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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15

自那次酒醉之后,何琳就消失了。弟弟握着她的号码,也从未给她打过电话。

日记平淡无奇地过着,服务员走了几批,又来了几批,不知不觉,弟弟已成了老人。

一天晚上,十点多钟。弟弟正在躺在椅子上休息,就听进来几个人,他没睁眼,现在他变得很颓废。在酒店,他耳濡目染的都是社会中最为隐蔽和肮脏的场景。此时的他,再也不像刚来北京那么单纯了。

他闭着眼睛,意外地听到有人叽里咕噜地说着唐山话,而且那语音非常熟悉。

他睁开眼睛,发现池子里站着一个人,竟然是林福增!

弟弟使劲儿揉着眼睛,没错,就是他,只是他旁边站着一个又高又壮,又白又胖的小伙子。那个人他并不认识。

弟弟跑过去,大声叫着:"福增哥。"

林福增也同样意外,他很快从水里爬出来,抓住弟弟,惊喜地说:"林江,我们竟然在这儿碰面了。"

原来林福增和爬子是来陪乡长走人情的。他旁边的小伙儿是乡长的儿子,他高考成绩不理想,老爸托人把他送到了北京工业大学。这次乡长说是带着爬子来看儿子,其实则是来学校走关系。他带着爬子是为了让他花钱。而爬子更是求之不得,他明白,花在乡长身上的钱就是投资,而且一本万利。

那天晚上,林福增和弟弟聊到大半夜。后来两个人肚子饿的呱呱叫,跑到酒店吃起了夜宵。

在饭桌上,他们边吃边聊。

弟弟不知道,在他离家的这几个月,我们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让弟弟想不到的是爬子居然选上了村长。那一年,我们村第一次搞直选。在整个选举过程中,宗族势力卷土重来,大部分人都旗帜鲜明地支持着自己家族的人。现代民主选举最后完全演变成了旧时的家族势力之争。爬子家族势力庞大,他本人又才大气粗,明目张胆地搞贿选,凡是选他的人当场就能领走一大桶劣质的花生油。乡亲们确实纯朴,但在身上同样残留着小农意识。他们看着乱哄哄的选举现场,觉得没什么意思,抱着一种谁当选都无所谓的态度。在这种心态下,花生油就起了决定作用,很多人起哄,投爬子一票,拎起油就回家了。

毕竟那是第一次直选,由于组织不力,难免会带来阵痛吧。

后来,我们村子南面要修建高速公路,占用了大片的土地,爬子把上面给我们的土地补偿费全都存到了他的折子里,平时村委会的钱就放在他家的抽屉中,他想用就用,用了就打个白条,如同他自己的钱一样。

我们的村民啊,必然要为不珍惜手中的民主权利而付出代价。

爬子又组织了建筑队,通过各种关系在高速公路的建设中承包工程。他的财富迅速扩大,开春后不久,便买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由林福增做他的专职司机。

林福增喋喋不休地说着家里的情况,弟弟听得非常认真。

最后,弟弟问:"福增哥,我妈还好吧。"

林福增点点头,说:"挺好的,不过,你哥在外面上学,你可真应该在你妈身边。"

弟弟有些难过,在乡亲面前他突然变得特别想家,特别想妈妈。

林福增又说:"要不然你和我回家吧,我们一起做点事。"

弟弟问他:"你想好­干­什么了吗?"

林福增说:"我想养鱼。你知道,咱们村分地的时候我还在狱里头,所以给我的都是山坡子地,根本不长粮食。现在,我打算把地里的土卖给建筑队,然后在那儿养鱼。"

弟弟问:"你懂得养鱼吗?"

林福增说:"学吧,我觉得那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说着说着,突然抬头,对弟弟说:"林江,你和我回去吧,咱们一起­干­,肯定能行。"

弟弟犹豫不决。林福增又说:"你妈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回去也好照顾照顾你妈。"

林福增语气平缓,弟弟的内心却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仿佛妈妈就在他的眼前,他在瞬间体味到一种对家、对妈的强烈眷恋。

他似乎在一分钟内下定决心,他说:"福增哥,我和你回家。"

第二天,弟弟辞职了。他收拾好东西,去了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他给妈妈买了两件外套,总共花了四十多块钱。

交钱时,老板问他:"小伙子,你知道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很平常的一句话,弟弟听了竟然想哭。他想到了妈妈,妈妈身上的衣服哪件不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无论是什么样的衣服,只要是儿子给她买的,她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

