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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砚压群芳 > (53)神出鬼没(二)

(53)神出鬼没(二)

他一笑,坦然承认道:“我就是跟着你的啊。”

“为什么呢?”我纳闷了,他跟着我­干­嘛?

“你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我不跟着行吗?万一你半路倒在地上,那我不是正好可以英雄救美了?我这辈子还没当过英雄呢。”

我也笑了,原来桓济也是这么有趣的人,平时还真没发现。

说实话,在书塾四少中,相比起来,他的光芒是最弱的。不,准确地说,不是他弱,而是其他那三个实在太耀眼了,他才被衬托得暗淡了一些。如果单独把他放在哪里,他也可以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他的家世和长相也是第一流的。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必须赶在雪下大之前回去。不然就我现在这身体,再滞留在外挨一回冻,那就真的小命休矣。

再次向他躬身道别后,我闷声不吭地继续前行。他跟或不跟都是他的自由,反正我再一会就到码头了,那时候我上了船,他还能也跟上去不成?

他却真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劝着:“桃叶,你生病了,就这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医馆,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开始我没搭腔,主要是我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感了风寒嘛,回去喝点姜汤,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去什么医馆啊。那种地方,小病都能给你诊成大病,坑死人不偿命的。

后来他跟在后面像个尾巴似的,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劝,拼命想游说我去医馆。我只好停下来,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被我没头没脑的问句问懵了。

“为什么桓少爷你好像很关心我。”

这话问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会不会太唐突了?

要是在平时,这样的问题我问不出口。但今天,我整个人都好像病糊涂了,脑子跟浆糊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也不经大脑了。

“桃叶,不要叫我少爷,大家都是同窗好友。”他一脸诚恳。

“那你可不可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在本该上课的时候出现?”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踪我来的?”

“我”,他迟疑了,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是这样的,我刚才本来是送客去码头的。那客人昨晚乘船路经此地,晚上就在我家留宿,早上吃过早饭后继续赶路。正好我哥不在家,

是我送客了。我送他的船走后,顺路到这边来办点I你跟着一个女人进了这家酒楼。我怕又是公主的人找你的茬,就悄悄跟了进来。因为不好贸然进去,就叫掌柜的、跑堂的不时去打听,都说你没事,里面只是在问话,我就没上去。后来果然看见公主怒气冲冲地走了。”

不对!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明明是“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当时他的表情是惊喜的,就像找一个人找了很久,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那种感觉。

难为他说了一大堆话来替自己圆谎,而且听起来也还合乎清理,我自然不能揭穿他。

算了,管他为什么呢。大少爷们做事,总是随心所欲的,我这种打杂的小丫头就不要想那么多那么复杂了。

故而我也不再穷根问底,只是用恳求的语气说:“桓少爷,我怕公主去找小姐去了,就是超的姐姐道茂小姐,怎么办?”

既然要向他讨主意,我就把事情的始末坦诚地跟他说了一遍,这件事,我的确处理得太毛躁了。

桓济听了,却并不讶异,还笑了笑说:“这场夺夫战,迟早是要打起来的。你放心,宓姐也不是好惹的,九公主不见得能占得到便宜。”

那就好。

不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七少爷要跟小姐订婚的消息,是我告诉她的,七少爷以后会不会怪我?”

完了!我还是那么在乎他的感受他的看法,我恨得暗暗唾弃了自己好几口。

桓济见我如此懊恼,立刻安慰我说:“不会的,他们要订婚,又不是什么新闻,两家老早就说好了的。”

刚刚听谢道蕴说王献之要订婚的消息时,我的体会还只是伤心,现在则是无比的愤怒,是那种受到了侮辱的感觉。既然他们两家早就有了口头约定,这小姐就等于是他的未婚妻了。

他在有了未婚妻的情况下还跟我情意绵绵,卿卿我我,置他的未婚妻于何地,又置我于何地?他的父亲王羲之还只是在成婚多年后,外放为官不能携带家属时在外面置妾,他则从十几岁就开始处处留情,将来他名下的女人,只怕会比他的叔伯更多,创下他王家男人的置妾记录。

可叹我还为他这么难过,这么心如死灰,把自己弄得像要活不下去一样,真是愚蠢啊。

认清了现实后,我反而淡然了。到了这一刻,我才真的能彻底地置身事外了。

就连对公主和小姐会如何斗法也失去了兴趣。不与我相­干­的人和事,我哪有闲心去看热闹,我是大忙人耶。

人在彻底放弃某样东西或某种情感的时候,就会有那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比如现在的我。

