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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 > 1月14日

1月14日

王任重在讲了湖北同志的意见后,又讲到他自己的态度,他说,我个人赞成全党加强集中统一,尤其在目前困难时期是十分必要的。对报告总的讲满意,但相互关系,经验教训是什么,好像和集中统一不大衔接。分散主义是不是工作不好的原因?是一个错误,是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王任重绕了一个圈,其实还是在强调,分散主义不是主要矛盾。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比较直接表明自己不同意中央意见的。

鉴于地方的抵触情绪,邓小平解释说,反分散主义是向全党提问题,一定要这样抓。下面只看到小天地,这不怪他们。我们要用正确的思想去引导他们。内蒙乌兰察布盟和辽宁的例子,说明加强全局观念的教育,不会伤害农民和基层的积极­性­。群众自动检讨,有什么不好?群众是战略家。长征时,伙夫关心的是向南走还是向北走。前一阶段,把群众觉悟估计得过高,现在是否估计过低了,要在群众中树立全局观点,整体观点,要让他们看到长远目标,光明前途,这些很重要。

彭真从另外一个角度对反对分散主义提出了意见。因为报告在提出反对分散主义的问题时,也举例批评了北京市存在的分散主义,北京市委就写了一个报告给中央,表示了不同的看法。彭真当时兼任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所以他有更多的机会较详细的听到北京市委书记刘仁等的意见。居于这样一种身份,所以彭真对反对分散主义的问题就有了另外的一种角度。他说,分散主义首先是中央,不是地方。各部门逼得中央签字。中央各部门有各式各样的分散主义。第二才是省、市委。他还针对报告将分散主义归结为资产阶级思想的问题①说,分散主义,不能通通地归结为资产阶级思想。北京市的来料加工,有的是给中央各部­干­的,有的是给天津­干­的,有的是给军委­干­的,这都是资产阶级思想?计划缺口很大,只给三分之一的材料,这能叫无产阶级思想?我们给人家的材料就是不够,你叫马列主义,他叫资产阶级思想,叫目光短浅,市侩习气,政治庸人!你那么马列主义呀!照报告里说的这些内容,势必要把这里这些人的责任都搞清楚。

柯庆施这时在一旁Сhā话:如果这样讲,我们就要求中央审查,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这里,邓小平说:这一段可以改一下(指分散主义一段),改为:分散主义助长了资产阶级思想的发展,助长了资产阶级实用主义的滋长,说明分散主义给那些坏分子以可乘之机。

刘少奇补充说:要承认这几年老实人是吃了一点亏。

薄一波Сhā话说:报告稿中,可以不写“鉴于张国焘向党闹分裂、严重地破坏党的纪律的历史教训”这几句。

彭真接着说:这样写,似乎现在这些人都变成张国焘了。不论他是什么人,话说过了头,是说不服人的。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千方百计多生产一些,是资产阶级思想,是目光短浅,市侩习气的政治庸人!那些吃了饭打扑克、看戏、逛大街的,倒是马列主义者?加工订货,来料加工不能搞了,以后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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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4)

柯庆施也说:主席、中央历来是主张发挥地方积极­性­的。

刘少奇表示:中央的集中统一,不要影响发挥地方、部门的积极­性­,而是要更好地、实事求是地发挥他们的积极­性­。有些规章制度,过去搞得好的,要坚持执行,不恰当的,要修订。这方面,地方也要提意见。

彭真因此建议:可以加一段,说明要千方百计完成国家计划,也要完成地方计划。企业完成了任务,七凑八凑再搞一些,应该是可以的。产品分配集中了怎样搞,要研究,像机器就很复杂,有这样的,有那样的,是否都能管得了,企业成分问题也需要具体研究,他们分了材料,允许­干­什么?还有,这个问题要搞清,不论是南斯拉夫办法,还是分散主义,要从制度上考虑。我不是因为兼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推卸责任,也不是犯了错误不承认。所有不同看法,要弄清楚。再有,集中和分级管理是矛盾的统一,要很好处理这个矛盾。不要说下放,什么都下放,说集中,什么都集中。1958年下放时如果规定几条什么不能下放,这几年的毛病可能少一些。现在集中也要具体规定杠子,哪些集中,哪些不集中。地方的合理的积极­性­留下了,更便于集中统一。

彭真的话说得十分坦率,就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很少保留地全部倾吐出来,明确表示产生分散主义的责任在中央,而不在地方,对分散主义更不能归结为什么资产阶级思想,关键在于中央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要从制度上解决问题。

听了彭真的话,中央领导纷纷发表意见。被称为经济专家的陈云非常具体地说:集中统一,要有个办法,把劳动、物价、物资、钞票管起来。物资分为工业物资和商业物资,如果没有物资的统一就谈不上集中统一。物资怎样管?有老口径可以管起来。所有物资统统都要列入计划。1957年我搞的地方财政分成,企业分成,利润分成,适不适当?这几年口子散大了,中财委有个物资局,1958年后,聋子放炮—散了。收回下放的工厂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你的产品归我管。把物资分配都列入计划,老一套章程,并不困难。再一个清仓,要把通用的东西,通通拿出来。

陈云还说:中央集中统一,产品统一分配,是指主要物资,即过去所说的统配、部管物资。至于茶杯、茶碗一类的东西,不可能由中央统一管。这类东西的生产,如一年生产多少万元的茶杯、茶碗有总数(多少钱)就行。机器的分配也要有具体办法,规定哪些统一分配,哪些不统一分配。这个问题还相当复杂,要有许多具体规定。

邓小平提出,加强地方计划机关,要有一个书记专管计划工作,使他真正成为党委的助手,成为财政经济工作的综合机构。陈云马上表示赞成。于是刘少奇拍板,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都要建立强有力的计委,统一领导经济工作。

在陈云谈到,集中统一要确保地方必需几个方面的财政,投资、物资,中央和地方两家互不侵犯时,邓小平Сhā话:把前门开大一些,后门堵死。陈云说,开前门,只到省、市。集中些,下面不开,由省考虑。中央、地方不要互相打对方的“主意”,事情就好办。总之,要走天安门大街,不走绒线胡同,大家都硬碰硬,可能出点毛病,出了,再改。

周恩来提出: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的问题,要很好解决,经验教训中要写这一条。

刘少奇说:矛盾怎样统一?中央多照顾一些地方,地方也要多照顾一些中央。对下,留有余地,多给一点;对上,也要多给一点,必须统一,应该统一起来。

李先念Сhā话:应该同心同德,不要策略,不办外交,大家走前门。

在李先念向大家交底,说去年挖了20亿库存,发了30亿票子,调用了黄金、白银,实际上赤字是60多亿时,与会者纷纷表示:统一集中,克服困难,把小仓库打开。

这时会上,出现了极为感人的场面,刘少奇说,首先从###开始,把中南海的小仓库打开,把库存的毛巾减少一半,留下一半准备招待外宾。

当时的中南海几乎和老百姓一样的贫穷匮乏。在他们的仓库里,只能拿出些毛巾来救急了。

讨论之三:指标是低了,还是高了?

报告稿在第一个问题“关于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中,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布置了1962年的工作任务,提出了10年(1963-1972)的远景计划。报告说:

对于我国从1963年到1972年国民经济的发展,中央有一个初步的设想。这个设想的主要目标是:

一、 争取到1967年,基本上解决我国人民的吃、穿、用的问题。

二、 争取到1972年,基本上建成一个独立的完整的经济体系,使我国在主要工业品的总产量方面赶上英国,在科学技术方面接近世界先进水平。

为了实现上述目标,计划1967年粮食产量达到4000亿斤,1972年达到4500亿斤;1967年棉花达到3500万担,1972年达到4500万担;1967年钢达到2000万吨左右,1972年达到3000万吨左右;1967年煤达到3亿8000万吨左右,1972年达到4亿5000万吨左右。

对这样一个指标,是高了,还是低了?讨论会的第一天,柯庆施就说:4年(1958-1961年)分两段写,还是统一写?1961年,错误改了(刘少奇Сhā话:错误大部分已经改了),这里看不出哪些已经改了,哪些改得彻底,不清楚。问个问题:“四十条”要不要?多少年解决吃穿用?15年赶上英国要不要?­干­劲还要不要?用什么方法鼓­干­劲?不然,越看越没有劲。对产粮指标,柯庆施说,农业说少了,以后究竟怎么­干­?6000亿斤不行,5000亿斤总可以。这个问题,包括我在内也搞不清楚。

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5)

在指标问题上,其教训是刻骨铭心的,这几年出现困难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全党片面地追求高指标,所以没有充分把握,宁可订得低一些,也不愿意订高了。在四川省,直到大会召开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没有摆脱饥饿的威胁,死亡人数在全国来说也是名列前茅的。所以西南局第一书记兼四川省委第一书记李井泉马上说:农业指标还说低了?要达到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鼓­干­劲,还要解决具体问题。

陈云算了一笔账,他说:钢的指标,到1967年实现2000万吨,看起来低,可是不简单,要过六道关:一、煤,即使每年增加2000万吨煤,到1967年才能炼钢1700万吨,可见任务艰巨;二、钢铁工业本身要解决选矿、烧结、轧钢等一系列问题才行;三、要解决有­色­金属(镍、铬)的问题;四、要解决木材问题;五、要解决机械制造问题;六、要解决投资问题,另外还有运输问题。很不简单。不是曾经达到过1800万吨钢吗?那是用挤掉其它的办法达到的。现在再也不可能用这个办法了,不按比例是不行的。1967年2000万吨钢究竟能不能达到?我看有三种可能:一是达到或者超过;二是差一点;三是差得相当远。第三种可能­性­要估计进去。

这时刘少奇Сhā话问,王鹤寿不是说可以达到2500百万吨吗?

陈云说,这个问题上,王鹤寿和我历来有分歧。有些人到书记处找­干­劲,到总理那儿讲困难。关于工业指标,10年规划,特别是头5年,过渡不可能快,再一个10年会快些,因为农业要恢复。报告中的指标不要改了。我们要和帝国主义、修正主义争气,但争的方法,不在数字,而是在按比例、配套,踏踏实实前进。让他们笑好了,只追求数字,靠不住。

事实上,报告中谈到的各项指标是被迫下降的,也是被迫调整的结果。周恩来回顾前两年的情况时说,早两年,是否能很好的调整?很难。因为还不认识,对错误的东西还没有彻底批判,就无法彻底调整。1959年庐山会议调整了指标,还是浮夸。一听到粮食收9000多亿斤,棉花收了3500万担,四大指标又上去了,高速度变成追数字,完全不按比例。我也讲过15%、25%,也是浮夸。当时不认识,现在比较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如少奇同志所说,是被迫下降,我们的工业是60年代、70年代水平的工业,如果真是把品种质量搞上去,1967年到不了2000万吨钢,也是好的。我们是一步一步退,被迫调整。另外,许多超阶段的东西没有批判,也不能很好调整。一个国家搞几个独立的体系,理论上站不住。指标下放、独立体系,我要负责。现在要批判。

刘少奇毫不客气地说,现在还有人不当事后诸葛亮。有这样一种观念,指标高就有­干­劲,这种­干­劲靠不住。现在的许多积极­性­,是解散公共食堂,实行《农业六十条》,基本核算单位下放调动起来的,并不是高指标调动起来的。

讨论之四:犯错误的原因?错误的责任?

一涉及犯错误的原因、错误的责任等,每个人的心头都不会感到轻松。整个“七千人大会”对这些问题的讨论,也是人们议论的焦点。敏感,却又无法回避。起草委员会讨论起来,更是感慨万千!

首先,哪一段是犯错误的关键时期?

