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惊梦残天 > 正文 中——第八回 惊起醉怡容

正文 中——第八回 惊起醉怡容

乌夜啼

——李煜

昨夜风兼雨,

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欹枕,

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

算来梦里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

此外不堪行。

天石­精­舍

白妙语无语独坐,庭前静思。

李遇轻轻走过去,悄悄坐在一旁。

东野浩然走过庭院,白妙语在她身后道:“已经半年了,可有风丫头的消息么?山庄里没了她,好冷清!”

东野浩然摇头道:“素丹遣人送信过来,说风丫头在大理呆了五天,留不住她,她扬长而去后再无踪迹。”

李遇悄声道:“师祖的火气是太大了些,五师父却也有些年少气盛。”见东野浩然漫不经心地瞥了自己一眼,心中微惧,却一挺勃子,继续道:“做徒儿的本不该说师父的不是,不过五位师父既是姐妹,为什么五师父出走,另外四位师父也不去向师祖求个情……”声音终于越来越低。

白妙语道:“李公子说得不错。没了临风,这里好冷清。你们不说情,连司马伯伯也装得若无其事。原来你们疼她,全是假的!”忿然一转身,与李遇目光相接,见他眼中满是欣赏,忍不住向他做了个鬼脸。

李遇见她笑靥如花,说不出的明艳活泼,心头一跳,忙将头低低埋下。

东野浩然见二人神情异样,心中暗自好笑,也知道北宫千帆出走一事无法与他们说清楚,便道:“我有事回去了,你陪李公子练一会儿武功,顺便可以指点他。”转身而去,不再打搅。

白妙语心道:“他又没拜我为师,为什么要指点他?”转脸过去,正见李遇向自己深深揖下,举止酸不可耐。便问他:“你作揖打拱­干­什么?我连自己练功也会偷懒,可没功夫指点你。”

李遇又是深深一揖,道:“李某身负血海深仇,故立志遍访高手,惟望早日学成下山,得报大仇。姑娘愿意指点,李某铭感于心。”

白妙语这才想起,他要报仇的对象乃是自己的父亲、师兄及整个托义帮,心里忽地乱成一团,又烦恼又生气,冲着他嚷道:“什么了不起的杀父仇夺妻恨?你老子不是被吓破胆自己死的么,关谁什么事啦?你自己跳崖摔折了腿,现在也没瘸了,你还想怎样?杀人放火,还是铲平人家的地盘?”

李遇见她忽地发起脾气来,惶惑道:“我父亲耿直磊落,教导我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能同流合污、自甘堕落。这样一个慈和仁爱的告老官员,不过想到朝廷赐给他的府邸享享晚年的清福,却给流寇山贼吓得心力衰竭而去。”越说越悲恸,想起自己跳崖的情形,又道:“家父近年连遭丧子之痛,五位兄长皆先于他老人家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事,兼又中年丧偶,而我尚未成才,他却遭此横祸……若是此仇不报,我焉有面目立于天地?”

白妙语不禁气往上冲,心道:“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哼,为官不义得此报应,也往我们头上算这笔帐?”几乎便要脱口而出的话,见他神­色­酸楚,又强咽了回去。

李遇不知她心思,依然恭敬地道:“李某身负大仇,北宫姑娘与五位师父一般肝胆,为了不相­干­的李某如此仗义援手。他日大仇得报,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绝无悔恨!不知道姑娘现在打算教我什么功夫?”

白妙语虽然生气,却也无奈,只问道:“凭一人之力,你打算如何报此‘大仇’?”

李遇昂然道:“自然是勤勉练功,早日艺成下山,上托义帮挑战白心礼,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他若甘为流寇、不知改悔,李某自会为民除害。他若有了悔改之念,李某就放他一条生路,劝他解散帮中匪党、为朝廷效命,或者弃械回乡,老老实实做人!”

白妙语打断他道:“枉读圣贤之道!你们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又岂会知道百姓人家辛苦一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却食不裹腹的滋味?你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又岂会知道百姓人家若生出个像样些的姑娘来,便担心被选秀入宫、终生不见亲人的辛酸?又知不知道,若生出个男儿来不瘸不哑,便担心被征去当兵打仗,战死沙场而生离死别的悲痛?你们在朝廷上满口仁义、满口忧患,几个昏君听进耳里了?又有几家百姓因为你们的高谈阔论而免去了选秀之灾、征兵之祸?”

李遇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心中既惊恐又好奇,瞪大眼睛,听她又道:“每个想当皇帝的人都说自己是正义,都要永垂不朽,百姓人家的兵卒便理所当然万骨枯朽是不是?哼,赢政自称正统,就有理由焚书坑儒;项羽说他是义军,就可以一把火烧掉阿房宫;刘邦说是真命天子,就名正言顺地大杀功臣……都说得冠冕堂皇道理一大堆,老百姓活该要受连年征战,更活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白骨成堆是不是?”