忽然想起了几句诗:“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真是个痴心女子啊,可惜我不是,­干­嘛要“首如飞蓬”?我要尽快好起来,振作­精­神去参加才女选拔赛。

(58)才女理论之一:才女多成怨女

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卫夫人起身说:“我要到铺子里去一下,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你们俩就好好地在这里聊会儿吧。”

我忙起身相送,卫夫人又对谢道蕴说:“中午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道蕴笑着催她:“快去吧,既然是重要的客人,你还在这里磨蹭?小心怠慢了客人,人家一生气就不跟你合作了。”

卫夫人走到门口,还回头取笑了一句:“哦,我明白了,你们妯娌两个要说体己话,嫌我碍事了,所以赶我走。”

我再一次连耳根子都红了,低头看着脚尖,一声也不敢吭。

卫夫人走后,谢道蕴问我:“桃叶,你觉得像卫夫人这样子生活好吗?”

我看了看她身后侍立的婢仆,为难地笑了笑,不敢轻易置评。她马上说:“没关系,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既然这样,我就照实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个女人,还是应该有家有丈夫有孩子,一个人过一辈子,到底孤单了些。”

谢道蕴看着门外的院子说:“难道这不是她的家吗?这么大的家,里面这么多人,她不孤单的。”

我呐呐地解释道:“我说的家,是指有丈夫有孩子的那种完整的家,仆人……”我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仆人,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到底是外人,也不能跟她一辈子。”

“谁说不能?”卫夫人指着自己身后的一个嬷嬷说:“这是我的|­乳­母,从我出生就照顾我,到今年,跟了我整整二十五年了。”又指着身后另一个丫鬟说:“她也是八岁就跟着我,现在成了亲,嫁的也是家人,她也跟了我十几年了。”

我没话说了。她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身边自然有一辈子的忠仆。但像我这样的贫家女子,不可能这样,只能指望长大后嫁个好男人,再生几个孩子,这辈子就有依傍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反复出现在我头脑中的所谓美好愿景,似乎总是我带着桃根去乡下,买块小田,盖栋小房子。屋后开个小菜园,院子里种树,再养些­鸡­鸭猫狗,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过宁静安详的小日子。

在那样的远景画面里,似乎从来没有男人的影踪。难道我期待的,也不是嫁人?然后一大家子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不是!我不是不期待,只是不敢期待。因为我的条件实在太有限了: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没有一点嫁妆,拖油瓶倒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极为讲究门第家世的时代,怎么敢奢望那样的幸福?亏得刚刚卫夫人还说什么妯娌,也不怕下人听了笑死。

想清楚了,我对谢道蕴说:“桃叶刚刚那样评议卫夫人的生活方式,不是说她现在这样不好,而是觉得她原可以比这样更好,她本可以得到更多的幸福。她长得那么美,家世背景也好得没话说,想挑什么样的夫婿都没问题的。她这样的人一个人过一辈子实在是太冤枉了,最后连个……”我本来想说连个孩子都没有,以至诺大的家业无人承袭。话到口边,还好没说出来。

谢道蕴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关上房门后才告诉我说:“你以为卫夫人没孩子继承家产是吧?她有的,只是不在她身边而已。”

我大吃一惊:“那在哪里?”

她笑了笑:“在孩子的父亲那里,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想必你也能猜到了。我听我家老七提起过这件事。”

那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卫夫人孩子的父亲,就是猫先生了?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谢道蕴接着又说出了更让我惊讶不已的内幕:“你知道她为什么开这家书塾吗?她明明开当铺开得好好的,生意火到不行,她财源滚滚,开书塾赚的这点钱对她根本不算什么的。”

“难道,也是为了猫先生?”我合理推测。

她点头肯定,“就是啊,那人是个著名的教书先生,所以她开书塾。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请到家里来,他们也可以趁机幽会。”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其实更让我吃惊的还是,这样涉及个人隐私的内幕,她都可以毫不在意、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卫夫人交的这个朋友,似乎有损友的嫌疑了哦。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让我惊讶,就是王献之连撞破卫夫人­奸­情这样的事都肯跟她说。

我由衷地感叹:“你们叔嫂的感情可真好。”

谢道蕴说:“是啊,我家老七比他二哥小了十二岁,比我小十岁。我十七岁嫁进他家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小男孩。他父亲不是在外做官就是到处游山玩水,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少;他母亲要管理一个大家庭;他大哥比他大十五岁,开始跟着父亲在官署里,后来自己也做官了。所以,他等于是跟着我们长大的,自然什么话都肯跟我说了。”

原来如此。虽然不是长嫂,也如母了。

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并且不经大脑地一下子就问了出来:“那你们,我是说七少爷和他二哥,肯定是同母的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万一人家不是同母的,那不是要窘死了?