关于这个问题,大家的说法不太一致。一种意见认为关键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另一种认为关键在1960年。

李井泉说,毛病比较大,是在庐山会议以后,反映了一种不正常情绪,给农村带来严重创伤。感到最苦的就是1959年冬到1960年春。

陶铸说,郑州会议反“左”的指示,我们开始有抵触,后来真正贯彻了。可是庐山会议一来,一下就吹了。如果郑州会议的指示一直贯彻下去,情况会完全不一样。郑州会议反“左”的­精­神贯彻不彻底,庐山会议后,全面反右,不反“左”,事情就坏了,广东、湖南情况稍好一点。形势变化,我们掌握不住。陶铸又补充说,反倾向斗争,主要是庐山会议以后。

彭真说,1960年是高指标、高估产、高征购、大出口,基本建设也是1960年搞得最多。1960年的毛病出在没有调查研究,首先是我们书记处。小平带头,没有调查研究。在杭州,提出“瓜菜代”,但对1959年灾情估计不足,对城市人口增加估计不足,农业养不活这样多的城市人口。农业上又有浮夸。1960年提出“八字方针”是句空话。先进部队走得很远,后续部队跟不上,没有措施,指标不下来,调整不了。真正调整,是去年北戴河会议(有人说:是去年的庐山会议),提出以调整为中心迟了一年,三年灾害不可低估,关键是1960年。

刘少奇Сhā话说,关键是1959年庐山会议。

实际上大家在这个问题上的意见基本一致,分歧不大。陶铸、刘少奇等强调主要缘于庐山会议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彭真等强调1960年的问题,也是正确的,因为1960年的错误是庐山会议反右倾的结果。如果没有庐山会议,1960年的情况会好得多。

关于犯错误的原因,不少人谈到了是没有经验。陶铸说,水利问题,主席在武昌会议说,这样搞法,中国人要死一半,最少也死十分之一,5000万。可是我们还是大搞。搞水利是可以不死人的,结果还是死人了。所以不搞了。哪里想到搞多快好省会死人呢?没有那个经验。不是不拥护主席指示。把主席、中央同志的思想变为全党的思想要有个过程。

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6)

陶铸说的确是实情。当时全党搞建设,确实没有经验。但从另一方面考虑问题,如果不那么盲目上马,多做些科学论证,慎重一些,这种现象还是可以避免的。问题是,当时大家的脑子都热!

有的发言,涉及到对社会主义的认识问题。王任重说,在速度问题上,过分乐观,还搞平均主义,以为供给制没有问题,现在明确了,50年才能建成社会主义。也不懂得按比例搞综合平衡,犯错误就在这里。

刘少奇也涉及到认识建设社会主义的长期­性­问题。事实上,中央决策层对这个问题认识上的偏差,正是建国以来不断发生“左”倾错误的最基本的原因。刘少奇说,国民党叛变后,李立三说打倒国民党只要两三年,结果整了十年没有整倒,才知道长期­性­。对于社会主义建设的长期­性­问题,真进了北京,还有点不大信。看来时间准备长些就快,准备短了反而慢了。

刘澜涛在会上,强调这几年犯错误的原因,是党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人们不敢讲真话了,这几年忠臣受到迫害,对立物是“风马牛”,即看风使舵、拍马吹牛。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很多错误都是因为这种情况造成的。

看来,刘澜涛试图从政治上寻找犯错误的原因。他的讲话同大会上不少人的看法一致,认为只强调缺少经验很难服人,关键是党的政治生活不正常,斗争过火,缺乏民主气氛。

但起草委员会的讨论在这一方面并没有展开。

至于产生困难的原因,陶铸说,困难来自三方面,错误、灾害、修正主义。彭真Сhā话说,三年灾害不可低估。刘少奇说,有个人主义,有反革命,加重了困难。邓小平说,有些人就是想办坏事的。陶铸则说,坏人不能过分强调。

在这个话题上,起草委员会也没有展开讨论。问题涉及到了,但没有深入下去。以当时的情况,也很难深入下去!

在讨论错误的责任这个问题时,起草委员会上掀起了一个Gao潮。这个Gao潮是由彭真掀起的。他说:我们的错误,首先是中央书记处负责,包括主席、少奇和中央常委的同志,该包括就包括,有多少错误就是多少错误。毛主席也不是什么错误都没有,三五年过渡、食堂都是毛主席批的。我们对毛主席不是花岗岩,也是水成岩。毛主席的威信不是珠穆朗玛峰也是泰山,拿走几吨土,还是那么高。现在党内有一种倾向,不敢提意见,不敢检讨错误,一检讨就垮台。如果毛主席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错误不检讨,将给我们党留下恶劣影响。省、市要不要把责任担起来?担起来对下面没有好处,得不到教训。从毛主席直到支部书记,各有各的帐。书记处最大错误是没有调查研究。

彭真的这段慷慨陈词,成了七千人大会最引人注目的亮点之一,他是惟一一位在大会上指名提出毛泽东犯了超越阶段,办公共食堂的错误(当然,毛泽东不仅仅是这些错误,但即使是这一些错误,当时也无人敢具体指出),并且应该进行检讨的人。彭真的这个讲话,成了日后中共历史上的一段经典发言,不断被人们所称赞。

彭真讲完之后,邓小平婉转地说,我们到主席那儿去,主席说,你们的报告,把我写成圣人,圣人是没有的,缺点错误都有,只是占多少的问题。不怕讲我的缺点,革命不是陈独秀、王明搞的,是我和大家一起搞的。邓小平的意思很清楚,即毛主席也是有错误的,也是可以批评的。实际上,他是支持了彭真的意见。当然,邓小平也谨慎地谈到,主席的指导思想是对的。相比之下,还是彭真更勇敢、大胆一些。

刘少奇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错误的责任,他说,有些地方不承认天灾,或者只承认三分,七分是人祸,像河南、甘肃。 西北有些县的同志,说这几年发生的问题,中央应首先负责,第二是省级,再是他们。我看,这个话许多人心里有,只是没有讲,现在他们讲出来,就是提高了。

刘少奇的这番讲话也是意味深长的,无疑,他同意彭真的讲话。

其实彭真的这个话,的确不少人心里都有,只是不像彭真这么坦率而已。前面谈到,陶铸说“形势变化,我们掌握不住”。那么这个形势是由谁来变化的?是毛泽东。是因为毛泽东使庐山会议变化了形势,因而出现了1960年的严重困难。很自然,其中的不少责任也就应该由毛泽东来负。

周恩来大概在担心着什么。他很快发言,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示:在讲责任方面,要从我们自己身上找原因。他说,在目前困难时期,要顶住,承担责任,全世界都指望我们。主观上的错误,要着重讲违反毛泽东思想,个别问题是我们供给材料、情况有问题,应由我们负责,不能叫毛主席负责。如果不违反“三面红旗”的思想、毛泽东思想,的确成绩会大些。调查工作进行后,情况正在好转,但不能过分乐观。经验现在还不能完全总结,还是初步总结。主席讲过,不经过反复,不能取得教训。现在不是弱了,而是强了。过去几年是浮肿,幸亏主席纠正得早,否则栽得跟头更大,要中风。现在的问题是要争取时机,不怨天,不尤人,发愤图强,埋头苦­干­。不吹,不务虚名,要谦虚谨慎,骄傲总是危险。主席早发现问题,早有准备,是我们犯错误,他一人无法挽住狂澜。现在要全党一心一德,加强集中统一,听“梢公”的话,听中央的话。中央听毛主席的话。这是当前工作中的主要问题,不解决,寸步难行。如粮食上交130到150亿斤,就很难。1959年认识钢材,1960年认识煤炭,1961年认识木材,我们这些人真笨。不一心一德,集中统一,就不能解决问题。如果这一点思想不通,辩论三天三夜也可以。

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7)

周恩来显然有一种担忧,仿佛彭真有点顶不住了,他担心别人也会这样,因此告诫在座的同志,都要积极地承担责任,换句话说让大家把责任都承担起来,不要去追究毛泽东的责任。在他看来,现在实行中央集权本来就遇到了问题,你再去讲毛泽东的错,会带来什么后果?也许周恩来的担心自有他的道理。但现在看来,周恩来这样讲,未必利大于弊。

周恩来讲话不久,陈伯达开始向彭真发难。他说,我们不要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胡说八道过,要检查。我们还是要根据毛主席的指导思想办事。我编辑主席的语录有很大收获。他告诉我们,如何管理中国。要根据主席的指导思想来检查自己的工作,是不是符合主席的思想。彭真同志昨天关于主席的话,值得研究。我们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要主席负责?是不是要检查主席的工作?现在的根本问题是中央不能集权。农民是相信中央,相信毛主席的。乱搞一气,不是主席的政策。

彭真的意思完全被扭曲了。彭真前一天坦率直言掀起的Gao潮,就此发生了微妙的逆转。其实彭真的讲话并不过分,但陈伯达居然说彭真要检查毛泽东的工作,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毛主席负责。这个话真是只有陈伯达才能讲得出口!

彭真听了陈伯达的话,感觉问题严重了,不得不赶紧解释。他说:关于毛主席的问题,要说清楚。似乎彭真讲毛主席可以批评,是不得人心的。我的意思是不要给人一个印象,别人都可以批评,就是毛主席不能批评,这不好。

彭真的意思是,上从毛泽东下到地方,都应该做一些实实在在的自我批评,这不但无损党和毛泽东的威信,相反会大大提高,①大会的效果也会更好一些。看来,他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太天真了。

刘少奇说,主席历来提倡多谋善断。有些话是在酝酿中对我们说的,但是有些人把话传得太宽。说到这里,刘少奇说:散会,明天讨论第二稿。

是谁把话传得太宽?刘少奇没有具体说,讨论便戛然而止。这是1月18日-19日的事情。

讨论之五:“三面红旗”究竟怎么讲?

七千人大会在讨论中对“三面红旗”提出了不少疑问和批评。仅西北地区就提出八个问题,需要中央做出解释和回答。刘少奇、邓小平主持起草的书面报告稿,虽然对“三面红旗”进行了评价,但显然并没有解决当时人们心中的疑问。这些问题怎么看,如何解释?这是起草委员会不能回避的。

事实上,中央领导层如刘少奇、邓小平、陈云、周恩来等对“三面红旗”是有所考虑的,从以下的意见可以看出,他们对“三面红旗”持有某种程度上的保留态度,可是在报告中,既不能违背毛泽东的意图,又要把“三面红旗”谈清楚,让全党­干­部口服心服,多少让他们感到有些为难。

比如:“三面红旗”究竟怎么讲?刘少奇说:“比较难说的‘三面红旗’问题”。

陈云虽然在大会上没有讲话,但是在起草委员会上却相当活跃,谈了不少自己的观点,他说:有些问题,只能在原则上肯定,有些人认为不具体,还有怀疑,我说公开讲,过几年再说,如人民公社,有怀疑的人,容许他怀疑几年。

1月25日,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通过这个报告时,接受了陈云的意见,强调允许怀疑。在后来公开发表的刘少奇在大会上的口头报告中,谈到“三面红旗”时,他是这样说的:“‘三面红旗’,我们现在都不取消,都继续保持,继续为‘三面红旗’而奋斗。现在,有些问题还看得不那么清楚,但是再经过5年、10年以后,我们再来总结经验,那时候就可以更进一步地作出结论。”这段经典­性­的一段话,后来被人们广泛引用,很明显,刘少奇对 “三面红旗”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

关于人民公社,周恩来的想法是,报告中有关人民公社的优越­性­,要多说几句。

邓小平说,人民公社如果经过试点更好。既然早产了就应当好好爱护他,对早产的孩子有四种态度,一是不要,这是右派;二是对付对付,不认真;三是拔苗助长多给猪­肉­吃,多运动。这三种态度都不对。主席的态度是重视他爱护他,想办法解决问题。四种态度跟哪一种走?当然跟主席走,一定有希望。

刘少奇说,人民公社还是有点一大二公,将来会看出来,现在难讲。

柯庆施说,十条成绩,人民公社讲少了,至少抗灾有作用。三个口号取消了也不行。讲缺点、错误和三面红旗的关系,如何说?前面解释不够。三个方面:一个经验,一个思想,一个工作,同样条件,工作好的,情况就好一点。看来,柯庆施是充分肯定“三面红旗”的。

刘澜涛说,有些同志讲“三面红旗”,像念经的一样,宣传上形式主义很厉害。刘澜涛显然同柯庆施的意见不一样。

关于“大跃进”这面红旗,在大会上人们提出了种种疑问,有人说总路线好解释,“大跃进”不好解释。也有人说,这几年农业减产,是否能说是跃进?在邓小平看来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可是不提“大跃进”,“三面红旗”就少了一面。刘少奇说,“三面红旗”少一面不好,还是要提跃进。那么怎么向七千人解释清楚呢?起草委员会经过讨论,给“大跃进”做了以下的解释,其实这也是毛泽东曾经表示过的意见,只是比较详细具体了。