白妙语甚少发牢­骚­,因为不屑于酸迂之谈、书也读得不多,只是行走江湖,眼中所见,不是战火便是白骨,心中对打仗恨之入骨。如此滔滔不绝大论是非,乃是生平头一遭,自己心中虽感好笑,却也十分痛快。

李遇二十多年以来,亦是首次听人如此“逆反”,虽不苟同,却也找不到反驳之语,又见她如此忿然,怕触怒于她,听她说完,才轻轻道:“北宫姑娘,无论如何,堕落为寇、中途伏击,总不是君子所为罢?难道说身处乱世,就有作恶的理由了么?”

白妙语冷冷道:“你们父亲是被杀害的么?你是被人推下山崖的么?你懂不懂贼寇、武林门派与江湖帮会的差别?凭什么胡乱扣上贼寇的帽子?你父亲在朝为官时候的所为,你果真毫无所知吗?”

李遇昂然道:“从我懂事起,父亲便教我忠孝节义。家母身故,兄长早夭,父亲甚至未曾续弦再娶,凭什么苍天无眼,让他遭此横祸?难道,一个人正直仁义也有过错么?”

白妙语见他对李承波所为毫不知晓,急切之下便欲冲口说出其父之恶,忽地想起白心礼所嘱:命她一不可欺负李遇,因其尚有正气;二不可毁誉其先人,无证无据、先人亦去,当让后辈心中有所敬仰……心里既烦恼又无奈,见他如此盲目自信,不想再理他,转身便走。

李遇急道:“北宫姑娘,你……你教我什么武功?”

白妙语头也不回地道:“跟我进来,我找书给你读。要入上乘武学之道,首要的是心中无戾气、无杀气,万事随遇而安。还有,日后叫我‘妙语’便好,大家都这么叫我。”

李遇怔怔地道:“那么,这武功学来何用?”

忽听一人在身后道:“武者,乃以强健筋骨、惩­奸­扶弱为本,不为屠戮,更不为仇杀。只因世人德行各异、良莠参差,不得已时才会以武力征服。若是以德服人,手不沾腥刃不沾血,便能够劝人为善弃恶,才是上策。是故也可以说,学武,实乃世人之悲哀也,乃是下策!”

进来的乃是仲长隐剑。白妙语听她这么说,遥遥一竖拇指。

仲长隐剑走向李遇,神­色­庄重地道:“你练武无成,乃因未过三关:一是见少了世态,一切所知皆出于书,想当然耳;二是先天弱质,后天又生戾气,既无底蕴又偏求速成,如驽马后行而不脚踏实地,实属危险;三是所学除书中道理外,其他所知亦有限,不能融汇贯通。此后,不但要读圣贤之道,平时不屑的医术、药理,以及其他‘左道’,都应有所涉猎,才不会沾沾自喜、夜郎自大!”

仲长隐剑生­性­恬淡、不喜争执,兼且言之凿凿、语无机锋,故最得李遇钦佩。听她此言,较之白妙语的偏激之辞一比,更让人心服口服。

仲长隐剑见他心悦诚服,才又道:“欲明天下起落分合,当以土为根、以人为本、以书为用。从明日起,你可以在山庄学习栽花种草,以明因果之道。妙语有心,也可以同学。”

白妙语不以为然地道:“撒种浇水有什么了不起,这也要学?”

“你倒有自知之明,所以知难而退了。也好!”

白妙语恼道:“不必激我!这会难到我?”转头见李遇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心头一乱,又把头转了回去。

“漠漠秦云淡淡天,新年景象入中年。

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

中年心事、中年顾虑,真如墨之浓酒之烈。

新年景象,春风煦暖,少男少女们会兴高采烈、结伴春游。而感怀的,是中年人。

采石矶太白楼上。独酌浅斟的女子,正遥望云天,沉吟不语。

扁舟之上,遥望她的中年男子,也在自饮自酌,不知何处是他乡。

没有诗,因为没有诗心诗情诗意,诗未催成,而砚上墨已­干­笔头墨已凝。

没有酒,扁舟上的男子不知道,自己所“酌”的,已是空壶空杯。他早已神游天外,不知朝夕昼夜。

楼上女子长袖一拂,桌上一坛刚开的酒立刻飞出“太白楼”,飞向扁舟舟头那个男子身旁的矮几上——几十丈距离,不过轻轻一拂,那坛酒便涓滴不洒地端放于矮几之上。

“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饮酒的人都没有醉。中年人是不轻易醉的。风物也好,景致也罢,或者,为情为爱——“春风余几日,两鬓各成霜。”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一去不还的,是青春韶华!中年女子遥望扁舟上的中年男子:他们都在开始变老。无论如何不想面对,白头的那天终究会来。

“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三月,烟花似锦,柳絮如烟。中年男子在心里遥问:“这已是一份心照不宣的情感,她还顾虑什么呢?或者,她在期待什么?非要等到白发三千丈时,才能携手吗?”