还好谢道蕴神态如常地答道:“是的,老大,老二,老七同母,都是大夫人,也就是我的婆婆郗夫人生的。其他四位兄弟出自两位母亲。”

“也就是说,右军大人有一妻二妾?”

谢道蕴笑着说:“何止!家里就有三位姨娘了,任上好像又新收了一个吧。公公每次外放为官,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位新姨娘回来。家里的几位姨娘都是这样来的。”

听到这里,我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想不到连我一心崇拜的王羲之也这样风流,出一趟门就带回一个姨娘,那这辈子,他不是还得娶几个?

谢道蕴看着我的神情,了然地问:“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算烂男人吧?”

看来谢夫人也是一位长幼观念不强的人,连自己的公公都以什么男人呼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还不算烂吗?

谢道蕴笑着说:“公公算好的了,我们王家上一辈中,就他的妻妾最少。其他的叔伯,名下的女人都有一长串的。”

我脱口问了一句蠢话:“您的相公,我是说七少爷的二哥,也有妾吗?”

她点头,随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您,不生气?”见惯了爹娘的恩爱,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女人,面对自己丈夫众多的妾侍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谢道蕴很诚恳地说:“一开始肯定是很排斥的,习惯了,就好了。豪门世家的男人们都这样,除非你不嫁人,否则就只能接受这个。”她停顿了一下说:“因为这就是现实。”

我心里一咯噔,只怕王献之将来,肯定也是这样的。因为,这就是现实!

谢道蕴长叹了一声道:“所以我说卫夫人这样很好啊,自由自在,想要几个情人就要几个情人,不喜欢了就叫他走,再换一个新鲜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天那,原来谢才女的思想这样开放。

既然这样,“那您当初为什么要嫁人呢?您也可以像卫夫人这样的。”

她苦笑着说:“那时候年纪小,还没想到这么多。再说,我家里不会允许的。”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更何况,一个打杂的小婢女,安慰一个华衣美服、婢仆成群的贵夫人,也显得有点滑稽。

末了,她深深叹息道:“我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怨女啊。所谓才女,最后总免不了成为怨女。”

(62)庸人总是自扰

有思想包袱了,也就能思考问题了。反正桓济那架I走,一定要亲自送我去码头.那我就让他送,顺便向他请教一下。

既然才女选拔赛就是变相的美女选拔赛,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应该会很关心的吧。

于是我问他:“桓少爷,我以前不是这儿的人,不是很清楚那个才女比赛的规则和注意事项,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的话,能不能给我讲讲?”

桓济说:“具体我规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上一届比赛我家有一个亲戚参加过,也得到了名次。那个时候家里的女眷们整天讲这个,我也听到了一些,基本情况还是了解的。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跟你说说吧.”

“嗯”,我点头致谢。

其实平时在书塾里跟桓济打交道很少,他今天会出现我很意外,一开始很有些不知所措,聊久了也就自然了。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有个朋友陪陪也好,免得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难过,

我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堤上。

站在大堤上,看着下面依旧人来人往的码头和滚滚东去的河水,我才意识到,桓济已经陪我走了很久了。

要在这人世间存活,不管天气多么恶劣,人们都要出门为生计劳累奔波。桓济也并非闲人一枚,能陪我走这么久,绝不只是一时兴之所至吧。

我猛地摆了摆头,禁止自己再往深处想,这种事,想多了有害无益。

于是抬首看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雪已经悄悄地住了。

我还以为它会一直下一直下,直到天地苍茫。

原来再冷的雪,也有下停的时候。

我含笑向桓济道别,他看着下面的茫茫河水说:“我还是送你上船吧,你这个样子,实在叫人不放心。”

我慌了,这怎么行呢?上次王献之送我过河,就闹出了一桩人命案。害得我几乎被船老大驱逐出他的渡船,也被一些男乘客视为瘟疫一样的女人。要是这次又换一个男人送我,那我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

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过河的时候今天这个男人送,明天那个男人送,传出去能听吗?

可是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也不能不领情,我只得委婉地说:“没关系的,我每天来回两趟,早就习惯了。再说上下船的时候,船老大会搭把手扶的。”

“你怎么能让他扶呢?”桓济的语气竟然是气急败坏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样,赶紧柔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花朵儿一样的人,让那个老匹夫碰你,实在是……”

我暗暗打量他,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有点不对劲。就在这一刹那,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然后不动声­色­地问她:“谢道蕴来卫夫人家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快,但表情却有点不自然:

我心里已经有几分明了了。记得刚刚跟他讲新安公主去找小姐的事情的时候,明明已经告诉过他,订婚的消息是谢道蕴来卫夫人家说的。他怎么能讲出这种低级的谎言,大剌剌地说他“不知道”呢?

