前走。
哇,在这里果然视野开阔。嗯,这个姑娘还是挺漂亮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秦素和君临,我发现,我看着其他姑娘,都不常用“美”这个字了。
“哇,好厉害!”我刚想拍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拉着客路的手。“呃……”镇定镇定。
他看着台上的比试,似乎没有注意到什么。这种时候,赶快装什么事都没有,我立刻收回手。
“那个姑娘好厉害。”小齐的兄弟开口,“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打败她噢。”
“你怎么不上去试试?”我笑望着他。
“哎呦,汀姑娘说什么呢?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他陪着笑脸。
也是,小齐的兄弟大多是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上去丢人了。
“对了,汀姑娘,我一直想问了。您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我们大哥这么给你面子?”他小心地问道。
恰巧,人群爆出了一阵欢呼。我立刻装傻,“你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没,没什么。”
“那里的人快让开!”
又让开?这次又是什么事?
我刚转头望向声源,客路的手就在那时伸了过来。他接住的刀锋近在眼前,离我的眉心,仅仅一寸之遥。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姑娘,没伤着你吧?”那个比武招亲的姑娘跑了过来,在擂台上蹲下身子道。
“没……”吓到……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姑娘又看着客路。
客路放下那截断刃,甩了甩手上的血,平静地摇了摇头。
会有人用血肉之躯的手接刀子吗?
“客路,你不要紧吧?”我立刻拉起他的手,真是的,如果刚才装傻一直握着他的手,他就不会去接刀子吧?好多血……
“不碍事。倒是你,没事吧?”他看着我,道。
我怎么会有事?受伤的是你哎!我立刻拿出手巾,替他把伤口包上。“我们回去吧。”还是回去看大夫比较保险。
他竟然笑了,“没关系。不是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吗?”
“这种……”我刚想发表人的健康比东西重要的多的理论的时候,冷不防那个姑娘摔了下来,正巧把我压倒在地。
“哈哈……我把你打下擂台了,你就乖乖地嫁给本大爷吧!”台上那个断了刀的男人一脸阴险的笑。
什么?这样卑鄙的事也有?
那姑娘站了起来,狠狠地瞪回去,“你已经输了!”
“什么啊?我不是把你打下去了嘛,怎么,想翻脸不认帐?”
猥琐啊,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一旁的人开始跟着起哄。
我立刻起身,“哎,你要不要脸啊?”压得我好痛,“卑鄙无耻,还要人家嫁给你,做梦!”
“嗯?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哼,今天心情好,“我非要管,怎么样?”
“哼,你自找的!”
我当即就发现,一群人将我们围了起来。
人多欺负人少,真是太不要脸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汀姑娘,拿出你的真本事!”小齐的兄弟开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让开。”客路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漠然。
“哈哈哈……小子,你是不是吓傻了?”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客路用真功夫呢……这样的局势,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在想的那个瞬间,几个人就倒地了。
客路的手里拿着刚才的那截断刃,刃上已经有了血迹。
好……好厉害……
那个猥琐男子的脸色当即变了……“你,你是什么人?”
客路依然是用那种认真和漠然,缓缓地道,“伙计。”
众人都愣了,我也愣了,不知怎么的,好想笑。
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就看见那群人跌跌撞撞地逃走,留下一句,“你给我记住——”
围观的人中立刻又爆发出了掌声。
客路放下手里的断刃,突然转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不由问道。
“呃……”他略有些不安地开口,“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是吧……我不禁笑了,“没有,不重,一点也不重。”不知道我这个算不算是安慰。
客路点了点头,好像是接受了我这样的回答。他走过来,站在了我身边。
“汀姑娘……”突然,小齐的那群兄弟热泪盈眶地看着我,“我们上次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记在心上啊~~”
什么?噢,上次调戏我的事啊?不用态度反差的那么大吧?
“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故意的,您也别记在心上~”
客路有些不解,“什么?”
“啊,没什么。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不由笑了起来,真是的,见风转舵得还真快。真是让人佩服。
“公子……”
我回头看着那个姑娘,天,她的眼睛里那种是叫仰慕吧?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她看着客路,脸颊红红的。
这算不算英雄救美?接下去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嗯。”客路这样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不过,他一向是这样的。
“……”那姑娘当即没什么可说的了。
“呃。姑娘不用客气,应该的……”我立刻圆场。好像,是我开口帮她的吧,为什么她就不向我道谢?
那姑娘点点头。“不知,可否请教公子大名?”
“客路。”
这个,不是他原来的名字吧,这样告诉别人好吗?
“不知……”
我是不知道这个姑娘还有多少要请教的,但是,客路指间渗出的血,我可是看得够清楚了。
“对不起,姑娘,我们还有事要做。不如,你继续比武招亲吧。”我开口,笑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看了看我,随即点头,“后会有期。”
“呃……后会有期。”我也随便拱手行礼,随即拉着客路离开。
这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我立刻退了几步,那黑影重重地落下,竟是刚才那个猥琐的男人。
他已经昏了过去,伤势绝对不轻。
有人缓缓地走了过来,约莫二十五六,俊秀儒雅,丝毫没有戾气,但是谁都猜得到,那种惨重的伤势绝对是出自他手。
“好久不见,小七。”他笑着开口,眼神越过我,落在客路身上。
客路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伤者。“……”
那人笑着,“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容不得有人伤你。这样的家伙罪有应得,不值得你同情。”他那样悠然地解释。
弟弟?可是,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个人意见:客路比较帅……
“怎么?不高兴见到我?”那人走过来,右手轻轻按着客路的肩。
客路摇了摇头,“没有,二……哥。”他的话音里有明显的断层。
“这位姑娘是?”那人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叫江汀。”客路的样子不太对哎,是不是伤的缘故?
“江姑娘……”
他虽然是想自我介绍,但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又是看着好戏的样子。是不是去附近的茶楼,会比较好呐?
……
“在下姓任,家里排行第二。叫我任二就行了。”那人笑着,有礼道。
任二?那如果客路是他弟弟,他又叫客路小七,客路的原名岂不是“任七”……不要啦,好怪噢。……等等,他妈生了七个?好厉害……
“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也是缘分。”任二笑着,“说起来,小七你离家也有半年了吧……”
家?他有家。那为什么要对我说自己只求一个容身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家?
“嗯。让二哥您操心了。”客路的回答恭敬,丝毫没有兄弟之间的亲昵。
“说什么呢。哥哥担心弟弟不是应该的么?看你过得不错,我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任二的笑里全是超越他年龄的慈祥。
过得好吗?不是很奇怪吗?虽是替客路教训了刚才的猥琐男,但客路手上的伤,他只字未提不是吗?如果真的关心的话,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任公子怎么会到这儿来?”有古怪!问问。
“噢,帮朋友做事,路经此地。”虽然是搪塞敷衍,任二却答得理所当然。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他们兄弟间的事,我管不着啊。而且,客路也没说什么,不是么?
“你们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就先走了,你们慢聊。”我笑着起身。
“江姑娘慢走。”任二依然有礼地答道。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路,他看着手里的茶,用那样深邃的眼神……
怎么了?我迈步走下茶楼,但却不自觉地频频回首。这样的行为导致我差点撞上人。
“啊,汀姐姐!”那个被我撞到的人哀怨道。
“哎?小忆?”我回过神来。“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找你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看看比武招亲嘛!”他笑着,揉着头,“正好口渴了,所以……”
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是蛮巧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想到那盆绯叶炙心草。
“姐姐,笑什么?”客忆叹口气,“客路哥哥呢?走散了?”
“没有,他在上面,和他哥哥一起。”
客忆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他有哥哥?”
“嗯。”有什么奇怪的吗?不可以有哥哥的吗?
他笑了一下,举步上楼。“见识见识。”
真是的。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放心。
总觉得气氛怪怪的,看到客路和任二坐的那张桌子就更加深了那种感觉。怎么那么阴沉?
“客路哥哥!”客忆走过去,“吃东西也不叫我!”
客路抬眸,依然是那样深邃的眼神。
“啊,你就是客路的哥哥吧!我叫客忆,是汀姐姐的伙计。”客忆笑道,完全没有让任二说话的空隙。
“啊,还是不吃了!老板,打包!”客忆大声道,“再不去买东西,年集就收了,走吧,客路哥哥!”说完,他一把拉起客路的手,迈步便走。
什么啊……
客路有些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他拉着走。
“等等。”任二的声音,谦和有礼。
客忆和客路站定了步子,转头。
任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为什么是冲着我来?他笑道,“这半年来姑娘一直照顾小七,我这做哥哥的,先替他谢过了。”他伸手,拍拍我的肩,“今后,也请姑娘好好照应。”
我哪里能照应他?他罩着我还差不多。
“任公子客气了。”这样答是客套。
任二笑笑,回头看了客路一眼。
那一瞬间,客路的表情不是感动,而是恐惧。直到任二走了,客路眼神里的惧意仍然没有消失,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他哥哥的眼神里有什么可怕的吗?而且,他那样好的身手,还有什么好怕的?今天空手接住刀刃的时候,他可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流了那么多血,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在害怕呢?那样的神情,让我也觉得害怕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此生此夜
大年三十。所有店家都可以理直气壮不做生意的日子。
过年啦!要是客行和客随也在,一定会很热闹的……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客路,客忆,可以走了。”我开口。
客忆开心地跑了过来。“快走快走!”
真是的,干嘛那么兴奋?不过是月姨叫我们去她那里过三十嘛。
我抬头,客路正在关店门。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年集上遇到他哥哥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怎么了?还有,他那时那刻的恐惧,到底是为了什么?
唉……大过年的,怎么还是有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啊?也许去月姨那里,会好一些吧,那儿的姑娘都……呃……很厉害……
……
花月春风楼的内室摆着十几个炭盆,硬是让严冬变得温暖如春。也是啊,不然,姑娘们怎么穿着暴露的衣服做生意啊?只是,我好像是穿多了……好热……
我看了看只穿单衣的客路和客忆,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哟,小汀姐姐,穿那么多不热啊?”君临娇笑道。她的衣裙皆是唐式,酥胸半露,好不妖娆。
“也是,汀汀啊,跟我去换一身吧。”月姨笑着,走了过来,拉起我的手。
哎?换君临的那一种?不要啊,很丢人的……
“害什么骚啊?”君临笑得妩媚,“快去啊!”她伸手帮忙把我推进了月姨房里。
看着月姨帮我换衣服,我不由小心地开口,“月姨……”
“嗯?”月姨帮我绑着丝带,没有抬头。
“我……我爹……”
上次的事,月姨也早已知晓。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可是,正是这样才奇怪,若是换了我的话,多少也会伤心的吧……
月姨笑了,“你爹怎么了?”
哎?