弟弟赶紧交钱,然后钻进了拥挤的人群里。他不想当众落泪,他把脆弱的一面永远都深藏在内心世界。

弟弟坐车在长安街上驶过,外面是如潮的人流,夏日的热浪透过车窗,扑面而来。弟弟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别了,北京,别了,这座城市。他是那样深爱着这里的一切,但这一切又都离他那么遥远。他尝试过了,也努力过了,但他在这个偌大的都市里除了品尝生活的辛酸外一无所获。弟弟想:这次回家,他一定好好孝顺妈妈,再也不会四处乱跑了,他要好好地过日子,能养鱼就养鱼,就如同他养蘑菇一样。也许将来他会在生他养他的那块儿土地上娶妻生子,过着那种本来就属于他的生活。

弟弟心碎于这种一眼看穿的生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原本存于内心的对未来生活的种种憧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渐渐冷却。此刻,他心如死灰。

16

弟弟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妈妈不在,弟弟先把东西放到宋二婶家。她见了弟弟非常意外,问了弟弟许多情况,最后在弟弟再三催促之下,她才告诉弟弟,妈妈去北山施肥了。

弟弟急匆匆向地里赶去。

等他到了地里,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站在地头,听见玉米地里传来哗哗的声响。他大叫一声:"妈。"就听地里的声音嘎然而止,随之传来妈的叫声:"江江!"弟弟答应着,他顺着声音往里钻,硕大的玉米叶子划过他的脸,他却顾不得疼痛,疯狂地找着妈妈。

妈妈就站在地垄中间,她弯着胳膊挎着化肥,另一只手使劲儿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她在看着弟弟,小儿子现在长的比玉米都高了。

弟弟跑到妈妈身边,却只是看着妈妈傻笑。

妈妈忘了把化肥放在地上,她用刚刚擦过汗水的手去摸弟弟的脸,惊喜地说:"我儿子怎么也没给妈打个电话就回家了?"

弟弟说:"妈,我再也不去北京了。"

妈妈有些意外,但不等她说什么,弟弟伸手接过化肥道:"妈,你歇会儿,我来­干­。"

妈妈站在地里,玉米高过她的头顶。她专注地看着弟弟,她觉得儿子就是她的靠山啊。

弟弟凭着一股冲劲儿在地里纵横驰骋,但没多久便开始腰酸腿疼。妈妈招呼他休息一会儿,但弟弟却不肯停下来。他知道,这些活,如果他不在家都要妈妈自己来­干­啊。

他偷眼看看妈妈,妈的衣服上粘满泥土。在玉米地里施肥,要时时小心玉米叶子划过我们的肌肤,只要被它划上,好歹都会出现一条血红的痕迹。妈妈裹着厚厚的外套,但手背还是被划得通红。她的手掌满是老茧,现在连老茧也被化肥烧成了紫黑­色­。她站立良久,额头上不断地冒着汗,她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了。

妈妈看着弟弟,一脸幸福,弟弟看着妈妈,却是满腹的辛酸。

天渐渐黑了,妈妈他们在地里紧着忙活,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他们把活全部­干­完,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地头。

弟弟把所有的东西都扛在身上,拉着妈的胳膊回家。在路上,他们话很少。妈妈没有发现,弟弟不止一次偷偷地抹着眼泪。看看妈妈,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山沟里施肥,空旷的山谷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墓地,弟弟觉得那里异常凄凉,可是妈妈就一个人,在那里辛苦地劳动着。没有人和她说话,更没有人帮她,几十公斤的化肥仅仅是背到这里对妈妈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但这一切在妈妈眼里都不算什么,她那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此时竟像钻石一样坚硬,就是再大的困难她也能慢慢地消化。

那天晚上,他们吃过饭,两人一直聊到深夜。

他们关了灯,弟弟就躺在妈妈旁边,他们说着形形­色­­色­的话题。弟弟给妈妈讲北京,讲天安门,妈妈十分虔诚地问弟弟是不是见过毛主席的遗容,弟弟说没有,妈妈像个孩子似的叹口气,显得很失望。

弟弟突然说:"妈,我给你带新衣服了。"

妈妈很高兴,弟弟乘机怂恿妈妈试穿。衣服显得有些肥大,但妈妈却兴奋地说:"合适,合适。"