不说不做,他们遥遥对视一眼后,又各自回头,各怀心事。

浮云自远、流水独归。凤去台空江自流。

旷雪萍在心中道歉:“对不起,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白心礼泛舟而去,心里则道:“你凭什么走进去,你了解她多少?沽酒与何人,她吗?”

他们不须再话别、对视、互诉衷曲。

也许,这相互揣测、彼此拒绝的误解,是他们真正的心事。

金陵夜寂,高楼独上。

相互回避的中年男女,又何止白心礼和旷雪萍?

孙楚楼。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李白忆谢眺,那他们呢?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少男少女们也许会花前喁语。中年的他们不会,他们只剩下顾左右而言他的言不由衷。

依然无酒。顾清源爱酒,可他知道叶芷雯不爱,于是陪她喝茶。

三月风起谁悲春?——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白心礼因为不解而失落,旷雪萍不知前路何途何方。

顾清源因为了解而惆怅,叶芷雯则知道身在何处欲往何方。

不解的误解、了解的谅解,结果却是一样: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

叶芷雯在想:“万事东流,往事如潮,一切岂能如初?”

顾清源在叹:“你敢奢求什么?她过得安宁,你不就放心了?你也配担心么?她辛苦的这些年,你哪里去了?”

一样的月夜,一样的如诗风物如画景致。年轻人们又在做什么?

如果未老先衷,心智不再年轻,青丝如云、清婉飘逸又有何用?

苏州灵岩山,馆娃宫旧址。

西门逸客在许愿在祝福:那对亡命天涯的鸳鸯,现在可好?西域的风沙不小,一个纤秀书生,一个文弱才女,能承担西域的逆旅吗?或许,真正幸福的是他们,曾经沧海之后,能够执子之手!

高镜如则在端详在思忖:吴王宴罢又成空。她在这里悼西施做什么?感怀?凭吊?认识她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忧郁的。虽然近半年,偶尔见她凤目含笑,眉梢的惆怅却为何不减?

“天涯占梦数,疑误有新知。”那么,她心里那个人是谁?

真正寂寞、落寞的,并非一对对误解谅解未解的爱侣。

拥抱孤独、孑然去远的,是她。

“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魄月为灯,西凤独酌。

“竹帛烟销帝业虚”,“尽无­鸡­犬有鸣鸦”——骊山之上,焚书坑前。

属鹿剑方出,焦尾琴自鸣。日照天中,人在山野。

在异乡的几个月,她度了残冬。一个人,在异乡的山野,没有同行的人,甚至没有认识她的人。因为她已易容。

为了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人,她做了很多。一个人去做,不想为人所知。

她是自负的,为她的聪颖、多才、狂诞;她也是自卑的,为她的年轻、识浅、孤独。

有没有一颗心,永远是热血沸腾的?只要为她自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就一定有!

有没有一个人,永远是狷狂骄傲的?只要为她自认为该守的志该走的路,就一定有!

有没有一种方向永远是不变不弃的?只要为她自认为俯仰无愧的所为,百死无悔的选择,就一定有!

……

北宫千帆饮尽最后一口酒,暖暖身心。借着月­色­揽镜自照:易容已无破绽可寻,连她自己都已不认识镜中的人了。

于是心满意足,将铜镜收好,她开始为自己计划下一步棋。

一样的春风一样的清晨。另一个浪迹江湖的人,独自拥抱着属于他的回忆,彻夜未眠。

归卧南山,谈笑悠游。何等自在人生!

可在这南山之中,他却难以成眠。无诗无酒,无醒无醉。

长安城南、终南山下。按辔徐行的男子,只见满眼落英,不见伊人。

北宫千帆在哪里?放逐的心情下,可有戏谑之情、促狭之心?她会易容何貌、芳踪何处、捉弄何人?

梅淡如不知该到哪儿去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找她,对她说什么,更不知道,将会在何种场合见到什么样的她。

只有一种感觉:或许,在某一个地方,他和她会擦肩而过。或许她已易了容,他无法辨认。可是他一定能遇上她,尽管尚不知道会在哪里——华山?嵩山?骊山?还是这终南山?

她大笑。不用说,自然又胜了。

骊山决战。她挑战的“临潼三少”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昨日以前,他们还气焰嚣张、跋扈飞扬。现在,他们一个独眼、一个独耳、一个少了三粒门牙。

用过的双钩递给随身丫环,拍拍身上的尘土,她得意非凡。丫环在一旁擦拭了钩上血痕,亦是一脸钦服。

“四帮主,我们从龙泉赶到临潼,两场决斗都是大胜而归。现在该回天台山了罢?我们已经出门三个多月啦!”