她看着我,替我理头发,“你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也是我唯一想嫁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可是……”可是我爹他……
“汀汀啊。”月姨看着我,笑得温柔,“我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你爹了,他的为人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他有挚爱的人,我也替他高兴。如果我有什么要伤心的,也是他一个人背负了太多,我却不能为他分担……”
不明白……我爹是个怎样的人,为何能让月姨痴心至此。
“不明白?”月姨笑了,这次带着几分狡黠,“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这句话,好耳熟。
“好了!”月姨拍拍我的头,“看,多漂亮!”她拉起我,端详了一番。
哎?这种除了关键部位遮住,其他地方都若隐若现的衣服吗?漂亮?唐朝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呃……我能不能不出去见人?上次我来这里扮姑娘也没穿得这么……
还在想着,月姨就把我拖了出去。接着,姑娘们就娇笑了起来。
“看看,汀儿姐姐这一打扮呀,奴家是女人也忍不住动心啊~”小竹过来,搭着我的肩。
这是不是叫睁眼说瞎话?我有几分姿色,我自己还不知道嘛!
“呵呵,小汀,你要是嫁不出去,就到这儿来好了,绝对是红牌啊~”洛儿说完,自己就笑得前仰后合。
“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月姨笑骂道。
啧……脸丢大了。我瞥了瞥一边,客忆一脸笑意地冲我挥手;而客路的视线一触及我的,就立刻移开了。呃……丢人啊……
“好了好了,还不招呼客人!”月姨一开口,姑娘们立刻散开,清楚地看见,她们中有大半的人跑向了客路,拉拉扯扯地好不开心。
今天花月春风楼也歇业,没有别的客人。真是谈笑有美女,往来无男丁。客路他们,应该顶得住吧……
“汀汀,坐下吧。”月姨拉着我,让我坐下。
内室里铺着软软的毛毯,席地而坐,让人不禁觉得温馨。
“姑娘们,今天可是有贵客,你们要把自己的绝活都亮出来噢~”月姨朗声道。
姑娘们立刻娇笑着,奏乐的奏乐,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热闹得不行。
“来嘛,再喝一杯嘛~小路~”
旁边,小湘正一脸媚笑地端着酒杯。而小玖的人都快贴到客路身上了。其他姑娘也不甘落后,拿着水果的,挟着菜的,捧着酒壶的……三宫六院的情势也不过如此吧!
“好厉害啊,小忆~”
另一边,客忆正表演花式切梨法。他手里握着水果刀,只是轻轻挥两下,梨就被去皮去核,还像莲花般盛开在盘中。功夫,原来还可以拿来杂耍……
好像,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呢……这么热闹,我为什么却觉得寂寞呢?
“来玩骰子吧!”洛儿走过来,笑道。
“哎?”
“输的人罚酒!”姑娘们立刻应和。
我看是想找机会灌醉我的伙计,然后为所欲为吧?拖上我,来掩饰自己邪恶的用心吗?
“姐姐和我们一帮~”小竹立刻拉上我。
哎?这又是为什么?
洛儿别有用心地笑着,伸手掷骰子。
“大还是小?”她抬头,笑望着客路和客忆。
“当然是……”客忆笑着,一脸的胸有成竹。
“慢着。”洛儿看了看我,“我们这儿输了,都是小汀喝酒噢。你们想想清楚~”
呃,原来……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客忆的眉挑了挑,笑道,“是小。”
洛儿抬手。三枚骰子,四四六,十四点,大。
不是这样的吧。我看看客忆。客忆也看看我。然后拿起面前的碗,递给了客路。
客路看着他。
“我还是小孩子,喝酒这种事,不太适合我。”客忆笑道。
客路不多说什么,接过,默默地喝完。
“再来!”
不是真的吧!客忆你喊得那么大声干什么?
接着,是连输五六局的惨状……怎么可能一局都不赢啊?难道,客忆的耳力真的那么好?
这样喝酒,不会有事吧?“客路,你还好吧?”
客路放下碗,拭了拭唇,“嗯。”
真的?
“好了好了,要开了噢~”洛儿的声音,略透着兴奋,居心叵测啊~
“慢!”我伸手,阻止正要回答的客忆。“小!”
洛儿看着我,眼神里分明有责怪。她不情不愿地打开盖子,六五三,十四点,大。
我不禁笑了,蒙对了。“啊?猜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陪着笑,拿起碗,乖乖地罚酒。
啧……好辣。我其实不太会喝酒啦……
洛儿一脸哀怨地瞪着我,拿起了骰子。
她的手刚停。我就听到我和客路两个人一起道,“大!”
然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哎?好像……蛮有默契的噢……
“我先说的。”接着,我和他又一次异口同声道。
客忆是第一个笑起来的。“不要啦,这个有什么好抢的?”
姑娘们开始娇嗔起来。
“汀儿姐姐,怎么这样啊~”
“你这样子,奴家还玩不玩了?”
“就是啊~讨厌啦~”
怎么都是说我的?
“好好好,我罚酒还不行吗?”我立刻拿起碗。
“不行!”洛儿的声音,微恼。她递来一坛酒,“要罚就罚一坛。”
什么?一坛?这碗喝下去我都不知道会怎样呢……可是,不行,这种时候怎么能退缩?
“好,一坛就一坛!怕你啊!”我怎么这么说话?是不是醉了?
这时,客路伸手按着我手里的酒坛。“你不会喝酒。”
这也看出来了?“谁说我不会,我喝给你看!”如果我不喝,待会你被她们灌醉了,看你怎么办!
我立刻很豪爽地拿起酒坛,仰头就灌。
“汀姐姐!慢点!”客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
慢?慢慢喝我怕自己会吐出来,酒真的好难喝哎……
谁啊?抢我的酒坛?真是的……我还没喝完呢……
………
……
…
痛痛痛痛痛……怎么一醒过来,头就这么痛呢?我不是在花月春风楼的吗?怎么到自己房里了?
“呵呵,姐姐你醒啦。”君临坐在床沿,笑着。
“我……”
“你喝多了,晕了啦。”君临笑着,“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嘛!”
喝?喝酒?……我好像是喝的蛮多的……头好痛,宿醉?
君临起身倒了杯茶,“来,喝口水吧。”
说起来,真的好渴。
“你怎么在这儿?”我边喝边问。
“妈妈叫奴家来照顾你,你这儿都是男人,多少有点不方便……”
“噢。”继续喝,好渴。
“……说起来,姐姐可真是有一手啊~”她笑着。
“什么?”
“借酒壮胆这种事你也想的到。”君临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到底在说什么?
“昨天小路送你回来,”君临看着我,暧昧,“刚让你躺下,你就一把抱住了人家~”
啊?“真真真……的?”不是吧,酒能乱性?
君临点点头,“奴家骗你做什么?然后……”
然后?我,我还做了什么?
“然后姐姐抱着他说……”
“说什么?”我的自控力不是这么差的吧?
“你叫他不要走,不要离开你……”
我的妈呀!!!!!我竟然说了这种话,我我我……天哪!!!
“然后……”君临饶有兴致地继续说着。
什么?还有然后,我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啊?难道……不会吧……
“不要说了!”我立刻喊道。
“哎?”君临不解地看着我。
还是不要听了,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解释!现在这种时候,还有比解释更重要的事吗?我下床,开门,直冲楼下。
“姐姐……”
……
人呢?我看了大厅,又找了厨房,没人啊。后院?
果然。客路在后院,劈柴。
“客……路……”怎么办,要怎么说?
客路猛地回头,大概是太出神,被我吓到了。
随即,我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红了。
呃……君临果然没骗我……
“昨天……我喝醉了……”脸好烫,“所以……”
他转过头,继续劈柴,“嗯。”
“嗯”?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当真啊……”我怯怯道。他应该也不会当真的吧……
“我知道。”他捡起劈好的柴,放到柴堆上。
“这样……”我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呢……也许是最近走的人太多了吧。客行,客随,还有爷爷……这些话,原本应该是要对他们说的啊……
他走了过来,“进去吧,会着凉的。”
着凉?这么一说是有点冷呢!哎?原来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好冷啊~好丢人啊~我惨叫一声,拔腿跑进了屋里。
……
好不容易换好衣服,我坐在房间里,开始发呆。
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真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哎?为什么我会有一种亏了的感觉?如果我清醒的话,至少……啊呀,我到底在想什么?
“汀姐姐,有空么?”客忆的声音。
“嗯。”我走过去,打开房门。
客忆笑笑。
等等,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来嘲笑我?
客忆在桌边坐下,“姐姐的宿醉,好些了吧?”
“嗯。”其实头还是很痛。
“姐姐也真是的,逞什么强?”
“哎,我是帮你们啊。她们摆明了是要灌醉你们嘛!”
客忆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是怕灌醉了客路哥哥吧~”
哎?
“姐姐你真是帮倒忙啊~以客路哥哥的功力,把酒逼出体外是小事一桩啊~”
不是吧!那我到底是……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我瞪他,转移话题。
客忆的笑容渐消。
“汀姐姐……如果,你一直对一个人很好,有一天却发现他并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样。他是天生的凶器,满手的血腥……”他缓缓说着,又突然皱起了眉,“——当然,那不是他自己情愿的——你会怎么样?”
什么啊?他是不是在说他自己啊?
“你恢复记忆了?”
他顿了顿。“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姐姐你会怎样?”
明显就是在说自己嘛!看来是恢复了。他……真的是“凶器”吗?的确,他是伴随着命案而来的。可是……
“你都说了他不是自己情愿的啊,那就没什么了。”我笑笑。这么答很正常不是吗?
“真的?”客忆看着我,“即使他背负着赎不清的血债?”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真的。因为我已经对他很好了不是吗?我既然接受了他,就不会在乎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这样的,因为我也像这样接受了客随……
客忆看着我,仿佛在寻求话里的真实性。
我这么不可靠吗?
“我知道姐姐会这么说……”他笑得无奈,“可是,太完美的承诺,会让人觉得惶恐呢……”
是么?太完美的承诺……是啊,我也听过很多啊。
“不过,我信。”客忆笑着,温柔无邪,“姐姐,也要相信啊。”
“信什么?”和我有关吗?
客忆看着我,“姐姐相信的事,就是真实。”
哎?什么意思?听不懂。好像很禅。怎么办?要问他么?会不会很丢脸?哎呀,头好痛。还是睡吧。想不通的事就别想了……我不懂的,都是我不需要弄懂的!只要相信,就是真实。……就是这样!
织结
记得,那天是正月初五,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铺在院子里,就着水仙的花香,让人觉得很安逸。早上,邻居家的猫儿屈尊降贵地跑来这儿睡觉,但却遇上了脾气不好的小白。它们两个在院里折腾了好久,直到看到了吃的,才罢手言和。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媒婆倒是抽空又来了一回,说了一些她已经说过了好几遍的话。快近午时的时候,张廉带着捕快们,来店里吃了一顿饭,还是一样没有结帐。下午,刘大嫂问起了那位南宫世家少主的事,听完我的胡诌之后,同情对我说“天涯何处……”。晚上,我早早关了店门,就着温暖的烛火吃饭。一切都很平常。就像是,我曾经经历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唯一的不同,是早晨,客忆对我说:客路走了。
走了?