弟弟说:"妈,等你胖一点就会更合适。"

妈妈却说:"像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最怕的就是胖,只要胖了就跟来一大堆病。"

弟弟看着妈妈瘦骨嶙峋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

深夜,弟弟枕着妈的胳膊睡着了。他睡的那样深沉,那样安逸,就像在孩提时代,他蜷缩在妈的怀抱里,感受着母爱真切的关怀。妈妈也睡了,她甚至都没问弟弟为什么回来,她可以放自己的孩子去外面闯荡,但从她的内心世界,她多么希望孩子永远都睡在她身边啊。

夜深了,外面的池塘里传来青蛙的叫声,但妈妈他们毫无知觉。房子脚下有蟋蟀在吱吱作响,映衬出夜­色­的安详。我在勾画着那副场景,体味着那种幸福,只要想一想,我就会觉得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这样的画面多一些该有多好啊!

接下来的几天,弟弟和妈妈起早摸黑,把地里的活都­干­完了。不过,农活啊,一件接一件,过不了两天就会有新的活­干­。

妈妈偶尔也会穿上新衣服,逢人便炫耀道:"看,这是我小儿子给我买的。"说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

那时,弟弟开始安于现状。在北京回来后,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他觉得只能接受命运对他的安排了。

那时,他最大的动力就是和林福增聊天。

林福增经常在晚上跑到我家,眼神里满是迷茫。妈妈不希望他和那些痞子混在一起,偶尔拿话点他,但他总是嘿嘿一笑。

有一天,林福增突然说:"婶子,我想攒点钱,找个人过日子。"

他说这话时,眼神非常真诚。妈妈真是感慨万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有心。人家父母双全的孩子,凡事都有父母­操­心,而林福增,自幼孤身一人,谁又能替他想一想他的事情呢!

妈妈看看林福增,发现他欲言又止,于是问道:"福增,你是不是有合适的人了?"

林福增慌忙道:"没有,没有。"

妈妈和弟弟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笑了。

林福增半晌又说:"婶子,我现在先赚点钱,等有合适的了,我还真得来找你。"

妈妈点头答应,她看看眼前这可怜的孩子,如果能帮帮他,那她一定会尽全力的。

林福增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家。在出门的瞬间他突然说:"婶子,我从小就没妈,我就把你当我妈了。"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妈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眼圈有些发红。

17

林福增正处在极度迷茫中。在一些小混子眼里,他可谓是春风得意:既是扫煤大队大队长,又是爬子的专职司机,深得爬子信赖。而爬子的财富正成几何倍数增长,大有成为第二个王福田的趋势。

但林福增却沉浸在他的苦恼中。他永远都无法像爬子那样潇洒,毕竟爬子有老婆,有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他,终日浑浑噩噩,跟着爬子又能混出个什么结果呢?碰巧他的邻居喜得贵子,当人家热热闹闹庆祝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无比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心。深夜,他躺在炕上,看着这个衰败的屋子,开始发疯似的想有一个家。

作为一个孤儿,他对家的渴望是那些正常人所难以理解的。

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车站。初夏时节,中午已是骄阳似火。他无聊时经常去护坡下面的果园里吃桃子。那里有位姑娘,不爱说话,注视着他的眼光里弥漫着浓浓的忧伤,林福增也不和她多说话,他摘下桃子,在草皮上蹭蹭就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

这个姑娘叫小云。

我在前文曾交代过她的父亲,就是被火车撞成高位截瘫的那个人。小云不得不辍学,草草嫁人。她原想找个人家能帮帮她的父母,她父亲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妹妹上小学,家里就靠妈妈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嫁了一个白眼狼。那人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最后,她忍无可忍,跑回家里。那男人却死死纠缠住她不放。她没有办法,由于年龄不够,结婚时他们连个结婚证都没有,到现在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也说不清道不明。

一天,林福增和往常一样来吃果子。小云没有出现,他也没留意。他找着找着,突然听到前面草棚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就听小云又羞又急地骂道:"滚,你滚!"林福增顿时想到有坏人在欺负那个可怜的姑娘,他飞快地跑过去,却发现是小云的男人。他正压在小云身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而小云一边叫骂一边极力反抗。

林福增自觉无趣,转身离开。却不想小云在后面大叫道:"福增哥!"