女子柳眉一竖,不耐烦地道:“瞻前顾后,你烦不烦?我还想会会那两兄妹呢,看他们那么神气!依柳,你看我们跟得上他们么?”

被叫做依柳的丫环笑道:“好姑娘,人家神气碍你什么事了?许你威风,别人就不能神气?何况,他们看来不像坏人!”

女子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凝慧门的‘金童玉女’诸葛兄妹,身手可不赖。要能动手和他们打一场,那才过瘾!”

依柳乍舌道:“凝慧门的人不是挺厉害么,你别惹了。知道的说你好武,不知道的说是英杰帮挑战凝慧门,‘传心剑’万俟道姑若来理论,那可如何是好?”

女子道:“万俟传心是用剑高手,剑术­精­绝,个­性­孤僻。真惹得她来找我,可是我清涟赚啦!嗯,也不知她是否真有那么厉害!”说话的,正是英杰帮四帮主俞清涟。

依柳道:“兰影、兰魂上个月你也见识了,‘兰心慧质’八剑女气质不俗,金童玉女身手超凡,皆难应对。你要把正主惹上了,我可会先逃跑,不再跟着你了!”

俞清涟瞪她一眼,恼道:“跟了我两个月,怎么还如此妄自菲薄,只会灭自己威风?”

依柳暗自嘟哝,声音却不小:“买我侍候你的时候,只说是随行料理起居,可没说要帮你敲锣打鼓。我不懂打架的事,要我助威,还不是自找死路么?”

“没出息!”俞清涟讥道:“世间正因为有你们些自甘为弱质的女流,欺负女子的臭男人才会如此泛滥。你们自甘无才是德、目光短浅,只好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依柳也不客气地道:“就算跟你学会了打架,还不一样为奴为婢?而且一旦学了几招,你打架的时候,我还得出手相陪,不是嫌命太长了么?”

俞清涟叹道:“怎么凝慧门、巾帼山庄里的丫环书僮,个个都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我却随身带着这么个废物?他日得见‘传心剑’与‘仙姿五剑’,一定要向她们讨教讨教,你这种废物如何才能调教成才!”

依柳低低地道:“人家心目中视人人如手足,自然人人皆俊杰;你心目中视人人如废物,俊杰也会被你当作废物!”

俞清涟瞪眼道:“越来越大胆!”

依柳低头轻轻一抚马背,叹道:“马儿马儿,来生投胎切莫为人;非要做人,也别投胎女儿身;实在不得已成了女子,切不可入江湖;万般无奈之下投胎为人,身为女子、堕落江湖,也切切记住,不可成为江湖中人的奴婢,不然小命怎以丢的都不知道。唉,可怜!”

俞清涟听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哼了一声再不理她,自顾在马背上四顾。过了一会儿,忽地按辔不动,待依柳的马与自己的并骑,才低低地道:“弱女子小心,我们主仆被匪人当成肥羊盯上了。我这个主人真倒霉,花银子买了你来,还要负责保你周全。真是好生羡慕‘仙姿五剑’。”

依柳嘻嘻笑道:“又有架打,姑娘你可就不寂寞了。喏,双钩还你,我这条小命儿也仰仗你保全啦,女中豪杰?”

俞清涟听她赞美,心里飘飘然地大为受用。

果然,策马又走了小半里路,迎面便闯来一队人马,约十七、八个人。

为首的一个,左臂齐肩处袖筒空空,细眼鹰鼻,年约三十五、六岁,见了迎面而来的两个年轻女子,一脸­淫­­奸­地向她们挥挥手。

依柳见了这独臂人,秀眉一扬,沉默无语。

俞清涟则倒竖了柳眉,一声娇叱:“来者何人,敢拦姑­奶­­奶­的路?”

“好说了,小的姓项。”独臂人贼忒嘻嘻地笑道:“单名一个弓字!”

“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么?”俞清涟沉吟片刻,却不得要领,口中犹喃喃自语:“奇怪,项弓?项弓是何人,怎么没听过这名号?项弓,项弓!”

依柳莞然一笑,依旧低头不语。

“嗯!项弓自然就是我啦!你都叫了出来,怎会不知道?”独臂人仰天大笑。

俞清涟本来一头雾水,口中还在反复念着他的名姓。见独臂人笑得下流,忽想起项弓二字乃是“相公”的谐音,自己反复念这几遍,已被对方讨了便宜。心中狂怒之下,策马上去,双钩迎面便打,满以为对方不被她扫中,也会吓得从马上摔下去,哪知却扑了个空。

定睛一看,独臂男子已轻轻闪开,依然一脸下流,却毫发无伤。俞清涟心中微微一惊,情知撞上了劲敌,深吸一口丹田之气,挥钩再扫。岂知对方左臂空空的衣袖,不过轻描淡写地一扫,便将她手中兵刃格开,而且力道不小,震得她虎口发麻。

独臂男子嘴一嘟,­奸­笑道:“项弓最爱美人儿,怎么舍得欺负你?你骂项弓、打项弓,心里自然又亲又爱。唉,项弓心里可美死啦!”