直到我推开他的房门,发现他的佩剑也消失了的时候,我才真正地确信:他走了。
走得毫无预警,无声无息。像极了他一贯的沉默。
可是,我没有弄明白的是:为什么?
当我要思考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脑子里空空的,竟然没有办法去想。
爹走的时候,觉得不舍;客行走的时候,有一点伤感;石斫走的时候,心里是无奈;客随走的时候,只是伤心;爷爷走的时候,悲喜参半……客路走了,我却突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觉得伤心,也不觉得落寞,甚至没有为他的不辞而别生气……
就是那样,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是,心里明明是空空的,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站在院子里的时候,会想起,他说过,他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送他的不值钱的护身符,他会随身带着,他告诉别人,那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有人说他的身手排名江湖三百之内,他说,留在醉客居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不会打马吊,经常忘记摸牌,可是,那种时候,他笑得很好看……记得他每天会磨豆浆,然后说,顺便帮我煎了药……当我想要留住什么的时候,他伸手,拉住那个人,说:她要你留下……别人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会很虔诚地回答:客路……
客路……
明明走了的人,为什么却好像无处不在?为什么,醉客居里的每个地方,都留着那么深的印记。提醒着我,我曾经遇上过一个看起来很冷漠,可是骨子里却单纯善良得一塌糊涂的人。他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免费劳工,而我给他的,仅仅是一个名字。那个预示着,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名字……
客路。
为什么要走?如果问他的话,他也是沉默吧……
于是在这样想来想去想不通的情况下,年过完了。
醉客居里不再有那么多的客人,而我也觉得懒了。其实坐吃山空也蛮好的,败了家产,看看爷爷是什么样的表情。就这样,醉客居又开始只买早餐夜宵凉茶点心,在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心却更加空了……
当油菜花开到最灿烂的时候,我自己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可是偶尔到店里来的温文,却只是冲我意味深长地笑,然后问我:怕苦吗?我回答:不用放桂枝了,谢谢。听完,他就笑着直摇头。
笑什么?放了桂枝真的很难喝嘛!
看着海棠盛开,我决定还是打起精神来,和月姨一起去游西湖赏花。可是,西湖边上,文人雅士云集,君临一曲弹完,所剩者寥寥无几。接着,赏花就变成了客忆和君临的互相嘲讽。那样暖的风,那样美丽的花,还有,那么多的噪音……只是觉得更加寂寞。那样的空,好像是这明净无云的蓝天一般……
到底,我在想什么呢?
到了吃粽子的季节,我才意识到,今年不仅跟往年一样,没有人帮我包粽子,而且还有客忆这个越帮越忙的。害得我的粽叶损伤惨重,连糯米都只剩下了一半!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是,客忆却说我随便引用,夸大其词!
唉……屈原大伯,我对不起你……
……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我曾度过的那十八年头一样,平静得平凡无奇。所有细小的欢乐,不足挂齿的痛苦,一点点的累积,变成了回忆。然后,等着在某个日子里,被一个不小心地忘记……
在这样的平和里,我甚至从不去思考,在我身边所发生的事,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在种种的偶然、巧合、突如其来之后,究竟又隐藏着什么?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必然。芸芸众生的命运,一开始就是密织在一起的网,没有人能置身于外。爱或恨,都早已打了结,无法解开……
这些必然,变成了汹涌的暗流,像是巨大的漩涡一般。我从没有意识到,有多少人的生活因为卷入了这个漩涡而被粉碎……我身边的风平浪静,却恰恰是因为,我,就在这个漩涡的中心……
何处不江湖
今天一起床,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啧,一定是有人背后说我坏话!
“小忆,关门打烊!”流年不利,还是不要做生意了。
客忆立刻起身。“好啊!”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等等!”
这个声音好熟噢。
“哎?张爷?”
张廉走了进来,一脸严肃。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吧?
“江老板,”张廉环顾了一下店里,“最近有些妖人在镇上出没,你可要多加小心,有什么生人来店里,要向我们举报,知道么?”
妖人?“什么妖人?”
“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武功高强不说,目标好像还是我们这小镇。最近晚上没事别乱走。遇上了,我也保不住你!”张廉一脸的痛苦。
会吗?我们这小镇有什么特别的。干嘛盯上这里?
“好了,江老板,我们走了。”张廉叹口气,离开。
真是奇怪了……我刚转头,却发现客忆一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了,小忆?”
客忆抬头,笑了一下,“没什么。”
没什么?假的吧。难道,和他有关?
他笑着,上楼。
实在是好奇怪啊……
夜,万籁俱寂。上弦月,略有些凄凉地笼罩着这无名小镇。问题是,怎么会一点风都没有?好热啊~
我不甘心地起床,站在窗口扇扇子。我要是是公主就好了,怎么着也有人帮着打扇子。唉~
突然,有几道黑影掠过。
从我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后街。现在差不多是丑时了,什么人还会在街上?嗯?妖人?不是这么巧被我看到的吧?
一身黑衣,脸上还有面具。这么怪的打扮,是妖人也不奇怪啊……
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关窗子比较好?
我还没想完,那几个黑衣人就散了开来。
好快的身法……到底搞什么啊?
这时,又一个身影落下。
小忆?!难道,真的和他有关?
……
这算不算是该死的好奇心?我竟然没事找事地打着灯笼,在街上瞎逛。不过,外面真的比较凉快……
远远的,听到打斗声。
“呵呵,没想到,你们这些后辈的功夫倒是不错嘛~”
祁锋爷爷的声音?
我熄灭灯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怎么,怕了我这个老头了?”
那些黑衣人并不接话。
“你们的胆子也不小了,这儿是禁地,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祁锋爷爷笑着,“擅入者死!”
说完,他立刻攻上。
清冷的月光下,刀剑的锋芒交替,让人不自觉地心寒。
几个回合下来,祁锋爷爷竟落了下风。毕竟是寡不敌众。
他被逼退了几步,朗声笑道:“苍龙堂的千刃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后生可畏啊!”
苍龙堂?千刃众?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听说过……
那群人一样是不答话,只是继续攻上。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
“祁锋爷爷!”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至少……
那群人的攻势突然顿了下来。接着,反应过来的人,已经转而向我攻来。
这时,几道银光划过,想攻击我的人竟负伤退了下去。银光消逝,客忆悠闲地走了过来。
“真是的,汀姐姐,不是说了不要晚上出来么?”他皱了皱眉,叹气。
“你不是一样。”我看着他,道。
“当然不一样……”他还没说完,那群黑衣人就向他攻了过去。
“放肆!”客忆的声音里透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威严。他迎上攻击,道:“凭你们的身份,也敢跟我动手?!”
好厉害。以客忆的年纪,和不下十几个人交手,竟然一点都没有弱势的样子。
“呵呵,有趣!”祁锋爷爷不由也加入了战局。
没过多久,那群黑衣人就撤退了。
“啧,跑得倒快!”客忆收起兵刃,不满道。
祁锋爷爷却一下子跪了下来,喘着气。
“祁锋爷爷,你没事吧?”我上去,扶着他。
“没事。”祁锋爷爷笑着,开口。
“你受伤了。”客忆走过来。
受伤了,不会啊。方才那群黑衣人应该没有伤到祁锋爷爷啊。
“哼,这群卑鄙的东西。上次没杀成我,看来还是不罢休。”祁锋爷爷恨恨道。
“上次?”还有上次吗?
“啊……没事,这不是爷爷我年轻的时候结下的仇家嘛,不要紧不要紧,小汀你回去吧。”祁锋爷爷笑着,劝慰。
“祁锋爷爷,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到我店里去吧!”至少我店里还有客忆,应该挡得住才是……说起来,难道,这也不是客忆第一次出来?
“是啊。”客忆开口。
“没事没事,杀我哪儿那么容易~”祁锋爷爷站起来,拍拍胸脯。
“可是他们还是伤了你啊!”不争的事实。
“那是因为那个是十刃……”祁锋爷爷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总之……我不会有事的……”
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啊,这位小兄弟的功夫不错嘛!”祁锋爷爷岔开话题,笑着对客忆道。
“还好啊。”客忆也笑着,顺着祁锋爷爷的话,把话题岔开。
“你是小汀的伙计吧?”祁锋爷爷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小汀啊,说起来,你的伙计的功夫都不错嘛!上次那个呢?好久不见了?”
“客路哥哥啊,他回老家了。”客忆笑着,替我答。
“回去了?真可惜,我还想找他好好玩玩的……说起来,他的武功路数……”祁锋爷爷刚想说什么。客忆却开始大声地咳嗽。
客路的武功路数怎么了?为什么客忆不让祁锋爷爷说下去?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那么简单。
“姐姐,我们回去吧。”客忆拉起我的手。
“啊?祁锋爷爷呢?”
“没事,他自己都说没事了!”客忆笑着,拉着我往回走。
祁锋爷爷一个劲地点头。
莫名其妙……总觉得他们在隐瞒什么。这一切与我有关吗?
看来,要是想知道,只有靠自己了……
……
还是美丽的上弦月。说起来,这身衣服我也有很久不穿了,好像有点小了。面具搁置了好久,这些羽毛是不是脏了?戴着真不舒服。这杆长枪怎么那么重啊?心理作用?还是我太久不练功了?
那么,大概我的轻功也退步了。还是不要上屋顶了,走走大街就好。
突然,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我立刻反手,用长枪划开杀气。
“你是谁?”娇媚而好听的声音,那个向我出手的人,竟然是君临。
原来,她并不是个简简单单的青楼姑娘。
现在开口的话,基本属于暴露身份。还是闪吧!
君临却追了上来,瞬间挡在了我的面前。她打量了我一番,开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银枭’,原来是个女人?”
这么久了,这种怪怪的名号为什么还是有人记得啊?
“哼,丑话说在前头,这里是‘圣教’的地盘,我劝你还是不要僭越为好。”她一脸严肃,与那身妖娆的唐装形成鲜明对比。
“圣教”?什么怪名字啊?哪里有人取这种教名的。
这时,那群黑衣人又出现了。
君临看着将我们围住的黑衣人,笑道:“怎么,堂堂千刃众,就只会以多欺少,占女人的便宜?”
“贺兰姑娘说笑了。”黑衣人中有人接话,那人与旁人不同,面具上有龙形文饰,地位看来颇高。和他一样有龙形文饰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你是十刃中的哪一个?”君临开口,不屑道。
“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次来是请姑娘去寒舍坐坐,我家主上,可是仰慕姑娘已久呢!”