这一声"哥"使林福增立刻止步。他跑回来,对那个男人道:"你放开她。"

那男人正在兴头,恼羞成怒,骂道:"滚,我和老婆亲热关你屁事。"

小云哭喊道:"谁是你老婆,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那人甩手抽了她一个嘴巴,骂道:"臭表子,和我离婚,你想跟着野汉子跑啊。"说完,白了林福增一眼。

林福增火了,他一把将那人拽起来,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他刚要还手,林福增随后就是一脚,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林福增从地上抓起一块儿砖头朝他掷去,正拍他后背上,他晃了晃身子,飞也似的逃掉了。

小云慌乱地穿着衣服,不住地落着眼泪。林福增没有说话,再也无心吃果子,急匆匆地回车站了。

从那以后,林福增总是下意识地向果园多看几眼。在炎炎烈日下,他经常看到那姑娘在地里辛勤地劳动着,一­干­就是一天,挥汗如雨。

后来,桃子都熟了,她一个人摘着,装到篓子里,再用小驴车拉回家。

林福增觉得她特别可怜,他忍不住跑过去,默默地帮她摘着果子。正当午时,不要说­干­活,就是坐着都会不断淌汗。林福­祼­露着臂膀,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就蒸发了,在他后背留下一层惨白的盐渍。等到天黑,他帮小云把篓子搬到车上。小云感动得掉眼泪,她选出最大最红的桃子,递过去,林福增也不拒绝,从地上拣起上衣,包好果子,昂首挺胸,走出果园。小云盯着他的背影失神地发呆。

林福增没去车站,而是跑到不远处的小溪边。他的身上满是桃毛,痒得难受。他把衣服脱了,钻到水里。白天,阳光把溪水晒得滚热,那种感觉就像在泡温泉一样。洗澡过后,他吃着小云送他的桃子,真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终于有一天,小云对他说:"你和我回家吧。"

林福增听了,心在"咚咚"直跳。

他们回家里,和小云的家人一起吃晚饭。她妹妹还小,见了林福增躲躲闪闪,看样子是没把他当好人。她母亲还不错,不停地给林福增夹菜,林福增受宠若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显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他又聊会儿天,告辞回家。他们把他送到门外,他挥挥手,钻进深深的夜­色­中。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他的额头沁满汗水。

那个晚上,他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继续去帮小云­干­活,不想她却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福增愕然。她又说:"你快走吧,留在这里就会有人说闲话。"

林福增还是一头雾水,他想:不是连她的父母都见了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盯着她,她一脸冷酷。林福增愤怒了,他把手中的桃子狠狠地甩到地上,转身离去。

他已经走出去很远,突然听到后面小云"嘤嘤"的哭声。他回头,见她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他止住脚步,心乱如麻。小云的哭声越来越大,他跑回去,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她抬头,眼睛里满是泪水。

林福增问她:"到底怎么了?"

小云说:"我爸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林福增竖着眉头问:"为什么?"

小云呜咽着说:"他不说。"

林福增的眼睛要喷火,但他又不知该怎么做。小云一头扎到他怀里,哭着说:"你找个人,找个人问问我爸,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不同意吧。"

林福增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使劲儿点了点头。

晚上,林福增来找妈妈,他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最后,他近乎哀求地对妈妈说:"婶子,你帮我问问吧。"

借着昏暗的灯光,妈妈看得出他心事忡忡。妈妈问道:"小云同意了?"

林福增点点头。

妈妈下炕,迈着蹒跚的脚步去了小云家。

小云家正在吃饭。妈妈先是说点题外话,等他们吃完,小云出去刷碗的间隙,妈妈试探­性­地问起此事。

小云的妈妈一边吃力地扶着丈夫,一边说:"我觉得那孩子倒还不错。"

她丈夫生气地斥责道:"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说完,看到妈妈,觉得有些失口。

妈妈笑着没有说话。

她丈夫说:"其实,那个孩子不错。如果他是个正经过日子人,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你看,我瘫在炕上起不来,家里就缺这么一个撑门面的人啊。"

妈妈说:"我看福增对小云也是真心真意啊。"

她丈夫说:"但你看他现在整天和爬子在一起鬼混,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准什么时候就又进了监狱。我闺女命苦,我不能再让她受委屈啊。"

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如果福增不再和爬子他们混了呢?"