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8)

一是从长时期来看,可以说是跃进。速度是波浪式的。二是同资本主义国家比,同苏联比,就一个时期说,还是跃进。三是跃进不能总是以钢作标准,要全面的看,无数小的跃进,可以组成大的跃进。今后几年产量下来了,品种、质量上去,也是跃进。也就是说品种齐全了,质量提高了,也是跃进。今后几年内,我们要在品种、质量、技术方面来个跃进。邓小平对此总结说,十年任务中可以写:“在科学技术和工业产品的品种、质量方面实现大跃进。”修改后的报告稿,其完整的表述则是:

“在科学技术和工业产品的品种、质量方面实现大跃进,接近现代工业大国的水平。”

总的来看,起草委员会是在坚持维护“三面红旗”,但从中也流露出一些对“三面红旗”的不同认识。

除了上述5个问题,起草委员会在讨论修改报告稿时,还涉及了其他一些问题,如彭真提出,把成绩讲足,把错误讲透,错误有多严重讲多严重,这样才能轻装前进等等。会议的讨论是民主的,发言是热烈的。综合起来看,讨论后的报告稿较前做了如下的修改:

一、报告保持了原来的框架结构,三个问题没有变,也就是说原来的报告没有推翻再重新起草。对第一个问题“关于目前的形势和任务”,做了较大的调整。原来的报告,在讲成绩和错误方面,是与建国以来12年的成绩一起混着讲的,哪些成绩是“大跃进”以来取得的没有单独讲,讲的缺点错误几乎都是“大跃进”以来的。所以在大会上有人抓住这一点说,缺点错误讲得过分了。修改后的稿子,则重点总结“大跃进”以来的成绩是12条,缺点错误4条,并增加了基本经验教训16条。这16条教训,重点强调了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应该注意的问题。总的说来,修改后的稿子比原来的稿子较突出地讲了“大跃进”以来的成绩,缺点错误也讲得集中系统了一些,加上经验教训十六条,显得条理清楚、详实了许多。

二、在反对分散主义问题上,因为一些地方同志提出了不同意见,所以去掉了一些不适当的提法。如去掉了“分散主义,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思想在我们党内的反映”,“闹分散主义的人,……使自己成了目光短浅,市侩习气的政治庸人”等。但是,从中央的角度来看,仍然认为反对分散主义是当时的主要矛盾。大会后,刘少奇对报告进行再修改时说:“在各级讨论我那个报告的时候,就反映出来了,但是我们起草委员会没有接受这个意见。他们说分散主义不是主要问题,我们说分散主义是主要问题,和他们对起来了,而没有从另一方面考虑他们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这一次,刘少奇根据大会的反映,也根据毛泽东关于加强民主集中制的讲话,修改报告时,在反对分散主义前面加写了加强民主集中制的内容。将第二个问题“关于集中统一”,改题为:“加强民主集中制,加强集中统一”,将原来报告比较片面的地方,讲得比较全面了,并对不少因分散主义被点名批评的单位,隐去了姓名,改得使大家更容易接受了。

三、关于指标问题。在起草委员会除了个别同志,大家都吸取了追求高速度、高指标带来的严重教训,强调要实事求是地安排生产计划,在增加产品的品种和提高质量方面下工夫。对原来报告提出的一些指标,又进行了反复斟酌。如:原来的报告提出:争取到1972年,使我国在主要工业品的总产量方面赶上英国,修改后的报告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去掉了这一提法。实际上是放弃了“超英赶美”的口号。原来的报告还提到要继续贯彻“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起草委员会认为“四十条”提出的亩产400、500、800斤的指标太高了,一时很难实现,因此将这一条也拿下了。原来的报告提出:争取到1967年,基本上解决我国人民吃、穿、用的问题;修改后的报告将这一时间目标改为1972年。较前稿延长了五年。当然,现在看来,就是1972年也还是冒进了一些。此外,对粮食、棉花、钢铁、煤炭四大指标,照原来的报告均调低了5%左右。值得一提的是,这年的1月27日,当刘少奇在大会上做口头报告谈到指标不高时,毛泽东Сhā话:“有一种可能是还达不到。”这说明,对指标问题,毛泽东也同样表现了十分审慎的态度。不仅如此,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论在哪种情况下,毛泽东总是有意的压低指标,可以说,在他的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在指标上再冒进过。可见急躁情绪的高指标,确实给毛泽东和中央领导留下了极深的教训。通过七千人大会,及后来的实践,决策层在安排生产和管理经济方面越来越采取接近实际的态度了。

四、关于产生三年困难的原因,及所犯错误的­性­质,在起草委员会内部没有引起全面的讨论,或者说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大。报告基本保持了原来的意思:一方面是受自然灾害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上述错误(高指标、高估产、共产风、高速度、权力下放过多等等)所引起的,还有缺少经验等原因;所犯错误的­性­质,不是路线­性­质的错误,而是具体执行中的问题。

至于大会有建议要将报告中关于“三面红旗”是“站得住的”、“正确的”、“基本上正确的”的提法,改为“完全正确的”,起草委员会接受了部分意见,将“站得住的”改为“正确的”。在错误的责任这个问题上,如所前述,彭真大胆讲了几句话,一方面受到了善意的劝告,一方面也遭到了恶意责难。这个问题也没有展开讨论。不过修改后的报告在叙述毛泽东对纠正错误所做贡献的时候,加写了以下的内容:

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也起波澜(9)

如果我们许多同志更好地领会毛泽东思想,善于运用毛泽东同志一向提倡的实事求是、调查研究的方法,并且认真执行毛泽东同志在每个关键时刻提出的指导意见,那么,这几年工作中的有些错误是可以避免的,或者可以大大减轻,或者在发生之后可以更快地纠正。

这段话显然有为毛泽东开脱的意思。实事求是地说,当时在毛泽东肯定“三面红旗”是正确的情况下,以及还有不少人和毛泽东的认识相一致,再加上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克服困难、渡过难关的形势下,对上述问题要深入地展开讨论,彻底地总结经验,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但是也可以看出,起草委员会的同志为尽量正确地总结经验,统一全党的思想认识,为开好七千人大会,为团结全党,恢复国民经济,作出了十分积极的努力。

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说明(1)

大会经过13天、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经过8天的讨论,1月24日,书面报告的第二稿终于完成了。

1月25日下午,刘少奇在中南海怀仁堂正厅,主持召开有各省市委第一书记及中央各部长参加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对报告第二稿进行讨论表决。根据大会的议程,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后,再提交大会通过,然后七千人大会就结束了。

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进行了3个多小时,毛泽东没有出席,朱德、董必武等老同志出席了会议。在这之前,改好的报告稿曾送给毛泽东看,毛泽东没有看完,但表示赞成“这个方向”。

说来有点话长,书面报告的第一稿送给毛泽东审阅时,他没有看完,就提出不交政治局审议通过,直接发给大会进行讨论。这第二稿,他还是没有看完。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开始,笔者推想:如果说,第一稿没有看完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了,但第二稿应该不存在这样一个问题了,他仍然没有看完。真是有点耐人寻味了!经过笔者反复核查发现:原来报告的三个部分,是分三天在起草委员会讨论通过的,通过一部分,就送毛泽东看一部分,待最后一部分通过之后,刘少奇等立刻到毛泽东处听取他的意见,所以,他仍然没有看完。由此也就解除了人们心中的疑问。

会上,刘少奇没有多说报告的具体内容,就是请大家提意见,什么意见都可以提,甚至推翻都可以。他表示:从1958年以来,我们发生了这样多问题,一方面很有成绩,另一方面有很多缺点错误,到底如何认识,这是一个大问题。(大会)这样多人,要统一认识、统一思想,以至以后还要统一计划、统一行动,这是我们党内目前的关键时期的一个关键问题,所以这个大会开得时间很长。议论又这样多,有许多不同意见,这是完全自然的、允许的,方针是总结经验。刘少奇还说:事后诸葛亮也很有必要。

刘少奇的意思很明确,我们处在关键时期,又遇到了关键问题,事情十分重大,希望大家积极发表意见,不要怕当事后诸葛亮,我们要在充分交换意见的情况下,实现大家的思想统一。

参加会议的人员,对刘少奇的讲话给予了一定的回应,朱德、董必武、陈毅、邓子恢、谢觉哉、王震、邓颖超、张鼎丞等不少人先后发言。刘少奇总结发言时,针对与会者提出的问题以及报告中涉及的焦点问题向会议作了解释和说明。

关于15年赶超英国的问题,刘少奇说:15年赶上英国、超过英国,这个报告上没有讲。我们起草委员会讨论过这个问题,头一次是写上去了,第二次说还是不写好。15年赶上英国,原来是这样提的:15年或者更多一点时间,在主要工业产品的产量方面赶上或者超过英国。现在这个口号用不着去改,用不着取消,我们做的好,到15年的时候赶上了,就赶上了,没有赶上,也没有那么不得了。提个口号,为什么不得了呢?更多一点时间,多几年就是了。

刘少奇讲得比较婉转。他没有说这个口号是怎么来的,也没有说这个口号在“大跃进”当中起了怎样的作用,只说没有把这个口号写到报告里面去。即使如此,与会者心里恐怕也很清楚,这个口号曾起了很负面的作用,所以不便再提了。

“15年赶上英国”,是毛泽东在1957年11月莫斯科会议上最先提出来的。当时赫鲁晓夫提出苏联要在15年内赶上或超过美国,毛泽东受其鼓舞,提出15年后中国要赶上或者超过英国。他还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无敌于天下了,没有人敢同我们打了,世界也就可以得到持久和平了”。

此后,毛泽东带着莫斯科会议的东风,带着这一美好的愿望回到中国。“15年赶超英国”的口号,便成了中国人民的头等大事,也成了“大跃进”运动发动的助推器。

在这个15年赶超英国口号的实施过程中,在“大跃进”浪潮中,各地各部门又层层加码,竞相施放“卫星”,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则信以为真,又将15年的赶超时间变为10年。在“大跃进”的Gao潮阶段,毛泽东又兴奋地降之为7年,再后来竟降到2至3年。这种忽略中国经济落后、忽略经济发展规律的错误决策,最终导致中国经济危机如山洪般暴发。而直到此时,人们才如梦方醒。

如果说“大跃进”运动的一个突出错误,是高指标,那么赶超英国的口号,应该说是最大的高指标。但人们对它有清醒的认识,则相对较晚。这是因为它有较长的时间­性­,也就是说要15年后才能见分晓;又是毛泽东提出来的;还是叫得最响亮的口号之一,有很大的号召力;仔细揣摩其中的心理,大概还有一种不甘心,所以中央先后放弃了2年、3 年、7年赶上英国的口号,放弃了一些具体的高指标,但一直没有放弃10年、15年赶上英国这个口号,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书面报告的第一稿,还写进了这一口号。

书面报告的第一稿开头就说:“这次会议,是一个为实现再经过10年左右时间在主要工业品总产量方面赶上或者超过英国的伟大号召而奋斗的会议……”报告还说:“毛泽东同志在1957年11月提出了15年左右在主要工业品的总产量方面赶上或超过英国的任务,就是说,从1949年起,我们要在20多年的时间内完成或接近完成最老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在一百几十年中做过的事。这个要求是我们经过努力可能实现的。”

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说明(2)

这表明,中央在指导思想上还没有彻底转变过来,还想追求那个高指标,还想跃进,所以一直到七千人大会前,也还存在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直到七千人大会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再次讨论修改书面报告时,对这一战略思想,才开始提出质疑。“经过算帐”,结论是10到15年内,我们很难赶上英国,更谈不上超过英国的问题。

那么,这一口号在书面报告中还提不提呢?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具体算帐、讨论决定的过程材料,所看到的是,刘少奇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宣布,15年赶超英国的口号在书面报告里不提了。

当然,仔细分析,刘少奇对这一问题采取的是个折衷方案,他没有说这个口号是错误的,给我们过去的工作造成了很大损失,我们应该坚决地放弃它。说的是不提了,也不取消。从当时和以后的情况来看,实际是放弃了。

1月27日,刘少奇向大会作口头报告时,再次谈到了这一问题,毛泽东在一旁Сhā话,说:少一些时间是不行的,多一些时间是可以的。看来毛泽东也意识到15年赶超英国的战略构想已是空中楼阁。

15年赶超英国的口号,是毛泽东在莫斯科会议上当面向各国共产党宣布的,是“大跃进”运动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在大力提倡的,现在不得不放弃,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是被迫放弃。尤其是毛泽东,恐怕更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一放弃,意味着中国开始正视国家的落后状况,开始注意从实际出发,立足保持经济的平衡发展,老老实实地进行经济建设。

毛泽东吸取“大跃进”运动的教训,在他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在经济上冒进过!