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心虚,在极力掩饰什么。

莫非,谢道蕴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来过卫夫人住的院子了?不会呀,如果那样的话,仆人会通报的。

要不,就是卫府哪个长嘴的下人告诉了他。他听到消息后,就出来找我。在我被公主审问完后下楼时,刚好遇见了正在四处焦急寻找我的他,所以,他才会一脸惊喜。

其实这事很好验证。我可以估计得出他的寻找路线。先去码头问船老板,再折回我打工的文具店。然后呢?难道一路向行人打听,才费尽辛苦找到我的?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我很快告诉自己,复杂都是人为的。只要当事人力求简单,淡然处之,就可以装聋作哑,当什么都没发生。

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只要坚持一个一以贯之的原则就好了:要避免伤害,

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我用很坚决的语气拒绝了他的相送,然后快速向码头走去。

回家后,撑着生火,熬了点姜糖水,热热地喝一大碗,然后捂上被子好好地睡了一觉。至于妹妹,在我生病期间,就让她跟胡大娘过几天吧。她那么小,要是被我传染上就麻烦了。上次半夜疯了一样找船,连夜去清溪镇看大夫的事还记忆犹新、余痛犹在。

睡了一觉,捂了一身大汗,醒来后想爬起来抄经书,才发现自己的病情不仅没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刚一掀开被子,居然冻得浑身颤抖,盖上被子后,也没好多少,依然在被子里抖个不停。

完了,我闭上眼睛慌乱地想:看这样子,我好像是得了伤寒。

伤寒病我小时候见过,那是一个邻居家的女孩。她那次伤寒差点送掉了小命,后来虽然好了,可是头发掉了好多,稀薄得连头皮都快遮不住了,发髻也挽不起来,只好戴着发套过日子。记得那时候她娘专门给她买黑芝麻吃,好像我娘去看她的时候还特意买了两斤黑芝麻送过去。

她的头发,过了一两年才慢慢长出来。那一两年她几乎天天足不出户,躲在家里不敢见人,直到头发长好后才出门的。

她有娘给她买黑芝麻吃,我没有;她可以躲在家里一两年等头发再长出来,我不能。我明天就要去上工,我今天可是只请了一天的假。

更要命的是,我还参加了什么变相美女榜的选拔啊,没头发的美女,那还是美女吗?

我捂紧被子,更加不停地抖索着,一来是因为伤寒,一来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胡大娘的声音:“桃叶,你在里面吧?”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应了一声。

“你要是躺在床上的,就别起来,我带钥匙了。”胡大娘大概也听出了我的声音不对劲。

“好的,那您拿钥匙开吧。”我确实不敢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视线所及处,除胡大娘抱着桃根外,还有一位提着包袱的陌生姑娘。

我忙喊住她们:“你们都别过来,就在门口找椅子坐下。尤其是大娘,您千万不要抱桃根过来,我好像得了伤寒,这病会传染的吧。”

胡大娘安慰我:“伤寒还好啦,不怎么传染。”

我说:“你们还是离我远点好。大娘,这位姑娘是谁?”

那女孩自己笑着答道:“我是少爷派来照顾姑娘的,我叫香儿。”

“哪位少爷啊?”

不会是王献之,他根本不知道我病了。知道我病了的只有一位少爷,难道是他?

果然,香儿笑眯眯地说:“桓二少爷啊,你们一个书塾的。”

香儿天生一副笑模样,看着她就能让人心情变好。

这个女孩确实讨人喜欢,我也真的很需要人照顾。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地接受桓济派来的丫头呢?

桓济他如此这般作为,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看王献之要订婚了,他就想趁机把我弄上手?