“哼!”君临冷笑,“就凭你?”说完,她立刻出手。原来,飘带还可以当武器用的。
现在这种局势。我要干什么?
“这位想必是‘银枭’阁下了吧。”那个身材娇小的人开口,声音也是娇小的,“我们千刃众无意与阁下为敌,请。”
话是这么说,你也蛮有礼貌的,可是,怎么说那个也是君临啊……看来非战不可了。
果然太久没有练功,招式有些生疏呢。
被人围攻的感觉,果然不好。但是,不是我说什么,这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太高啊。我这种江湖上排不上名的人都能化解他们的攻势的说。
这时,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黑衣人,出手攻了过来。
带那种面具的,应该是什么“十刃”吧。果然,功夫比那群人好很多。这才发现他手中的那把并不是剑,而是一把直脊直刃的钢刀。无论怎么样,我总觉得这把钢刀找对了主人。他的攻击单纯直接,丝毫没有花哨取巧的地方。感觉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将所有不必要的招式摒弃,攻击中充满了凌厉霸气。那样平实的攻击却不自觉地让我产生华丽的感觉……不过,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刀和枪相击,劲力太强,震得我的虎口发疼。我立刻换了手拿枪,将力道集中在左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招式够唬人,还是我真的很厉害。总之,那个娇小的“十刃”也过来加入了战局。
她一剑划开我的长枪,开口道:“银枭阁下,您何苦与我千刃众作对?”
这个……是原则问题。
正在僵持中,远处传来了叫喊声。灯笼的光明灭。听就知道,是那群雷声大雨点小的捕快。
瞬间,那群人开始撤退,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君临看了我一眼,“你究竟是敌是友?”
这句真是废话。
“……”君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是不是也该走了?但是,那群捕快已经赶到。
“银银银枭?!”
“天哪!是银枭!”
……
反应不用这么激烈吧?还是走吧……
爬窗……真是太不淑女了。被人看到,绝对会嫁不出去的。唉,算了算了,努力爬吧……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人敲门啊?
“汀姐姐,你在吗?”
客忆?怎么办?嗯……我努力地脱啊……
“啊,小忆,有什么事吗?”我边脱边问。
“姐姐,先开门再说吧。”
开门?不是吧?……长枪,长枪要放哪里?啊,当撑窗的杆子好了。我一番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
“这么久?”客忆笑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房里。
“太热了,所以没穿衣服……”这个谎真是没档次。
“我刚才来找过姐姐,可是你不在……”他笑着问道。
“噢~刚才,我刚才出去乘凉了~”把长枪挡住先。
“这样……没什么事了,姐姐早点休息。”他依旧笑得含义深远。
“好啊……”我立刻关上门。
搞什么?我这么紧张干什么?先说好,我可没有骗人啊。如果你们问我会不会武功的话,我一定很老实地回答:会!可是,你们没有嘛~我总不见得跑过去说:我会武功!傻不傻啊?
还有我是“银枭”的这件事。“银枭”又不是什么好人,估计通缉令还在城墙上贴着,我没事干嘛要昭告天下啊?何况,我又不是那个“银枭”。是那个家伙自己输给我,然后让我接替他的嘛,我才不要替他顶罪!
……我干嘛一直自我安慰?唉……好累噢,手脚都酸了,功夫这种东西果然不能怠惰。可是,难道叫我当着伙计的面练武吗?很傻哎……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磨豆浆……
只是……这个小镇上,真的有怀着普普通通的心情喝豆浆的人吗?或是“圣教”,或是“千刃众”,或是在我的店里进出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谁不是和“江湖”沾上了关系呢?当初对客路说的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客路……
他现在,又在哪里呢?一心想摆脱江湖的他,若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呵呵。我是不是太无聊了……
突然好想喝豆浆噢~
轮回
唉~命苦啊~
我揉着劈柴劈得酸痛的手,极度郁闷地往房里走。刚开门,小齐就坐在窗栏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开着大门的。”我叹口气,道。
他笑一下,“我习惯了。”
真是的,被人看到多不好。我走到桌边,倒上一杯茶。“有什么事么?”
“我听说‘银枭’重现江湖……怎么,终于想继承师父的衣钵了?”他倚着窗框,一脸的悠然。
“那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我喝口茶,提醒他。
“是啊……要是认真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公’……”
“不用了,谢谢。”开玩笑,我有那么老吗?唉,怪只怪当年那个“银枭”干嘛和我打赌。说什么十招之内,他若赢我,我就做他徒弟。如若不然,他就尊我一声师傅。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师父别的优点没有,信义倒是还讲。他见了你还不是恭恭敬敬地唤‘师傅’。”
这种也叫优点?“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是师父叫我来传话。”他看着窗外的天空,“你根本不是‘十刃’的对手。晚上还是不要去招惹人家了……”
“……”不是吧。说不上打成平手,好歹也没吃什么亏啊。
“……若是平手,那是人家让着你……”
那个老头,真是没口德!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挥手打断小齐的话,“那个‘十刃’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齐笑了笑,“该说你是不理俗事,还是孤陋寡闻呢?”他顿了顿,道,“江湖上一直有一个神秘的教派,组织之庞大,势力之强,几乎让所有门派忌惮。因为不知其名,畏惧它的人便称它为‘圣教’。‘圣教’行事诡秘,江湖中人唯一知道的,是这个教派,有四个堂。分别以‘四神’为名。其中,苍龙堂主管‘出战’,麾下有上千名剑士。统称‘千刃众’。而‘千刃众’中最强的人,唤作‘圣剑’。武功次于他之下的十个人,便称作‘十刃’。”
听起来还真是厉害啊。才一个堂就有上千名剑士,难怪别的门派要忌惮了。
“啧,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明白。无聊找乐子吗?
小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五年前,‘圣剑’叛变,杀死了苍龙堂的堂主,自立门户,脱离了‘圣教’。‘千刃众’也分成了两派……‘圣教’白虎堂,主司‘肃清’,一直在追杀叛逆。这些‘刃’看来是被追到这里来的……”
“你知道得还真多。”我看他一眼,笑道。
“呵呵,多多少少和我有些关系……”小齐冲我笑笑。
关系?别告诉我他也是圣教的人噢。我最近受的惊吓太多,心脏会受不了的……
“你认识‘十刃’?”还是问问吧,不知道更难受。
“怎么可能。即使是‘圣教’教徒,彼此之间也甚少来往。我只知道,‘十刃’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比如,排行第一的,就叫‘刃一’,诸如此类的……”
刃一?我的心突然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有些东西脑子还没有想到,心却先反应了。我记得很清楚,有个人曾说过,他的名字叫“任二”。如果“任二”不是“任二”的话,便可以理解了。他不是客路的哥哥,而是“十刃”的“刃二”。被他唤作小七的客路,就是“刃七”了……真的是这样的吗?还是,我多想了?
“到底听我说话了没?”小齐不满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索。
“那,‘十刃’是跟着‘圣剑’叛变的吗?”
小齐皱起眉头,“听说‘十刃’的心思各异,互相之间也为此事争斗过,现在‘十刃’也不过剩下三个。很凑巧,这三个都是‘圣剑’一路的。”
那么,昨天我见到的“十刃”当中一定有一个是客路。那个开口说过话的,声音隔着面具,听不出是不是“任二”,但是我能肯定不是客路。那个娇小的,明显也不是。只剩下一个了……如果我昨夜能和他打成平手,是因为他让着我的话,这也很合乎道理。以客路的性格,是会手下留情。对恶人如此,又何况是对一个陌生人呢?……
一时间,我不禁矛盾起来。我希望他是客路……可是,又不希望客路是“刃七”……这样的心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江汀!”小齐不耐烦地大声道。
“啊?什么?”
“你……”他狠狠叹口气,“总之,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免得师父又找我算帐!”说完,他翻身,离开。
大白天的,用什么轻功啊?唯恐天下不乱……
……我,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吗?知道那人也许是客路之后……当然不可能!……希望,今天晚上不是太热……
……
“又是你?干嘛跟着我?”君临不客气地对我大声道。
我也不想搞得跟色狼一样。可是,我总觉得,“千刃众”还会来找君临的。守株待兔比较轻松啊。
“为什么不说话?”君临走过来,看着我,“莫非,你是我认识的人?”
那你猜啊~不用客气~
她狡黠地笑笑,“看来,我们真的是认识了。在这个镇上,我倒是不记得有个身手这么好的姑娘。”
也不是很好啊~
“呵呵,贺兰姑娘好雅兴,半夜出来散步么?”依旧是那个隔着面具的声音。
君临转头,“哪里,奴家是专程来找你的~”
约莫十五个人,一人对七个……
“噢?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奴家可是好奇的很~”君临娇笑,“你们‘千刃众’成天戴着面具,就不觉得闷吗?”她伸手,手里多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生了疮,见不得人!”话音一落,她立刻攻了上去。
啧。形势还是一对十五啊~我真可怜~
这时,有人搀和了进来,一见我就大声呵斥。“都叫你好好待在家里了!”小齐怒气冲冲的。
太好了,那这十五个“刃”就麻烦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转身去找我要找的人。
“你——”小齐皱着眉头,虽然是不满,但是还是替我挡着攻击。
当旁边的战斗变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终于能站在“刃七”的面前。原来,他的衣服是藏青色的,因为天色的关系,我一直以为是黑的呢。说实话,那个面具不配他呢……
云破月出,刀刃绽出了炫目的光彩。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心瞬间加速跳动了起来。真的,好紧张……是因为战前的兴奋,还是……为了……还一个心愿呢?
依然是那样平实有效的攻击……突然想,如果他尽全力的话,昨夜我是否能全身而退……也许,昨夜,那个娇小的“十刃”加入战局的原因,只是为了不让他的手下留情,成为伤害他自己的原因……
客路……
突然害怕,知道最后的答案……
和昨夜一样,那个娇小的“刃”,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招式里,都是守。硬是隔开了我攻击他的枪锋……
“两个打一个,真是不要脸~”很是熟悉的声音,客忆就那样悠闲地替我接下了攻击。
“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娇小的“刃”,开口,厉声道。
“多管闲事?”客忆笑了笑,“可惜,不是闲事,是份内事~”他看了看周围的战况,“谋逆犯上,僭触圣威,汝等,当受天诛!”