关于《农业发展纲要》问题,刘少奇提出在书面报告里不提了。这在当时也是一件大事。

刘少奇说:在书面报告中,《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也没有讲。《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特别是四、五、八①,照现在这样算起来,到1967年达不到四十条那样的标准。四、五、八,恐怕原来提出的时候调查研究也不是那么充分,所有的土地都达到400斤、500斤、800斤,这个问题,还需要再去进行调查研究。《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我们现在不提,但是不取消。12年做不到,加几年就是了。

《农业发展纲要》一直被视作发展中国农业的纲领­性­文件,农民的指路明灯。其全称为《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共40条。它是1955年11月间由毛泽东亲自主持制定的。如果说,提出15年赶超英国的战略,是缺乏调查研究的话,这个《纲要》,毛泽东是花了很多心血的,一直非常钟爱。

《纲要》从制定到正式公布实施,期间经历了几上几下,应该说“充分征求”了方方面面的意见,先后用了4年多的时间,其过程是:

1955年11月,毛泽东主持起草这个《纲要》时,中国正处在农业合作化的Gao潮阶段,在毛泽东看来,农村合作化了,农民的生活有了保障,下一步怎么办?应该制定一个发展农业的长期奋斗目标、描绘一个“繁荣幸福的明天”,如此农民才会有所奔头,­干­劲倍增。于是,毛泽东先后同14个省的省委书记就全国农业发展问题交换意见,共同商量了一个“十七条”。

1956年1月,毛泽东又征求各省、市、自治区的负责人意见之后,将“十七条”扩充为四十条,拟出了一个《纲要》(草案)初稿,然后向全国多达1375人的各界人士征求意见。1月23日,拿到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1月25日,提请最高国务会议讨论通过,然后下发全国各地征求意见。

经过近两年的实践后,于1957年9月又将这个《纲要》拿到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讨论,会议对这个纲要(草案)作了一些修改和补充,产生了《纲要》(修正草案),然后再次提交农民和全国人民征求意见,为的是比较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

这期间曾出现一个Сhā曲。在1956年下半年和1957年春季,周恩来、陈云等进行“反冒进”的时候,《纲要》受到了一些怀疑。毛泽东在批评“反冒进”的时候就说,他们扫掉了多快好省,扫掉了《农业发展纲要》,扫掉了促进委员会,使6亿人民泄了气。还说,“反冒进”离右派只有50米远,给周恩来、陈云等造成很大的压力。由此看出,毛泽东是很看重《纲要》的。从另一个侧面说,也有不少人对《纲要》有些想法,但被毛泽东压下了。

1958年初,在《纲要》(修正草案)的基础上,又形成了《纲要》第二次修正草案,于1958年5月拿到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讨论,讨论的结果是,予以基本通过,再委托中央委员会根据当年的实行情况作必要的修改。

又经过近两年的实践,1960年4月,全国人大二届二次会议最终讨论通过了《纲要》(修正草案),开始以正式文件《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向全国公布。当时谭震林向大会作报告时,还说《纲要》留有了余地,提出要动员一切力量提前实现《农业发展纲要》。

从制定到实施,无疑是反复征求了意见,并通过4年的试行才正式通过实施。从制定《纲要》的出发点来看,是好的。它从方方面面对农民的生产、生活进行了规划,想得很周到,规划的前景也令人向往。1956年1月,农业部长廖鲁言对《纲要》进行说明时强调:“农民发展了生产,增加了收入,得到饱食暖衣之后,他们就要求修房子,盖新屋,改善居住条件;要求读书识字,提高文化;也要求治疾病,讲卫生,‘人财两旺’”。纲要“就是以发展农业合作化和发展农业生产为中心”而制定的。这些内容在我们今天看来也是好的,是符合农民切身要求的。为使广大农民了解《纲要》,中央开动一切宣传机器对《纲要》进行了大力的宣传。《纲要》一直被认为“对于动员全国人民的积极­性­,对于加速农业生产以至整个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起了伟大的作用”, “是高速度发展我国社会主义农业生产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伟大纲领”①,是农民的指路明灯。当年有一首诗对此进行了形象的描述:

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说明(3)

树上喜鹊喳喳地叫,

老汉咧嘴忍不住的笑。

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

好比四十颗太阳当头照。

太阳也比不上它温暖,

处处地方它都照到。

放近耳朵听一听,

莫不是毛主席的说话声?

回头胸上贴一贴,

句句话它暖人心,

没闭住嘴巴笑出了声,

咱社员有了指路的大明灯。

对于这样一个反复征求意见,又经过4年试行才正式实施的《纲要》,刘少奇在这次会上竟说书面报告不提了,还说提出的时候调查的不充分。究竟为什么呢?

我想,基本原因主要还是刘少奇讲的,《纲要》提出的四、五、八很难实现。此外,从《纲要》诞生的那一刻起,因其指导思想是偏快,就同反“反冒进”、“大跃进”搅在了一起,并且在执行过程中,对“大跃进”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尽管《纲要》进行过反复修订,又拿到中央全会、全党的代表大会,还有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因其是在头脑发热的年代产生的,各项指标偏高,所发挥的指导作用是负面的,如果再将它作为发展农业的纲领­性­文件,很难收到较好效果。所以,刘少奇向大家宣布,《农业纲要》不提了。虽然刘少奇还有一句“也不取消”,但实际上,“不提”了,也就弱化了《纲要》作为农业发展的纲领­性­文件的地位。对于这一决策,柯庆施在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上就曾质问,《农业发展纲要》还要不要?可见当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不提《纲要》的。

我们翻开当年的《人民日报》,从1962年—1963年,基本没有再提《纲要》的话题,从1964年起,经济已经恢复,《人民日报》对《纲要》又开始有所报道,但已经不再强调是“伟大纲领”了,只说是某地在某方面实现了《纲要》等等。当然,“文化大革命”期间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关于人民公社“一大二公”问题,刘少奇在会上说:人民公社“一大二公”,这个报告里头也没有讲。有的同志提出,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到底如何呀?现在基本核算单位搞到小队去了。又“一大二公”,基本核算单位越来越小,这个现象似矛盾。现在情况是这样的,这个问题,现在还解释不清楚,但是等到将来人民公社发展起来以后,还是“一大二公”。所以,这个口号也不取消,但是也不着重讲。

人民公社是毛泽东倡导起来的,“一大二公”的提法也是毛泽东讲的。在毛泽东看来,公有制是富裕的根源,个体经济是没有出路的。1958年8月,毛泽东在北戴河会议上说:人民公社的特点,就是一曰大,二曰公,主要是便于搞工、农、兵、学、商与农、林、牧、副、渔这一套,便于综合经营。农林牧副渔,是农业合作社就有的,工农商学兵,是人民公社才有的,这些就是大。大,这个东西可了不起,人多势众,办不到的事情就可以办到。公,就比合作社更要社会主义,把资本主义残余,比如自留地、自养牲口都逐步搞掉。

在毛泽东这一思想指导下,中共八届六中全会作出决议说:“这种一大二公的公社有极大的优越­性­……如果对于这样一个根本问题发生怀疑,那就是完全错误的,那就是右倾机会主义的”。

既然“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有极大的优越­性­,全国很快就掀起了人民公社化Gao潮。1958年下半年全国的70多万个农业合作社一下子合并为2万多个人民公社。虽然也发现一些问题,但毛泽东认为有问题是正常的,只要改了就好了。他针对国内外对公社的批评,曾“准备写一篇万言长序”痛驳全世界“对于人民公社的攻击”。然而,凭着美好理想构建出来的这种“一大二公”的模式,虽然大家想千方百计的坚持下去,但在中国农村很快就遭遇到严重挫折。其表现形式是:伴随着公社化的过程,是一切财产公有化,政府和公社可以无偿调用农民的土地、物资和劳动,在公社范围内实行部分供给制,也就是说,在中国农村普遍刮起了严重的“共产风”、“平调风”、命令风,大大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其带来的后果,不但工农商学兵、农林牧副渔兴旺发达的景象没有露出任何端倪,相反,各项农作物严重减产,引发了巨大的粮食危机。

危机的爆发,警示了毛泽东,他一面批评各地混淆了两个所有制的界限,混淆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界限,不懂得价值规律和价值法则,不懂得按劳分配等等,一面对人民公社进行整顿,缩小公社的规模,将人民公社的数量由原来的2万多个增加到近6万个,将经济核算单位由大队变为小队。采取这些措施,实际是对“一大二公”进行了调整。1961年4月,毛泽东在整顿人民公社时,谈到“一大二公”问题说:将来定个比例,“一大二公”,公就表现在社队有点积累。这同以前的构想有了很大区别!

刘少奇在解释书面报告涉及“一大二公”时,表示看不清楚,报告里面也没有提。事实上,从1961年起,在党的文件和报刊上就很少提“一大二公”了,刘少奇在书面报告中不提“一大二公”也并不太出人意料,但他在大会上还要就这个问题专门谈一谈,表明这个问题非常重大:一方面有人对“一大二公”提出质疑,一方面也有人还要坚持,说不定哪一天,一旦条件、气候合适,又刮起了“一大二公”的“共产风”、“平调风”。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所以,这个问题必须在全党面前有个交代,以引起全党的重视。虽然刘少奇强调人民公社发展起来以后,还是要“一大二公”,但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关键是在实践中碰了壁,现在只好不提了。

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说明(4)

不提“15年赶超英国”,不提“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不提“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在1月2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刘少奇的这三个“不提”,反映的是中央决策层在这些重大问题上的转变,以及在实现这些转变上所采取的策略态度。

在这次会议上,刘少奇还谈到毛泽东提倡的城市人民公社问题,不但报告里没有提,连二十一人起草委员会也没有讨论,以后要经过调查再说;他还谈到所谓“左”比右好的问题;谈到关于成绩和错误,报告没有提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问题,等等。这些比较敏感重大的问题,后来刘少奇1月27日在七千人大会上作口头报告时,也都谈到了,有些谈的比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稍委婉一些,有些则比政治局扩大会议还要深刻,如两个“三七开”,刘少奇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没有涉及,但在七千人大会上却展开了。

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刘少奇针对董必武提出的“任务和政策如何统一”的问题,谈了他有关完成粮食征购任务和党的政策的关系的看法。

召开七千人大会的直接起因,是粮食问题。中央的政策是要安排好人民的生活,中央给各地下发了“数额较大”的粮食征购任务,但农民不愿意拿出这么多。如果强调完成任务,就不能执行政策;如果强调政策,就不能完成国家的任务。所以政策和任务在这个事情上有矛盾。刘少奇苦头婆心、语重心长地讲了很长一段话,中心是说800亿斤的征购任务必须完成,政策也必须执行。他强调国家的粮食困难,要好好向农民说清楚,告诉农民,如果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城里人没有饭吃,工业搞不好,国防搞不好,反过来也影响农业,农业也搞不好,要使他们顾全大局少吃一点,把粮食卖给国家。当然,国家虽然没有很多的外汇去购买粮食,但也要千方百计地去买一些,来解决粮食问题。总之,这需要高超的工作艺术,要争这个上游。刘少奇还说,过去只争“黑夜当白天”、“苦战几昼夜”,那个上游是容易争的,而争这个上游,却真要有点本事,真要有一点马克思主义,要走群众路线,要实事求是,要对党负责,又要对人民负责。这样地争上游,是应该受奖励的。他还苦涩地说,过去,农民是把粮食交给地主、富农,现在是交给了国家!