俞清涟怒喝一声,飞跃出马背,双钩齐出,用了十成功力扫去。独臂男子见她声势不小,倒不敢怠慢,一边笑,一边也跃下马,避开她的一击,连叹数声:“打得那么用力,爱项弓必定是死去活来了。哈哈哈!”顺势在她头上一扯,拔下一根发簪来。

俞清涟气力用尽,气结之下几乎晕厥。踉跄几步,收势不住便要摔倒。

独臂男子嘻笑道:“项弓心痛了,不要倒!不然只好抱你进洞房啦!”

依柳那边,已被余下十几个男子围了马匹,不敢动弹。她战战兢兢地四顾一番,颤声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不开杀戒,你们还不滚?”“唰”地拔出一柄匕首来,只见那匕首刀尖锋锐,一见可知乃是上等利器。

依柳朝那十几个男子一比划,扯着嗓子嚷道:“别等到姑­奶­­奶­大开杀戒了才后悔,你们可就真的……真的追悔莫及啦!”

独臂男子一边闪躲俞清涟,待她力竭后再讨便宜,一边朗声笑道:“啊哟,大美人儿够泼辣,小美人儿也够刁钻,项弓喜欢!唉,项弓的艳福真是不浅!”

俞清涟香汗淋漓、体力虚耗过度,几近晕厥边缘。

马匹受惊,依柳惊呼一声摔下马来,秀容失­色­,手一伸,无巧不巧正撞上一个男子小腿。大惊之下纤腕缩回,见了刃头鲜血,依柳更是呼天抢地、抱头鼠窜。头也不敢抬便掩面狂奔,“乓”地一声,与另一个男子撞个正着,依柳气力倒是不小,虽被撞倒,对方居然也跌坐地上。她这一摔,反手一撑,想撑坐起来,忽听一声惨呼,却是她手中的匕首不小心Сhā到了一人的脚背之上。

抬起手来,依柳就地一滚,运气不好,“咕咚”滚到一人脚边,顺势纤足一踢,将那人绊了个跟头,仰天摔倒。说来甚巧,她另一只脚不经意一扫,一块石头被脚尖一带,滚了出去,正好搁在那人后脑触地之处,那人后脑被重重一磕,立即晕了过去。

俞清涟­精­疲力尽,未及转脸去瞧。独臂男子微微一瞥,却是满脸诧­色­。再把目光转回来时,见俞清涟已摇摇欲坠,心中大喜,左袖连挥,卷去她手中双钩,便要上去搂她。

“小姐!”依柳大急,不顾自己安危,便将手中匕首迎面向他掷去,他微微侧头闪过,正欲出言取笑,讨几句便宜,忽地瞥见匕首上镌着八滴水珠,心念一动,转头向依柳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会有‘八仙匕首’?”

依柳轻叱一声,正欲扑上去与独臂男子拼斗。忽见他连退数步,面­色­发青、汗珠涔涔,便不再理他,奔上前去搀扶俞清涟,主仆二人一同跌坐在地上。

俞清涟忽地面­色­一喜,低低地道:“有帮手了!”心里一宽,倚在依柳怀中不住喘息。

依柳抬头看去,果然见一男一女执剑而出,正是刚才她们主仆二人所谈论的诸葛兄妹。不过十几招间,便见十几个男子不是腰带被斩,便是头发被削下一丛、长袖被削去一幅,不觉心中大喜,情知独臂男子不是这对兄妹的对手。

转脸过去,见那独臂男子正慢慢后退,满脸惊惧之­色­,似乎遇到了什么劲敌。好奇之下,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慢慢向他走过来。那青年男子约二十几岁,粗衣布履,方面大耳、剑眉朗目,虽不言不语、行动缓慢,却自有一份迫人英气;面目虽算不上什么英俊,举手投足间的气宇轩昂,却是凛然生威。依柳不过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唇­边漾出微笑,十分欣赏。

独臂男子忽地一定,动也不敢再动,却是那个青年浩然而立,不再前行,将他慑在当场,不敢多言多行。

诸葛兄妹那边,已经尽数在打发的十几人身上留了记号,让他们自行逃生便罢,相对一笑,再不追赶。

那青年冷冷道:“还记得我么?”

“惊风破云——梅淡如?”

诸葛审异朗声道:“先被董公子和聂姐姐削了指头,然后自作孽又断了左臂,于小野,这次你又想留什么?梅公子,我们是留下他的头好还是脚好呢?”

梅淡如淡淡地道:“于小野,你自己选罢!”

诸葛审同又道:“俞四当家若非与人决斗耗了­精­力,又怎会将尔等鼠辈瞧在眼里?”

