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
出城南门二十里，都是路，过了这二十里官路，有一座白石桥，这桥二十丈长，三丈宽，桥上靠东一面三十来根桥柱上，好巧都雕着虎头。于是百姓口里忘了桥的名字，就叫它白虎桥。
过了白虎桥，还有二十里……，自然还是路……，有这二十里，就有这么一个小镇子。因为这四十里地，不到半天的路程，就可以站在天子脚下，所以赶远路的旅人多会在这儿休整一下，喝口水，换身衣服，或干脆歇一宿，次日鸡鸣再进城去。所以――，镇子不大，倒是有点繁华的意思，尤其是这镇子上的客栈饭庄，生意着实不错。
今天的故事，不是发生在这桥上，也不是发生在这镇上，而是发生在镇北一二里，那还算平坦的大道上――
北国的九月，天气最为晴朗，天是湛蓝如洗，云是轻柔如絮，山上红枫银杏各逞风流，入诗入画。可是这天，才九月初七，昨还晴空万里，今晨就突然吹起了西北风，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好在时一刻，这气势汹汹的大雪暂歇，部分观望的路人趁着天晴，又踏上了南来北往的旅程。路上雪待不住，日光、脚印、车辙，方才银装素裹的燕京大地上就泥泞出乌黑一道，路人腿上溅上泥水，湿成一片，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不快。所以这一路上能有车马的人就格外令人羡慕，尤其是这一行，十八匹高头大马，油光锃亮。骑手们不分老少都着骑装帏帽，不怎么甩鞭子，走的也不见怎么匆忙，马儿却跑得又快又稳，连泥点子都不溅到别人身上。
这一行人走的快，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前面，前后左右都不见他人，路上的积雪也都白净……不，还有两行足迹，一行人的，一行，驴的。顺着足迹在走一里路，骑马的人就看见了一人桥一驴，拽着往前走，驴背上驮着两只大筐，不知犯了什么脾气，“啊－啊”的叫唤个不停，走两步退一步的挪着，一甩头，拉驴子的老妪脚滑，“啪叽”，坐在了地上。还没到骑马的人反应过来，这老婆子拽着箩筐就站了起来，冲这毛驴就一阵大吼：“你驴大爷也不是第一天到俺们家，还想怎么着？”
说完这话老妪又和着驴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忽看见十几个人对着她看，唬的搂着驴头退了一步，有个挺俊后生跳下马来，穿的好体面，好和气的问自己有事没有，倒不像歹人，就笑着露出缺牙，面作一朵掬花道：“小哥儿好心，我老婆子嘛事没有！就是才买的这头畜生，还不听老婆子的话……”这俊后生挑了驴头看了一会儿，掰开牙口，就笑对这老妪道：“大娘哎，你这驴子要着凉，得给它擦干身子，可别让它喝冷水，过个几天再使，不然牲口可就费了！”一口官话说的软绵绵，老妪听了却急，千恩万谢。又急着卸了一只筐，要背在身上，那后生帮拎着筐，不知给不给她背上。
正忙活着，老妪忽听人问：“这位老人家，这么大雪天，您老儿女怎能让您一个人出门呢？”
老妇听问的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就觉得诚惶诚恐，又想：“这嗓子，跟银子似地！”回头一看，只觉得一朵黑云飘了过来。高头大马，黑如墨玉，四蹄雪白，又踏着一地白雪，真是书里说的“乌云盖雪”公子骑着骏马，虽然黑靴黑氅，不见玉带貂裘，只一只小手戴着黑皮手套，蝴蝶似地，扶着个蒙纱的斗笠，看不见人长什么样，还是好看的不得了。
老妪见是位小爷，身份尊贵，这伙人看着又和气，自己一个穷老太太，不值得打主意，就嘴上抹油的奉承起来，又道：“俺女婿家离这儿也不到二里，俺闺女坐小月子，俺女婿出门帮工，俺老婆子腿脚好。今早儿集上人少，这才回来，仕一筐的倭瓜！”
这小爷听罢，也不和老妪多言，便掉转马头退回家人身后，不知吩咐了些什么话，一个管家涅的大爷就给了老妪几十文钱，全买了倭瓜，让那后生拿了那筐，命十几个随从一人驮了一只倭瓜在马背上，随即一行人就飞驰而去。不多时，大片的雪花又飘散下来，老妪桥驴，驮着空筐，喜滋滋的往家里赶，心想：“今儿可是遇到大善人，省的我背回去，这钱卖三条鲫鱼，正好给板儿他娘补补身子！给板儿解馋！”
看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吧，牵驴的老妇，就巧是大名鼎鼎的刘姥姥，而乌云盖雪，纵马而去的那个黑衣小少爷，就是林夙玉。
夙玉不是已经寄居荣国府，怎么会大雪天出现在进京的这条大道上？那就需将这几个月来几件大事一一补记给您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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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尽量本周内补完本章，周末有发烧的迹象，我要观察观察，千万不要甲型……俺还有上班赚钱呢……
第十四章 旧影
“鬼天气！冻煞人了！”
紫绮用学来的动作屡袖口，哆哆嗦嗦的在门前跺了跺脚，看到两个污脚印，顺脚用踏垫抹了一回，踩着拖回了门口，一面掀开帘子走进成姑娘的屋子。四面落白，满屋寂静，莲芯和半夏①靠着熏笼打着瞌睡，灵素却不见踪影，“成姐姐？成姐姐？”紫绮小声唤了两声，见没人答应，便有些疑惑，拍醒莲芯问：“怎么就睡在这里？你师傅哪里去了？”莲芯揉眼道：“师傅方才还在里面……”一面就要拍醒半夏∠绮道：“要睡进屋里去，别像偷懒似。”说着掀开门帘，就往里看。
却见挺豁亮的屋子，白日里却挂着窗帘，依旧不见人影，正要回身，才见灵素把脚踏移到了墙角，正缩在那里低头看书，生生被花架挡住了大半个身子，难怪见不到人呢。
“成姐姐怎么这么看书？还要眼睛不要？”紫绮边笑边拉开窗帘，屋外日光映着房顶上的积雪，终能照进小小的卧房，直晃人眼。“姐姐也太不爱惜身体，这屋子冷，怎么连火盆都熄了，看我不骂那俩丫头去！”
“别！”屋子的主人终于说了半日里的第一句话，似是有些干哑，“是我不让她们进我屋子的，这火盆，我，没理它，我不觉冷――”￠素扶着花架，抬头看了紫绮一眼，又低下了∠绮看她穿着一件青灰本色的绵褂，系一条蟹壳灰的绒绵裙子，通身上下没半点点缀，只银条似地左手带了个银丝镯子，头上沉甸甸的梳着一个发?，用条青花头巾包了起来，便走进灵素摸她的衣袖，“姐姐穿的衣裳还成，可这屋里冻死个人，姐姐怎么不冷？”灵素不言，连让紫绮坐，一面倒茶，见也凉了，便叫小丫鬟送水来。
一时诸事皆备，紫绮等小丫鬟落了帘子，便悄声问：“这俩小妮子还勤快不？还听不听成姐的话！”灵素显了点笑意，低头笑道：“莲芯和半夏好的很，又听话又好记性，我教她们东西半日就记住了，手脚灵便，比我七八岁时还强！我见她俩成日跟我问，又没什么活，才放她俩半天的假。”又把点心往紫绮边推了推，问：“倒是紫绮妹妹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
紫绮道：“哪里还是什么大忙人？老爷这一走，我们几个伙伴成日里空落落的。姑娘跟着老太太，身边用不了许多人，夙哥，又是个好静！小绫子还好，混在针线房，那叫如鱼得水∴纶成日里待在花房。我和红绵……唉，红棉前几日跟着姑娘，见着那谁了……这几日躲在她婆婆身边呢！我在夙哥这里，到底是比他们大上几岁，照看照看还成，和那些小丫头，还真……”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需要适应生活变化的不仅有夙玉和黛玉。
随夙玉北上的有六户家人，四十九人，其中十岁以下的有七人，五十岁以上的，只两人。说起来奇怪，林家待下人向来丰厚，月钱伙食都算不错，居住环境也卫生，也没有多少是非，可这样的环境之下，林家下人的寿命却和主子一样，活过五十大关的人是凤毛麟角，连夙玉都怀疑这是不是风水问题。可是现在的医疗环境，一场感冒夺取个人的生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好像，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是因为林家很少招收仆役，只靠家生子孽生繁衍，与旁的世家相比，姑苏林家，便更显得冷清寂寥。
这几十个仆役，先后来到京城，三十多人，被安排到一大一小②两处宅子里，和京城的老仆一起看房子，剩下的，便挤在荣国府安排的这三进小院。
因元妃省亲，贾府正在大兴土木，改建贾敏院是顺便之事。贾敏身为老国公唯一嫡出，最得宠爱，所以她的闺阁，当然精致华美，堪为园中之园。虽贾敏出阁，亦被贾母空置，备贾敏省亲之用。后贾敏随林如海丁忧南下，元春年龄渐长，贾母正想将长孙女移至独院，就有选秀之事，所以这院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住人。而贾母自老国公仙逝之后搬出正房，也选在里女儿屋子最近的院子，时不时便要睹物思人。原来下人都猜，这院子要留给林姑娘长大了住，却没想这庶出的林大爷横空出世，倒也得老太太看重。而省亲所用之物，除在京都和金陵采买，管家也到姑苏去了几次，颇得便利，下人心里再不敢小觑了这门主子亲戚――姑苏林，到底是南边大家。
贾母意思是把旁边几位奶妈子的院子打通，连成一片，小小巧巧改建成三进的院子――就和薛姨妈原来寄住的梨香院一样，贾敏的旧屋子让林家姐弟商量，另两进院子给下人住♀样安排，一来斜挨着自己的院子，最显亲厚，一来临街，可以开一个西北角门，供林家人出入，最高明不过，大家也就应了。采买木料的时候，林家人又表示，主子寄住在贾府，这改建小院的人工用料就由林家出，贾琏反复推辞不过，就依着了③。而林家人也非张扬，只在细微之处用心，在贾府的轩昂之中缀以林氏的清淡，以慰小主子的思家之情。
我们知道，贾府占地广阔，东宁西荣，整整占了一条街，中间只是隔了一条私巷。宁国府的会芳园因引得一弯活水，就势建在宁国府西北，东临天香阁，南接贾氏宗祠，西面私巷。贾赦院是荣国府旧花园，在荣国府东偏南〗处离得不远。因要建省亲花园，贾家决定打通会芳园，接入荣国府东大院，将此处下人群房拆尽，就近移入贾赦院里的山石树木。所以简而言之，这座新花园，是由会芳园的精华部分，加荣府下人居所的地皮改建的，所添的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有很多都是引自旧荣园。而院里住在东大院的仆人呢？都由贾府统一安排，搬到环绕花园改建的一溜群房去了，新园由群房护卫，方合规矩。
夙玉冷眼旁观，以上所见都应书上所述，可是原著表明，这园子应是“三里半大”④，可她却自贾琏口中得知，量出的地皮是两里八分！我们知道中国园林最讲究布局，讲究步移景异、因地制宜，虽不过一份的减少，景致便大不相同，更何况占地减少了两成呢？本来就“所添甚少”⑤的大观园也要减肥，这倒是节省开支，这样看来，黛玉财产本来的下落该在那里呢？！若依原著三里半的格局，贾敏院势必也要并入新园，只是面目全非罢了。
还有一点小事，或者也能证明这次省亲不比原著的阔绰，那就是花木。要想营造草木葳蕤的氛围，会芳园和旧园的竹树山石并不足够，还需向外购买。本来京南就有花市，贾蓉买办戏子行头的时候看见林家成山的果树，还和驻留林家的张合商量要买，还盯着几棵古树，被张合以南树北移未必成活的理由婉拒，到底林家还是挖了几株五六年的杏花送了来，种在未来的稻香村，蔫蔫的，也不知怎样。而贾府移植花草，显然不仅贾赦一处，除了贾母院的“玉堂春富贵”保持原样，连贾政院子里的木槿都挖了一株，更何况其他？