1961年,毛泽东在一次中央工作会议上曾沉痛地说,这几年我们掠夺农民比国民党还厉害!毛泽东的话意在自责,刘少奇的话则更多表达了无奈。看得出来,中央一面为粮食困难忧心如焚,一面又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除了向农民征收,和发挥集体经济的力量之外,至于如何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如何真正把经济搞活,则很少它想。也是在这次大会上,曾希圣提倡的包产到户却受到了批评。可见,要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农业生产发展的运行机制,还需要一个相当的认知过程。

在这次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刘少奇还就反对分散主义,加强中央的集中统一讲了不少内容。如果说刘少奇提出放弃“15年赶超英国的口号”、放弃《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的高指标,不再提倡“一大二公”,具有十分积极意义的话,那么下面的一些话,则反映了刘少奇,也包括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这一代新中国开创者都存在的局限­性­。那么刘少奇是怎样说的呢?

前面已反复介绍,七千人大会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分散主义。所谓分散主义的主要问题,就是国家计划外的有很多生产和经济活动,中央指挥调配起来很困难,所以中央强调要加强集中统一,反对分散主义。为了使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同志明了这个问题,刘少奇举了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告诉大家,什么叫全民所有制,强调要把地方的产品纳入国家计划。他说:中央认为,搞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地方存在和中央一条心、两条心、半条心的问题,强调要一条心,要做老实人,要把自己的计划纳入国家计划之中。全民所有制,就是财产属于全民,属于整个社会,产品归国家支配……有的同志提出这样的例子:有的县,辛辛苦苦,七弄八弄,弄了一点钱,办了一个工厂,在国家调他的产品时,他说,这是我这个县的,我辛辛苦苦,七弄八弄,办了这样一个工厂,结果是你的,不是我的。恐怕这样的工厂,这样的事情相当多。你七弄八弄,弄出这样一个工厂,是属于全民的,还是属于你这个县的?你七弄八弄,办下一个工厂,有功劳,对全民所有制,对社会主义有贡献,但是财产还是属于全民的。中央要大家统一搞,那叫你们有贡献。你辛辛苦苦搞了,就是你的,就是你这个县的,这样就错了,就犯了错误,对于全民所有制就有所歪曲,有所破坏。

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刘少奇所述这种“共产”的方法,肯定会削弱地方同志的积极­性­,因为­干­和不­干­一个样。但当时大家就是这样一个认识水平。

刘少奇还举了一个例子。他说:听说福建有个连江县,那个地方出海带,他拿了一批海带,就跟十几个省建立了关系,有到四川的,有到山西的。一个县可以跟十几个省发生关系。这种情况,几千个县恐怕都有,公社也有,工厂也有。因此,满天飞的人员有几百万。这叫什么商业?中央管不到,你们省里边管到管不到,部里面管到管不到,都管不到。这恐怕是全民所有制的自由市场,现在不要他去搞又不行,让他去搞,他就乱搞,纳入不了计划,这是个问题。是不是把这个东西搞成合法的,纳入国家商业系统,并成立一个商业部都可以。为各工厂服务,解决物资问题。我们全民所有制的经济内部,发生了这种现象。这种现象,有点像南斯拉夫的苗头。南斯拉夫的企业,是可以自己搞供、产、销的,产品不是国家占有的,他可以在国内销,也可以在国外销,原材料他自己找,价格他自己定。我看,在目前这种困难的时候,某些类似南斯拉夫的这些现象,在开始发生时,我们就去注意,恐怕很有必要。如我们现在不整顿这类事情,再发展下去,那就可能出南斯拉夫的修正主义,因为有它的经济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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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说明(5)

像连江县不要国家一分钱,自己把经济搞活,本来是一件值得大力提倡的事情,顺着这样的思路下去,或许可以从根本上走出经济困难的泥潭,走出一条符合中国情况的经济发展之路。但这是我们在获得了今天这样的视野之后,才看到的。对这一段历史,对这一段历史中的人,却不能如此苛求。所以连江县的做法,受到批评,甚至被冠以修正主义苗头的帽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以反分散主义的方法来解决中国当时面临的巨大经济困难,是有一定道理的。中央把供、产、销的所有权力统统收上来,以“收”对“放”,以“统一”反“分散”。这一收一放,一字之差,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反映了当时的一种思路,一种如何发展经济的根本大计。“收”紧了,经济死了,又“放”;“放”多了,经济又乱了,再收。这种现象随后又延续了许多年。一直到我们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渐渐走出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最是大节见真知—刘少奇在大会的讲话(1)

1962年1月27日,这一天是星期六,天气凛冽,最低气温零下9度,最高气温2度,刮着3-5级的西北风。人们一走出宾馆、招待所,就觉得寒风扑面。那时候与会者乘坐的汽车,没有暖气,人们穿的是棉袄棉裤而不是现在的羽绒服,但大家的心是热的,尤其是县、厂矿一级的官员,他们跟党革命几十年,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参加由毛泽东主持的会议,心中多少有些激动与期待。来京已近20天,天天都想亲眼见毛主席一面,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心里怎能不高兴呢!

他们忘却了寒冷,忘却了忧虑。

对党忠心耿耿,对领袖无限热爱;尽管遭遇了重大挫折,心里有着这样那样的困惑,但他们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仍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信心与希望,这就是20世纪60年代的特点。20年后,当邓小平想到这一幕时,还感慨不已。他说:“这样的人民,是很好的人民”毛泽东在他们心中是明灯、是灯塔,他们不知道社会主义怎么搞,全靠毛泽东指路。

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前,一辆辆大轿车停放在天安门广场,还有数十辆苏式小卧车。路过的北京市民从未见过这么多车,他们驻足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天的《人民日报》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都是一些增产啦、积肥啦、准备春播、夏播的种子啦,还有一些理论文章,报道的外事活动等等。关于七千人大会,则一个字也没有披露。

大会其实自1月11日已经开始,但没有开幕式,会议内容也是学习文件与分组讨论为主。1月27日,是大会第一次召开全体大会。下午2时,大会开始。当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出现在主席台上时,大会响起极其热烈的掌声,时间长达15分钟。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激动。

刘少奇是国家主席、党内第二号人物、未来的党的接班人。1961年,英国的蒙哥马利同毛泽东谈起中共的接班人问题时,毛泽东曾直言不讳地说:是刘少奇。

这天由刘少奇代表中央作报告。

刘少奇用他的湖南乡音向大会宣布,他的书面讲话,已经发给大家,就不在会上宣读了,他准备在报告的基础上再讲几个问题。

这多少使与会者感到意外。几十年后,当时亲历会议的一位广州军区政治部副秘书长回忆:

“刘少奇同志讲话,按照我的经验,准是宣读定了稿的报告,那会发文件的,我做不做记录关系不大。不料刘少奇同志没念稿子,而是阐明报告的­精­神实质。他的湖南口音,我一时适应不了,终于适应了,才奋笔疾书起来。”③

可见,与会者对此毫无思想准备,手中没有材料,尤其刘少奇讲的很多都是书面报告以外的话,又充满感情,回答的都是大家关心的热点问题,所以人们个个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点内容,全场一片肃静。

刘少奇的口头讲话,是真正的现场发挥,只有十多页的讲话提纲,其他什么也没有拿。

本来,早在14天以前(1月13日)就已决定,刘少奇的书面报告不在大会讲了,由他代表中央对报告稿中涉及的一些问题,另作发挥和说明。大概是一直忙于书面报告的讨论修改工作,顾不上准备口头报告的内容,或者说书面报告不写出来,口头报告也不那么好谈,所以一直到1月25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通过了书面报告以后,26日下午,毛泽东才在钓鱼台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讨论刘少奇口头报告的内容,并决定27日下午4时开大会,由刘少奇作口头报告。

27日上午,毛泽东又突然决定,大会从下午2时开始。

刘少奇争分夺秒连夜赶写了讲话提纲,在27日下午大会开始前,刘少奇拿出提纲,送给毛泽东等审阅。据在场的吴冷西回忆:大会在人民大会堂开始前,中央政治局常委都聚在后台休息室(原北京厅),少奇同志把讲话提纲交给毛主席看,毛主席看后就一页一页地传给其他常委看。提纲一共有十几页,因为字写的很大,很快就传看完了。吴冷西没有说毛泽东对提纲的态度。从当时的情景来看,毛泽东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可能一方面这个提纲的调子是昨天常委会定的,另一方面有不同意见也来不及提了,前面等着讲呢!

1月27日,是大会第一次全体大会,由毛泽东主持会议。面对这么多的中共高级官员,又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召开规模如此巨大的一次会议,为什么又采取这样独特的开会方式,毛泽东一句也没有解释,几乎没有开场白,他单刀直入地就说:“同志们: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全体大会,今天开幕。请少奇同志报告。”

刘少奇也没有客套,甩开了湖南腔,便讲了起来。

于是,一篇在中国历史上产生重大影响的《刘少奇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通称口头报告)诞生了。

虽然刘少奇只带了一个讲话提纲,这个提纲的内容又是中央常委昨天下午才定下来的,但是,刘少奇的即席讲话,滔滔不绝,一口气就讲了3个小时。由此看来,刘少奇对自己所要讲的内容,已经成竹在胸。

刘少奇按照书面报告顺序,对书面报告涉及的问题,尤其对大会所关心的热点问题,一一进行了补充和说明。

当时困扰人们的问题之一,全国的经济形势到底怎么样?这是一个大问题,因为对形势的判断准确与否,直接关系人们对过去工作的认识,乃至对中央的决策能否认同。所以,刘少奇在口头报告中首先向大会对形势进行了估计,他说:

最是大节见真知—刘少奇在大会的讲话(2)

关于目前的国内形势,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在经济方面是有相当大的困难的。我们应该承认这一点。当前的困难表现在:人民吃的粮食不够,副食品不够,­肉­、油等东西不够;穿的也不够,布太少了;用的也不那么够。就是说,人民的吃、穿、用都不足。为什么不足? 这是因为1959年、1960年、1961年这三年,我们的农业不是增产,而是减产了。减产的数量不是很小,而是相当大。工业生产在1961年也减产了,据统计,减产了40%,或者还多一点。1962年的工业生产也难于上升。这就是说,去年和今年的工业生产都是减产的。由于农业生产、工业生产都是减产,所以各方面的需要都感到不够。这种形势,对于许多同志来说,是出乎意料的。两三年以前,我们原来以为,在农业和工业方面,这几年都会有大跃进。在过去几年中,的确有一段时间是大跃进的。可是,现在不仅没有进,反而退了许多,出现了一个大的马鞍形。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承认呢? 我想,要实事求是,应该承认事实就是这样。

可以看出,刘少奇的讲话对全国糟糕的经济形势没有掩饰,承认出现了一个后退,大的马鞍形,实实在在地给大家透了底。

事实上,来自全国各地、各个层次的官员,表面看来他们只了解本地的情况,对整个中国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其实他们通过各种渠道的交流、了解大体上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形势是严峻的。问题是,他们有着自己的看法是一回事,能不能从中央的口中得到实事求是的评估,则是另一回事。刘少奇的讲话没有令大家失望,表明中央不虚伪、不粉饰,而敢于正视现实,敢于向全党承认因为工作失误造成的困难形势。这种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感动了全场与会官员,不但没有使他们泄气,反而增强了他们的凝聚力,增强了战胜困难的勇气。

若­干­年后邓小平回忆说:那一次调整国民经济进行得比较顺利,是什么原因呢?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因为“党把困难摆到人民面前,对群众讲清道理”。①这个话得到了历史的检验!

困扰人们的问题之二:农业和工业生产都减产,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这是每一位与会者都在反复追问,中央必须作出回答的又一重要问题。

1961年春,刘少奇曾到湖南家乡调查44天,从那里的了解的情况和他从汇报中得到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他从汇报中听到的所谓“万头猪场”,进去一看,只有几十头皮包骨头、无­精­打采的猪;被誉为先进的“红旗大队”,原来是连年减产。在他的家乡,虚报浮夸、弄虚作假全都存在,人民的生活很困难,不少人饿得浮肿,都给他留下了强烈印象。他极其焦虑地说:“再这样下去,不得了呀!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是该回头总结一下的时候了!”