众人不由都顿了下来。
“你是白虎堂的人!”那个娇小的“刃”惊讶道。
“弃械投降,我倒是可以求尊上饶你们一命!”客忆笑着,一脸的无邪。
“哼!废话!”瞬间,战局又一次展开。
那个瞬间却很奇怪,知道客忆也是“圣教”的人,我竟然毫不惊讶。从一开始,我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放在了“刃七”的身上……看得见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为什么不尽全力呢?是知道以我的功夫伤不了他,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被伤……
果然,我的长枪竟那样轻松地划过他的胸口。他的衣襟被锋刃划了开来,红色的绳带被枪尖钩出,我永远都会记得,那时那刻,长枪挑出的,是一个廉价普通的护身符……
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到别人的赠与……
我的手险些就松了。然而,那一刻,他的攻击却凌厉起来,像是脱胎换骨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不出声音来……甚至,当他的刀刃刺进我的身体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开口,叫他的名字……
“江汀!”
小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他明显怔了一下,迅速地收刀。然后,本该往下倒的我,就那样被他接在了怀里……
“……”他的刀已经落地了。可以感觉得到,他轻轻颤着。
“客……路?”我开口,突然觉得连说一句话都好累。
依稀地看到他点头……是真的吗?原来,真的是他……
只是知道,就够了。剩下的事情我不想去思考,也没有力气去思考……就这样,在他怀里,其实也不错啊……
………………
…………
……
好热……全身像是被火焰炙烧一样。意识渐渐清醒的同时,那种炽热也渐渐真实了起来,化成了锥心刺骨的疼痛……
……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那么疼过呢……
这里……是哪里?
“客路……”
清俊的眉宇,深邃的瞳,平和的神情……那样明镜止水般的人,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然而,他的眼神里依然有烦恼……他究竟,要烦恼到什么时候?
“你醒了。”他的声音,微微的有些沙哑。
抚上我额头的手,凉凉的,很舒服……不禁地想,一直这样放在额头上也没关系啊……
他轻轻皱了眉,“喝水吗?”
“嗯……”那样的疼痛,像是火焰一般,说起来,真的好渴。
他倒了一杯水,扶起我,让我枕着他的肩。那种状态,应该是叫作“喂”吧……有点尴尬呢……
痛……连咽一口水都能痛成这样。要忍受这样的痛,还不如……
“慢一点……”那样近在耳畔的声音,突然让我忘了疼。
他枕起来,还真的很舒服哎,肩膀的感觉刚刚好……听得到他的心跳呢……连喝水都让我用尽力气,这次的伤一定很严重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秋天路过窗口的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他的睫毛好长,真是的,我才是女孩子吧,不公平……
正当我乱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正经的念头划过。
“这里……是哪儿?”
他让我安稳地躺下,替我盖好被子。“苍龙堂的分舵。”
苍龙堂的分舵?也就是被“圣剑”占据的“苍龙堂的分舵”了?不是真的吧!我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深入虎|茓”?等等,我又不是“圣教”的人,他们的恩怨跟我无关吧……对,不用紧张,和我没关系。只是,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来?按照常理,我不是应该被留在战斗现场的吗?带走我干什么?……
“刃七。”敲门声,混着娇小的嗓音,不觉得突兀,只觉得悦耳。
客路开门。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灵动的眼睛就那样直接地看着我。
“刃二找你。”她看着我,说着对客路说的话。
客路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去吧,我替你照顾她。”
她应该就是那个经常“护着”客路的“刃”了吧……
“嗯。”客路点了点头,离开。
不离开多好……
“银枭阁下。”那个女孩走过来,“您好些了吗?”
又是“阁下”又是“您”的,她不累噢~
“嗯……还好。”
她站在床沿,拱手行礼,“在下刃九,先前有得罪阁下的地方,还请阁下包涵。”
怎么说呢……真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姑娘。
“没关系……刃九是吧,叫你小九行吗?”这样亲切啊。
“阁下想怎么叫都行。”她一脸的认真。
“不要叫‘阁下’了,我叫江汀,你叫我一声姐姐就好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伤口疼得让我力气都没了。
“是。”
总觉得,她好像是把我的地位想得太崇高了……
“呃……”找点话说,不然尴尬啊,“你跟客路很熟哦?”
“客路?”她想了想,“姐姐是说刃七?”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刃七这个名字!
“他和我同是‘十刃’,交情尚可。”刃九的回答真是严肃啊。
“姐姐呢?”她反问。
我?他是我店里的伙计,交情嘛,怎么说呢……
“以前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还好啦。”连笑一笑伤口都会痛哎~
“他好像很紧张姐姐。”刃九皱了皱眉,“这六天一直都守着你……”
六天?我睡了六天吗?这么久?
“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我这个样子,能帮什么忙?但是还是点头吧。
“他这几天一直传内力给你,护住你的心脉。他的武功虽高,但这样不眠不休,怕是你还没痊愈,他就先倒下了。”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以分辨的情绪,“姐姐既然与他相识,就叫他休息一下,至少,吃点东西……一场同僚,我不想他有事。”
不眠不休?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客路?突然间,有点高兴。我伤的不是脑子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人家操劳至此,我高兴个什么劲?
“姐姐,不行么?”
啊?“哦,我知道了。”
刃九点了点头。“姐姐需要些什么,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需要些什么?枕头一类的吧……枕起来,舒服的那一种……
……
我还要过多久这样的日子?痛着痛着昏过去,又迷迷糊糊地痛醒过来……简直,生不如死……
渐渐的,不怎么痛了。身体里有一股气,缓缓地流动。我的头脑刹那清醒过来,不论是睡意还是想晕的情绪都消退了。我只是清楚地记得,若是再用内力护着我的心脉的话,对于那个运功的人,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我睁眼的时候,我还是安安稳稳地躺着。是不是,醒得有点迟了……
“客……”
抬眸时却发现,客路坐在床沿,就那样没防备地睡着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很不客气地倒下,然后,可怜的我就被压倒在地……那时,温文曾经说过,他是太累了。我也记得,他第一次在醉客居的时候,夜里没有办法入睡,只是呆呆地看雨……那样警醒的人,能这样睡着,一定是很累了……突然隐隐地觉得,那个受了重伤,痛不欲生的人,不是我……
在我的思绪纠结地最厉害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发现我已经醒了的时候,略有些不安。
“……你醒了。”这次是不是该换我说这句话?
他轻轻笑了一下,“好些了吗?”
“嗯。”有人那样传内力给我,不好才怪吧。
“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他起身,端了粥过来。
粥是热的。那个盛粥的砂锅,一直放在热水里暖着。
其实,我一点也不饿,那样的疼,简直让我的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我不想吃……”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多少吃一点。你已经六天没有吃东西了……何况,药不能空腹喝……”他的语气里有种请求的味道。
是啊。人是铁饭是钢嘛,我努力一下……
果然,咽下去的粥,像是钢刀一样。我真的很努力地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了,可是……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很深很深的自责,“我伤了你的脏腑,吃东西的时候会很疼……忍着点……”
“嗯……”吃东西会很疼。唉,是不是以后也这样?那么大鱼大肉一定是没有办法吃了……难道,只能喝粥?应该不会吧,只要不是太硬的东西,应该也可以吧……呃,豆浆?豆腐花?……豆腐?呵呵……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我。让我觉得更想笑。啊呀,不行,越笑越疼……连眼泪都出来了……
“没事吧?”
“嗯。”好疼啊~绝对有事~
我好不容易收起笑意,准备喝第二口粥。
还是一样的痛。不过,又好像不太一样……
“客路……”看着他小心地舀起一匙粥,又细心地吹凉,突然觉得想哭,“你知道吗,我小时候,都不怎么生病的……”
他抬头,看着我,认真地听。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等到我爹娘去世,爷爷跑去云游天下之后,我反而生病了。只可惜,那时,已经没有人会在我身边照顾我了。”我笑笑,“所以,你是第一个为我煎药的人……”
那样四目相对,却没有尴尬的感觉。
“现在,还是第一个喂我喝粥的人……谢谢……”
他垂下眼睫,“是我伤你的……”
“内疚啊?”
他抬眸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好,”我费尽力气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瓷匙,“这些粥你帮我吃掉,就原谅你了~”
他愣一下,随即笑了,“不行。”
“可是,很痛啊。”我努力地博同情,“你八我二?”
他摇摇头,拿回我手里的瓷匙,“张嘴。”
“嗯……好痛。”假装一下好了。
他叹口气,“一半。”
“七三。”各退一步噢。
“六四。”
好像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六四就六四。”我吞下瓷匙里的粥,“换你!”
他一脸无奈的笑。然后,有些犹豫地舀起一匙粥,喝下。
“六四,还有一口。”我一边小心地咽粥,一边恶狠狠地提醒。
他看了看我,认真道:“是半口。”
“……”无言了。“前面我喝的不算吗?”
“不算。”
“啊?呃……好痛噢……”
……
渊源
见到刃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除了有想揍他的这个念头之外,什么都没有。那种感觉,简直逼得我差点跳下床。
“江姑娘,伤好些了吗?”他谦和有礼地笑道。
不理他。
“看江姑娘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他笑笑,找张椅子坐下。
“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打发他!
他依旧笑着,“江姑娘是为我带走小七的事生气?”
……被看出来了?想想也是啊,当初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客路一定不会走的。干嘛要拖着客路做这种坏事?还要被什么“白虎堂”追杀……可恶!
“是又怎么样?”我瞪着他,咬牙道。
“江姑娘是误会我了。小七不是因为我才走的……”他端起一杯茶,“……是因为姑娘你啊。”
什么意思?不懂。
“不过,若是早知道姑娘你就是银枭,他也不用走了吧。”
更加不明白。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要向姑娘请教一件事……”大概是知道我不明白,刃二自己换了话题。“姑娘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小镇里有很多‘圣教’的人吧。”
何止是多啊。而且还是竟是些奇怪的人。
“实不相瞒,这个小镇就是‘圣教’的分舵……或者,说是总坛更合适吧。”他啜口茶,笑笑,“大隐隐于市,这个小镇里可是藏龙卧虎……只是,我不明白,‘银枭’与‘圣教’应该是没什么关系才对。为什么他们会护着你,甚至极力阻止我们带走你。”
“他们?”谁啊?
“呵呵,姑娘真的不知道?镇上有名的‘花月春风楼’,里面的姑娘不仅漂亮,而且个个是‘朱雀堂’的高手。还有,姑娘店里的那个小哥,昨天看他的身手,应该是‘白虎堂’里的佼佼者……”刃二的眼神几乎是要把我看出洞来,“我实在是不明白,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令这班高手舍命相护……”
真的吗?花月春风楼,是这样“凶险”的地方?还有,客忆他……
“他们,是这样的人吗?”我不由自言自语起来。
刃二皱了皱眉。“怎么,姑娘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不愿意,我自己还没想通好不好!突然之间,我身边的人都变得怪怪的,该惊讶生气的人是我好不好!
“江姑娘,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这句话,听着就是威胁……可是,威胁也没用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门突然开了。客路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那种杀气,连我这种麻木的人都能感觉到。
刃二立刻起身。“江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姑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拜会。”他寒暄了一下,转身离开。
客路看着他,一脸的冰冷霜寒。
刃二笑了笑,出门。
转而看着我的时候,客路眼神里酷寒瞬间消融。
“你回来啦。”我笑着开口。
客路走过来,关切地开口:“他……没做什么吧?”