这里便有一个与两玉姐妹相关的小Сhā曲。凤姐言，贾敏院中玉兰牡丹开的最好：牡丹都是名品，屋前玉兰树更高达两丈。不仅如此，贾敏生性活泼，居所内外是无处不花，攀壁蔷薇，阶下兰草，连墙缝里的蒲公英，她都舍不得除去，所以整个贾府，就属她的院子生机勃勃。夙玉一见这院子就想起爱用雏掬花逗自己玩儿的娘亲，感动的想哭，黛玉更不待言，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变动。但是当荣国府三月时整合资源，连薛家借住的院子都给移走了两株棠棣⑥，她面子抹不开，只得答应，说好了只将玉兰移走，种在园中正殿前。谁知才带黛玉到御赐的小院里转了一圈回来，就看见院子里光秃秃的，玉兰、牡丹、扶桑、水杉，一株都不见，蔷薇紫藤等又被强行分株移走，廊上廊下，斑秃般憎人！待到姐妹看到屋后窗前终于濒了一株垂丝海棠，黛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夙玉指甲直刺入掌心。
因为夙玉留话，李睦夫妇又都随小主人视察产业，林家下人直到贾府人将水杉挖走才反应过来，见还要挖窗前的海棠和月桂⑦，留守的书言就要劝阻，贾蓉一面解释说一时买不到合适的花木，老太太吩咐先委屈少爷几天
，等明春必给再种上，一面已经有下人一铲子下去半尺深￠言见事已如此，便冷言旁观，而青纶拦住众人再不许人再挖海棠，言此树主人离卧房近，地下盘根错节，若是伤了主墙，这房子还怎么住？贾蓉打着哈哈才就此罢休。
夙玉的脸上当然不好，就算贾府节省，也只苛刻这院！打算谁那儿一棵树没有的！！夙玉转身就要去问贾母，被脸色苍白的黛玉颤声拦了下来，“夙夙先别冲动，这事有埋伏，这般――很不像老太太手笔。等我洗把脸，咱们去问琏二嫂子。”夙玉冷笑道：“书言哥，把这棵树也挖了，一道送去，亲戚嘛，正要互相体谅！”
“夙夙！”
夙玉一愣，她从没有听姐姐高声对自己，一时委屈，又想到虽然自己是个“男孩”，姐妹在这里还要受委屈，都守不住娘亲的故居，鼻子一酸，扭过头去，不肯看黛玉，只听得黛玉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鬟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出声，紫鹃几次想站起来劝慰都给青鹭拽了下来。
“我这般可真难看啊，自己没有办法，还要拿黛玉撒气吗？”
夙玉自嘲一笑，转过头来看到一脸倔强的黛玉，低头道：“姐姐，是夙玉错了！”
黛玉看到妹妹冷静下来，轻轻用手帕拭干泪水，微扬其如同岚烟般清丽的眉，柔声佯嗔：“知道错了，就罚你服侍我洗脸！今天转了那么久，灰头土脸的像个种菜婆子，你衣角都脏了，还笑话宝玉无事忙？”
夙玉知道姐姐要将难堪揭过一旁，掩饰自己的冲动，便笑道：“该笑话的还要笑话！我这样子他又看不到，他要是被我撞到，我看一次说一次，怎肯饶了他？”
黛玉一边扶着夙玉的手往屋里走，一边摇头道：“也不知你和宝玉做什么别扭，看他那样子，都让人可怜――”
夙玉微笑：“谁让他成天的跟着你转，还在人眼前晃来晃去？姐姐还总提他――都不见你提我！”
黛玉见雨鸥雪雁阖上房门，便提起夙玉的耳朵，向妹妹小声说：“我当然提你！你若还气不平待会儿先别吱声，等我去说，再让紫鹃悄悄的去问鸳鸯，不是我疑心，这样子，真的不像老太太的作为――”见夙玉不语，黛玉柔声道：“夙夙这么久，你也见老太太对咱们做不得假。再说，便不是真心疼爱，老太太也不肯如此！你且想想，若是我们闹开来，不是被当猴耍，多不值！”
夙玉不语，心想：“闹开来未必就是错事，时机……不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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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莲芯和半夏，是林家原来的小丫头燕儿和照儿，由管家安排给成供奉，半作丫鬟半做徒弟。
②“一大”，黛玉嫁妆，七进大宅。“一小”，御赐小宅№有夙玉的房产，出租了，不用人管。
③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贾琏多少有点贪……，而这个建议，自然是夙玉定的。
④第十六回，“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
⑤原著语
⑥这个时候薛家已经搬出梨香院了，但是仍然寄居荣国府，仍然住在贾府的东北角，度其方位，应该离王夫人院不远，有可能是邻居呢。当然，只是可能哦！
⑦贾敏的院子，就是花团锦簇。玉兰、海棠、牡丹、桂花，合为玉堂富贵，只比贾母院里少了迎春花，比一般小姐的规制要庄重了些，可以看做贾母对女儿的溺爱。
第十五章 旧影（二 半章）
心净眼明，黛玉终究是在荣国府生活过三年时光，一如她所料，移树此事真非贾母所许。鸳鸯在见到林家姐弟即时使了颜色，趁老太太晚饭后听书的时候请夙玉到后面去，先给赔了罪，再一五一十的解释开来。
原来贵妃省亲是数十年来，贾府第一大事！自贾母起，均视其为荣宁开府百余年后中兴之兆，营建省亲别院自然不惜血本，大开府库，银钱就像流水般花了出去”人眼中，比起拉着女儿裙带暴发的周家，和将城外别庄改建的吴家，贾家能在内城两座公府中开辟出如此宽阔的花园，才真是世家气派，尊贵非凡！
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贾府虽得意，却不不失谦谨，尤其新皇继位，贾家新登外戚之类，更不敢骄纵失格。所以――
――修建省亲别院之事，几位当家决定量力而行――
这算不算蝴蝶效应呢？
元妃在新皇登基即时加封，对她个人来说真是熬出头来了，十三四岁入东宫，六七年的青春终于换来了名分。对家族，那更是无上的荣光。可以预见，未来求人办事，贤德妃的公府娘家位序更要靠前一些，直到今日，往荣国府祝贺送礼的人就没断过，贾府是何等荣耀？！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礼尚往来这回事，如果不是站在金字塔尖，那永远是来来去去，一场热闹而已。皇帝是允许妃子们回家一趟，却必须她们娘家有硬件设施，不损皇室气派，没有条件的妃子们呢？皇上也允许亲人来探望，体谅妃子们的孝心亲情。一年以来，虽然种种原因耽搁了几次，王夫人也见到女儿三四回。娘娘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到贾府，太太老太太也少不得体谅女儿的处境――更何况，到省亲那一天，鼓乐烟花盛宴排场，几乎能再建一座花园。细水长流，富贵是在后面，这份谦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了……
不过，再怎样实惠，这从各院移出几十棵花树古木，撑死了一千两银子，节约寥寥，还要惊动地气，实在得不偿失。本来贾母是不同意的，还是被凤姐“这么多人家买花石，也难寻到合意的，总不能粗制滥造，再者娘娘虽然能来家一回，也不能转遍咱们府里，咱们进一点子心意，让娘娘在园子里能看到家里一草一木，也算彻彻底底回来一趟”云云说动了心，才答应在荣府里挑上几株好的，再即刻找花匠载新树补上，“没听说谁家满地的窟窿！”，还特意叮嘱林家薛家是客，不许惊动。但薛姨妈并宝钗表示也要尽一点儿心意，主动送了来，才有凤姐来和夙玉商议。而恰好，两玉那几天忙着收拾新宅，规整庄园，夙玉还让贾琏在林家山庄挑走了十几株杏花，谁想到贾府人竟然如此！
“老太太胸闷好几日，正喝了药，好容易睡了，我看不对时，树都已经起完了。夙大爷，鸳鸯想请您暂且平气，鸳鸯不敢瞒老太太，也瞒不了几时。不过若你就此发作，不过是扫了长辈的面子，平添老太太的心事，您也不好做……”鸳鸯恳求道：“奴婢得明儿找个场合才能回禀老太太。今儿是二太太进宫的大日子，总得让老太太乐上一日。”
事已如此，夙玉能说什么？
“鸳鸯姐姐，你或许当我轻浮，住在亲戚家还这般隔涩，可你若看了那院子，该如何去想？”夙玉压下心里一句（是抄家啊还是掘坟啊），笑道：“夙玉年纪小，藏不得心事，我一进院子即见如此，以为是要赶人呢！”“夙大爷，您如此说，可真是冤枉，这家里自老太太起，哪个不把您当做自己孩子，哪会怠慢了您？他们小子没分寸，等明儿必给您和林姑娘赔不是，可大爷若是如此想，我都替老太太喊屈……”夙玉笑道：“姐姐别急，夙玉这话也只和你说说罢了。”夙玉垂目道：“这本没什么，我只是心疼那些藤萝，听娘亲说那是外祖父亲手载的，我来这都是冬天，才见打花穗……，若是昨日知道，我好歹留个念想……”
鸳鸯见夙玉平了怒火（或许吧），又如此伤怀，不免安慰几句，又道：“我也正发愁这个，老太太最心爱那院子的，建园子要圈进去倒也罢了，现在……”鸳鸯不再言语。夙玉道：“我见老太太这几日疲累，找相熟的大夫开了几个药膳的方子，有些南面的新味。烦姐姐看看合不合老太太的意，也让我们尽尽孝心。”鸳鸯见夙玉神色恳切，心气儿慢慢转了回来，忙道：“前日送来的蜂蜜糕极好，又香又绵，老太太说好！”“老太太喜欢便是我们的造化了，偷偷告诉姐姐，我姐姐正学白案呢，等学成了请老太太品尝，还请鸳鸯姐姐美言几句！”鸳鸯奇道：“林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品，也要做这个？真是孝心一片！”“姐姐还请帮着保密，姐姐那么要强的性子，功力不到是不肯让人知道的。”“奴婢省的――”
黛玉那边紫鹃雪雁从琥珀珍珠口里得到的消息相差不多，贾蓉正赶着老太太喝了安神的药才挖的树，老太太醒来，凤姐就陪着伺候，没提此事，所以知道此时，贾母还真不知道她女儿的旧房子被人家挖成筛子了。不过，至多不过当晚，鸳鸯必定会告诉贾母，而贾母如何，就不是夙玉想到的了。
那是春三月的事情了，再几天，就该是《大观园试才题封额》的戏码了，可这与林夙玉不干。不两日夙玉启禀了老太太，就回乡周年祭拜、巡视田租等事，正贾琏等忙的不着手，姑苏还有贾蔷等人照应，也就让他独去了。
时光荏苒，这就半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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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楔子，第一章有修改，增加了绛珠姐妹和神瑛侍者的互动，正在删减原文中与原文关系不大的段落，并使人物形象前后一致
第十五章 旧影(二 全)
心净眼明，黛玉终究是在荣国府生活过三年时光，一如她所料，移树此事真非贾母所许。鸳鸯在见到林家姐弟即时使了颜色，趁老太太晚饭后听书的时候请夙玉到后面去，先给赔了罪，再一五一十的解释开来。
原来贵妃省亲是数十年来，贾府第一大事！自贾母起，均视其为荣宁开府百余年后中兴之兆，营建省亲别院自然不惜血本，大开府库，银钱就像流水般花了出去”人眼中，比起拉着女儿裙带暴发的周家，和将城外别庄改建的吴家，贾家能在内城两座公府中开辟出如此宽阔的花园，才真是世家气派，尊贵非凡！
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贾府虽得意，却不不失谦谨，尤其新皇继位，贾家新登外戚之类，更不敢骄纵失格。所以――
――修建省亲别院之事，几位当家决定量力而行――
这算不算蝴蝶效应呢？