湖南之行,使刘少奇对“大跃进”的失误,有了切身的感受。刘少奇口头报告中说:

这种困难的形势是怎样出现的呢? 为什么没有增产,吃、穿、用没有增加,而且减少了呢? 原因在哪里? 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条是天灾。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使我们的农业和工业减产了。还有一条,就是从1958年以来,我们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这两个原因,哪一个是主要的呢? 到底天灾是主要原因呢? 还是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呢? 各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应该根据各个地方的具体情况,实事求是地向群众加以说明。有些地方的农业和工业减产,主要的原因是天灾。有些地方,减产的主要原因不是天灾,而是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去年我回到湖南一个地方去,那里也发生了很大的困难。我问农民:你们的困难是由于什么原因? 有没有天灾? 他们说:天灾有,但是小,产生困难的原因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后来我调查了一下。那地方有几个水塘,我问他们:1960年这个水塘­干­了没有?他们说:没有­干­,塘里的水没有­干­。塘里有水,可见那里天灾的确不是那么严重。就全国总的情况来说,我在书面报告中是这样讲的:我们所以发生相当大的困难,一方面是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于我们工作上和作风上的缺点和错误所引起的。至于某一个省、某一个地区、县究竟怎么样,你们可以根据情况,讨论一下,实事求是地作出判断。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说法,这在当时是比较尖锐的判断,比较有倾向­性­地指出了出现困难的原因:更多的是“人祸”。1961年5月,刘少奇在小范围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就曾提出这个观点,这次七千人大会上,他又一次重申了这个观点,可谓一针见血。可以肯定地说,刘少奇这样判断产生困难的原因,是运足了勇气讲的。至今我们不了解刘少奇向大会做口头报告之前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否也是心潮起伏、辗转反侧呢?讲什么,不讲什么;怎样讲,讲到什么程度,肯定也是作了不少思想斗争!最近,参加七千人大会的张维兹回忆,在出气会上,讲不讲真话,他是心潮起伏,彻夜难眠啊!张维兹的思想活动,应该说不是个别的现象。所以,薄一波对刘少奇的表现,评价是具有“大无畏的革命勇气”;吴冷西的评价是具有“非常的胆略”。如果不是顶着很大的压力,还需要什么“勇气”和“胆略”!大会上不少人表示:少奇同志的讲话,使人真正心悦诚服。《人民日报》记者金凤说,当时《人民日报》农村部17级以上­干­部正在“十八所”轮训,人们对产生困难的原因是有争论的,而且分歧很大。安岗回来传达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当他们听到刘少奇讲“三分天灾,七分人祸”那一句话时,大家出现了“异乎寻常的热烈反应。起先,大家一下子仿佛怔住了,接着,便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响亮的掌声。那掌声大约响了有五分钟,不,十分钟吧,连服务员都跑进屋里来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见刘少奇真的说出了人们的心里话。金凤说,把不少共产党员的心拨热了!

最是大节见真知—刘少奇在大会的讲话(3)

需要回答的问题之三,出现巨大困难的原因,有“天灾”,有“人祸”,那么全党上下拼命苦­干­了几年有没有成绩呢?成绩与错误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同样,这也是人们十分关注同时又有争论的一个热点问题。

在中央说来,如果将成绩讲多了,出现的那么多困难无法解释;成绩讲少了,又担心人们会感到灰溜溜的。在这个问题上,究竟如何把握呢?这对刘少奇来说,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事。只听刘少奇说:

我们有困难,有缺点、错误,但是我们还有成绩。那么,成绩和缺点哪样是主要的呢? 恐怕各地方的情况也不完全一样。每一个省委、每一个地委、每一个县委,都可以自己进行讨论,都应该根据那里的情况,实事求是地加以判断,加以说明。

总的来说,从1958年以来,我们的成绩还是主要的,是第一位的。缺点和错误是次要的,是第二位的。……是不是可以三七开,七分成绩,三分缺点和错误。是不是可以这样讲呢? 书面报告上是没有这样讲的,那里只说成绩是第一位的,缺点、错误是第二位的。到底是多少,比重怎么样,书面报告上没有作判断。

过去我们经常把缺点、错误和成绩,比之于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现在恐怕不能到处这样套。有一部分地区还可以这样讲。在那些地方虽然也有缺点和错误,可能只是一个指头,而成绩是九个指头。可是,全国总起来讲,缺点和成绩的关系,就不能说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恐怕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还有些地区,缺点和错误不止是三个指头。如果说这些地方的缺点和错误只是三个指头,成绩还有七个指头,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是不能说服人的。我到湖南的一个地方,农民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你不承认,人家就不服。全国有一部分地区可以说缺点和错误是主要的,成绩不是主要的。这个问题,可以由各省委、各地委、各县委,实事求是地讨论一下,作一个初步的判断。第二年还可以再讨论一下,又作出一个判断。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还可以再讨论、再判断。

比较明显的是,刘少奇在分析成绩和错误的关系时,没有讲“天灾”和“人祸”问题那么­干­脆透底,他讲得比较婉转,说1958年以来的成绩是第一位的,缺点和错误是第二位的,显然这不是实事求是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这样讲。这里既有对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认识,也考虑到全党和毛泽东的威信,甚至心理承受程度,所以不论刘少奇还是毛泽东,都强调七千人大会对过去经验的总结只是初步的。

尽管如此,刘少奇在这里又讲了一个“三七开”(七分成绩,三分缺点和错误),这是书面报告上所没有的,也是毛泽东没有讲过的。

更重要的是,他在大会上公开宣布不能再用“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到处那样套。这之前还没有人这样公开宣布过。所以,薄一波评价,这也是一种“大无畏的革命勇气”,是“难能可贵的”。还有,刘少奇在强调就全国来说是七分成绩、三分错误的同时,他又说各地要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实事求是的判断,有些地方缺点和错误是主要的,成绩不是主要的。可以想象,按照这一思路判断的结果,必然会使不少地方在总结工作时,一些有识之士或者敢于实事求是的同志作出错误是主要的,成绩是次要的判断。他们尽可以把本地划在“有些地方”之列。从这些情况来看,刘少奇的讲话是极其大胆,又比较实事求是的。这无疑起到了解放人们思想的作用。所以会上不少人反映,少奇同志说出了他们想说又不太敢说的心里话。

当然,在重大挫折面前,人们的认识并不会就此止步,还会不断地追问下一个问题(需要回答的问题之四):目前出现的经济困难,既然有“人祸”,那么“人祸”是怎么发生的呢?这个“人祸”的“人”,又是谁呢?刘少奇说:

首先要负责任的是中央,……所谓中央负责,包括中央各部门,包括国务院和国务院所属的各部门。

至于这个“人祸”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严重的错误,为什么某些错误拖延相当长的时间还不能改正?刘少奇说:

这在书面报告中也有了说明。原因之一,是因为我们在建设工作中的经验还不够。……另一方面,我们不少领导同志又不够谦虚谨慎,有了骄傲自满情绪,违反了实事求是和群众路线的传统作风,在不同程度上削弱了党内生活、国家生活和群众组织生活中的民主集中制原则。……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们这几年提出的过高的工农业生产计划指标和基本建设指标,进行一些不适当的“大办”,要在全国建立许多完整的经济体系,在农村中违反按劳分配、等价交换的原则,刮“共产风”,以及城市人口增加过多等等,发生这些严重错误的根本原因是由于上面确定的任务过高,要求又过急,就使下面感受很大的压力,于是,他们就完全依靠命令办事,进行瞎指挥。

同时,在党内和群众中,又进行了错误的过火的斗争,使群众和­干­部不敢讲话,不敢讲真话,也不让讲真话。这样,就严重地损害了党的生活、国家生活和群众组织生活中的民主集中制,使上下不能通气,使我们在工作中的许多错误长期不能发现,长期拖延不能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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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大节见真知—刘少奇在大会的讲话(4)

刘少奇的这个表述应该说是中肯的,犯错误的原因,除了经验不够,主要在于盲目地追求高指标,刮“共产风”,再加上党内开展过火的斗争,使人不敢讲话,也不能讲真话等等;犯错误的人,主要是中央。也就是说,他代表中央向大会作了自我批评,承担了责任。这一点也受到了与会者的欢迎。

需要回答的问题之五:在指出一系列具体­性­的错误之后,其指导思想是不是也错了呢?近年来,人们对“三面红旗”的质疑从来就没有间断过,随着困难形势的出现,质疑的人越来越多,即使在这次大会上,质疑的声音也是各省都有。无疑,这个问题也是不能回避的,必须给以回答。邓小平说:我们什么时候总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刘少奇在大会上说:

总路线是完全正确的。但几年来在执行中有偏差,主要是更多地注意了多快,注意好省不够。

对大跃进的解释也有一些片面­性­,比如说,产量每年翻一番,……要从一个历史时期来看。

人民公社,一大二公还看不那么清楚,不那么明显,……人民公社可以增加积累,……将来要实行机械化,这些一大二公的好处,要再过若­干­年,才能比较明显地表现出来。……对于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特点,不能只根据现在的情况去断定,而应该看它将来的发展前途。……人民公社是有前途的。我们说,人民公社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旗帜,将来向共产主义过渡,也会采取这种组织形式。……现在看来,人民公社还是应该办的,问题是不要一下子全面铺开,不要搞得太急。应该经过典型试验,……分期分批地逐步推广,……我们办人民公社的主要经验教训,也就在这里。

三面红旗,我们现在都不取消,都继续保持,继续为三面红旗而奋斗。现在,有些问题还看得不那么清楚,但是再经过5年、10年以后,我们再来总结经验,那时候就可以更进一步地作出结论。

看得出来,刘少奇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是在尽力维护“三面红旗”。但比较他在二十一人报告起草委员会上的发言,则可以判断他的内心是比较矛盾的。他在二十一人的会议上曾坦露心扉,认为“三面红旗”比较难说。③应该说,这是一句真心话。从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的全部讲话来看,他当时的认识基本是这样的:总路线,还好说一些,所以是“完全正确的”;大跃进,带来的是跃退,所以强调“要从一个历史时期来看”;人民公社,从理论上来讲是符合社会主义原则的,从实践来看,造成了农业生产的严重减产,当然,经过调整有所好转,所以“人民公社还是应该办的,问题是……搞得太急”。不难看出,刘少奇在现实中看到了问题,有些是碍于毛泽东的坚持,一定程度上,也有理论上难以解决的困惑,所以当毛泽东坚持“三面红旗”的时候,他便有了上述矛盾态度。

现在不少人强调刘少奇在大会上批评了“三面红旗”,事实上他没有批评。他所强调的“有些问题还看不那么清楚”,从上下文来看,看不清楚的问题主要是指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而不是指“三面红旗”。但不排除他对“三面红旗”是有些个人看法的。

刘少奇的口头报告同书面报告相比,除了上述情况,还对有一些相当尖锐和比较重要的问题也做了一些回答,比如,这么严重的错误是什么­性­质的呢?刘少奇根据中央­精­神回答:“不是路线­性­质的错误,而是在执行总路线中的问题”。再比如,会上有人提出,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信上讲的,不正是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吗?刘少奇回答:从那封信的表面来看,信中所说到的一些具体事情不少还是符合事实的,一个政治局委员向中央的主席写一封信,即使信中有些意见是不对的,也并不算犯错误。彭德怀的问题是由于长期以来在党内有一个小集团,同某些外国人在中国搞颠覆活动有关。对这后一个问题的回答,刘少奇不但没有为彭德怀平反,还给他留下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刘少奇为什么这样讲?恐怕也不是他个人的意见。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彭德怀对“三面红旗”的意见实际上也就无所谓反党了。

这里还有些内容值得一提,刘少奇在解释分散主义问题时,他针对地方意见很大,认为过去几年的主要矛盾不是分散主义,对分散主义不能到处反的情况,提出哪里有就哪里反,有多少就反多少的原则。实际上,他代表中央接受了地方的意见,这样一来,也就消除了地方同志的顾虑。

刘少奇在口头报告中,还批评了“左”比右好的说法。他说:“有的同志说,犯‘左’倾错误是方法问题,犯右倾错误是立场问题。我看这种说法,也是不正确的,是错误的。右不比‘左’好,‘左’也不比右好。……我们在党内的具体斗争中,应该有什么反什么。有什么反什么,就是有‘左’就反‘左’,有右就反右,既没有‘左’,也没有右,就什么也不要反。这就是说,我们要实事求是地进行党内斗争。”

在清理口号问题上,他建议要把几年来中央和各个地方在群众中提过的一些口号,认真地清理一次, 对此,毛泽东Сhā话说:中央书记处已经清理了一次,但是还没有清理完毕。《人民日报》、新华社、《红旗》杂志、广播事业局,究竟还说了哪一些对人民不利的话?要清理一下。

最是大节见真知—刘少奇在大会的讲话(5)

刘少奇举例批评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说这一口号是《人民日报》用大字标题发表了的。各省的报纸也发表了,因此对许多地方有影响。这个口号是错误的,应该取消。要向­干­部、党员和群众说明白。

刘少奇这篇充满激|情、生动有力的讲话,于下午5时结束。毛泽东未加任何评论,他讲了讲以后几天的安排,然后说:“好,同志们,今天就结束,散会。”

刘少奇的话讲完了,会也散了,但很多同志的心还在激动着,反响非常强烈,认为讲得好。时任中央党校副校长的杨献珍高兴地对人说,刘少奇的报告“把问题讲透了”。

在党的重大失误面前,刘少奇能够顶着很大压力发表一篇勇于面对现实、贯穿实事求是­精­神的讲话,的确难能可贵。几十年过去了,每当人们谈到刘少奇的历史功绩时,都要提到他的这次讲话。这一刻,也就成了刘少奇人生­精­彩的瞬间!