俞清涟听他为自己圆面子,不禁嫣然微笑。

于小野面如死灰,忽道:“俞四当家,嗯,英杰帮的四当家!英杰帮与凝慧门、少林寺皆无交情,三位何以联手?”

梅淡如道:“梅某不为讨好英杰帮,更不为她们是女子须男儿保护,只冲着这趁人之危、以众凌寡、无耻下流,便要治你一治!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俞清涟听他不以自己是败军为嘲,更不因她们是女子而轻视,不禁暗暗点头。

依柳侧目而视,但见他巍立如山、浩然正气,也­唇­角蕴笑,暗自欣赏。

于小野知道又走了麦城,却也知道少林寺、凝慧门、巾帼山庄等,皆不轻易杀生,生念一起,脚尖踢起一把长刀,右手握炳,咬牙闭目,挥手在小腿上一斫,立刻见鲜血直流,痛得自己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眼见三人再无阻拦之意,便一瘸一拐跃上马背,灰溜溜地就此逃去。

俞清涟心无顾虑,兼之刚才一番恶斗,早已急怒攻心、疲惫不堪,头一歪,晕在了依柳怀中。正文 中——第九回 何处相思苦

蝶恋花

——李煜

遥夜亭皋闲信步。

乍过清明,

早觉伤春暮。

数声雨点风约住,

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风暗度。

谁在秋千,

笑里低低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

人间没个安排处。

俞清涟悠悠转醒,见依柳正倚在床边打盹儿,心一慌,推她一把问道:“怎么还睡?诸葛兄妹哪里去了?”

依柳恼道:“守了你一天一夜,才闭眼就挨骂,重­色­轻友!”

俞清涟脸一红,骂道:“问你两句,牢­骚­一大堆,到底谁是主子?”

依柳揉揉眼,完全醒了,斜乜她道:“人家兄妹俩已经走啦!”

“怎么不留他们,也好让我醒了道谢一声。没家教!”俞清涟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她一眼,又责道:“你留不住他们,为什么不叫醒我?日后传出去,说我俞四当家的不懂礼数,我还怎么混?”

“我是打算叫你,可人家拿了宁神药丸教我喂你服下,说是睡上一夜你就恢复元气了。我拿银子谢他们,他们不要,我也没办法!”

“什么?”俞清涟惊坐起来,怒道:“你敢拿银子出来侮辱人家,他们生气了没有?你知不知道,凝慧门下个个超脱红尘、卓而不凡,你敢拿银子来玷辱他们?跟了我两个月,一点江湖礼数都不懂,你真是气死我了!”

依柳不屑地道:“你买我一个大活人也不过三十两银子,我拿一百两银子出来,他们和那个姓梅的,大概嫌少罢,都没收。我也不敢再多拿,怕被你骂。”

“你还敢说!”俞清涟越想越生气,道:“姓梅的不必管了,反正少林弟子路见不平出手援助,已是常事,人家兄妹是何等脱俗的人物,也出手相助,你有没有问他们去哪里?”

“好像下江南去了,听他们提起灵隐寺。”

俞清涟心头一宽,笑道:“算你不笨!今儿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

依柳奇道:“你不要人服侍了么?”

俞清涟横她一眼,轻轻嘀咕道:“有你在,就太碍事啦!”

“我一个小丫头,碍着你什么了?”

俞清涟一抬眉,清清嗓子道:“你不懂武功,走得又慢,要是再遇上强匪,会拖累我的。不如你自己先回天台山,我要亲往江南去面谢他们,才不失诚意!”

依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住点头。

俞清涟喜道:“你也知道自己麻烦了?收拾自己的包袱去,多带些银两,一路上还可以游山玩水。随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不怪你!”

依柳叹道:“反正就是不能和你同行对不对?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的,单身上路岂不危险?”

俞清涟怒道:“我不是送了把匕首给你么?何况你男装出去,谁会理你?就是你这样出去,谁又希罕你这丑丫头了?我的令旗你随身带上,行走江湖可以防身。没出息!”

依柳哼了一声,道:“有出息的人,没等报上名号,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头一缩便跑,原来是俞清涟恼羞成怒之下,用枕头去砸她。

“总之,随你滚到哪里去、去多久,就是不许跟着我,懂不懂?有你跟在身边,我的脸迟早会被丢光的!”

依柳将诸葛兄妹留下的药瓶递给她,反讥一句:“跟着一个屡战屡败、自以为是的主子,依柳也很丢脸——啊哟!”终于被她用枕头砸到了头上。

春风拂柳,细雨轻摇。

策马徐行的女子,一路过来,眼中尽是怡人风物。

北邙山南、洛水北畔、白马寺前。

女子收缰下马。

红墙绿柳、凝翠松柏。白马寺前的女子轻笑一声,道:“从金谷园跟我直到白马寺,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一人至林间缓缓策马而出,拱手道:“依柳姑娘好耳力!”身形挺拔、衣着简单,正是梅淡如。

依柳淡淡道:“你不跟踪四帮主,却来盯我的梢,无事可为么?”