元妃在新皇登基即时加封，对她个人来说真是熬出头来了，十三四岁入东宫，六七年的青春终于换来了名分。对家族，那更是无上的荣光。可以预见，未来求人办事，贤德妃的公府娘家位序更要靠前一些，直到今日，往荣国府祝贺送礼的人就没断过，贾府是何等荣耀？！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礼尚往来这回事，如果不是站在金字塔尖，那永远是来来去去，一场热闹而已。皇帝是允许妃子们回家一趟，却必须她们娘家有硬件设施，不损皇室气派，没有条件的妃子们呢？皇上也允许亲人来探望，体谅妃子们的孝心亲情。一年以来，虽然种种原因耽搁了几次，王夫人也见到女儿三四回。娘娘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到贾府，太太老太太也少不得体谅女儿的处境――更何况，到省亲那一天，鼓乐烟花盛宴排场，几乎能再建一座花园。细水长流，富贵是在后面，这份谦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了……
不过，再怎样实惠，这从各院移出几十棵花树古木，撑死了一千两银子，节约寥寥，还要惊动地气，实在得不偿失。本来贾母是不同意的，还是被凤姐“这么多人家买花石，也难寻到合意的，总不能粗制滥造，再者娘娘虽然能来家一回，也不能转遍咱们府里，咱们进一点子心意，让娘娘在园子里能看到家里一草一木，也算彻彻底底回来一趟”云云说动了心，才答应在荣府里挑上几株好的，再即刻找花匠载新树补上，“没听说谁家满地的窟窿！”，还特意叮嘱林家薛家是客，不许惊动。但薛姨妈并宝钗表示也要尽一点儿心意，主动送了来，才有凤姐来和夙玉商议。而恰好，两玉那几天忙着收拾新宅，规整庄园，夙玉还让贾琏在林家山庄挑走了十几株杏花，谁想到贾府人竟然如此！
“老太太胸闷好几日，正喝了药，好容易睡了，我看不对时，树都已经起完了。夙大爷，鸳鸯想请您暂且平气，鸳鸯不敢瞒老太太，也瞒不了几时。不过若你就此发作，不过是扫了长辈的面子，平添老太太的心事，您也不好做……”鸳鸯恳求道：“奴婢得明儿找个场合才能回禀老太太。今儿是二太太进宫的大日子，总得让老太太乐上一日。”
事已如此，夙玉能说什么？
“鸳鸯姐姐，你或许当我轻浮，住在亲戚家还这般隔涩，可你若看了那院子，该如何去想？”夙玉压下心里一句（是抄家啊还是掘坟啊），笑道：“夙玉年纪小，藏不得心事，我一进院子即见如此，以为是要赶人呢！”“夙大爷，您如此说，可真是冤枉，这家里自老太太起，哪个不把您当做自己孩子，哪会怠慢了您？他们小子没分寸，等明儿必给您和林姑娘赔不是，可大爷若是如此想，我都替老太太喊屈……”夙玉笑道：“姐姐别急，夙玉这话也只和你说说罢了。”夙玉垂目道：“这本没什么，我只是心疼那些藤萝，听娘亲说那是外祖父亲手载的，我来这都是冬天，才见打花穗……，若是昨日知道，我好歹留个念想……”
鸳鸯见夙玉平了怒火（或许吧），又如此伤怀，不免安慰几句，又道：“我也正发愁这个，老太太最心爱那院子的，建园子要圈进去倒也罢了，现在……”鸳鸯不再言语。夙玉道：“我见老太太这几日疲累，找相熟的大夫开了几个药膳的方子，有些南面的新味。烦姐姐看看合不合老太太的意，也让我们尽尽孝心。”鸳鸯见夙玉神色恳切，心气儿慢慢转了回来，忙道：“前日送来的蜂蜜糕极好，又香又绵，老太太说好！”“老太太喜欢便是我们的造化了，偷偷告诉姐姐，我姐姐正学白案呢，等学成了请老太太品尝，还请鸳鸯姐姐美言几句！”鸳鸯奇道：“林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品，也要做这个？真是孝心一片！”“姐姐还请帮着保密，姐姐那么要强的性子，功力不到是不肯让人知道的。”“奴婢省的――”
黛玉那边紫鹃雪雁从琥珀珍珠口里得到的消息相差不多，贾蓉正赶着老太太喝了安神的药才挖的树，老太太醒来，凤姐就陪着伺候，没提此事，所以知道此时，贾母还真不知道她女儿的旧房子被人家挖成筛子了。不过，至多不过当晚，鸳鸯必定会告诉贾母，而贾母如何，就不是夙玉想到的了。
那是春三月的事情了，再几天，就该是《大观园试才题封额》的戏码了，可这与林夙玉不干。不两日夙玉启禀了老太太，就回乡周年祭拜、巡视田租等事，正贾琏等忙的不着手，姑苏还有贾蔷等人照应，也就让他独去了。
时光荏苒，这就半年过去了――
――――视线转回的成姑娘的小屋――――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炕几上摆着填漆戗银的捧盒，内盛奶油杏仁、盐津橄榄、琥珀核桃、蜜饯柚皮四样小食，还有一盒鹅油卷并厨房里新学做的冰皮包，火盆点起来，银霜炭噼啪作响∠绮捧着一碗云雾茶取温暖，灵素面前的茶碗合着盖儿，依然隐隐透出苦涩。
“成姐姐，”紫绮犹豫半日，终是没压下心里话，“你不能总是这样，你这个样子，说是守孝也太过了。姐姐还不到二十，别说我们看着难受，夙哥儿成天的惦念，咱们借住在人家，那府里一双势力眼睛，让人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家呢！”
灵素正捻着一枚橄榄，听到此话，眼神呆呆的对着一尊根雕，默默地低下头，将手中橄榄碾成小块。
紫绮看向那尊根雕，笑着说：“这到你这儿来了？成姐，这东西是早年一人送我们老爷的，当时还不是这涅，老爷觉得这树根还有意韵可挖，就请了名匠发掘，雕成了后，他都吃不准这是个什么东西。老爷说像团雾，夫人说是座水泉，最好笑是夙哥儿，咬定了这是位“头发竖起来的阿姨”，谁说都不听，闹着要让老爷叫它“无极”，也不知是什么典故……”说道这里，紫绮捻着耳后一缕细细的发丝，痴痴看着灵素头顶沉甸甸的发髻，道：“我要像你，多好……”自觉失言，忙道：“成姐姐的头发又多又长，我给姐姐梳一回头成不？原先夫人都夸我,这么多年，我也技痒来着……”
灵素抬头看着紫绮，亮亮的额头，亮亮的眼睛，俏丽的小脸金金亮亮，漂亮的点亮了屋里的光，心里说：“我要是你……”，低声道：“我梳好了头还能怎样？”便抚着自己的脸，苦笑道：“我情愿成日里邋遢，让人少看一眼，还能少受些折磨。”
紫绮愧疚惹灵素心痛，低声问：“姐姐的伤还没起色？其实用张婶的法子，不细看也……”见灵素神色凄然，喃喃的止住了口。
灵素脸上伤痕，平日里用药膏敷了，凹凸不平处，点了斑痕，两边脸都化了妆扮，像是天生一样，不令人多看，至今也没几人知道她破相，却都以为她天生恶貌。
成姑娘入林府已有两年，被提为供奉，与张合李睦比肩，却沉默本分，管家皆敬其人。平日除制药看病，不多话不串门，不过紫绮因早时的缘分，才和她有几分熟悉∠绮直率无城府，最早因为出言不逊，怕得罪了大夫，后来看灵素悲苦自弃，更加怜惜，便多给她解闷，虽然说上十句不得一句回应，习惯成自然，灵素倒也不烦她。
“成姐姐，我知你心里苦……”，紫绮喃声道，“可日子总得过啊！夙哥曾讲个故事，里面虽有孩子气，但有句话我是记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万大夫他已经去了，你怎能总是苦自己？又不是你的不是……，我爹娘也没了，想起来也疼，一晃眼也好几年……姐姐？你怎么――”
灵素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墙面，身体抖得像个筛子，“紫绮……若是你可怜我，求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别碰我……”灵素打落了紫绮的手，颤声道：“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
紫绮向来不明白为何灵素总是突然间变色，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伤人，有时怕自己不小心，有时却觉得灵素无理。可若是不理她，自个儿心里又过意不去。忙赔不是，望灵素冷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不吃栗子，还磨牙不成？”
不知何时张合家的到了，她叹了一口气，和紫绮把灵素扶到炕上，犹见她身子抖个不停，叹道：“你这孩子，这样也是不行的啊？”着紫绮道：“红丫头到处找你不到，你先去，我有话要嘱咐你成姐姐。”紫绮颇踟蹰，的灵素左性，张合家的知她心意，安慰的看她一眼，道：“你就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呢。”紫绮才走了。
紫绮犹自的，半路上遇到去拿东西的莲芯半夏，又嘱咐：“你们师傅身子不好，这天这么冷，你们怎还倒听她的？下次我再看见她屋里火是灭的，看你们怎样？”半夏委屈道：“姐姐你不知道，前几日师傅还好好地，昨儿送了栗子来，我们烤栗子玩儿，师傅就不肯让我们在她房里烧炭。”紫绮心想：“成姐让栗子蹦过？还得日子点炕呢，这怎么成？”又问：“两个熏炉，那个呢？”莲芯道：“姑娘搬药房去了，没点。”“胡闹！你们师傅正例假呢，你们看看她脸色，怎么当得差？不知道问我一声？”“什么是例……”
“灵姑，你要问的事李妹妹和我们说了，这次北来我那口子特意去金陵一趟【头，你也不小了，这些事情都要拎得清，现在你有林家罩着，得安心！”
因为“素”“夙”同音，府里又早有一位被人昵称“小绫子”的缃绫在，府里的够资历的老人都唤灵素“灵姑”￠素让张婶坐在上首，自己立在地上，劝说之下才低下头挨着炕沿，闻言低声道：“婶子请说，灵素还有什么可拎不清、安不下心的？奴婢已经不是昨日的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合家的怜惜的看着灵素，想到她的遭遇，叹道：“哪个官奴没有点经历？这次南边这么乱，家破人亡的不知多少。你总想这，岂不知有人比你还惨？”见灵素不语，道：“罢了，我与你说吧。你央我问的事，还真是巧！你看到的人没错，还真是你原来那个丫头，叫白芍的。那人把她买了去，也没真心，不几日转手送人，她又是个不安分的，又被卖了。几次转手就卖到船上，叫你给看见。”
灵素想着上京时自己先和贾琏坐一艘船，无意间瞧见琏二爷的小厮带着几个女人遮遮掩掩的上船，知是娼女，却见一人的形貌甚为眼熟，正是自己的侍女白芍。当时的自己又恨又惊又怕：恨的是，姐妹之情原是笑话，白首之约置于儿戏！惊的是，狱中临别之时，白芍满面春风、那人柔情蜜意，转眼间怎么劳燕分飞？怕的是，白芍认出自己，将自己过去暴露，让自己死不得安！因此灵素足不出舱，直挨到靠岸，求紫绮换了船。到德州时，灵素一边给夙玉看病，提心吊胆，不知那人可是白芍，贾琏那里会不会走漏风声。谁知启程后，灵素留意，琏二爷身边却无女子随侍，百般不得其解，实在忍不住求南下换岗的李睦家的和张婶说，问白芍的下落。此时知道白芍的下场，灵素心里却没有解恨的感觉，惟余怅然。她本想那二人虽然对自己不起，却是深情，白芍如此，必是焦家败落，那人会是怎样……谁知会是这样？
“这也算做报应！身为奴婢背弃主人，仗着姿色，还想一步登天？后来专做路过的买卖，正巧到贾家的船上，给这女子纠缠了一路，到津门才卖的。”
“……又卖了？”
“是啊！琏二爷欠稳重，但也不过拿她解闷儿，她是什么好女子不成？姿色、人品、性情，哪一点让人看得上？”
灵素恍惚间想起白芍来：她六七岁就和自己一起，相伴整整十年时候她长的干黄，就像白芍没切片，后来却越来越出挑，出落得像一朵白芍药，又伶俐，又柔顺，谁都喜欢她。舅母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妆都有了，可她哭着说不要和自己分开，要永永远远伺候自己，自己就想着，有这样的姐妹，真是自己的造化，要是他同意，我姐妹一起服侍他，百依百顺的……
灵素沉浸在回忆里，没听清张婶子又说些什么，忽然张合家的问她：“……那焦家的信儿，你是不想听了？”
灵素一愣，低下头沉默半晌，道：“婶子不与我说吧，那与我再不相干的！”
张合家的点点头，“灵姑想通就好，那种人家没什么好留恋的，如此卑鄙，迟早要遭报应的！”说着搂了灵素在耳边道：“你且耐心等吧！老天看着呢！”
灵素心想：老天看有什么用？舅舅死了，我脏了，医馆没了，再看有什么用？低声道：“我不想理他们了。”又迟疑道，“婶子，后来呢？”