刘少奇的人格魅力由此显现。遗憾的是,他此后人生的坎坷也由此埋下了伏笔!

林彪临时决定抛开事先准备的讲话稿(1)

1月29日上午,是七千人大会开幕十九天以来的第二次全体大会,由林彪讲话。

林彪是中共中央六个副主席之一、中央政治局七大常委之一(1958年5月中共八届五中全会增选)。十大元帅当中,其名次仅次于朱德、彭德怀,排在第三位。林彪还兼任国防部长,负责军队工作。可见林彪在中###内地位之高,在军内也享有极高的威望。大会上,在座的不少官员都曾是他的属下,今天亲聆老首长讲话,大家自有一种企盼的心情。

然而,人们未必曾想到,今日的林彪已非昔日驰骋疆场的英明统帅,他已蜕变为不讲原则而攻于心计之人。他现在所关心的不是如何尽快使国民经济走出困境,如何总结经验教训,找出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使国家繁荣富强,而是想办法要抓住和利用一切机会,来获得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

从后来搜交出来的林彪、叶群的“笔记”上看,上述判断并不是我们强加于人,而是有所根据的。这一时期的林彪,对如何迎合毛泽东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在他的笔记里,凡提到毛泽东时,都用“一号”、“姨毫”、“老东”等字样代替。林彪对自己,也用“一零一”、“老巴”之类的代称。在叶群记录的林彪谈话中曾这样记载:“黑格尔说:何谓伟大人物?伟大人物就是公众利益的代表者。一零一说:何谓当代伟大人物?一号利益的代表者(应声虫)。”

如果读者觉得这一则笔记还不能说明问题,那么在另一则笔记中,就可以看到林彪的真面目了,他说:“要把大拥、大顺作为总诀,要仿恩(格斯)之于马(克思),斯(大林)之于列(宁),蒋(介石)之于孙(中山),跟着转,乃大窍门所在。要亦步亦趋,得一人而得天下。”

林彪也学习理论,也很注意总结历史经验,但他钻研的,是“登龙术”(作者注:林彪自己的话),是如何成为“当代伟大人物”,并且大有收获:即处处要顺着毛泽东讲话,同时说话做事还要处处维护和代表毛泽东的“利益”。至于人民的利益、国家的利益则通通不在考虑之列。

林彪悟到了“真经”。现在,机会来了,林彪的表现果然不凡。

1月29日,林彪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当林彪被告知,毛泽东让中央常委都在会上讲一讲时,他就吩咐中央军委办公厅专门组织了一个班子,为他起草讲话稿。

从林彪在大会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积极参与刘少奇书面报告的起草工作。书面报告第一稿出来后,曾在一定范围内征求意见,其中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彭真都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未见林彪有什么说法。此外中央重新成立的二十一人起草报告委员会,从人员的构成来看,应该有林彪参加,但始终未见林彪的踪影,更谈不上他发表什么意见了。

表面看来,林彪超然于事外,但看他的讲话,却并非如此。人虽然没有参加起草报告委员会会议,但每天都在密切关注着大会的动向,每天通过会议简报及其部下的汇报来了解会议动态,侦察着毛泽东的一举一动。

1月27日,刘少奇在大会讲话。林彪坐在主席台上,倾听着刘少奇那坦诚尖锐的讲话,外表上虽不露声­色­,内心里正在揣摩自己的应该怎么讲。这些天,大会围绕“三面红旗”,围绕党犯错误的原因,围绕对过去工作的评价,与会者提了很多意见,刘少奇的讲话虽然只字未提毛泽东的错误,但显然对“三面红旗”也没有给予理直气壮的、充分的肯定,他讲的两个“三七开”,更暗含着追究党的责任、毛泽东的责任的意思。林彪知道,“大跃进”运动是毛泽东发动起来的,会上批评的不少错误的决策都是毛泽东提出或支持的,毛泽东的内心深处一定很不好过。这个时候,倘若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一定会得到毛泽东的青睐,或许还会被视为知已。有了这样的考虑,林彪胸有成竹,就知道自己应该讲些什么内容了。于是林彪做出个决定,把写作班子为他准备好的现成的讲话稿也丢在一边,根据他最新的观察、体会,自己“拉条子”,写提纲,在大会上即兴发表讲话。他原来准备的讲话稿是些什么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从他在大会上的即兴讲话可以看出,林彪要讲的话,确实是无人能够事先为他起草的,因为那完全是一个别有用心的讲话。

林彪在大会上,一共讲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党的问题,一个是军事问题。按常规,他并不负责党的工作,这一部分内容应该由邓小平来讲,林彪只需主讲他负责的军事工作就可以了,但他恰恰在党的问题上,大做文章,讲了不少很有“创新”的内容,一些提法之“新”,即使在今天看来,也让人为之震惊不已。

首先他对会上议论较多的热点“三面红旗”问题,十分坚决地、充分地予以肯定。他说:

我们党所提出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是正确的,是中国革命发展中的创造,人民的创造,党的创造。(林彪在这里有意回避了是毛泽东的创造-引者)……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条总路线,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我们应该采取这条路线,应该采取这种做法。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是需要多、需要快、需要好、需要省的,是能够多、能够快、能够好、能够省的。我们需要鼓足­干­劲,能够鼓足­干­劲;需要力争上游,能够力争上游。我们不能有相反的做法,不鼓足­干­劲的做法,不争上游的做法,少慢差费的做法。……总路线本身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各个组成部分是缺一不可的,如果我们抓到一个方面,丢掉了其他方面,那就不好了。这几年我们工作中产生的一些缺点,不是总路线本身的问题,而是执行中间的毛病。

林彪临时决定抛开事先准备的讲话稿(2)

关于大跃进,事实证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是可以大跃进、应当大跃进的。所谓大跃进,是从比较来说的。我们不能以一种主观的过高的指标来衡量我们是不是大跃进,而是要根据现实的可能,同我国的历史状况来比,同世界各国的发展状况来比。从这种实事求是的观点来看,即使目前这几年的指标低一点,作为整个历史阶段来看,我们还是大跃进,这一条是无疑的。大跃进是正确的。

人民公社,具有很多优越­性­。在开始阶段,我们还没有完整的经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人民公社这种制度,把过去初级化、高级化的优点都集中起来了,同时又增加了新的特点,毫无疑问,这种组织,在今后会越来越显示出它的优越­性­。它将随着实践的经验更加证明是正确的,是能够使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更快、更好地发展的。我们的的确确找到了一条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从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道路。

如果有一点实事求是的­精­神,就不能不正视几年来国民经济遭受的重大挫折与“三面红旗”的关系。比如“总路线”,一直强调“速度”是灵魂,只强调“快”,忽视了好和省。“大跃进”,顾名思义也是强调高速发展,因为中央下达的指标过高,下边就开始浮夸,浮夸上来的数字,又被中央接受,在虚幻的高数字下构造经济计划,反过来又指导地方工作,以致恶­性­循环,最后导致经济全面崩盘,农业上使人没有饭吃,工业上劳民伤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大跃进”,大跃退还差不多。至于“人民公社”,更是出现了很多问题,所以,刘少奇、邓小平等认为,“大跃进”这面旗子不太好讲,“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看得还不是那么清楚。因此在他们主持起草的书面报告第一稿中,只说“三面红旗”基本上是正确的,当然也因此受到了一些人的批评。

实际上,就连毛泽东本人,虽然一直没有松口,坚守“三面红旗”是正确的,但自1961年以来,或者说自出现极端困难的局面以来,他一直没有对“三面红旗”给予比较充分的正面的阐释。从这一点来看,毛泽东多少也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而林彪抢先亮出了态度,对“三面红旗”给予极高的评价,说它“是中国革命发展中的创造,人民的创造,党的创造”。

林彪在七千人大会上大声地为“三面红旗”辩护,并理直气壮地进行了论述。这样的话,对毛泽东来说,从他人的口里讲出来,自然比他自己说要受用的多,这使他多少产生了一丝患难逢知已的感觉。关键时刻是林彪支持了他,是林彪力排众议,站出来为他讲了话。

林彪接下来,还有惊人之语。他说:

两、三年以来,我们国家在某些方面发生了一些困难。这种困难,是多方面造成的。特大的自然灾害,连续的自然灾害,有些地方遭受到毁灭­性­的自然灾害,这给了我们不可逃避的困难。我们工作上也有一些错误。可是这只是工作上的错误,而不是路线上的错误。

在刘少奇的讲话中,在中央所有同志的讲话中,没有一个人把自然灾害提到像林彪这么不适当的程度,从1959年到1961年确实发生了一些自然灾害,但绝没有林彪讲的什么特大的、毁灭­性­的自然灾害。竭力夸大自然灾害的程度,也是林彪的一大用心。林彪还说:

我们在物质方面,工业生产、农业生产方面,减少了一些收入,可是我们在­精­神上却得到了很大的收入。我们有失的一方面,也有得的一方面。这种失的方面的作用,暂时还看不清楚,我们应该相信,我们所得到的经验,将要发挥很大很大的作用。……就像小学生付学费一样,学出来以后作用就很大了。一个小孩子,从上小学起,一直到上大学毕业,十七、八年的时间,他什么也没有生产出来,相反地,尽吃、尽穿。但是他学了以后,就会起很大的作用。如果没有付出那一点物质和时间,不让他学那么一下,他就不行。

我们的军队现在不打仗,也经常要打枪、打袍,打了不少的炮弹、子弹,飞机、坦克、兵舰上花了不少的汽油。人就在那里练,而且弄得很疲劳,半夜起来练,练了之后还不是那个人?一点物质都没有增加,相反还消耗了很多物质。付了学费,学到了本事,本事就能够转化为物质,不是转化为原来所消耗的那个相等的物质,而是几倍、几十倍、几百倍增加了的物质。所以,我们要看到,我们付出一点学费是值得的。

“付学费”的说法,虽然不是林彪的发明,却被无限放大到如此极至!一年多来,困难形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给人一种灰溜溜的感觉,包括毛泽东也承认自己犯了错误,对于全国出现的困难形势,认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不断地作自我批评,当然他也不断地向党的高级­干­部们说,因为我们还缺乏经验。今天,林彪居然提出一个连毛泽东也难于启齿的说法—“付学费”,使毛泽东多少增加了些底气。孰知,在“付学费”的名义下,任何主观上的失误,任何决策和工作指导上的错误,就都是不可避免,都是可以原谅,而不必加以追究的了。显然,用“付学费”的说法,是不能正确总结经验教训的,也是对党的工作的不负责任。

在这天的讲话里,林彪还莫名其妙地讲了一些要加强团结的话。他说:

林彪临时决定抛开事先准备的讲话稿(3)

在困难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加强党的团结。我想,事情千千万万,项目多得很,而最大的、首要的,是党的团结。

在困难的时候,我们应该更加依靠、更加相信党的领导,中央的领导,毛主席的领导,这样,我们才更容易克服困难。

林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讲这番话,难道有人破坏了党内的团结吗?而且是最首要的问题。肖冬连谈到这个问题时说:“林彪抓住一个‘团结’的题目做文章,这足以使全党缄口,的确,党的团结是党的生命,它甚至比路线斗争更重要。谁怀疑“三面红旗”,谁怀疑毛泽东的正确领导,就是破坏党的团结,罪莫大矣!……3年前庐山会议上,许多人心中赞同彭德怀的意见,因为怕党分裂,转而支持毛泽东,甚至噙着眼泪劝彭德怀低头。林彪的这一番讲话,没有点任何人的名,语气也比较平和,都是正面阐述。然而林彪惯于拨弄弦外之音,谁敢承担破坏团结的责任,谁不愿跟毛泽东走?”