“没有。”我拿过药碗,“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大概就要跳起来揍他了!”
“揍他?”客路不解。的确,“没有”和“揍他”之间的联系不是很紧密。
“呵呵,因为,他把你拐跑了。”我抬头看着他,“我很记仇的!”
客路不禁笑了。他蹲下身子,让我可以平视他。
“别和他动手。”他的笑还留在眼睛里。
“怕我不是他的对手?”药好苦。
“嗯。”客路接过我手里的空碗,“他的功夫在我之上,你会吃亏的。”
“我应该也蛮厉害的吧?”至少唬住了很多人不是。
他又笑了,“你的招式奇诡,即使是绝顶高手,在三十招之内也绝无法胜你。可是你没有内力修为,久战之后,你就会屈于劣势。”
三十招。……怪不得当年“银枭”会输给我,原来如此啊。说起来,这套枪法是爹教给我防身的。但是,那时我还小,学的招式不全。后来,爷爷也教过我一些防身之术,加上我自己加进去的乱七八糟的招式,没想到还挺不错的嘛……
“这样……那,和我交手的时候,你让了我多少招?”突然就是想问问他。
“……”他看着我,“不清楚,我没算过……”
打击。是不是都不屑去算了……
“那你就是没尽全力了。”
他点点头。
“你不怕我下狠招,杀了你啊?”事先声明,我可不知道对手是客路。而且,虽然我是没有杀过人。但是,人有失手嘛。
“你若是杀了我,就好了……”他看着我,这样说。
我没听错吧?他这是自责吗?其实,我也没有伤得多重啊……
“你胡说什么呢。”不知怎么的,突然为他担心起来。他这样的性格,和“刃”的作风好像不太像呢。他,过得很辛苦吧。
他轻轻摇头,“我这种人,死有余辜……若再有下次,不要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我们之中,到底是谁对谁手下留情啊?
“这话,该我说吧。”我看着他,同样认真道。
他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我伸手,执起他的右手。掌心里,还有浅浅的伤痕。“你救过我一命。不要说伤我了,杀我都可以。”
“……”他本想说什么的,但是我还没说完呢,不能让他Сhā嘴。
“不过,这次算你倒霉。谁叫你伤了我,这个大恩我就不报了。你没意见吧?”
“不能这么算。”他开口,反驳。
“啊?哎,施恩不望报的道理你不懂啊?才占你这么点便宜,不要那么小气啦~”
“我不是说这个。”他皱起眉头。
“那你是说什么?不要啦,我很穷的,这么大的恩,我报不起的啦~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然你再刺一刀好了~”就是要装傻,就是要让他有理说不清。这样,他就暂时不会自责了吧。
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呢~有时想想,欺负他真的蛮有乐趣的~
大概是开心得太明显,他紧蹙的眉头展了开来,脸上有了一种微恼的笑意。“你……”
“我什么?”我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他侧开头,“真是的……”他的语气里,有浅浅的笑意。
呵呵,好像已经不去想死不死的事了。就是嘛。活着不好吗?整天杀来杀去,把命不当命看。“苍龙堂”真不是个好地方!还有那个“圣教”,越听越像邪教的说!
“能问你件事吗?”有些话一直想问,但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但是不问的话,会后悔的吧。
他点点头。
“你为什么离开醉客居?”
他移开视线,沉默。
我执着他的手,笑道:“这双本可以名动江湖的手,留在我的店里磨豆浆,委屈了?”
“不是……”他立刻辩解。
“那是因为我不给工钱?”
他突然深深地看着我,让我没办法再胡说下去。
“我……从小被‘圣教’收养,训练成为‘刃’。我还没学会写字的时候,就学会了杀人……是你让我知道,我的手,除了拿刀,还可以做别的事……”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事。听起来,让人觉得心疼呢……
“何止是‘可以’。”他是不是低估了自己?“你做的豆浆可是镇上的一绝,你一走,我的生意都冷清好多~”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那为什么要走?”我想知道。听过刃二的话之后,就更想知道。
“我终究是‘刃’……留在那里,对谁都不好。”
“谁说的?”那是我的地盘,好不好该由我来定吧!对了,客忆好像是“白虎堂”的人,难道……“是因为客忆?”
他摇头。
“……是因为我?”刃二这么说过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开口:“等你的伤好一点,我就送你回去。不要想的太多了……”
这样是转移话题吧。
“告诉我。”如果不刨根问底的话,他一定不会回答的。
他却还是沉默。那种沉默让我伤心起来。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承受呢?我真的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好像是有很多人来的样子。
进来的人,是一个清秀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只是,他的神情让人不由心生畏惧。他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主上。”客路起身,恭敬道,语气里混着惊惧。
“嗯。”
这个人大概就是“圣剑”了。真的像是剑一样,完全没有人的感觉。
干嘛一直看着我?我们不是很熟吧……
“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人?”他的声音,一样的死气沉沉。但是那种沉缓深邃,倒是蛮好听的。
“是。”站在他身边的刃二回答。刃二的表情也怪怪的,好像,遇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事。
有点奇怪呢。如果是“圣剑”要见我,那么把我拖过去就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亲自来?
他走过来,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主上!”客路立刻挡在了我的面前。
“别紧张,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圣剑”笑笑,却依然透着木偶般的麻木。
他看着我,开口:“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又转头看着客路,“倒是你,这样传内力给别人,真气耗损得太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圣剑”不是什么坏人。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圣剑”松开我的手,转而对客路道。
客路点了点头。
只是点头,我为什么又会觉得高兴呢?我伤的好像不是头吧?为什么最近的想法怪怪的?
“圣剑”看着客路,依旧是漠然地开口,“你当初以脱离‘千刃众’为条件,助我反叛。现在肯再回来,想必也是为了她吧……”
在客路的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既然离开了,就不该再回来。”“圣剑”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属下愿为主上效力。”不明白,客路为何要这样回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动她,你就会为我效力?”“圣剑”的笑里,丝毫没有愉悦。
“是。”
那时的我,终于有些明白了。当初,刃二究竟对客路说了什么。还有,那时,客路畏惧的原因。……刃二放在我肩上的手,对他来说,是那样可怕的威胁吗?……
“我懂了……”“圣剑”重又转头看着我。突然,他的眼神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神采,原本死水一般的平静里霎时有了涟漪。
干嘛用那种好像认识我似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解地看着他,是我多心吗?那涟漪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难道是为了客路?可是,跟他刚才的发应差太多了吧。
“小姑娘,你叫什么?”他开口,声音不复原来的漠然。
“江汀。”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我还是很老实地回答。
他的眉立刻皱了起来。“你姓江?”
很奇怪吗?
“江城是你什么人?”他冷冷地看着我,真的蛮可怕的。
“你认识我爹?”后悔了。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说“我不认识江城”比较好?
果然,他当即笑了起来。我真的很难想像,像他这种人,会那样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说什么?
下一个刹那,我便愣住了。
他单膝跪下,用一种恭敬但却邪佞的声音道:“‘圣剑’拜见少尊。”
少尊?什么少尊?我看看四周,众人正用同样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主上,她是?”刃二走过来,问道。
“见到少尊,还不行礼。”“圣剑”抬头看着我,笑道。
众人立刻同样跪下,“拜见少尊。”
到底是什么啊?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
“圣剑”站起了身子,俯视着我,“我没有认错人。”他笑笑,“你的爷爷江寂,就是我们圣教的教主……你是‘圣尊’的孙女,自然就是少尊了。”
爷爷是圣教的教主?假的吧?
“看来,少尊要在这里多留些日子了……”“圣剑”笑着,那种漠然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
渐渐的,开始觉得,我好像已经扯进了一件大事里了……
红线
突然之间,我变成了上宾。所有的人见了我,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唤我少尊。隐隐约约从刃二那里知道,原来,他们“千刃众”到这个小镇来,就是为了找出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圣尊”。圣尊是圣教教主的称呼,普通教众根本不能谒见。而“圣剑”却知道得很清楚,他知道圣尊是谁,也知道他的本家在哪里。
……那个圣尊,竟然是爷爷,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是知道爷爷的功夫不差,行事也蛮奇怪的,可是,是圣教的教主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听过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每天都过着平凡无奇的日子。突然说我是“少尊”,我怎么能接受……
还有,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的话……一直照顾我的月姨,从小就疼我的祁锋爷爷,还有很多很多在我身边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对我好的呢?难道,只是因为要保护“少尊”。我这十八年来承受的关怀,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个平凡温馨的小镇,只是爷爷一手做出来的虚像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可怕……
突然,好想见客路……
即使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应该,是真的吧……
可是,我现在的这个处境,好像是被软禁吧。除了每天送药的侍女,根本谁都见不到。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圣剑”很努力地防止我见到客路……
真是的,见不到客路,我从头到尾搞的一系列活动不就完全失去意义了么!
正当我满腔怒火的时候,侍女们敲门进来。
“少尊。”侍女恭敬地行礼。
“有事吗?”唉,火不能撒到无关的人身上。我的家教还真是好。
“奴婢奉主上之命,来替少尊量身。”
“量身?”不懂,“做什么?”棺材吗?
“回少尊,是做嫁衣。”
嫁衣?!
“什么?!”我跳了起来。
“少尊息怒。”侍女依旧温柔地开口,“主上不日便将迎娶少尊,此乃喜事。”
什什什么?!娶我?有没有搞错啊!
……对啊。“圣剑”是要背叛“圣教”,自立门户。相比起和“圣教”硬战,用我来威胁爷爷,更有效吧。若是娶了我,不仅可以钳制爷爷,而且以后还能名正言顺地坐上教主之位……这个“圣剑”还蛮会打算盘的嘛……问题是……
“我要见你们主上。”至少也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吧!
“主上正在处理婚礼的事项,恐怕不能来见少尊。”
是想用强的了。
“请少尊不要为难我们下人,让我们替您量身吧。”
是啊,现在的我,能做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认命吧。
我本来就是抱着嫁给谁都无所谓的心情在过日子。最后和谁成亲,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至于谁做圣教的教主,更是与我无关。即使现在的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能指望我去为圣教赴汤蹈火吧……从头到尾,我只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市井,势利,虚伪。那种江湖事,我根本就不想管,也管不了……
记得“圣剑”说过,客路叛教的原因是想摆脱“刃”的身份,他不想一生都是杀人的工具。“圣剑”也是“刃”,他叛教的理由大概也相去不远吧。若是我嫁给了他,就能化解这场争斗,让“千刃众”得到解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听起来也蛮伟大的。……这也许是报应吧……将人性磨灭,使其成为“刃”,做出这些的是爷爷,可到底还是要我这个做孙女的来还吧……
嫁就嫁,谁怕谁!