张合家的奇道：“什么后来？”
“白芍……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合家的看了灵素一眼，道：“我家那口子还真多留心一次。我们来京时在天津逗留，北边这我们十多年没来过了，也到处看看……琏二爷的人随手把她卖上了花船，可几个月不到，她已经被卖到，窝棚里。”
窝棚，城墙边上简易妓寮，敲骨榨髓大同小异……
灵素听到如此，如五雷轰顶，恢复神智时，自己已经将来林家两年间积蓄全部堆放在张婶子的面前，声泪俱下的恳求张合家的将白芍买下来，离开那肮脏地狱……
张合家的看这些财物，月钱几乎倾囊，首饰衣料更是原封未动，灵素跪在自己眼前，眼神涣散，似有狂色∨合素知灵素心结，知成大姑娘从九霄直落污泥，难免心性大变，所以虽然林素功高，暗地里自己夫妇还要防备与她。因她问询旧事，一来可以探其为人，一来或可除其心结，见她如此行事，便柔声问道：“你怎么还要花银子买她？她那般对不起你，你不恨她？她也是活该。”
灵素滤精神，垂泪道：“我恨她！恨不得打她杀她，我恨不得杀死她！可这又能如何呢？那时她离了地牢对我百般嘲弄，我气得要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只盼着那人给我说句话――可他，也是那般！”灵素擦干眼泪，道：“我是倒霉，却也认清他们为人，总比被人愚弄一生的强……”却又是哽噎难言。
张合家的明白，纵然被人愚弄，也好过给人发卖、糟蹋、活不成死不成。
“可我知道，成了官奴，他也不过是买我做个丫头，不会娶我……谁又买个姿色平常的老姑娘，我那时已经……”……却是为了护着白芍……，“我要恨，也要很陷害舅舅的的畜生！那些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的王八蛋！恩将仇报的小人！……”
“灵姑！老爷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张合家的正色训斥，堵住了灵素的口。
灵素忽然笑道，看得张婶一冷，“若是他们在我面前，我必是杀了她，手不会软！”忽又垂泪，“可是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她垂泪向张婶笑道，“那地方站不起身，没有窗子，门栏上栓根铁链，只有个草帘。没有褥子，只有条破被，每日里一个馒头，好日子――好日子时，有一盆水，喝的、用的，都是，呵呵……都是！我在那儿分不清日子，认不出人，只盼着自己快点死！等张叔带我出来，我才知道，那么苦的要死，才只有十天！十天！十天我已不再是人！”
张合家的搂住泣不成声的灵姑，像哄孩子似的轻抚灵素的脑心，一边眼睛看着窗外￠素带着两个丫鬟独住三间厢房，用半砖墙隔开个小院，没安院门￠素的窗子侧对着出入口，这半日没谁进来。
“那人我恨她！恨得要死！可我不愿意谁也受那样的罪！便是牲口，也不能那样啊！婶子，奴婢知道，这是为难您，可我不能看她在那儿◆子，灵素求您把她买出来……”
张合家的道：“买出来怎么办？那等人品，林家是不肯留的，还是给你杀了她？”
灵素一愣：“我不想再见她，也不信她。可我，也不能杀她，我是大夫，官府才能杀人的……”
“傻丫头，你不杀她，买她做什么？”张合家的拧了毛巾，小心翼翼的给灵素擦干眼泪，没弄花妆，慈声向灵素道：“你是个心正的孩子，却有些冒傻气，救一条蛇，咬了你还要救？那些罪已经受过了，还成天回味不成？”又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不能说，今天说了这么些话，心里透气些吧？正经把身子养好，大家还要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呢！”说着看看桌上的药茶，问：“丫头，你月事还是不稳？”
灵素听张婶转了话题，双手攥住身前的衣角，垂头道：“除开始连着一两个月没止，有时三个月来一次，有时疼的要死却只有一点点……”
“有心事，其实谁都开解不了谁，做奴才――”张合家的摇摇头，“官奴，谁家没有辛酸？你得自己想透了……治病，你别省着，任什么药都有！也别太累着了，有事教小丫头做，还有这些……”张合家的捡起炕上新作的冬衣，“都是针线房特意给你做的，主子的心意，你也换上吧，年轻轻的成日像个寡妇，不合适……”
正此时，小丫鬟拿着赏赐嬉笑着回来，张合家的起身告辞，灵素就要送，张合家的道：“你搂着手炉，离火盆近些，别起了！”
灵素犹送到门前，低声恳求道：“张婶，我还是求您，这里有二两银子，当时大叔就花这些钱买我，我还求大叔去问问。若是能行，随便就把她放了，不认识她，若是不行……我也没白认识她一场。您看，这样成吗？”
张合家的道：“你倒好心♀钱你留着，我着书言他爹去问。可是啊，那时这人已经染了脏病，你知道，那地方人最多撑几个月，何况是她呢，骨头都炼了吧？”
灵素默默地送张婶子出门，回到屋里，看丫鬟再把火盆推进来，火光融融，她的心却疼得厉害。成姑娘小腹疼如刀绞，她挥手让徒儿自去玩玩耍，自个儿慢慢缩到墙角，看着窗外雪光，想要哭泣，眼泪，真的干了。
晚上歇息，张合家的想起灵素，又与丈夫叹了一回气，商量道：“总这样也不成，那孩子心气儿都没了，要不然，咱们给她找点儿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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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胡汉三回来了！
本章中，成姑娘的遭遇参见解放时对各级妓院的调查☆低等的妓汝，都是高利贷和大宅门发卖的女子，还有过期的妓汝等等，恶劣的条件之下，都活不过几个月，真正是敲骨榨髓，把人当牲口都不如！
大家小姐沦落风尘，贾府破败之时，不知几人如此。好险林家夺过一劫……
所以真的，被卖入青楼，真的不是件浪漫的事，没那么多头牌的……
第十六章 冰凌
九月十六，霜降
因近日满府里忙着给省亲园子安放家具、陈设文玩，应酬几个掌权的太监，宝玉的功课一时也无人惦记，又有贾代儒精神不振，学里松懈的很♀日，他早早的去学转了一圈，即早早的回家，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儿笑话，贾母就向宝玉道：“我老骨头倦了，你去寻姐妹们玩儿一会子去，晚饭记得回这里吃！”宝玉笑着应了，披上大斗篷，信步往应春院去了。
应春院①便是贾敏旧园，现在林家姐弟所居，现在荣国府西北，东临省亲花园，南与贾母房隔着一个新建的花厅，不过五六十步的距离。白墙墨瓦，青石铺地，宝玉方进院门，便见照壁上雕的一只活灵活现的大壁虎，下面排放了几盆秋菊，早有婆子前来引路。宝玉见园中都是杉、柏、冬青之属，叠嶂湖石尚余残雪，裂隙小菊犹自开放，仍是处处生机。进垂花门，院中两株并生的高大玉兰树映入眼帘，汉白玉的雕栏之外，又是白雪覆盖的花坛，抄手游廊上攀爬的青藤犹未凋尽，垂下些许蔓帘。再入一层院子，游廊就没有藤蔓，而是每几步放一时新花卉盆景――现多为松竹，与壁雕相映生辉，院内遍植花木，三间正房前两棵高过房顶的花树，东为垂丝海棠，西边却是木槿，檐下一排积雪汇成的冰凌，晶莹剔透，映日缤纷。
廊下小丫鬟见宝玉一行人，立刻拍手笑道：“宝二爷来了！”。宝玉进门，瞧见正房挂的卷轴换成一副《晚秋霜柿》的巨幅写意，便笑着往东间走，正在炕上做针线的雪雁雨鸥相视一笑，雪雁便撩起半旧的松花软帘向里间道：“宝玉来了！”雨鸥一面和晴雯给宝玉脱衣服一面笑：“我就说早上不来，此时也要来的！”宝玉低头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黛玉坐在炕上倚在炕几上看书，一头青丝流云般披在身后，将将垂到炕沿儿，心下一安，笑道：“妹妹可大安了？”
就听有人扑哧一笑，却是与黛玉相对而坐的夙玉。
黛玉起身对宝玉挑眉道：“二哥哥可是糊涂了？我怎不是安的？你到底是做什么来着的！”宝玉顿觉大赧，一边见黛玉蹙眉含笑，歪着头给自己递过手炉，一面见炕上夙玉垂目偷笑，装作一本正的收拾炕桌，便正色道：“夙玉可是大安了！”三人不禁都笑出来。
外间几人听到如此，雪雁就和与雨鸥一起看花样的晴雯道：“我就说宝二爷一来就有故事。”晴雯道：“他到哪儿都是这般，且不理他。”雨鸥笑道：“咱们是不用理哩。”一面就和晴雯说起挑花手法来，雪雁悄声道，“你也学坏了，罢罢罢，我去劳烦一趟……”雨鸥就道：“茶水果品里面她们管呢，你忙活什么？”雪雁笑道：“谁卖那个乖？我拿体己点心来，咱们自个儿乐！”
夙玉此次回京，因为顶了风雪，来贾府后即时病了一场，贾母等都是忧心。好在夙玉不过天生畏寒，不多几付药便好了七八。今岁早寒，九月大雪遍及华北，天气之寒冷，不让隆冬，让久居江南的林家人颇为不适，趁着夙玉染痒，早早的点起了火炕，虽有人嘀咕，权作耳旁风过。贾母听了风声，全不理会，道：“冻病小孩子就是合规矩？让那些人省省吧！这么忙的大事都没堵住他们的臭嘴？还嫌不够乱？要弄出多少闲事才是好看？！”应春院的火炕照点，也没谁敢在意。
所以宝玉一进这里，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暖香，又是满室明亮，顿觉精神一振。只见黛玉头上轻挽云髻，Сhā一朵水蓝色剪绒山茶，身上是一斗珠的月白绣花长袄，竹兰纹饰的琵琶小领露出雪白中衣，系着条薄薄的弹墨棉裙，玉立于前，亭亭美矣。而夙玉坐在炕上，穿的是乳白色草上灰长袍，纹饰一与黛玉相同，却披着件厚厚的狐?袄，伏在桌上直笑，一头长发用闪青丝带系着，披在身后，呼吸间闪闪发亮。
宝玉边和黛玉挤在炕上，边向对面夙玉笑道：“夙玉还这般怕冷，今日穿的比前天还多？我记得你去年便穿得像个雪球，绒绒绵绵，老太太喜欢的什么似的，这会子还没立冬，你又病了，这衣服是减不下去吧？”黛玉道：“前几日炕烧得太旺，今天只是微微熏着，怕她着凉。穿件衣服你还?嗦？”宝玉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夙玉这几天气色好多了，脸上见丰润，老太太成日里说想，要来看呢。要我说，等你好了干脆就搬回去住，我们做伴，老太太也放心不是！”夙玉笑道：“劳老太太费心了，我今日是好多了，不再发热，就是身上倦怠，提不多少精神。明后日等大夫说不碍，我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一面紫青从隔间奉上新茶，摆出果品。
宝玉见窗前炕柜上面摆着一个紫陶花盆，其中厚叶流翠，橙花吐艳，十几只花苞颔首低垂，娇美而不失含蓄，因笑道：“我说香气是哪儿来的，真真好花！这也是君子兰②？倒与你送老太太的那盆另一番韵致。”夙玉道：“正是君子兰，品相不通而已♀花近年来才从合传来，我这次家去碰巧得来两盆，一是大花君子兰，最是长寿，花色明艳端庄。那一盆花叶交错，竟长出好几只花茎来，数数花蕾，正好六十六支，顶顶难得，也只有老太太才有福气养――若是暖气合适，过年正月正好一期盛开！我这一盆也长了十来年的寿命，因为它花蕾低垂，唤作“垂笑”，不过也有人说垂笑君子兰是另一个样，我没见过就不好说了。”宝玉笑道：“你这院里海棠是垂丝的，兰花也是垂笑的。”说着扶着黛玉的肩膀凑近去闻那花香，黛玉道：“二哥哥别闹，毛毛草草，这花是淡淡的，不必这么闻。”宝玉笑道：“我不信，这里又没点香，不是这花又是哪里？”夙玉托腮道：“二哥哥，你越发富态，别压坏了我姐姐！”宝玉连忙陪不是，一面要给黛玉揉肩膀。夙玉佯怒道：“姐姐过来和我坐！不理二哥哥了！”黛玉笑着就要起身，宝玉连忙拉住黛玉，连声道：“我好好坐着就成了，别生我气嘛。”
