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成布袋拎在手中晃荡来晃荡去的莫声谷在范遥终于停下脚步后,一句酝酿许久的话语终于得以倾吐:“范遥,终有一日,我也要将你当成布袋倒扣在肩上颠簸!”
“哦?”范遥尾音一挑,拎住对方衣领的手指蓦然松开。莫声谷因着这措手不及的动作,脚步没站稳,向后踉跄数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莫声谷愈发恼怒,他抬起下巴看着依旧笑吟吟的对方,冷声道:“范遥,我是将你当成朋友,才会屡次在兄长面前为你辩驳;而你口无遮拦,我也只道你玩心甚重,性格使然。只是……每个人的忍受都是有底线的,私下里我自然权将你的话语当成玩笑,但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语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小七,难得见到你生气的样子。”范遥眸中晃过一丝讶异,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
“是人都会有脾气的。”莫声谷生气地瞪着范遥,但见范遥悠哉地晃悠着手中的扇子,脸上没有一点忏悔抑或自责的样子,心中那腾腾怒火却被对方那扇扇子的动作一点点扇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和浅浅的失望。从初见范遥时,他便推知范遥是怎样的性子,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本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等他真的做出这一番事情后,心中仍是有些许失落,也许正因本期待他有所不同,心中才会愈发失望吧。
“范遥,我愿与你倾盖相交,但有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感叹,世界变化之无常,总是超出人力之所料。”莫声谷眼神数番变化,负手而立,尚带几分年少稚气的脸上透出稳重和成熟,“你是范遥,你有资格浪荡不羁无视礼法;但我是莫声谷,我无法无视这个世界的礼法伦常;我可以陪着你胡闹,但只能用一个没有什么特殊来历的少年身份,而不是武当莫声谷的身份。”
“哦?”范遥的眼神微微亮起来,“那两者有区别吗?”
莫声谷一声轻笑,“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明白我话语中的意思。方才你的那番话语早已落在天鹰教那几人耳中,他们必也将我的相貌记清,根据我的相貌年龄衣着,再加上屋中五哥的缘故,他们很容易便能推测出我的身份吧?这可是败坏武当名声,挑拨正道关系的大好机会啊……”莫声谷的目光从范遥身上挪开,落在天际飘渺的行云上,“而且,范右使,你莫要告诉我之前的那一场‘戏’只是你的临时起意,我可不信。能成为明教右使的人是何等人物,而范遥兄,你的每一个举动必有其背后更深的含义。正如你完全可以以你的轻功躲开天鹰教的人,你却故意将他们引到我与五哥所在。”
“嗯?难道我不能是为了釜底抽薪,将张五侠推出去以阻挡我那源源不绝的桃花运?”
桃花运?莫声谷的眼皮跳了跳,不对这个自恋如昔的家伙所说的话语表示任何意见。“若说留下五哥是为了替你挡劫,那么在情势已经明了的情况下,又何必拖着我演戏,又何苦将我带离那边?”
范遥眨了眨眼睛,“我是为你五哥考虑,省得你夹在中间,破坏他和殷素素的感情发展。”
“是吗?”莫声谷微微笑着,笑容中露出罕见的冷意,“你难道不曾想着‘小七是个武当弟子,有着可以利用的身份’?你难道不是为了破坏武当的名声而当众‘调戏’于我?范遥,我并不如你想象的天真,我或者有些鲁莽,或者有些异想天开,但我却心如明镜。”
范遥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他目光盯着莫声谷,耳中听着莫声谷的话语,一个字也没有说。
莫声谷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武林中正邪两方的对立,是源自正道对明教的误解;但最近我却突然明白,明教对于正道,其实也颇为不屑;正道看不起明教的肆意张扬,明教看不起正道的假仁假义。我敢肯定,若不是因为杨昶,你绝不会在大都接近我和六哥吧?”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一次在元大都,你故意引来追兵,除了不为了牵累无辜的百姓,更是一场小小的报复吧。”
“是。”范遥微敛笑意,坦然应道。
“果然。”莫声谷轻轻一叹,“在武当的数日相处,也许你真的曾经将我当成朋友,但是,当可利用的情况出现时,你心中的天平便早已经倾斜了吧。我与你之间的友情,本无法胜过你心中的责任。只要能搅出对正道不利的局势,你便毫不犹豫地下手。”
“只要正道能有关注的事情,就没有太多心力来围剿明教,这是一件对我们十分重要的事情,我的选择自然毫无疑虑。”
“我自是明白你的处境,更是不会怨你,只是……微微有些遗憾罢了。”莫声谷眼帘微垂,竟透出几分出尘的云淡风轻,“我曾为结识你这位让人头痛的朋友而开心,但以后,只怕又是陌路了。”
范遥收拢折扇,方才微带凝重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小七,你怎知我方才对你的表白是在演戏,而不是出自真心?”
“真心?”莫声谷脸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范右使,假话说了一百遍也不会变成真的,所以我又怎会听不出你话语中的调侃之意。”
“哎呀呀。”范遥的扇子在左手心敲啊敲,“为了一桩并未成功的小计谋,而丢失了你这样一位也许十分有趣的朋友,我正在考虑我是否要后悔。”
“落子无悔啊,范右使。再者,以你之风范又怎会后悔自己曾经的抉择?”莫声谷抱拳拱手,“山长水远,但愿相见时仍能下棋品茗,而不是刀剑相搏!请了!”道了一声“请”字,莫声谷身形迅速向后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