“去告诉你们主上,嫁给他可以。不过,聘礼不能少。”
侍女们依旧恭敬地开口,“不知道少尊要什么聘礼?”
“十刃。”我怎么也是生意人,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做。而且,我有把握,“圣剑”不会不答应的。要是我抵死不从,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像这样,大家各取所需,和和气气地公平交易,他没道理拒绝。
“奴婢会为少尊转达的。”
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了贞洁誓死与恶势力抗争呢?就算大喊救命,也比我现在做的事有格调多了……啧,要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能活得轻松许多……
……
七月初七,乞巧节。
挑今天成亲,我真是佩服“圣剑”。是不是要预示一下我和他就像是牛郎织女?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江湖人的婚礼也真是随便。没有八抬大轿,我也不计较了。但是,连嫁衣都这么朴素,连盖头都没有,只是红绳编制的花结,真是破坏了我一生一次的美好心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站在大厅里的时候,我真的是很没有想法。我的功夫不是很高,点我的|茓道干什么?我又不会跑……这个样子拜完天地,我的手脚不麻掉才怪!
我只好死瞪着“圣剑”。但是,他木偶般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情绪。……他不是练了什么奇怪的功夫,走火入魔了吧?
“恭喜‘圣剑’阁下。”一个清朗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随即声音的主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台四人抬的软椅。
“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圣剑”迎了上去,开口。
“阁下客气了。我们‘奇驭盟’与‘千刃众’有盟友之谊。阁下大婚,岂有不来喝杯喜酒的道理。”软椅上罩着纱帐,看不清里面人的长相,但是很明显是个女人。
“呵呵,‘圣剑’阁下,我看,我们不久就要改口叫您一声‘圣尊’了吧?”软椅边的女孩子笑道。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承袁姑娘吉言。”“圣剑”的笑一点感情Se彩都没有,看着让人心寒。
“吉时已到,主上,拜堂吧。”刃二走过来,开口。
哼,等你变成我的下人,看我怎么整你。说起来,客路呢?
“慢着!”
这个声音,真是熟到不行。
“要成亲的,怎么连个媒人都没有?”媒婆摇着她的檀香扇,优雅地踱了进来。
我不是眼花吧?不要告诉我,连这个胖胖的媒婆也是“圣教”的什么人噢……
“阁下是?”厅里的人立刻戒备起来。
“噢~老娘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人称铁嘴神媒的李妈妈~”
我在做梦?
“能找到我们的分舵,你也不是泛泛之辈。”
“好说。这方圆五百里,婚丧嫁娶,都瞒不过我李妈妈~”媒婆合上檀香扇,“我受尚书大人之托来说媒,小汀自然是要嫁给石公子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电光火石,媒婆将一干准备袭击她的人撩倒在地,优雅地掠了掠头发。
“原来是‘鬼媒’李丝。失敬。”“圣剑”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鬼媒”李丝,没听说过,但是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我的天哪,我的身边到底还有多少奇人啊?
“呵呵,小青年有点眼力嘛~还知道老娘的名号~”媒婆笑着,悠闲地打着扇子。
“我们‘千刃众’和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与我们作对?”
“老娘好不容易做个大媒,你们就抢了老娘的新娘子,这还叫井水不犯河水啊?乖乖地把小汀交还给老娘,老娘就放你们一马!”媒婆一手叉腰,一手打扇,活像个茶壶。
“放肆!”刃二立刻执剑攻上。
好好的大厅,瞬间乱成一团。但是,这种时候,“圣剑”的脸上还是丝毫没有动容。我更加肯定,他一定是练了什么奇怪的功夫了。
媒婆的功夫好像真的蛮高的,只见十几个“刃”围着她,她也游刃有余,只是这种混战,打翻了烛台。大厅里顿时漆黑一片。
黑暗中,有人一把拉住了我,拖了便走。
带我到院子里来干什么?那人站在一间房间前,一剑斩断了房门上的锁。就着月光,我才发现,这个人竟是刃二。
他踢开门,把我拖了进去。
客路?
客路坐在桌前,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
刃二走过去,替他解开了|茓道。
客路立刻站了起来。
刃二把我推了过去,“带她走。”
“你……”客路扶住我,不解地开口。
“不想走?”刃二笑笑,依旧是那种和他年龄不符的慈祥。
“为什么?”
刃二笑了,执剑走了出去,“抢我的弟媳妇,主上我也不给面子!”他回头,“还不快走!”
客路点了点头,抱起我,走了出去。
等等,干嘛不给我解|茓啊?被这样抱着,会很丢人的……还有,什么弟媳妇啊?有没有人来解开我的哑|茓让我解释啊?
“站住!”
挡住我们的人是刃九。
突然觉得,刃二和刃九的角色是不是倒了?
“放下少尊!”刃九的声音,严肃。
“让开。”客路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刃七,你想背叛主上么?”
客路没有答话,只是放下我,抽刀攻上。
住手!谁来叫他们住手啊!小九和客路,怎么能打起来啊!怎么办?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刃九就落了下风,右手臂上被划开了血口。
“你!”刃九的眼睛里闪着粼粼的泪光。是啊,若换了我是她,被客路这样伤到,一定也会伤心的。
“让开。”客路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
“我不让!你若是带她走了,主上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刃九的泪,含在眼眶里。
“最后一次,让开。”客路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让人心寒的光。
刃九握紧了手里的剑,站得笔直。
客路的背影,让我有种很凄凉的感觉……真是的,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解开我的|茓道啊?如果我不阻止面前的一切,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这时,一抹银色的身影忽至,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师傅~”
这个声音,是“银枭”……
客路瞬时回刀。
“哎?年轻人,怎么那么冲动?”银枭笑着,避开客路的攻击。
客路突然收招,仿佛想通了什么。
“有劳前辈了。”他抱拳行礼,这样说。
也是啊,我以前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和他交过手。很容易就知道,银枭是友非敌了。
银枭不由笑了。
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众人散开时,“圣剑”就站在那里。
银枭笑得更开心。他把我往客路怀里一塞。“还给你!”说完,他高兴地跑去和“圣剑”比划起来。
客路丝毫没有犹豫,立刻抱着我离开。
我一直都记得刃九当时的眼神……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似的,噙着眼泪,目送着我们……
……
好不容易到了大街上,有人却又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啧。难得来喝个喜酒,还有那么多烦人事!”是那个“奇驭盟”的姑娘。
“新娘子还是乖乖回去拜堂吧~”说完,她立刻攻了过来。
然而,一招还没有打完,她就停了。她看着客路,然后,惊喜道:“客路?!”
愣——
“不记得我了?年集上比武招亲的那个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面,真是好巧啊~”
这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眼熟了……可是,不用连去年年集上比武招亲的人,都扯得上关系吧?
“呵呵,这是不是就是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看着她微红着脸,开心地说话,我不由觉得有点不爽。
这时,她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你带走‘圣教’的少尊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啊!
呼喝声,由远及近。
她抬手,清亮的哨声回荡。一匹黑色的骏马应声而至。
“骑我的汐汛!”
她笑着,看着我们上马,“小汐,要乖乖的啊,把他摔下来的话,我会恨你一辈子!”
是“他”,不是“他们”……不爽……
马跺了跺脚,好像有些不满。但立刻扬蹄奔跑。
“客路大哥,我叫袁藏幽,今年十八岁,尚未婚嫁,记得来找我啊——”
远远的,听到她这样喊。更加不爽……
有没有人来解开我的|茓道啊!我快要疯了啦!
“忍着点……”
只是听到客路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大概是他今天很冷的关系吧……
“你的|茓道是主上亲自点的,一时解不开,你再忍耐一下。”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稳着我。感觉地到,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依旧紧张戒备着。
如果能开口的话,我就能告诉他,我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好得很……但是……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呢。好颠……但是,又觉得,他枕起来,真的好舒服。有这样的枕头,颠一点也无所谓啦……
——我不让!你若是带她走了,主上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突然,刃九的话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害怕了。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如果他死了,那我该怎么办?谁死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能死!无论是谁,都不准伤他!
夜,好黑……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前面的路……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在我身边的话……为什么,现在会觉得,我没和“圣剑”拜堂,真是太好了……
谁来解开我的|茓道吧……这样,我就能抱着他了……
绕指柔
醒来的时候,手脚果然麻的要命。那该死的点|茓法……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已经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醒啦。”守在我床边的人是月姨。不知怎么的,有些失望。
“客路呢?”
月姨愣了愣,皱了皱眉……
“他在哪儿?”我坐起来,声音里的焦急连自己都听得出来。
月姨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
……
我赤着脚在走廊上一路疾走,如果不是伤口牵制,我一定用跑的。走廊上,都是一些“熟人”。
“少尊,您去哪儿。”
这么跟我说话的,竟是隔壁的刘大哥……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理,也没有时间惊讶,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推开房门,我立刻直冲床前。
客路……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很浅,嘴角还有隐隐的血迹。与其说他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是昏迷不醒。我立刻冲回门外。
“是谁打伤他的?”我看着那群人,大声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用手指着一个人。竟然是街口杂货店的小赵。
他看了看周围的局势,开口:“是……我。”他吞了吞口水,“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啊。当时黑灯瞎火,我又不知道他是谁,就一掌过去,我怎么知道他不躲呢……”
平时看小赵蛮老实的,现在狡辩起来,倒也有几分口才。
“他要是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威胁才好?“我就……你就……给我等着!”
我退回屋里,狠狠地关上门。
“你糟了。”门外,许多个声音一起说道。
可恶!他昨天还好好的啊……
他不会有事的吧?他的手,好冷,明明是这么热的天……
“客路……”这样轻的声音,他听不到的吧。可是,声音太大,吵醒他怎么办?
“汀姐姐,我进来啦。”客忆打了个招呼,推门进来。
我立刻瞪过去。
“哇,姐姐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打伤客路哥哥的。”客忆委屈道。
懒得理他。
“不用担心啦,姐姐,我昨天帮他疗过伤了,他休息一下就会醒了。”客忆走过来,“倒是姐姐你,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回去躺着吧。”
“‘白虎堂’的人,会帮‘刃’疗伤?”我没好气地开口。
客忆皱了皱眉头,“姐姐都知道了?”
心里有一种怒气,就是不受控制地上窜。“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对不对?”