三人如此融洽，是因夙玉初来时与宝玉比邻而居，共黛玉三人同居住贾母院内，感情日深。夙玉虽年幼，却性格柔静，能承欢贾母等人膝下，行为稳重，又得贾政欢心，与宝玉姐妹等相合，待下亦从无高声，一时满府赞誉。后来改建新院，黛玉、夙玉应搬去住，也常被贾母留在身边住上几天，所以原来的住处仍然留着。移树事后第三日，管家李睦不待贾家反应，便自去选极好的花木补上空地，才与赖大报备，夙玉亦是才和凤姐招呼。唯独那并生双玉兰，却是贾母吩咐贾琏特意挑来的。就有风言说林家小少爷不知好歹，而林家我行我素不理闲言，不几天，也就流言散尽。夙玉离京后，黛玉仍住回贾母院，贾母将女婿交付的银钱郑重交付给贾政兄弟，应春院的翻修收尾，诸多事宜都是林家掌握，也算，合时守分……
现夙玉回京，因为黛玉仍多与贾母住，便在应春院内院东西厢房设为夙玉、黛玉的卧室，而正房东西两间，则作姐弟俩平日读书、待客、消暇之所。夙玉染痒，黛玉大急，日日守在弟弟身边，又怕感染了病气，好几日没住在贾母那里，宝玉一日里要来看几次。待夙玉退热，两人才与宝玉见得面◎日王子腾家里请客，宝玉去应酬了一整日，回来晚了，今日就惦记着此事，午饭都不等着吃。此时见夙玉康复，黛玉忧色散去，只觉得此地是天下第一舒心之所在，乐得无可无不可。
说话间，夙玉裹紧披袄，远远的靠着引枕，看宝玉拾起黛玉的书，黛玉正问：“怎么这时来了？舅舅知道吗？见过老太太太太没有？”宝玉一一答了，夙玉就笑，“二哥哥没回房直接就来，也该告诉袭人姐姐一声，若不然，花大姐姐满院子的找，一会儿又得问到这儿。”宝玉道：“她也是太操心，我这么个人，能到哪里去？总怕我走丢了。”夙玉低笑不语§玉向宝玉道：“她是你房里第一得用的，细心些也是应当。”宝玉笑道：“正是她的好处！”正此时，外面来了个小丫鬟，嫩声问道：“宝二爷是在这里吗？花大姐姐吩咐我来送手炉。”就听晴雯出门迎道：“巴巴的追到这里，我不是留话告诉她了嘛，谁能把宝玉冻着？”黛玉就笑宝玉：“看见没，人不找来，影子也找来！”又有晴雯进屋来送手炉，宝玉忙道：“你搂着吧，我用这个就好！”
夙玉看窗外雨鸥兜了一手帕果子给那传话的小丫鬟，笑问宝玉是谁。宝玉道：“左不过紫绡坠儿她们几个，你与我们厮混了一年，怎不认识？”夙玉道：“二哥哥说话留神，什么叫做厮混？让人编派起来我可受不得！”宝玉听了，点头道：“这是我的不是，夙玉勿怪，我下回一定小心。”黛玉摇头道：“没有下回才好！这一年来我才知道人言可畏，房子、月钱、树木的，凭白弄出这些事来，都要迁到我们身上？”夙玉笑道：“再说哪有一年，我烦老太太住了半年不到，在你房里每日里见到不过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几位姐姐，那么些小幺儿，你做主人的都认不全，怎么会来招待我这个做客人的？”宝玉笑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所以说我是蠢物，不可与你们相比。”黛玉笑道：“你倒把夙玉划为我们一列？”宝玉笑着赔罪道：“这又是我的不是了！”
宝玉见夙玉说了一番话后，脸上似有倦色，问：“夙玉可是大好了？怎么气力如此不济？”黛玉便下来，去摸摸夙玉额头，凝眉道：“未见发热，低头半日，累眼睛了？”夙玉笑着摇摇头，黛玉就道：“这几日你得慢慢调息，吃过饭再睡午觉，若不然晚上走了困劲，日间仍是难过。”夙玉笑道：“我不困，就是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怪怪的。我还是出耳朵听着好。”黛玉清点夙玉鼻尖，笑道：“你又作怪！听着好了！”
宝玉见黛玉又和夙玉坐到一处，夙玉拉着林妹妹的手不放，便也靠到靠枕上，拿起黛玉那本《诗品》。一边看黛玉姐弟相谐绝可入画，却又不敢唐突，只凑趣说些府里的事给两人解闷儿。夙玉静了一会儿，眼中重焕光彩，听宝玉说到前日元妃侍疾，未能见到家人，特意从宫中送出那盒珠花给姐妹玩，便暗自玩味。宝玉正待问黛玉可喜欢他挑选的，雨雪等人便进来问，是否此时用饭§玉问宝玉道：“二哥哥是在这里还是回太太老太太那儿呢？我们这儿这几天可没什么美味。”宝玉笑道：“正烦妹妹给我备一顿斋饭呢！”黛玉笑道：“呆子！斋饭也没有！”宝玉拱手道：“没有斋饭也成，烦妹妹慷慨大度，有什么吃的分与我一点子也好！”黛玉笑道：“说的这么可怜。没想你今日来的早，我们这几日吃粥，只能给你做些应时抓炒，算是尝尝我们的风味。”宝玉笑道：“哪怕清粥小菜，吃在这里也是好的。”
一时饭摆上来，三品粥：一碗燕窝银耳粥，一碗白芷薏仁粥，一大碗香芹鸡丝粥。四样精致小菜，四样荤素点心，再有一盘抓炒虾仁，一盘水晶肴蹄，一碗香酥藕片，一碗上汤竹荪§玉道：“真是怠慢了，厨房没有预备，二哥哥请将就一回吧！”宝玉道：“我怎觉今日胃口格外的好！”一面拣起一个金银卷子，夹起一块儿水晶蹄冲黛玉笑，黛玉且不理他。夙玉笑道：“二哥哥就笑话我们吧！”一边问厨房蒸饭没有，宝玉道：“我喝粥就点心就好，不必忙了。”
又有贾母送菜来，紫鹃一面上菜，一面道：“老太太就知道二爷到我们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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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新一点，宝钗等人出场，留言越多，我更新的可能会多一点哦^－^
（――怦――踢走！“你还有速度可言？！”）
有人知道，为什么宝玉吃饭的时候会对黛玉笑？
ps:今天发现，我的收藏在下降==，泪奔啊……
第十七章 冰凌（二）
正值中饭，又有贾母送菜过来，紫鹃一面摆菜，一面笑道：“老太太就知道二爷到我们这里来。”晴雯道：“哪次二爷到这里不是谁都知道？若是不来才叫新闻，还是要哪里都知道！”宝玉看了晴雯一眼，又暗自窥望黛夙的脸色。谁知黛玉只是看着夙玉喝粥，连看也不看宝玉一眼。
因孝期未过，应春院中装饰肃穆，极净、极雅，宝玉看来，却略显冷静，好在室内温暖，才不太过【女端上的万寿藤纹青花器，自去年便一直使用，宝玉一眼看去，却发现盛薏仁粥的小盖碗与众有别――其他的器皿都是缠枝莲花，这一碗却是缠枝葡萄，不细心觉察不出。及饭菜上桌，夙玉也不让宝玉，便端起那薏仁粥，一勺勺的用尽，不就小菜，也不吃点心，脸上不见半分神色，黛玉却不动箸，只看弟弟就食。宝玉深奇，盯着姐弟俩动作，食不知味。
及夙玉把粥喝尽了，黛玉才长出一口气般，和宝玉喝起燕窝粥来。夙玉又让盛了一碗鸡丝粥，开开心心的夹了金针百合、青翠笋尖诸般小菜，又吃了一个香菌烧麦，犹觉不足，黛玉怕她积食，只允她喝了小半碗贾母送来的野鸡汤。宝玉看的目瞪口呆，他虽知夙玉口壮，也未想到表弟病了却还有如此口福，傻傻的，自己也多吃不少，看的晴雯几人直笑。只黛玉喝了半碗燕窝粥，夹了几片藕。
饭后黛玉向宝玉解释：“夙夙那粥里放了不少药材，也难为她吃了一旬。”宝玉才恍然大悟，又想起夙玉面无表情喝粥的涅，偷笑不已。
夙玉漱了一碗茶，又要薄荷香饼吃。宝玉就问：“有玫瑰的没有，给我一片。”夙玉笑道：“这里只有留兰香、绿茶、青柠、苹果、橙子味的①，你要不要？”宝玉喜道：“这倒有趣！我真从未听过！”就见小巧的一枚银盒，里面半寸见方的薄片，用糯米纸包了整齐码成几格，清白浅绿，宛若凝霜，大异寻常§玉道：“我们这里只有些平常的口味，比不得你吃的那些加了龙脑、丁香的。”宝玉含了香片，只是傻笑。夙玉笑盈盈桥姐姐袖口，向宝玉道：“我们这里女孩子多，我又吃药，怕与香材犯冲，这些都是请老店兑的果子露，没那些金贵，香不持久，但磨牙是再合适不过的。二哥哥若不嫌弃，我与你包一包，回去送房里姐姐们吃？”黛玉把香片塞到她口，一边轻拧夙玉耳轮，笑道：“吃你的吧！下来走一走，省的积食晚上喊哎呦。”
一时雪雁、雨鸥唤晴雯紫青吃饭，换好炕桌，夙玉披着衣服逗鹦鹉说话，黛玉去西屋听管家回话。宝玉倚在皮枕上熏然欲睡，忽见花盆后旁有一个狭长的漆盒，依稀是夙玉方才藏起，便信手拿来。夙玉余光见了，便笑道：“二哥哥怎还这样？我可不是说说算的脾气。”宝玉忽然记起夙玉几次与自己冷战的情景，登时提起了精神，连声赔不是。夙玉笑道：“瞧二哥哥的样子，把我当了老虎。罢罢，这倒没什么机密，二哥哥要看就看吧！”宝玉辨不出夙玉脸上端倪，拿着盒子不知如何是好，夙玉便笑：“二哥哥又不看了？那也便宜。”说着就要把盒子取回。宝玉见夙玉郑重，又犹豫不舍撒手。
宝玉与黛玉朝夕相伴三年有余，最知黛玉心性，虽然有时无妄惹恼了妹妹，也知从何而来，从何弥补。而这位林家表弟，相处近年，却彻宝玉茫然。
一如贾雨村评说，宝玉“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恶“仕途正道”，为正道所疑、所鄙、所笑，性灵随和，又为人所喜，尤其是单纯的女孩和潇洒有识之士，前者爱其温柔，后者悦其洒脱，更不用说宝玉还有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温柔富贵乡中，宝玉上有祖母溺爱，中有姐妹亲和，下有众女孩众星捧月，又有秦钟柳湘莲等人契合，除去贾政严苛，宝玉不知道谁会待自己疏远的≈家夙玉真是第一。
初见夙玉年幼美丽，宝玉便待之一如秦钟，更有黛玉情分，宝玉处处体贴，唯恐夙玉在府里被人轻慢，在学里被人欺侮。不多几时，却发现这位表弟比自己还小两岁，却极有主见，绝难让人招惹了去：府里夙玉沉静，成日里笑意盈盈，谁说什么都听着，都不嫌烦，又有老太太看重，婆子私底下说这林大爷倒配是宝姑娘的兄弟，可见庶出的爷们也有好的②。可宝玉却已知这表弟是随和的面子，自在的性子，不吃亏的胆子。那日刚从袭人口里听来移树的事情，宝玉便知爪子要露，果然最后不是热闹一场？家学里，更是如此。
众小学生见宝玉多时不来，去了个丢人现眼的妩媚秦钟，又来了银装素裹的华美夙玉，少不得又编排无数，可风言却传播不起。原因有三：
第一，夙玉虽带重孝，不可宝带轻裘，却不减气派。用度之外，夙玉上学，身边除了自幼服侍的湛青靛蓝、京宅挑上的淡墨浓紫四个八九岁的小厮，还有林如喉边那一应亲侍￠墨译卷都是十八九的年纪，俊秀挺拔，更不用说他们在林如喉边多年，那种文雅干练，差不多的公子哥都及不上♀样一来，夙玉身边八人，半点儿不输宝玉。贾府风俗逢高踩低，这般人物，众人只有逢迎的份，对面的折辱――
“听说那几个大哥都是八九人不近身的身手，你看那谁的乌眼窝――”
第二、夙玉貌美，却是端丽。端在丽前，气在容右∮则端，态则疏、言则肃、求学则谨。满学堂里，像夙玉这样听贾代儒讲课，目不转睛的人，一手都数过来。更不用说她学问扎实，应答则精准，下笔则严谨，格调清晰，文辞流彩，比宝玉的灵气不拘更符世人眼光，让经历丧孙之痛的代儒先生老怀大慰，更下了十分的精力。
书呆子总是少非议，没趣嘛！
第三、夙玉真的，真的是和众人不同，对宝玉那般表示友好的亲昵举动，都敬谢不敏。一起喝茶吃点心还成，宝玉若给夙玉沾墨，夙玉就不久自沾一遍，宝玉若想给夙玉抿抿头发，湛青便捧出镜子，夙玉自拿牙梳理发。像秦钟那样，和宝玉笑作一团，让宝玉护着揉额角的举动，更与夙玉沾不上边。夙玉课间都要请师长解惑的！
其实还有一点，夙玉来京城上了几天学，就过年了，再不几个月，又回乡了，现在呢，又病了！其实这次夙玉已经和师傅说好，改为每五日请先生单独教导，平时在家中自修功课。以后想在学里见到夙玉，那就不容易了。
本来夙玉不亲宝玉，宝玉该发作才是。可他性格古怪，最爱伏低做小，对女孩儿是，对女儿般人品的男儿也是。夙玉不喜他亲昵，他就偏要亲昵。夙玉人前给他留了面子，私下里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山河变色。宝玉沮丧，黛玉见了便从中调和，宝玉才知世上有不同人，是自己“自恋”。而夙玉不肯在小事上记恨，仍是与宝玉“融洽”。后宝玉晓得如何亲近夙玉，渐知其志趣人品，别具一格，倒觉得这位表弟也是前世相识，不过从未谋面罢了。