她丈夫道:"只要他把心收回来,愿意和我闺女好好过日子,我一分钱财礼不要,这个女婿我立刻就认了。"

妈妈回来,把这意思和林福增一说,他顿时兴奋起来。当晚他就去找了爬子,斩钉截铁地说:"从明天起,我不来上班了。"

爬子懵了,林福增不等他回话,转身离开。那一夜,满天星斗,他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哼起了小曲。他压制不住心头的喜庆,他想: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有家了。

小云父亲说话算话,他不再阻挠林福增和他女儿交往。而小云所谓的前夫,也没有胆量再来纠缠小云。林福增的心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收了回来。他不再四处游荡,每天都和小云去地里­干­活,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酸腿疼。但他没有任何怨言,那时他对未来有着无限美好的憧憬,他终于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小云尚且不够法定结婚年龄,但考虑到林福增一个人在家没个照应,小云想搬到他那里住。林福增却一口回绝。看着小云不理解的神情,他说:"让我们再过两年,等你可以结婚了,我也有钱了,到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我们林家门。"小云听了,感动得直掉眼泪。

在小云家里,林福增淳朴善良的一面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他在地里辛苦半天,中午回家吃饭。吃饭过后,他经常把小云的爸爸抱到外面,他终日躺在炕上,连口新鲜空气都吸不到,­精­神非常压抑。后来,林福增竟然把他背到房顶。房子南面有一棵挺拔的柿子树,小云的爸爸就坐在树­阴­下面,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看着村子四围的风景。他在上面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晚上林福增再吃力地把他背下来。他的心被融化了,他已经把那个孩子当成了儿子。

18、

晚上,街坊邻居们经常坐在宋二叔家门口乘凉。他们家开着大灯,照的院子外面灯火通明。林福增把他的准岳父背过来,然后和几个年轻人在一起玩牌。

白天人们在地里挥洒着汗水,晚上则尽情地玩耍着。

弟弟也和他们一起玩。在很短的时间里,弟弟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他坐在石板上,吸着劣质老旱烟,大声地吆喝着。有时,他们中间夹着一两位新过门的小媳­妇­。她们躲在丈夫身后偷偷看对家的牌。大家一边玩一边叫,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偶尔还会动手动脚。

那就是农村生活吧。

在妈妈眼里,弟弟已经长大了,她已经开始准备给弟弟找媳­妇­了。

妈妈有时问弟弟:"你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

弟弟嘿嘿傻笑,道:"那是要靠缘分的。"

妈妈嗔怪道:"就知道整天傻玩,闹得比谁都疯,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媳­妇­呢?"

弟弟还是继续笑,妈妈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妈妈又能了解弟弟多少呢?她有着她的思维,在农村可不是就这样吗?娶妻、生子,这就是人生的大事。而在弟弟眼里,只要结婚,有了孩子,那么他的一生就只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弟弟还是有梦想的,虽然现在他只能把梦想深深地压在心底。

他知道,凭他自己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生活的。在农村,考学是一个贫寒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但他已经痛失了这个机会。弟弟深知自己的家境最为普通,他不可能奢望妈妈能帮他托人找关系,他也不敢去想借助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如果命中注定他要在乡村度过一生,那他也会心平气和地去接受。只是,他的心中还有一种梦想,他幻想着还有那么一个机会,只要有,他一定会死死地抓住,他是多么渴望能走出这块儿狭小的天地啊。

那时,弟弟­干­活,晚上就在打牌中消磨时间。

在这种闲散的生活中,他原本高昂的斗志也渐渐消沉。

妈妈时刻关心着我们,但当我们长大后,妈妈也许很难了解我们的内心了。

弟弟很注意个人形象,他身上的白衬衣总是一尘不染,走到那里都给人一种清新整洁的感觉。

那时,是不乏小姑娘对他表示好感的。

每当村子里放露天电影时,弟弟站在哪儿,哪儿就会聚一群小姑娘,随后也会跟来一群小伙子,一堆人唧唧喳喳,说着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甚至一些胆大的姑娘会悄悄地塞给弟弟小纸条,让弟弟看了不禁耳热心跳。

在农村,孩子一过十八岁家里就要紧着给找对象了。

妈妈倒不着急,一是弟弟还小,虚岁刚刚十八,二来给弟弟介绍对象的还真不少。虽然我们很穷,但妈的口碑一直非常好。而且弟弟英俊的外表倾倒了一大批女孩子,在妈妈眼里,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她的宝贝儿子都是一等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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