梅淡如也淡淡道:“你既为俞四当家的侍女,不随侍左右,却跑到英杰帮的洛阳分舵去深夜探访,也很好兴致呀!”

“梅公子从临潼就盯上依柳了?还真是抬举我,不敢当!”

“是姑娘抬举在下才对。以姑娘身手,十个于小野又何曾放在眼里?扑跌不过三招,便倒了三个盗匪,即便是金童玉女联手,又岂是姑娘的对手?至于梅某,两千招内必与姑娘难分轩轾,两千招以外,靠的便是各人内力修为了。想来梅某也占不到什么上风……”

依柳赞道:“惊风破云果然好眼力!不过江湖事自有江湖因由,还轮不到梅少侠­干­涉。”她特别加重“少侠”二字的语气,一脸讥诮。

梅淡如应道:“承姑娘谬赞!梅某与英杰帮本无交道。不过俞四当家爽朗泼辣、耿直不羁,若姑娘与俞大当家、俞二当家有过节,也不该牵扯旁人。以姑娘身手,若非别有目的,又岂会卖身为婢,任人呼喝?”

依柳哼了一声,道:“我若有加害之意,便不会三招间撂倒三个,替那自以为是的鲁莽泼­妇­出口恶气了。于小野是什么东西,五招之内便让他做我掌下亡魂。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只好给你们机会去行侠仗义、施恩于人!”

梅淡如听她说得有理,自己又生­性­不擅辩驳,便默然不语。

依柳又似讥非讥地道:“买我为婢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可是我拿一百两来谢你们,都没人肯收,定是嫌少。可惜俞四帮主正在昏迷之中,多拿银子我也不敢作主。现在可好,连我这丫头也甩了,去找金童玉女道谢,却没什么对你的感激之意!”

梅淡如忍不住道:“少林弟子岂是举手之劳便贪人回报之辈?依柳姑娘的身法之一,似乎也出自少林,却不知道……”

“哦,我从少林寺偷学的!”依柳见他瞪大眼睛瞧着自己,便一本正经地道:“数年以前,一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少室山下炖狗­肉­,正偷吃得有滋有味,忽然一个大和尚倒提禅杖,打将出来,骂道:‘兔崽子,居然敢在佛祖爷爷眼皮下偷偷开荤,也不跑远些?’便追过去打那位俗家少年弟子。”

梅淡如诧道:“是哪位师兄、师弟如此不敬,梅某却从来未听同门提起过?”

依柳正­色­道:“我便在一旁帮着炖狗­肉­,想等他吃好了、满意了,好讨几文钱去买馒头,你没听说过?”

梅淡如茫然摇头,大惑不解。

依柳接着道:“那少年一见大和尚杀气腾腾过来,知道吃不完要兜着走、大事不妙了,便使了几招轻身功夫逃窜,我依柳就趁火打劫在一旁偷偷学会了,还暗自取个名儿,叫做‘偷荤逃命功’!”

梅淡如莞然道:“我们少林寺没这门鄙俗的功夫,定是你杜撰胡编的!”

“哪里!”依柳仍然一脸正­色­:“不管那少年郎怎么狗啃屎地逃命,不过一盏茶工夫,还是被大和尚逮住,打得他ρi股开花、唉号不止,唉,真是可怜——不过那轻功却不错!”

梅淡如皱眉道:“我们少林寺中绝不会有如此不恭的俗家弟子,更不会有如此暴戾的武僧,姑娘说笑了。”

“分明就是你们少林弟子!”依柳辩道:“那少年郎还欠了我五文辛苦钱呢。我亲耳听到他对大和尚求饶,抽抽泣泣可怜兮兮地说:‘师父,饶了徒儿这一遭罢,再不敢在佛祖门外偷荤了!下次再想偷荤,徒儿我梅淡如,一定躲到道观里去炖狗­肉­’——怎么不是少林弟子?”

梅淡如本就不信,张口结舌地听完她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她是绕着弯子骂自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时间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瞪眼看着她的满脸得意,见她眼睛又大又圆、忽闪忽亮,说不出的娇俏。心念一动,忽地脱口道:“依柳姑娘可是北国人?”

依柳笑道:“我明明吴音绵软,怎么知道我是北国之人?”

“姑娘可是乙巳年生的?”

依柳微微一惊,强笑道:“少林寺好像是禅宗,怎么,也会看面相算生辰么?”

梅淡如见她默认,凝视她许久,面上渐渐浮出一份急切,缓缓问道:“恕梅某冒昧多问一句,姑娘可是七月出生的?或是,或是……从小,身上可有什么胎记疤痕之类……对不起,梅某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有心轻薄!”