不许吃夙黛房里女孩的胭脂，不许腻在她们身上，不许翻几位大姐姐的东西，还有夙玉黛玉的东西，若是不问而取，等着吃暗亏吧！
就说此时，宝玉拿着匣子，他是真被提起了好奇，也是真不敢打开，虽然夙玉允许，他也不知道这兄弟的真意：若是开了，夙玉生气怎么办？若是不开，辜负了夙玉的美意怎么办？宝玉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只盼着黛玉早些回来，抚顺这林大爷的脾气。
夙玉见宝玉神情，知道已经吓怕了他，便笑道：“宝哥哥别费力气了，我姐姐还有一刻才能回来，救兵可是请不来！”宝玉道：“我下回记得还不成吗？夙兄弟别记恨我了嘛。”夙玉摇头道：“二哥哥说来容易。”又笑，“要我说，二哥哥真是太……童心了。不过是一个盒子，看了也没什么，不看也不少些什么。怎么就这么烦恼？”宝玉本是如此，可是对峙半晌，真被提起好奇心，全舍不得不看了。又听夙玉悄声道：“若是不信，不如这样，二哥哥敬请看这盒子，却请答应我一件事，不难办到，以后我有什么事情，也不瞒着二哥哥，你看如何？”宝玉巴不得答应，便兴冲冲的打开了盒子。
出乎宝玉意料，这盒子里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不过是一支细笔（钢尖沾水笔，宝玉已经在夙玉这里见过），一打实纸，上面画着别具新意的格式图案。宝玉低头一想，笑对夙玉道：“原来夙玉也不是讨厌这些嘛？平日里装的倒是挺像，这还不是给姐姐们画花样子？”夙玉道：“我平时装什么了？我不就是不喜看你腻在红棉姐姐身上？你也老大不小，爱吃胭脂捧着胭脂盒子悄悄吃去，谁管你！”宝玉道：“老爷一天到晚的训我，说你用功，把我比的什么似地。若他老人家知道夙玉也画花样子，还不知眼睛瞪成多大！”夙玉诮道：“我每日四更起，亥时睡，便是这几日也要默读一个半时辰。二哥哥怎么样？”宝玉无语了。夙玉道：“我每日读书作文，诸多杂事，还能看闲书、学绘画、练练骑射，去看老太太，和姐妹们玩笑，剩下些时间我爱干什么谁管得着？二哥哥但凡对功课尽心，有些爱好舅舅还能骂你？”宝玉最不喜听此等话，偏偏夙玉也说，他又病着，还不好反驳。夙玉又温声道：“其实二哥哥是不喜欢那些素餐尸位，口上仁义道德，心中功名利禄的庸碌之人，为何要迁怒于学问文章？”宝玉甚奇，平日只能从夙玉态度中察其眼光，这是首次听他如此直白。夙玉见其不言，又道：“二哥哥说除四书外，世人杜撰的太多。便也承认四书中却有至理名言，那敢问二哥哥于此，可下过苦功，体味圣贤之言，可能三日自省，知行合一？”宝玉听了此言，有赞同，亦有濒，正想辩驳，又听夙玉笑道：“我这是做什么，若是辩论是个夙玉也不是宝玉的对手，请二哥哥答应我的事才是正理。”
宝玉甚疑：夙玉卖了关子，软硬兼施，到底想让我做何事？又偏等林妹妹不在时说？又不背茶水隔间里的雨鸥雪雁？便笑道：“夙玉还和我客气？”
夙玉坐到宝玉对面，轻声道：“二哥哥，请您答应，我和姐姐吃药膳的事情不要随口说去。”
宝玉纹问是为何。夙玉叹道：“兄长还不体谅我们吗？”
“二哥哥，我和姐姐借住这里，长辈疼爱，姐妹和睦，我们只有感念的。可是……有些事，二哥哥也是知道的。”
宝玉知道是去年的闲言伤了夙玉的心，便柔声安慰。夙玉笑道：“夙玉哪是泥捏的，二哥哥不必的。”又道：“其实我们这里，无一事不可告人。不过，我也是不想惹事了。二哥哥你想，喝药不算，我这些日子每日里粥里半碗的药材，姐姐每日一两燕窝。我是奔波气虚，又感风寒，大夫怕我年纪小落下病，而姐姐，大夫开了方子，是为了这两年好好调养，清肺养胃――姐姐今冬就没咳嗽。都是一时的事，可在有人嘴里，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若是传说我们是金子堆出来，每日人参燕窝，是不是就是生来败家的？”
宝玉见夙玉眼神深邃，显然动了怒气，忙劝慰：“表弟金玉一般的人，和那起子小人生气作甚？没的气坏了身子，不是让林妹妹伤心，让老太太、太太劳神？再说，我是不吃药的？春秋太太不让我吃补药？”夙玉垂目道：“是我不懂事，总是使性子。但留神小心总没过错。”
宝玉有心解说，可那些闲话真是不知是从哪里传的，也太不堪。又想夙玉为何要对自己说，难道是怀疑自己和老太太太太身边的人对林家姐弟不忿？正待问，夙玉已经笑言：“这么些日子，只有宝哥哥常来，也就今日赶上中饭，也只二哥哥，我也才与你说，因二哥哥才不会怪我。”又迟疑道，“二哥哥不会告诉姐姐吧！姐姐知道一定要怪我口无遮拦。”宝玉连连保证。
一刻已到。宝玉望黛玉回来，又听前院人声，小丫鬟先来传声，言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探望大爷和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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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夙玉的恶趣味：既然香饼就是口香糖，那口味何妨现代化一点儿？
②此话诛心……
作者有话说：大家看了这一章，对夙玉有什么看法？是喜欢她呢，还是濒呢？正戏已经开演，大家给我留言啊！
ps:请单独开贴，要不然我不好加精！！！！
第十八章 冰凌（三）
夙玉听到是宝钗与三春来探望，心里暗笑：上大学选修《红楼梦》赏析，讲师就说过，只要宝黛凑到一块儿，宝钗不知有意无意，随后就要到的。夙玉来贾府之后，已经亲身经历了好几次，真不知该如何评说：若说有意，夙玉不能理解宝钗怎对一脸稚嫩的宝玉上心；若说巧合，这也真太巧合了吧？！看了眼宝玉，夙玉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宝玉见看他，忙将手里的图案理齐，放回匣子，再压上的小墨盒、钢尖笔，阖好，毕恭毕敬的奉给夙玉。夙玉一笑，轻轻放进柜子里，心里加上一句：“还是孽缘哦！”
四位闺秀，花团锦簇的步入应春院，好像一道绚丽的虹，钵窗里每一帧每一瞬都是唯美。当夙玉将手中碎榛子瓤丢给鹦哥，看小脑袋一伸一仰叨着果仁的时候，已经有黛玉将客迎了进来√然笑语中，佳人已至。架上鹦鹉扑扇着翅膀，口里连声道：“姑娘来了！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跟着来的小丫鬟先笑了：“这个鸟儿嘴真巧！”
“夙兄弟今日是大好了，精神不错，脸上也见丰润了。宝兄弟也在，真是巧！”首先进来一位丰容盛?的美貌少女，烟霞色团花斗篷下，有黄金璎珞灿然生光，自然就是宝钗。群芳之中，年纪宝钗居长，又是客，所以地位一向超然，落座时必居首位，像这种进门的先后，也是不必谦让。
夙玉正谢宝钗探望，迎探惜三人也进门来。探春一边解衣服一边笑：“我就说哪儿见不着二哥哥，必就在这里！夙兄弟，方才我们在太太那里，太太还念叨你来着。”宝玉道：“你们在太太那里吃的午饭？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探春道：“太太那里忙的很，宝姐姐就带我们来看夙兄弟。”宝钗笑道：“到底是林妹妹这里暖和，进门都是一股子暖风！”黛玉道：“等夙玉再好一点儿，我就带她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迎春向来是沉默寡言的，远远端详了夙玉一眼，就笑着坐到椅子里。只有惜春上来拉住夙玉的手臂，低声道：“夙哥哥，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夙玉笑道：“我也好几天没见着妹妹了！”众人都笑：“他们两个小的倒是想念了。”
一时一间房里，凑了七位小姐少爷，并十来位丫鬟，黛玉便提议，换一个大炕桌，姐妹们都到炕上来，旁人未及言，宝玉先拍手笑道：“这样好，姐妹们挤在一起，又暖和，又亲和！”说的人都笑了。一时换上了大圆炕桌，便让夙玉坐到最里，又让迎春坐在里面，因探春喜欢那花，迎春便与探春换了位置。惜春要做到夙玉右手边，宝钗便笑着挨了迎春，宝玉最外№一边就是夙玉、惜春，黛玉坐在最外面，进地主之谊∠青雨雪沏上兰雪茶，新送来茶点果盒，宝钗笑道：“方才喝了茶，倒是把你们的果子露送一点来的好！”黛玉笑道：“不知你们来，今天只备了炖木瓜和杏仁露，就怕姐姐嫌絮叨。”宝钗道：“这个更好，都是合冷天喝的。”宝玉道：“少放些糖，别夺了果香。”黛玉看了宝玉一眼，道：“又不是第一回，她们还用二哥哥巴巴的嘱咐？”迎春靠在皮褥看他们三人说话，一边又回头看君子兰的花苞，而探春惜春已经在和夙玉谈论要画一幅君子兰图，是用工笔还是写意的好，又说道该写首诗来题。
探春便笑：“林姐姐宝姐姐的文思最好，二哥哥也好。”宝钗就推宝玉：“说你呢！”宝玉摆手道：“罢罢罢，你们说林妹妹宝姐姐都好，可别算上我，没的丢人的。”宝钗笑道：“别人算不上，也饶不了你！我劝你这些日子读书用些心思，诗文上也下点功夫。再几个月就是省亲，到时娘娘必要考较你文字的，那可不是玩的！”宝玉听了，低头捻起柚子吃，偷偷冲黛玉一笑§玉只装作没见。惜春笑道：“二哥哥文字大家都在夸呢！春天老爷还让二哥哥给院子题词来着。后来还让我们进去玩，宝姐姐、林姐姐、三姐姐也说了好多。可惜夙哥哥家去了，没赶得上。”就向夙玉形容起新花园的几处景致来，夙玉已从姐姐口里听过对新花园的描述，此时也好奇的听小惜春口中的大观园又有什么不同，笑着问了几句，连宝玉探春都提起兴趣，纷纷向夙玉讲起亭台轩榭的景色方位来，惜春又叹气道：“不知几时还能去院子那儿玩。”宝钗道：“现在他们规整树木，盘算着省亲的小节，正是乱着，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可是不方便呢。”夙玉听了，但笑不语，而黛玉娥眉微蹙，低头用碗盖微微一拨茸茸雪芽儿，向紫鹃问：“这半天点心还没送来，让姐姐们见了，不笑话咱们这儿没规矩！”紫鹃笑道：“厨房听说姑娘们来，特意新炸了些果子，就来了。”正此时，青鹭笑着桥几个捧盒的小丫鬟，道：“这不就来了！”
雨鸥雪雁就把喝剩的残茶端了下去，迎春道：“这茶我喝着好，就不换了。”黛玉笑道：“我也喝茶。”雪雁笑着就给两人续上热茶。宝钗捡了一碗牛乳炖木瓜，探春和夙玉一样喝杏仁露，惜春微微的一撅樱桃小嘴，捧着茶碗不说话，夙玉知她年幼，每日早晚上都被乳母逼着喝牛乳一类，见到此物就不喜，恰好青鹭从捧盒里端出了两只西洋钵壶来，里面是厨房新榨的石榴汁和葡萄汁，就向惜春笑道：“有果子露，就是热过，四妹妹可别嫌酸？”，惜春笑嘻嘻的捧着葡萄汁，宝玉看着清透明艳的石榴汁未及说出口，紫鹃已经站到他身边给他倒满一盅。宝钗见了正待言，黛玉抢先开口道：“石榴多吃上火，二哥哥喝点一点子也就好了。”宝钗笑道：“妹妹说的不错，宝兄弟喝了石榴露，记得今日可不许吃蟹肉。”宝玉叹道：“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还不知道石榴蟹肉是相冲吗？”夙玉听了，眼神一扫席面，没有厨房拿手的蟹黄包子，才放下心来，唯恐厨房舍不得养了好几天的大螃蟹，巴巴的做了出来。
苏州美点享誉天下，扬州亦是风雅之地，林家世居江南，平日里出的糕点就是五六十种。而林如海又有机缘，结识过几位海客，得来些番邦的食谱，他不在意，夙玉却如获至宝，在扬州的几年，也折腾出几样西点来。比如此时桌上的焦糖布丁黄桃蛋挞，和甜笋饺松瓤卷摆在一起，那是多有喜感啊~，更不用说还有已经被吃完半盘的松脆鸡米花……