“弄上手”,这个词是我还没进书塾时他们打赌用的。当时我还只当笑话听,以为不过是卫夫人的恶作剧。如今方信是真的,弄上手,就是弄上手,仅仅只是“弄上手“而已。开恩的话,赏个侍妾当当。不然,弄上手后,就丢下地,大少爷的游戏,大概就是这样玩的吧。

我恹恹地躺回枕上,对香儿说:“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人照顾。”

(59)才女理论之二:才女多是搞怪­精­

谢道蕴为人如何,一时半会儿还难下定论。但起码,她是个非常坦率的人,不扭捏,不做作。也没有豪门贵­妇­的嚣张,很平易近人的。

这也是王献之会求她来指导我的一个重要原因吧,才女如果恃才傲物起来,也是让人徒呼奈何的。

虽然对她印象很好,谈得也很和洽,我还是越来越难受了.头痛到快要炸开似的,眼皮也越发酸涩。

蒙她们开恩,从一进门起就让我坐在椅子上,才让我支撑了这么久。

因为怕自己得的是了伤寒之类的传染病,我刻意坐在离谢道蕴较远的地方。但时间长了,她还是看出来了,暂停了才女理论的讲解,关切地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马上笑着表示:“只是有一点点着凉,不要紧的。”

这种关键时刻,我怎么能病呢?好容易有个指导老师来了,我却病了,这如何使得?像她这样的贵­妇­人,我能见到一次就不容易了,当然得赶紧抓住机会向她求教。

尤其是,她还是病中的王献之一再恳求才来了,我也不能辜负了王献之的一片心意。

她却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味地说:“我家老七着凉了,你也着凉了,难不成,这得病也是心有灵犀的?”

这也有文章可做?跟才女打交道就是这么难,她随时都可以从你的话中找出“漏洞”来打趣。

她还摇头晃脑地吟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前晚那么大的风,还携手同行,那还能不着凉?唉,两个人要好起来,就连命都不要了。”

我急得忙看了看窗外,低声恳求道:“夫人,算我求求您了,就不要再拿桃叶取笑了,桃叶哪里但当得起。”

谢道蕴却换了一副很正经的表情说:“我说真的。我家老七好像挺喜欢你的,你难道不想嫁给他吗?”

我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根本不是由得了我的,我想嫁,就能嫁吗?他是什么门第,我又是什么家庭啊?

谢道蕴紧追着问:“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的,如果你对我家老七确实没有那份心,你照实说,我替你传话给他,让他死了这份心,免得他病情加重。”

得了,又来了,什么他病情加重,他又不是害了相思病。但这会儿我也不想纠缠这个话题了,越说她会越来劲。这位谢才女,我算是看出来了,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典雅,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捉狭搞怪­精­。

我只有咬住嘴­唇­,轻易不开口说话。我什么都不表态,看她还能如何。

我一沉默,谢道蕴反而不笑了,又改变策略,用很体贴的语气问:“你不好意思开口是吧,那这样,你要是喜欢他,愿意嫁给他,就点头,好不好?”

看来,她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了。

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就算明知又会被她笑,我也不想作违心之论。当然,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也许,她会帮我的也说不定。

谢道蕴一下子就笑开了,一副早就了然于胸,只等我这个扭捏人乖乖招供的样子。

我不好意思地说:“您只说愿意就点头,又没有给我别的选择。”

她一脸骄傲地说:“我家的老七,没有哪个女孩不愿意嫁的,只看他肯不肯娶了。”

我本能地想要反驳,又觉得她的话实在是无从反驳。的确,以他们的家世,还有王献之的才学、长相、名气,都是一时之选。连公主都哭着喊着要嫁呢,何况一般的民间女子。

既然想到了公主,我就正好问问她:“新安公主那么喜欢他,如果避开皇后去求皇上,让皇上下旨指婚了,那怎么办?”

谢道蕴说:“不怎么办,只能娶了。皇上的圣旨,谁敢违抗啊?”

我像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带着最后一点希翼问她:“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她沉吟着说:“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那就是可能­性­很大了,我着急地说:“不是说王献之,呃,我是说七少爷,早就在皇后那里备案了,皇后也早就回绝皇上了吗?”

谢道蕴摇了摇头道:“皇后那不叫回绝,只能叫拖延。因为当时皇后扯的由头是老七还小。但如果现在旧话重提,就不能再拿这个当借口了,老七过完年就十六岁了。”

“那就没办法避免了吗?”如果他被公主招了驸马,我和他,这辈子不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谢道蕴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给他成亲。他有原配正室了,皇上就不会指婚了,因为,皇家公主,不可能给他做妾吧。”

我听了,心里一喜:她这样说,意思就是,王家会早点给王献之娶亲。而在这之前她又问我是不是喜欢他,这样联系在一起,天那,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猛地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

但白日梦由来易醒,我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同时,心也开始慌乱起来。

老天,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老天显然没有听到我的求告,只听见谢道蕴在说:“是时候公布订婚的消息了。”

“跟谁?”我冷冷地问。

绝不可能是我。

“他表姐,就是郗超的三姐。”

我笑出了声:“是她啊,我见过的,很美丽很高贵的小姐。亲上加亲,太好了!”