除了肖冬连所说,我以为林彪的用意,还在他达到了另一个目的,他实际上是影­射­攻击了认为毛泽东也有责任的人,攻击了那些没有为毛泽东积极辩护的人,其用心可谓良苦。

接着,林彪开始颠倒是非。会上不少人认为,对党犯错误的责任,毛泽东也是有份的。林彪却说毛主席的思想总是正确的,总是###不离十的,我们所以犯错误,是因为毛主席的思想受到了“左”的­干­扰。他说:

事实证明,这些困难,在某些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如果听毛主席的话,体会毛主席的­精­神,那么,弯路会少走得多,今天的困难会要小得多。

我感觉到,我们同志对待许多问题,实际上经常出现三种思想:一种是毛主席的思想,一种是“左”的思想,一种是右的思想。当时和事后都证明,毛主席的思想总是正确的。可是我们有些同志,不能够很好地体会毛主席的思想,把问题总是向“左”边拉,向“左”边偏,说是执行毛主席的指示,实际上是走了样。

我个人几十年来体会到,毛主席最突出的优点是实际。他总比较人家实际一些,总是###不离十的。他总是在实际的周围,围绕着实际,不脱离实际。……我深深感觉到,我们的工作搞得好一些的时候,是毛主席的思想能够顺利贯彻的时候,毛主席思想不受­干­扰的时候。如果毛主席的意见受不到尊重,或者受到很大的­干­扰的时候,事情就要出毛病。我们党几十年来的历史,就是这么一个历史。

按照林彪的说法,“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左”倾错误,不是全党实践毛泽东盲目跃进的超高速发展战略和空想的社会目标的结果,而是人们从“左”的方面理解贯彻毛泽东的主张和思想的结果。

很明显,林彪是有意在维护毛泽东,再一次打造毛泽东一贯正确的形象,踩着别人的肩膀,一心要往上爬。

前面谈到,林彪应该主要讲军事问题,结果他一开场就先讲了上述这么一大篇,也算他的个人表态吧。

林彪讲话时,是毛泽东主持大会,他当时就对林彪的讲话给予了充分肯定,说:“林彪同志讲了一篇很好的讲话,关于党的路线,关于党的军事方针。我希望把它整理一下。给你一个星期、半个月搞出来。”①

这次大会上,其他在大会讲话的人,毛泽东都没有给予评论,唯一称赞的,就是说林彪讲得“很好”。

的确,林彪的讲话,毛泽东是非常满意的。1962年3月20日,毛泽东再一次看了林彪的讲话之后,批示田家英、罗瑞卿:

“此件通看了一遍,是一篇很好、很有分量的文章,看了很高兴。”

当时中央办公厅在下发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林彪、邓小平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时,曾有一种意见考虑,林彪主要讲的是军事问题,里面有些机密内容,似不宜下发。毛泽东批示:“此件没有什么特殊秘密,可以和别的同志的讲话一同下发。”谈到林彪的这一讲话,毛泽东还教导罗瑞卿要向林彪学习。

现在看来,林彪的这个讲话,对毛泽东产生的影响是相当负面的。他首先增强了毛泽东继续坚持“三面红旗”的决心,并进一步对持批评态度的同志,产生了不满;林彪对“付学费”的理论阐述,影响了毛泽东进一步深刻反省自己的失误,使他更有理由原谅自己,因而把一场可能在决策层面上对中国经济建设的深层检讨,化作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因为没有经验,因为这是付学费,而这个学费还是必须要付的;林彪强调毛泽东总是正确的,是下边的和尚念歪了经,使毛泽东本来就有的埋怨下边不能正确理解他的意图,适时调整指标的气更大了,他的这种情绪,在以后的工作中也不断地流露出来。

从大会对林彪讲话的反映来看,在中央的高层,如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李富春、薄一波等,心里一定蒙上了一层­阴­影。当年参加起草刘少奇书面报告的胡绳事后回忆:刘少奇在台上讲,毛泽东不断Сhā话,我就担心毛主席是否能够接受。但是对不明情况的大部分同志却起了相反的作用,他们认为林彪的讲话非常之好。

东北有人说:听林彪的讲话,大家反映是上了一次毛泽东思想的课,特别是对林彪所讲的3年“大跃进”的得失问题,付学费问题和坚决跟毛主席走的问题,大家认为讲得十分深刻透彻,是马列主义的实事求是的分析,很有说服力。可见对其评价之高。

林彪临时决定抛开事先准备的讲话稿(4)

会上还有不少人反映,对林总提出的“跟着毛主席走永远不会犯错误”感受很深。还有人说,林总的报告,是一个根据毛泽东思想,从实际出发,具体地解决各项实际问题的范例。

看到此处说林彪是从实际出发的范例,我很纳闷,闹不懂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恐怕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是发言者在那里胡乱表态,要么就是林彪的讲话的确蒙蔽了许多人。

会上还有人说:听了林总的报告,感受很深,使大家更进一步认识到1959年庐山会议反对右倾机会主义斗争的必要­性­和正确­性­。这就是林彪讲话的副作用了。这种说法,以当时的情况尚可理解。

在“大跃进”期间被定­性­为“右倾”的人,心里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当时以河南鲁山县县委书记身份出席会议的杨国殿说:林彪讲话是袒护毛主席的,什么交学费了,毛泽东离正确总是###不离十了,我心里清楚,有很多错误的东西是毛主席提出来的嘛!林彪在那里讲得天花乱坠,不实事求是呀!

听了杨国殿的话,我多少有些意外,他一个县委书记,当时对事物就有这么尖锐的判断?因此,我反复追问这是不是他当时的想法。杨回答:是的,印象很深。接着他告诉我,他在“大跃进”期间曾被当作右倾撤职降级,他是落实政策后才官复原职的。哦,原来如此。

再细看大会的材料,确实有一些人对林彪的讲话婉转地表达了不同的意见。有人说:这几年批右的时候,有名有姓,问题明显。但是,这几年主要是“左”的错误,到底是什么人“左”了,是什么思想,都看不到。拿人命作学费是不好的。很显然这是批驳了林彪“付学费”的观点,而且一针见血!

总之,林彪的这番讲话,有些人看出了其用心,更有相当多的人还看不出来,历史表明,林彪起了很负面的作用。他不仅­干­扰了全党对前几年经验教训的正确总结,实施了错误的导向,而且还进一步加剧了中央领导内部的分歧与裂痕。

林彪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像毛泽东那么伟大的人,在犯了严重错误的时候,也很难完全正视自己的过失,相反给了别有用心的人以可乘之机。

毫无疑问,此后林彪在毛泽东心中的分量加重了,中共最高权力的天平开始向林彪倾斜。当毛泽东重提阶级斗争,对刘少奇等越来越不信任的时候,林彪更是加快了脚步,在军队中大肆宣传、贯彻毛泽东的一些“左”的错误,并大搞造神运动。

1963年,林彪主持制定的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中说:

毛泽东同志是当代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毛泽东思想是在帝国主义走向崩溃、社会主义走向胜利的时代,在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中,在党和人民的集体奋斗中,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的强大的思想武器,是反对现代修正主义和教条主义的强大的思想武器。

这段话,把毛泽东抬到了不适当的高度,在“文化大革命”前,尤其是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之后,除了军队,对毛泽东还没有过类似这样高的评价。林彪的这个政治工作条例,送毛泽东审阅了。以往,毛泽东见到不适当的抬高他的词名,常常要勾掉,不过这一次,却放行了。

林彪在竭尽所能奉承迎合毛泽东的同时,1964年5月又率先在军队“创造­性­”地出版了《毛主席语录》,说毛泽东思想是一切工作的灵魂,是一切工作的动力,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一时间,军队里掀起了学习毛主席语录的Gao潮。一些出于公心的同志,如邓小平、罗荣桓、谭政等,对林彪这种学习毛泽东著作的方法,纷纷提出疑问,包括刘少奇也表示,学习毛主席著作要学习­精­神实质。但箭已在弦上,形势难以回转了。

如果说这以前,毛泽东认为《毛选》四卷,已经是些历史资料,对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未能写出新的带有指导­性­的理论著作多少有些遗憾的话,林彪的这些动作使毛泽东忘却了遗憾,飘飘然起来,他对林彪给予了支持。

1965年11月15日,毛泽东在蚌埠同安徽省委同志谈话时,找人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给大家看,说,这个本子不错。这本书共有23章,够了,比孔夫子的著作还多,老子的文章也只有5000字,还没有这个本子这么多。马恩列斯文章太长,我主张写短文章。当安徽的同志表示群众很欢迎这本书,最好一个生产队发一本时,毛泽东说,好嘛,向中央办公厅要,提不通,到下次中央工作会议上再提。可见,毛泽东对林彪主持出版的《毛主席语录》是非常欣赏的。

林彪是对毛泽东大搞造神运动的第一人。林彪殚­精­竭虑的投机钻营,使他一步步地顺利高升,并最终取刘少奇而代之,成为中共的第二号人物。谁说权力不是一把双刃剑呢?也正因为林彪太看重权力,最后他的真面目还是被毛泽东所识破。1971年,林彪乘飞机外逃,随着一声巨响瞬间化为尘埃。毛泽东看错了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早在延安、在西柏坡毛泽东就曾告诫丁玲,真正看一个人,要用几十年的时间,当时的丁玲印象不深,后来她挨了整,想起了毛泽东的这句话,才觉得颇有道理!

几十年看一个人,未免太残酷了。但集各种权力于一身的毛泽东,高处不胜寒,看人确实有着相当的难度,把出于公心的人看成是“赫鲁晓夫”,把投机的人看成知已,这样的教训实在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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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临时决定抛开事先准备的讲话稿(5)

林彪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无疑是增加他在毛泽东心中的法码,并奠定他以后地位的关键一环!

春节,毛泽东“放了一把火”(1)

春节,毛泽东“放了一把火”,要开“出气会”

2月3日,周恩来在福建全体与会者会议上,提到了要开“出气会”的事,他说:大家心情舒畅了,才能把少奇同志报告的­精­神贯彻到实际工作中去,否则省委有省委的想法,地委有地委的想法,县委有县委的想法,各有各的想法,他还说:有些地、县委很担心,是不是会把帽子带回去,又形成一个运动,一股压力。如果这样,这次会议中央提出来的­精­神就贯彻不下去,达不到目的。主席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大会上主席第一天提议,第二天讲话,四天开“出气会”。

周恩来的这番话,是在向人们解释毛泽东为什么要开“出气会”。那么事情的原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1月27日下午,刘少奇讲话之后,毛泽东随即向大家宣布:大会准备在30日结束,至迟31日结束,从28日到30日,3天的时间,拿出一天到一天半来,由中央的领导同志在大会上讲一讲,其他时间分组讨论。

结果,到29日,林彪讲话之后,毛泽东又提出一个令与会者意想不到的建议,要让会议延长几天,开一个“出气会”。

这个“出气会”一开,就意味着大家不能回家过春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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