也许你说，荣国府最是富贵之地，鲜香油腻都是惯了的，几位小姐怎么还会在方才吃过午饭不久，就来吃这些又甜又油的点心，尤其是那鸡米花，不就是面糊炸的鸡腿肉，哪能上得了台面，还让贾府的姑娘们吃的津津有味？可若是想想她们是从哪里来，就能会心一笑了。
宝钗并迎探惜是从王夫人院里来的。
临近年末，省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偏偏突然大雪，很多计划都被打乱，外面的爷们忙的不知，王夫人凤姐姑侄两个已是连饭都吃不好。凤姐方才二十的人，累了自会滋养；王夫人年过不惑，愈发厌食，已经吃了一月的斋。三春因为老太太嫌孙子多了太闹，住在王夫人院三间抱厦，这些日子贾母困倦，她们午饭都与婶娘一块吃了些面筋豆腐。天气寒冷，又都是长身体的年龄，所以这几天了，饭后的这顿点心已不再作为点缀≈家小厨送上新热的荤鲜糕点也是黛玉的体贴用心。而夙玉看金陵金钗们吃肯式鸡米花，则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搞目的。说起来，除了宝钗，贾府三艳不过是孩子，香软微辣的“鸡”米花既新奇又顶饿，一时片刻她们倒不会嫌弃。
每每桌上若是有了宝玉，便是冷清不得。宝玉喝了几口石榴汁，就满桌和姐妹们说笑，除了探春和他拌嘴，黛玉也爱刺他几句。夙玉所见，迎春向来是不言不语，此时她便玩着手中绣帕，一面笑看宝玉在黛玉探春眼前卖弄；宝钗斯斯文文喝着甜汤，时不时退调羹，看着三人其一温雅而笑；而惜春也是不爱说的，她隔着夙玉，歪着小脑袋看了半晌的花，低声问着几时花开几时花谢，又和夙玉一样看各位兄姐说话了。
而夙玉，虽然像平常般看姐妹们玩笑，一副柔静平和，实际上，不过是趁着难得不用提防长辈提问，在自己的地盘，静心赏评秋闺集艳图中，诸般美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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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玉左手坐的是玫瑰花儿探春，这未来的秋爽居士，贾府的三姑娘，可能的番邦王妃，现在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元迎探惜，现在只余三艳，这三人中，最为活跃是她，最为受宠的当然也是她。夙玉初见探春，就觉得她是那种一眼惊艳的人――特别漂亮，特别聪明，特别能干，那种洋溢于外的明朗自信，令人心旷神怡，这便是“见之忘俗”÷实上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她的这种美，不过是源于她格外的早熟懂事。三姐妹中，探春不最漂亮，却永远最为醒目，或许是因为她高挑的身材，或许是因为她那双会说话般，灵敏有神的眼睛。
“严格说来，她下颚线条有些硬，有点儿男相，不知长大后会怎么样――但就凭这般眉眼，探春都是当然的美女，百分之百的！”夙玉看到一身玫红，与君子兰相映生辉的探春，高高的鼻梁，红润的面庞，耳旁的碎发似乎随着屋里的热气微微拂动，一双大眼，明亮的，明亮的好像800瓦的灯泡！
“好可惜爱迪生不在！”夙玉耐下笑容，小小八卦一下，“其实三妹妹的眼睛，比宝玉更像舅舅呢。还比舅舅更清亮，更黑白分明……难怪贾家二舅最为宠爱探春，也不怕说偏疼庶出的女儿。”
倚着靠垫靠在炕柜旁的是木美人迎春。其实在夙玉看了，十四岁的迎春木在那里面上是看不到，但“绵”却是一眼就晓。探春从头到脚，写出的是一个“精”字，迎春连一根眉毛都在诉说着什么叫做“顺”。
平滑的发髻，低垂的流苏，姜黄色夹袄上掐着窄窄的花边。
平滑的眉毛，低垂的眼帘，白腻的圆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稚润。
迎春的温柔、和顺，永远写在脸上，正如她眉上永远都不会有一根翘毛，手指永远都拢在掌心，耳上络索永远垂向肩头，六幅长裙永远行动不乱。
“她的驯服为何都要让人知道呢？简直是脸上写着请欺负我一样……”夙玉不知道贾府中怎么养出这样海绵糕女孩，难道所谓“大家淑女”就该是如此？
下一个看谁？夙玉来了胃口，也吃起鸡米花，眼光对准了侃侃而谈的宝玉。却没想宝钗忽然向自己笑道：“夙玉兄弟，我们借你家雨鸥说段故事来听，问你舍不舍得？”黛玉也笑微微的看向自己，“夙玉，我们这般瞎闹也没意思，听段故事打发会儿时光，你说可好？”
夙玉心想：“我就知道这帮人是来这里KITIE的，吃好喝好，自然想玩的了。难为我姐姐陪了这么久。”，口里欣然应了一个好字，便向雨鸥道：“去第三个架子把故事会取来，接着上回讲吧！”
第十九章 冰凌（四）
所谓《故事会》，自然不是风靡九十年代的文学刊物，而是夙玉在娘亲床头故事的基础上集结而成小册子。
夙玉号称“早慧”，很小的时候便进到书房，和姐姐似模似样的翻阅父母的收藏≈如海打定主意要让儿女出类拔萃，乐不得给女儿早早开蒙，贾敏于此之外，更要操心病弱的幼子↓因如此，相较于三四岁时便出口成章的神童姐姐，夙玉“想出”那些幼儿故事，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不过是令父母感到小女儿的灵气是用在另一领域罢了。
而经过这番经历，也使夙玉在父亲书房中发现了好多简译的外国文学（大家不要忘记林如海待过“外交部”），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天方夜谭》和《源氏物语》！《天方夜谭》正是在十八世纪传入中国，夙玉并不意外，可是《源氏物语》，是在民国初年才被翻译的，怎么会在林如海的书房出现？可惜没有机会让夙玉奇怪了，小姐妹是在最偏僻的书架最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了这本包着油纸的手抄册子，才辨清草体的书名，这书就被涨红了脸的林如海夺了过去，许愿无数，只不许女儿告诉夫人……
虽然夙玉终究没法开口问父亲会不会东瀛的语言，林如海却知道堵不如疏，将女儿们发现的番邦传奇去其糟粕，整理了出来（外国文学出版社化身为儿童文学出版社），扬州三年，夙玉也有机会将《365夜》混入其中，如此积少成多，就成了雨鸥手中的《故事会》了。
“……“我的爸爸呢？”他忽然叫起来。他走进旁边一间房间，看见老杰佩托身体健康，精神抖擞，兴高采烈，跟早先一样，他又干起了他的雕刻老行当，正在精细地设计一个极其漂亮的画框，上面都是叶子、花朵和各种动物的头，“太奇怪了，爸爸，告诉我吧！我一切突然变化，您说是怎么回事呢？”皮诺乔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亲着他问，“咱家这种突然变化，全都亏了你，”杰佩托说。“为什么亏了我？……”“因为孩子从坏变好，还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他们的家换一个样子，变得快快活活的。”“原来的木偶皮诺乔他藏在哪儿呢？”“在那儿，”杰佩托回答说，给他指指一个大木偶♀木偶存在一把椅子上，头歪到一边，两条胳膊搭拉下来，两条腿屈着，交叉在一起，叫人看了，觉得它能站起来倒是个奇迹。皮诺乔转过脸去看它，看了好半天，极其心满意足地从心里说：“当我是个木偶的时候，我是多么滑稽可笑啊！如今我变成了个真正的孩子，我又是多么高兴啊！……””
“……匹诺曹知错能改↓年之后，孝顺勤劳，在邻里间交口称赞，也终于感动了上天，赐他一个肉身，给匹老爹养老送终，全了老人家的心愿。所以说小儿学做人，孝心诚实终不可忘，否则啊，就要长了鼻子，变作驴子，不知被卖到哪里，徒惹人笑话呢！”雨鸥话音方落，不就听宝玉“哎呦”了一声，黛玉笑道：“二哥哥急什么？难道也怕长了鼻子被人逮住不成？”宝玉幽怨的望了黛玉一眼，“林妹妹就会笑我……”黛玉大奇：“宝哥哥那里不好？”宝玉低了头，宝钗笑道：“宝兄弟就是碰洒了些果汁，不碍事的。”众人方才听了入迷，此事才见宝玉将石榴汁洒在下摆上＄雯莺儿听了，急忙上前。宝玉道：“咱们到那边去，顺便洗洗手。”紫鹃青鹭亦去帮忙不提。
夙玉见宝玉匆忙的背影，又莺儿讷讷回来坐在脚踏，细细联想方才，忍不住心里偷笑：“别的都不打紧，“洗手”才是真的吧！”又觉可恨，“这混世魔王可别占了青鹭姐和紫鹃的便宜！”
就听宝钗柔声笑道：“由此可知，这道理，都是放之四海皆准。番邦的夷人也知道要孝敬父母，诚心向学。”探春笑道：“可不是，这顽皮小孩被变成驴子的话，可把人吓得不轻！”众人都想起宝玉，共作一笑。迎春笑着推探春：“别臊人了。”探春正待回驳，宝钗又道：“道理是道理，可这夷人也是捉挟。那匹老爹没有子嗣，难道不知娶妻纳妾，或是收养嗣子？那族亲是干什么的？再不济也有养子，干嘛要做个木偶当儿子，在咱们中国，若有此事，都要治他们妖言惑众的罪名了。再有那匹家是工匠，就该守本分，让小儿去读书可有什么用处？可见这编故事的人也是借人寓意，小节经不起推敲的！”
宝钗话落，便笑着匙起布丁细细尝了，道：“妹妹家厨子真巧的心思，这点心真是香滑爽口，我可要求个方子回家给我妈尝尝。”却忽觉冷场，又有两道冷光看向自己一般，抬起头来，只见探春正吃着蛋挞，迎春用手绢叠了只小老鼠，夙玉将君子兰的花粉沾了一手，惜春正用手绢给他细细的擦，而黛玉，倒是侧脸看了她一眼，道：“宝姐姐倒是严谨，只不知这天下的传奇有几个一如案件卷宗，可以经得起推敲的？”
宝钗听如此，心中一动，点头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听故事，认真就没甚意思了。”探春也笑道：“正是如此，听书嘛，计较就是落了下乘，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又是外国编的，风俗不同也不一定！”黛玉正色道：“那可未必！天下巧匠，虽未必都能学富五车，但若为一行之翘楚，却不能胸无点墨的。”说着指向百宝架中一尊竹雕，“就说这尊雪夜访友，作者虽不过工匠世家，每作一品也要去请老儒为其讲解当时历史风俗，精其格调，才成一代大家，又勒令后人必要学字。方才那故事已说了那匹老爹也是名家里手，即便是为了子承父业，让养子去上几天学又有什么好惊奇的？姐姐若是纠缠于此，可也太矫揉造作。”宝钗坐直身，笑道：“可是我的不是了，林丫头还不放过我，都知道你口才好，，我服了还不行？”黛玉正想还口，宝玉急匆匆的进来道：“可等我没有？雨鸥还讲什么，要有意思的才好？”
夙玉在窗前微笑：“还说二哥哥最是体贴，故事都讲了一柱香，还不兴雨鸥喝口水。”宝玉听了，忙斟满一杯果子露，笑捧给雨鸥道：“谢姐姐讲了这么久的故事，借这一杯清露请姐姐润润喉，再给我们讲个好听的来。”雨鸥见夙玉黛玉示意，便笑着拜谢领了赏＄雯忽然偷笑，悄悄的拉青鹭的手。偏众人都见了，笑道：“你怎么叫她的名字？”青鹭忙摇手道：“姑娘们别唬我，奴婢可讲不了故事。”几个小丫头就扑到她身上笑道：“青鹭姐最好，就讲一个嘛！”急的青鹭直冒汗，缃绫拉了点点、熙儿们坐下，笑骂道：“客人们前你们也闹，可是胆子肥了。”宝玉见小女儿们天真烂漫，笑道：“又没有乱什劳子规矩，我们又不是外人，你们也别约束了她们。”黛玉道：“二哥哥来两趟越发纵了她们。你们几个若要听书，还不能听话？”几个小丫头忙乖乖赔罪，回到屋角那去了。
林家规矩，凡是当差的家人，其子女都在四五岁时要认大半年的字，其时由管家挑拣，选出可以调教的儿童，备选上差。盖因林家人少，仆役要身兼数职，又不时有出门的差事，总不许两眼一抹黑♀半年的学习，大抵可以让人认识百十来个字，加减乘除。而后能被选作管事之后，自然有进修之途。南边不觉，自来到京城，几番交道之后，贾府下人虽瞧不起林家人的老实木讷，却也多少羡慕≈家下人也越发感激主人。宝钗那番话，却是看清了林家上下，她虽补救，也只怕林家姐弟芥蒂，没想到丫鬟的脸面，却不知从此林家人都防备与她，以前善名所存无几了。