谢道蕴眼神怪异地看着我,我站起身说:“多谢您的教导,现在桃叶要会书塾打扫了。夫人应该没忘了桃叶的身份吧,桃叶只是一个打杂的小丫头。”所以才会在诱哄我说出喜欢他后,马上宣布他就要订婚的消息。

我们这样的下人,在她们这些上等人眼里,是没有吃醋的资格的。

我要怎样才能不受伤害,只有一个办法:彻底地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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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不能爱你,只求无怨

果,总是笑眯眯的香儿还是留了下来,怎么赶都赶不她的主人一样。

也多亏了她,在病中帮我打点一切,让我好好地休息了几天。

自从娘去世后,我每天忙忙碌碌,夙兴夜寐,好久没有像这样休息过了。

其间,她还抽空去书塾帮我请了病假。回来的时候,拎了好大几包东西。那些东西她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拎回来,多半是有人送到门外,她再拿进来的。

虽然香儿一再说这些东西都是卫夫人赏的,我却心里有数,卫夫人不会那么大方的,她就算赏也不会给那么多。香儿拿回来的这些东西,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卫夫人打赏了不得赏两个钱让我请医看诊,怎么会赏日常用品呢?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桓济派人送来的。

至此,他的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了,没有人可以为一个普通的同窗或朋友做到这个地步的。

难为他平时在书塾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顶多偶尔感叹几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之类的痴话,对我的态度一如常人。想不到,他心里,居然也对我动了念。只是不知起于何时,他原本的打算又是怎样的。

我很好奇,如果王献之不出这档子跟别人订婚的事,桓济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逮着机会就对我示好?

应该不会。他们几个兄弟情深,我和王献之的关系在书塾里又是公开的秘密。我虽然不够资格称一句“朋友妻”,但好歹也算是朋友的女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染指的。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王献之就要订婚,不久即将娶妻。这等于意味着,我被王献之抛弃了,所以他才及时出手。男人,好像都比较果敢,秉承的处世哲学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是认真一想,又觉得不对。既然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眼中,我这样出身的人只配作妾,那王献之娶妻跟他纳我为妾根本不犯冲,他娶了小姐之后还是可以娶我的。这二者两不妨碍,他这样也不算是抛弃了我。

而桓济同样也是出身豪门,他对我最好的交代,也不过是纳我为妾了,跟王献之有什么区别?那他现在这样,就等于是在趁人之危,利用朋友卧病在床的机会撬走他的女人。

他会这样做,我总结出了三种可能:其一,他本就是不顾道义,会趁机挖朋友墙角的人;其二,他和王献之已经有了默契,也就是,他这种行为是王献之默许的;其三,他是真的很喜欢我,所以,明知道这样有违朋友之道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虽然不能肯定桓济到底是属于这三种之中的哪一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人品绝对有问题。

这样想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很矛盾,觉得很内疚,觉得自己也不是好人。人家明明帮了我这么大的帮,我受人恩惠,不思涌泉相报,反而还疑神疑鬼,甚至质疑人家的人品,这样算不算以怨报德?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我东想西想,把自己本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想成了一团乱麻,越想越没有头绪。

直到香儿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黑芝麻糊要喂我时,我才彻底怔住了。小时候邻居家的女孩患了伤寒时,她妈妈到处为她找黑芝麻的情景又再次清晰浮现在脑海。

这次,我是真的感动了。我还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为了我的病去找黑芝麻了。

我撑着要坐起来,示意香儿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香儿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说:“还是我来喂你吧,何必又坐起来了。好容易烧退了,别又着了凉就不好了。”

我冲她笑了笑,“没那么弱不禁风的,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不试着起来自己吃东西,难道一辈子叫你喂吗?”

香儿说:“可以啊,我反正一辈子都侍侯姑娘的。”

我摇头道:“又说傻话了,你是桓府的丫头,怎么可能侍侯我一辈子?你看我家里这个样子,像是雇得起丫头的人家么?”

没错,上次卫夫人的确是给了我许多首饰,可那些东西来路不明,

明了是为我参加才女选拔赛准备的。在我的理解里I戴着参赛,装门面的东西。即使我参赛,我也准备赛事一完就把那些全部还给卫夫人,不管那个背后的赞助者是谁,让卫夫人去拿给他就好了。

而如今,我多半连比赛都参加不了了。病了近十天,没有去上工,也没有出门。前几天一直处在半昏迷中,对外界一无所知。最近几天才慢慢恢复神智,但一直都没敢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怎样的一副尊容了。

而枕头上,的确每天都落下了许多头发。

喝着甜甜的芝麻糊,我问香儿:“这黑芝麻糊,是你们少爷吩咐下人磨的吗?”