依柳奇道:“我是三月出生的,身上没什么胎记,学人家偷吃狗­肉­时被踢了一脚,伤疤倒是有几个——可是你要找的人吗?”

梅淡如听她自陈生辰,并非自己所寻之人,已是大失所望。又听她一番戏谑,歉然拱手道:“梅某多有冒昧,得罪了!”

依柳大感好奇地道:“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什么人吗?能否说来听听?”

梅淡如索然摇头:“她与我失散了二十年,依稀记得她的大眼睛和活泼伶俐。如今,她已生死未卜。是以一见到大眼睛的顽皮女孩儿,我总是免不了存着一线希望。”

依柳见他神­色­黯然,便不再多问,只道:“我要入白马寺进香,你跟都跟来了,不如一起进去?明儿分道扬镳,你可再不能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啦。江湖儿女各行其事,我又不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况且男女有别,你再盯我的梢,可就无礼了。惹恼我,定与你大战三千招!”

梅淡如微微点头,以示同意。他自知与她拳脚上难分轩轾,言辞上又绝非她的对手,只能自讨没趣。况且她既非自己所寻之人,又善恶未明,也不便深交。与她寒喧过一些江湖琐事后,再不深谈。

白马寺初建于东汉永平年间,因佛经由白马驮来,乃建“白马寺”于洛阳,中土至此始有“寺”称,成为中土佛教祖庭,乃是史家公认的“释源”之地,已历近千年。寺中“清凉台”、“齐云塔”、“焚经台”皆有数百年传说种种,故白马寺乃公认的第一古刹。

依柳与梅淡如皆以普通香客自居,不过在寺中呆了两日,便各自东西,就此道别。

这日一早,杭州分舵有人上禀道:“梅公子在厅中恭候童舵主!”

童舟心中既喜且奇,暗自道:“自去年巾帼山庄重阳一别,至今半年未见。登门造访,难道有了临风师妹的消息不成?”

奔入厅中,见梅淡如意态悠闲,不似有事的模样,童舟心中微一失望,再想到故友来访,也有几分欣喜,便与他谈论起江湖近闻来。

梅淡如与他闲谈了一会儿,忽道:“梅某在少林寺时,曾听师父说,数年如一日心似赤子、不流俗江湖的,便是童兄你了。”

童舟素知他不喜奉承恭维,听了此言,谦逊地笑道:“承少林高僧谬赞,童某这些年技艺微进,该感谢临风师妹的代师授艺、不鄙浅陋!”

梅淡如不屑地道:“北宫千帆那丫头,不学无术、懒怠成­性­,不过是偶然得了几本武学秘笈自己不肯练,拿童兄你来耍把式玩儿,何必如此感恩戴德?”

童舟不料梅淡如会出言刻薄北宫千帆,怔了一怔,心中不悦地思忖道:“梅淡如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兼又谦和宽厚,与临风也算是故交,何以言辞鄙薄如此。难道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见临风被两大门派驱逐,立刻变了脸?或许他不过说几句玩笑而已,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梅淡如又道:“师父如此欣赏童兄,师伯祖一高兴,便说,司马先生曾是少林门徒,童兄的武功自是出于少林。童兄练的是至阳至刚的内功,恐怕使棍要比用刀更适合些。”

童舟醉心武学已久,悟­性­虽不高,却是将勤补拙、勤奋过人,兼之北宫千帆相赠的拳法、内功心法练习至今,其身手早在谷岳风之上,成为西河帮内第一高手。此刻听他不再刻薄于人,改谈武学,­精­神一振,笑道:“去年春天,巾帼山庄大庄主大婚之际,师父曾与旷帮主、北宫师叔论及各人所长,也曾说过童某更适于用棍。福居大师­精­少林达摩杖,乃少林第一高手,与北宫师叔、旷帮主鼎足而立,可见确是高人所见略同!”

梅淡如续道:“所以师伯祖特嘱梅某将少林达摩杖法与童兄所学互为砌磋,取长补短!”

童舟喜道:“梅公子此来,竟是为了代授达摩杖法的?童某何幸得此良机,先行谢了!”欣喜之下,起身深深一揖。

梅淡如笑道:“我是怕北宫千帆那丫头所授的功夫不适童兄练习,特此前来矫正前过而已,何必如此?”

童舟不知何以半年之间他便如此刻薄,心中泛起不悦,淡淡道:“梅公子说笑了。临风师妹年少气盛冲撞了长辈,也不算什么滔天大罪。师父、师叔气消了,驱逐令自然会解。童某曾书信求旷帮主说情调解,也求过师父。师父已答应与师叔从长计议,师妹不日可归。师妹顶撞长辈虽是无礼,可是梅公子素来宽容,何以这些许琐碎小事,也会动摇你对故友的信心?童某偏执,始终相信临风师妹所为乃瑕不掩瑜!”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