“没错。”客忆丝毫没有犹豫地坦白,“我叫岳晓初,是‘白虎堂’的堂主……我本来想告诉姐姐的,但是,我发现姐姐是少尊,自然不能暴露身份……我不是有心骗你。”
我转头,看着客路,不再理会他。
“当时,我是为了追杀‘千刃众’才会到这个小镇上来的……后面的事姐姐也知道了。……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亦有我的职责所在……”
“你敢动他试试!”我回头,咬牙道。
客忆立刻叹气,“岳晓初是非杀他不可,可是客忆却不会啦~姐姐,你对我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哎~”
你的肚子里想什么谁知道啊,我哪里敢有信心!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刃七。‘十刃’的身份虽然隐秘,但是‘白虎堂’却了若指掌。不瞒姐姐说,我确实动过杀念……那时,我借帮南宫烁疗伤不适为名,诱他为我理气。一是确证他的身份,二是要借机杀他……”
“你……”原来,那时他说不舒服都是骗人的。
“不出我所料,他的内功源自‘千刃众’。可是,我生平第一次下不了手……”客忆无奈地笑笑,“他帮我运功的时候,我曾故意让真气逆行,想诱使他心脉紊乱,走火入魔……可是,他竟然不惜重创自己的心脉,帮我将逆行的真气压制……真不知道该说他善良,还是说他傻。后来,尊上回来了,我本可以告诉他这件事,但是我没有,不是吗?”
原来发生过这么多事,我却一无所知。
“那你不会杀他了?”
客忆又叹气,“不会啦,我的好姐姐~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何况后来刃二又出现了……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若是有个人,你一直对他很好,可是后来发现他是杀人工具,会怎么办?”
“啊?你不是说你自己吗?”
“什么啊~我问自己干什么?我当然是问客路哥哥的事啦~”客忆继续叹气,“其实,我自己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杀人的,才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呢~”
无语了……
“姐姐说过,不会因为这些而对他有所改变。少尊说的话,我就当作是赦令了……”
没想到,我那时说的话,还有这样的用处……不过,客忆的城府是不是太深了点?留在身边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姐姐不怪我了?”客忆笑笑,开口。
本来也没什么好责怪他的……
“不过……”客忆的语气又变了,“我斗胆问一句。姐姐对客路哥哥,是真心的么?”
哎?这个……我干嘛脸红?
客忆立刻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我得提醒姐姐,‘千刃众’的内功都源于‘炎神觉天’。‘炎神觉天’虽然是种上乘的内功心法,但是反噬也很厉害。修炼者必须戒绝七情,来压制体内的真气。半年前他为我运功时,‘炎神觉天’才练到第三层,没有什么大碍。昨天我帮他疗伤,他体内的真气耗损得很厉害,一时看不出他现在的功力。但是……”
“不会啊,他不像是没有感情的……”
“‘炎神觉天’倒不是要人真的不笑不哭。只是要避免大的情绪起伏。这和道家修炼内丹有点相似。即使是正常人,大喜大悲也会伤身的,练了‘炎神觉天’,这种伤害就会加大。很多‘刃’修炼到最高层的时候,因为长期暗示自己不动感情,就变成了真正没有感情的兵器……”
现在终于明白那个“圣剑”是什么毛病了。
“那怎么办?”很严重的样子。
“爱,是最深的执念……”客忆的样子,好像自己多有经验似的,“为了防止客路走火入魔,方法有两个:一是,别让他喜欢上你……”
这个是我能控制的吗?
“二是,若是他喜欢上了你,就别让他伤心。”
我怎么觉得客忆好像在耍我呐?这两个方法听起来,真是要多怪有多怪!
“好了,我就是过来说这些。我出去了。”客忆笑笑,转身。
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想也是,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怪怪的武功,什么“炎神觉天”,十有八九是骗我的吧!
我刚想揪住他,问个明白。客路却咳了起来。
我这么经验丰富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手足无措啊?
咳嗽渐渐平复下来,他睁开眼睛,轻轻喘着气。
看他虚弱的样子,我真想把小赵抓进来,痛打一顿!
“你怎么样了?”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也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
“没事。”他浅浅笑了,让人放心也让人不舍。
“那些人真是的……下手都不知道轻重……”
“他们也是想救你……”他试着坐起来。
我立刻伸手扶着他,“我宁可他们没‘救’我……”
“你的伤还没好,回去休息吧。”他开口。
又是我那该死的伤!
“现在受伤的是你!”我在床沿坐下,看着他,“哈,风水轮流转,这么快我们的角色就颠倒了。怎么样,渴吗?还是饿了?”
他笑了,摇了摇头。
“你不要客气啊,外面有一大群人等着将功补过呢~”
他不回答什么,但是那种笑容,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不自觉的,想伸手摸他……然后,我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可怕举动。不是吧,又想非礼人家?问题是,手伸到一半,怎么办?
“呃……血迹……”有了这个借口,我名正言顺地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
他微微红了脸,轻声道:“谢谢。”
喜欢他吗?……和他说话的时候,不仅不会结巴,而且口才还会变得特别好,瞎掰都特别顺口;在他面前,也不见得有多温柔,还老是想欺负他,温顺得像小猫儿的,反而是他吧;至于他对别的女孩子好,没见过,不知道……和花月春风楼里的姑娘们说的完全不一样啊。这样,是喜欢吗?……只是有一点:想看见他。只是看着他,就会觉得,剩下的什么都可以随便。这样的心情,从来都没有过……是喜欢吗?那么,他呢?我对他来说,是什么?老板?少尊?……仔细想想,他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呢……
“怎么了?”他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失神。
“啊?……没什么。”
——一是,别让他喜欢上你;二是,若是他喜欢上了你,就别让他伤心——
客忆的话简直像是苍蝇一样,在脑子里转。
不让他喜欢我吗?……也许,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曾经收留过他……但是,如果他……拜托,我怎么会让自己喜欢的人伤心呢?
“客路……”可以问吗?
他抬眸,看着我。只是那样看着,我就完全没有办法说下半句了……
“呃……刃七只是个代号吧,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不要紧,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没有名字……”
没有?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苍凉,“‘苍龙堂’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我没有名字,没有八字……不过,‘苍龙堂’里像我这样的人多得是,‘刃’本来就不需要名字……”
只是听他说,却觉得心疼。
“为什么不自己取一个?”
他笑了,笑里都是无奈,“即使取了,也没人会叫。想要得到认可,只有成为‘十刃’。但是,‘刃七’,不是名字……”
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第一次见到他,问他名字的时候,他的沉默,不是因为他的冷酷,而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无奈……
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我真的很想灭了“圣教”哎,那个“苍龙堂”活该被挑,造反有理!
“你生什么气?”他开口,不解道。
啊?我的表情这么明显吗?
“我爷爷……怎么能这么对你?”我爷爷真是……太……缺德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很感激圣尊……若是没有他,我大概早就死了……”
“可是……”你活得根本就不开心。
他冲我笑笑,“还有,若是没有圣尊,我就不会遇上你了,那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名字?”
不自觉的,想笑。可是,又不自觉的,想哭。
“客路……”
他看着我,等我的下文。
“没什么,叫叫你。”我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名字了……
……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没事下起了雷阵雨。说起来,客路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我倚在榻椅上,啜着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药特别好喝哪~
“咳咳。”月姨轻轻咳了几声,“汀汀啊,你不要笑得那么阴险好不好~”
阴险,会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姐姐的样子,那碗药跟琼浆玉露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君临也搭腔道。
我瞥她们一眼。搞了半天,月姨是“朱雀堂”的堂主,而君临是下任堂主,至于祁锋爷爷竟然是上届堂主。什么师傅徒弟师姐师妹的,都是一家人。而且,名字前还得加个姓:“贺兰”。真是有受骗的感觉。不过,为了我是“银枭”的事她们也抱怨了好久了,这个就当是扯平了……
“你们两个不回花月春风楼啊?”
月姨皱眉,“现在还有比保护少尊更重要的事吗?”
又是少尊……
“那个‘圣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来,真是的……”月姨叹口气。
“我们虽然人多,但是,他好歹也是‘千刃众’之首,又传闻和西夏军有勾结,不可不防啊~”君临摇着扇子,娇声道。
西夏军?客随……有没有什么关系啊?
“汀姐姐……”客忆推门进来,“客路哥哥,说要向你辞行。”
什么?我搁下药碗,直冲门外。
“汀汀啊,鞋~~~”
……
楼下,还是聚集了很多不是客人的人。见我下楼,齐声道:“少尊。”
什么少尊啊?忙着呢!别挡道!
客路站在门口,看到我,便躬身行礼,“少尊。”
我当时就愣掉了。少尊?他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第一次开口,却是“少尊”吗?
“你要走?”
他点头,“属下始终是‘刃’,不该留在这里。”
属下?
“你……回去不是送死吗?”“圣剑”会放过他么?
“少尊不必担心……属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上次是因为刃二威胁他,我可以理解他的不辞而别。可是这一次呢?他应该知道,要伤我不是那么简单的啊。谁会用“少尊”来威胁“刃”呢……
……突然又想,他为什么要留下呢?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除了掌柜和伙计的情谊之外,别无其他。可是,那边不同。不说“圣剑”,刃二和刃九跟他的关系,自然是比跟我的要深厚得多了……于情于理,他都没道理离开他们,留在醉客居的……
也许,自始至终,他对我,从没有感激以外的感情。那么,我又凭什么让他留下呢?
“保重……”还是说不出口……要谁留下的话,我从来都说不出口……
“嗯。”他低头,“少尊,回去把鞋穿上吧……会着凉的……”
着凉又怎么样呢……你也不会为我煎药了……
“属下告辞。”他转身,走进了雨中。
“等等。”我开口,拿起门口挂着的伞。
他回头,眼神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伞。”我把伞递给他。
“谢谢。”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雨下得更大了。他的背影渐渐模糊起来。
“唉,姐姐,你干嘛不留住他?”客忆几步走上来,狠命地叹气。
“就是呀,就是呀。”难得看到君临和他统一阵线。
“我凭什么留下他……”
“因为姐姐你喜欢他啊!”客忆继续叹气。
“那么他呢……你不是说过,别让他喜欢上我吗?”我看着客忆,笑道。
“那个你也当真!”客忆大惊失色。
“怎样都好,总之,这种事,不能强求……”我留下他又怎么样?他又是为什么留下的呢?因为收留的恩情,还是,少尊的命令?这样留下他,又有什么意义……
“我看未必~”君临凑过来,“还记不记得过年的时候,姐姐你喝醉了?”
那件事吗?……我始终只有喝醉了,才能说出想说的话呢……
“我要说‘然后’,你不是没让我说嘛……”君临一脸的遗憾。
“然后?”有点印象……
“嗯。其实,那时,他对你说,他不想走,但是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只要你平安,让他重新沦为杀人的工具也没关系。他让你收着他的心,即使他走了,心也不会离开……”
这个,就是那个“然后”?该死!
我立刻拔腿狂奔。
“啊?姐姐,伞——”
……
浸满雨水的石板路,好凉……
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他听到脚步声,转身。我没有办法停下步子,他伸手,接住了飞奔而来的我。那把伞,就落在了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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