“是啊,二少爷亲自交代萧总管为姑娘准备的。”香儿随口答。

我笑了,“那你还骗我说是卫夫人赏的?”

香儿这才恍然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吐了吐舌头说:“那个,芝麻糊是二少爷叫人弄的,其它的是卫夫人给的。”

“得了”,我看着她红红的脸儿,“你就不用再掰了,越掰越不像。你家二少爷这样用心良苦,你作为他家的丫头,应该多为他说话,把他的好意彰显出来才对。”

香儿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看着我说:“姑娘知道就好。”

真是个机灵的丫头,做事也勤快,最难得的是,任何时候看见她都会向你绽开一抹动人的微笑。

要论姿­色­,这香儿也可以跻身中等美女的行列了。难怪人人都说,那些豪门世家门槛高,连进去当个下人都要看你长得好不好,长得不好的,只配在二门外­干­­干­粗活。

我突然想起来问香儿:“你家二少爷有多少个侍妾?”

既然家里美女如云,而且人人都是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要纳几个侍妾还不是小菜一碟。

照桓济平时在书塾里的表现,应该是书塾四少中最看重儿女私情的。这样的人,最渴望的就是倚红拥翠、左搂右抱,在温柔乡里流连。

想不到香儿立即面露惊讶地说:“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家二少爷是最单纯真挚的人了,他要是身边有女人,怎么还会这样心心念念,整天担忧着姑娘的病。”

也就是说,桓济没侍妾了,“那,未婚妻有没有呢?”

香儿摇头:“好像没听说过。“

我立刻在心里骂自己白痴,他有没有未婚妻与我何­干­?我又对他没那种意思。

更何况,他喜不喜欢我与他有没有未婚妻根本冲突。别说他现在只是对我有点意思,就算他已经把我娶进门了,也不妨碍他娶进正室妻子啊。

我却在这里无聊地打探这些,万一被这个丫头误解了,跑回去加油添醋地告诉桓济,让他误会了就糟了。

我分析自己的心态,其实我会这样问,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在那些大少爷的心目中到底能占到什么位置。是不是,无论换多少人问,我这样的出身,都只能是备选小妾。

我想给自己一个理由,在放弃王献之的同时也原谅他。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

我想在斩断这份情的同时,也求得一份宁静。告诉自己:不是他要辜负我,他也身不由己。

只有无怨无悔,才能更好地活着。

(64)山有木兮木有枝

然对桓济无意,就不该再接受他的照顾。至于我病I人财物力的帮助,以后再想办法还他吧。

或者竟不能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至于我病了,他派丫头照顾了几天,我就得以身相许吧。

我一直就认为,受恩是一件很沉重的事。以前桃根病重,不得不仰赖胡二哥帮忙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就是觉得好大的压力,好重的­精­神负担。感情上的亏欠感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因为无以为报,所以不知所措。

好在我后来有能力帮胡二哥重新开店,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把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歉疚感给压了下去。这次我病到卧床不起,每天只有胡大娘过来,胡大嫂有时也来看看,唯独胡二哥一直没露面。大概,他现在生意很忙,还有跟素素姑娘已经日久生情了吧。

虽然我还是会有些失落,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这样最好。不欠人,尤其是不欠情,到时候才能一身轻松地离去。

奇怪的是,胡二哥不来,连那个以前总是­阴­魂不散的六殿下也销声匿迹了。要不然,我这段养病的日子哪能如此清静。我病了这么久,经书不能如期交付,也没见那个彩珠找上门来讨要。

总之,一切都透着一种古怪,一种不寻常。

这对瘟神一样的兄妹俩同时消失,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吧?

啊呸,我一个平头百姓,管什么宫里的事啊。他们兄妹俩不来正好,从此永不再出现更好。

以前天天在眼前晃的人都不见了,老天爷大概看我孤苦伶仃,又给我派了一个桓济来,帮我度过了这个大难关。

现在,我的病也差不多好了,人家的丫头,也该还给人家了。我可养不起一个丫头,我自己都还是丫头呢。只听说小姐有丫头,没听说丫头还有丫头的。明明是两个级别一样的人,我可用不起,怕折了福。

我本来就只有一米粒那么大的一丁点福分,再一折,不就彻底没了?

趁小米粒还在,赶紧护住吧。于是我对香儿说:“多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的病现在慢慢好转了,等会我就试着下地看看,应该可以自己在屋里走动,自己做饭吃了。你等会就搭船回去吧。回去后替我多多问候你家少爷,就说我的病好了,改日会亲自登门致谢的。“

香儿却一脸难过的样子,“姑娘你要赶我走啊,我是二少爷派来侍侯你的,你不要我了,我去哪儿呢?”

我有点纳闷地问:“你当然是回桓府了,你本来也是从那儿来的呀。”

想不到香儿告诉我,“我不是啊,我是在桓府当差的刘妈的女儿,我并没有在府里当过差。二少爷前几天跟我爹娘买下我,然后送我过来服侍姑娘。”

末了还说了一句传奇话本里滥俗的台词:“从今以后,我可就是姑娘的人了。”

喔耶,幸亏俺不是男人,不然光这一句话就要让我抓狂。

我努力忍住没笑出声,强自镇定地问她:“你签的是卖身契?”

香儿点头道:“我弟弟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我妈去找二少爷,主动提出把我卖给府里做丫头。二少爷就卖下我服侍姑娘。临走的时候,二少爷见了我一次。因为我当时惦念着弟弟的病,脸上不自觉地带着愁容。二少爷就特意交代我:我要你去伺侯病人,你要老是愁眉苦脸的,她还会以为是她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要多笑,病人看了才会舒心。当时我也问过二少爷,姑娘病好了,我是不是就回府里当差。二少爷说:不用了,你以后就跟着她吧,她有个小妹妹,你就帮她做家务,带妹妹。”

我越听越惊心,原来桓济才是书塾四少中最深藏不露、最有城府的一个——至少在对付女人上是。他肯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可是在书塾时居然能丝毫不泄露自己的心事,也是个不简单

正因为如此,这一切必须到此为止。我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纠缠,不然就会像蜘蛛网一样越缠越多越缠越紧。六殿下对我那样势在必得,被我用一个字骗了六万贯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可是他也没想到放个丫头在我这里蹲点。

我越想越疑惑:帮我登上才女榜,又给我许多首饰衣料,以及派“神仙姑姑”每天接送我的那个幕后指使者,难道就是桓济?

但我马上就否决了这种猜测。桓济才十几岁,他无官无职,又不是家里的大当家,他就算想,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不管是不是他,总之必须把香儿打发走,尽可能跟他撇清关系再说。

唉,也怪我,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王献之生病的时候病,让别人觉得有机可趁。而最要命的是,我根本就无法拒绝。当一个无法承担自己的生命,连床都不能起,日常生活起居也无法自理的时候,又怎么拒绝得了别人的照顾?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嘴都讲­干­了,香儿还是坚决不走。最后,我只好跟她说:“香儿,如果你不走是怕你家少爷会怪罪你的话,我去跟他说,我陪你去桓府好不好?我亲自把你交到他手里。”

香儿这才慌了,着急地说:“你开玩笑的吧?你这样的身体,要是我还让你陪我一起坐船过河去那边府里,少爷会骂死我的。搞不好少爷一气之下,会连我爹娘一起解雇掉。”

我问她:“你爹娘都在桓府做事?”

香儿点头道:“是啊,不只我爹娘,我弟弟也是,十岁就开始在府里当小仆役,端水扫地打杂。”

原来她一家子都靠在桓府当差吃饭的,难怪她敬桓济如神明,一点儿也不敢违拗。

想了想后,我跟她说:“那这样吧,你帮我研磨,我写一封书信给你带过去给你家二少爷,他看了这封信后就不会怪你了的。”

颤巍巍地写好书信,又劝了半天后,才总算把香儿弄走了。

送香儿到门口,看着外面温暖的冬阳。想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出门了,于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在阳光里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惊喜万状地喊:“子敬,是你来了?”

他走过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对不起,我也大病了一场,这么久才来看你,你身体可好点了?”

我忙点头:“我好了,你呢?”

他笑嘻嘻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你看,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又可以把你一直抱到河边了。”

我忙压低声音嗔道:“你小声点啦,你这话让邻居听去了算什么嘛。”

他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反正我们就快要成亲了。”

我听了,酸溜溜地说:“你不是就要娶小姐了吗?”

他把我拥进怀里,“别听那些人瞎说,我哪个小姐都不娶,我只娶你,我的小丫头。”

我哽咽着靠在他胸前问:“真的?”

“真的。”他拉起我的手,“我就是专程来接你的。”

我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差点从椅子上栽倒在地。

原来只是一场美梦。

原来不管我做多少心理建设,我还是这样的想念他。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们遇见,却又让我们的身份这样天悬地隔?

“今夕何夕兮,州中流。

得与王子同舟又如何,还不是枉自相思,无由可诉。

还不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既有而今,何若当初不曾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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