紫青雨雪，林家四位贴身大丫鬟中，又尤以雨鸥口才出众――她平时口齿不过寻常，只是看过话本，反复掂量之后，那一种声情并茂，真真是引人入胜。夙玉乐的让她消耗被自己挑起的，过剩的精力，也不禁她，看她每每显摆招着小丫鬟呼朋引友的来听，就作为小女孩们做学徒的奖励――可怜雨鸥，都不知要收出场费。
宝钗提起要让雨鸥讲故事，就是听到应院串门过的莺儿说的。当差的小丫鬟听雨鸥要开讲，都巴巴的看着夙玉，话一说开，宝玉宝钗等当然――不会计较。便在墙边设了一排脚踏，让几个体面的丫鬟坐了，小丫鬟围在周围。还特意请了平素在针线房与花房的缃绫、青纶二位过来。众人见了，都彼此认识，尤其是见到缃绫眉间一点红痣都是大惊：这女孩与香菱相仿，身形酷似，这一点胭脂痣也直让人问起父母家乡，偏偏又是不知，难道与香菱是姐妹不成？惜二人相貌大异，宝钗却有些不自在，方有失态之语，平常她却绝不肯那般的。
方才夙玉有意使小丫头将方才一节轻轻揭过，宝玉一回来，就问下一个故事，雨鸥看了众人脸色，低声道：“奴婢讲段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惜春就嗔道：“谁听这老掉牙的故事，奶妈从小就拿这故事唬人！”雨鸥讷言道：“奴婢就认得几个字，才把这册子上的故事看了一半，旁的实在是不会讲。”宝玉奇道：“你就讲这些才好，就是听这大食的故事新奇呢！”
夙玉瞥见沉默微笑的宝钗，心里佩服她果然深沉自持，此时脸上还满蕴笑意，就对雨鸥笑道：“瞧把你吓得，这书里没什么可以避讳的，拿来我看！”哗啦一翻，正是《爱坡?哈桑的故事》①，“雨鸥就讲这个好了，都是些不经之谈，总是听个热闹。”黛玉拿着一看，隔着惜春掐了夙玉一下，道：“这个没意思，”沉吟的翻到《辛巴达历险记》，递给雨鸥，边向众人笑道：“这个故事最好，就是太长，今天可讲不完。”宝钗笑答：“今天讲不完，明儿我们就还来闹了！”宝玉大喜：“那才热闹！”
雨鸥见了书页，也是大喜，她最喜此文，腹中草稿打了几遍，唯独因为故事太长，总不能让自己贪玩，此番听黛玉吩咐，登时进入状态――
“传说，在君主大国王哈里发赫鲁纳?拉德执政的时候，巴格达城里有一个叫辛巴达的脚夫，他很穷，靠给别人搬运货物过日子。有一天，天气非常闷热，肩上沉重的涤累得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当他一步一颤地挑着涤经过一家富商门前的时，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放下涤，坐在门前宽敞、干净的石阶上休息片刻。
辛巴达刚坐下，就嗅到屋里散发出芬芳香味，听到一阵阵悦耳优美的丝竹管弦声和婉转悠扬的歌声。他再侧耳细听，听见那美丽的音乐声中，分别有金丝雀、夜莺、山鸟、斑鸠、鹧鸪的鸣唱声♀么美妙的音乐，使他心旌摇动、兴奋不已。他情不自禁地悄悄走到门前，伸长脖子好奇地向里面张望，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非常豪华、气派的庭园，富丽堂皇，仆婢成群，气势宏伟，俨然似皇帝的宫殿。一阵微风又送来美味佳肴的浓香气味，更使他陶醉，忍不住馋涎欲滴。他抬起头凝望天空，情不自禁地喃喃叹道：
“主啊！你是创造宇宙的神灵，给人衣食的主宰，你愿意给谁，谁就丰衣足食。我的主啊！求你宽恕我的罪过，接受我忏悔吧！你是万能的、至高无上的、无人能比的圣贤。我多么敬爱你，赞美你！你愿意谁富贵，他便富贵；你愿意谁贫穷，他便贫穷；你愿意谁高尚，他就高尚；你愿意谁卑贱，他就卑贱。你是唯一的主宰，你多么伟大！多么权威！你的臣民中，你喜欢谁，谁就能尽情享受恩赐，就像这所房子的主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之，你是人们的命运之神，让他们中有的人一生奔波贫困，有的人终身舒适清闲，有的人常常享受、时时幸运，有的人像我一样，终日劳碌、卑贱。”
雨鸥虽然低头念书，不见其神色，其声却如万花筒般变幻，直使人身临其境，明明还是清脆的语音，恍然之间竟然化身为那个饱满愁苦愤恨天地不公的老人，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听众仿佛看见这穷困的脚夫突然被“贵人”领进了富丽堂皇的城堡，看见那鹤发童颜的辛巴达坐在众人簇拥之中，又是惶恐又是忐忑，而随即又仿佛听见那位德高望重辛巴达老爷，雍容的安慰了同名的脚夫，开始叙述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的父亲原是个生意人，他非常富有，生意兴隆，家财万贯，加之乐善好施，在我们家乡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和慈善家。我年纪很小时，父亲不幸故去，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等我长大成人后，我开始自己管理这些财产，我以为这些家产够我一辈子享用了，因此，无所顾忌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我挥霍无度、不务正业，沉醉在享乐生活中。然而，由于坐吃山空，生活景况一天不如一天。当我发现自己是那样的糊涂、愚蠢时，钱财已挥霍殆尽，剩下的只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讲到此时，宝玉犹犹豫豫的回头看了宝钗的脸色，又偷偷看向黛玉，却发现黛玉和夙玉面面相觑，或蹙眉或扬眉，神色古怪，心里琢磨：“不像是林妹妹和夙玉故意，可他们怎如此神情？”
黛玉和夙玉真是心有灵犀――
“雨鸥此刻语调，怎么学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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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爱坡?哈桑的故事，又名《睡着的国王的故事》，讲的是浪子爱坡?哈桑，由败家子偶遇贵人，几番被国王玩弄，最后成为弄臣，享受富贵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也有群了！
感谢过客在仙解位书友，小笑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读者群，因为我是qq白痴，从来就没有加入过群（这年头我这样的真不多了）……，也从没想过，有人能帮我建立一个书友群，因为我本着朴素的无产阶级劳苦大众最基本的良心，一直以为像我这等更新速度，大家没骂上门来就是我积德了……
所以，知道看到这个消息，我想后空翻三周，但是为了北京医院紧张的病床，作罢了。
言归正传，书友群，67，名字是红楼之绛珠双草，大家有空的时候看以逛逛，没时间的话就算了……
今天更新太少，明天还有一章，大家监督我！
第二十章 冰凌（五）
这辛巴达的语气怎么这么像林如海呢？
夙玉盯着兴高采烈讲故事的雨鸥，无奈和姐姐黛玉面面相觑。发现这一状况的显然不止黛玉姐弟，一段叙述之后，青纶缃绫眼睛里都流露出道不清的迷惑。雨鸥讲到辛巴达第一次出海，蓝天碧海，白浪彩霞，日出日落，无尽的苍蓝汇融于天之尽头，那样疏朗的语调，合应林如海用浑厚的男中音诵读，如他给女儿描画“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之意境一样。而雨鸥清脆的的嗓音终究难以复原曾经的美好，当年一家五口共享天伦的时光，简直像是一场迷梦。夙玉心里一颤，见黛玉用热茶掩饰红起的眼圈，只能无言。又有两道清亮的悄悄目光落在黛玉脸上，那是心思细腻的宝玉。
这种淡淡的哀愁很快就被故事打破了，辛巴达第一次出海，到小岛上做饭，谁知那是鲸鱼，这一下子惹了大祸，船被打翻，年轻力壮的辛巴达抱着圆木漂流者茫茫大海，几乎饥渴而死……
“他不是在合吗？怎么会饥渴而死？不能喝水吗，不能钓鱼吗？”惜春拉着黛玉夙玉低声问道§玉道：“四妹妹忘了海水是咸的了？”“哦，那就是越喝越渴，多难受啊。”探春叹道，“出海讨生活也不易。”宝钗笑道：“不仅如此，人要吃盐是有限度，吃的太咸，就要多喝水让那盐分随着汗液排出去，那海水里盐分多高？若是喝了，不仅不会解渴，还会使人脱水，不是火上加油？”
夙玉被惜春一句“饥渴”?住了，没想到宝钗如此回答，满心诚意的赞了一句：“怨不得姐姐们都说宝姐姐是无所不知，无书不读，果然是博学呢！”宝钗笑道：“夙兄弟半晌没有出声，一出声就会嘴甜，我可担不了博学的名气。”迎春笑道：“你不博学谁还博学，咱们往下听吧！”
雨鸥就接着讲下面的情节，辛巴达流落到一个岛国，见到牧马与海马配种的国王总管，总管见到衣衫褴褛的辛巴达好奇的问其来历，辛巴达一面小心回答一面又从总管嘴里套知当地的风土人情，一人和善而冷淡，一人谦恭又精明，活脱脱的如见其人，夙玉听来豁然开朗――
这不是张合和贾雨村？
管家张合在林家既有宠信又有权位，却因为身份，从来就没有大管家的骄横。贾雨村呢，他当然不会失去读书人的清高，但言语中总有圆滑，这番腔调配给年轻时候的辛巴达，一迭声的感谢真主――真难为雨鸥怎么想的！她真是把家里人说话的语气都给马甲了……
再回想一下，方才辛巴达的老船长，不就是李睦？现在辛巴达备起货物要回乡，老船长也复活了，还是李大叔那中学班主任的声音嘛。倒是脚夫辛巴达，夙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家里谁是这么说话的，却见黛玉忍俊不禁，想来她是想到了。“晚上问姐姐！”
夙玉抚了抚额，眼前的暖香、水汽、笑语，仿佛幻影般朦胧，回头看了窗外，已经没有方才那样亮的晃眼，“几点了？真是有些支持不住呢。几时我也成了美人灯？”夙玉此次回京，总觉得身体特别的倦怠，每每靠在哪里都能睡上一整天，四肢也总酸痛，张婶子和成供奉都说这是要长个子的征兆，只能喝些调理身体的药，所以越发的倦怠。“美人灯，我还真抬举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呢？”夙玉自嘲一番，既然不能耐心听故事，就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免费欣赏美人的大业上来了。
雪雁、雨鸥、青鹭、紫鹃都一天天长大，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大丫鬟的青纶和缃绫。本来说要调到主院的张合的外甥女已经嫁给了外庄管事，派到福建给姑老太太看茶山去了。应春院里除了备嫁的红棉紫绮，只数纶绫两人大了。缃绫还是一味天真，在针线房里跟妈妈学好苏绣杭绣，青葱十指扎了满满的针眼儿，还成日乐呵呵，除此之外，半点事儿都不上心，李姨曾与夙玉商量等她大了就让她掌事儿，可现在的针线房里是满额的，谁能服她个十四五的丫头？配人呢，也太早了。大丫鬟中数青纶最没有存在感，因为相貌不过清秀，总爱低头≌料花草是个苦差，大姑娘将手弄得粗糙，再多的珍珠膏都救不了，所以每每发福利，她都是头一份。不过园艺丫鬟本不是头一等的地位，不过因林如喝好才从园丁家里提拔了青纶，现在少爷当家，就有议论这份差事要免了，吓得青纶和她寡婶给李睦家的送礼，弄得夙玉哭笑不得。几月不见，夙玉这次来京发现这位姐姐开朗许多，这头也不恨不得低到领子里了。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我就说紫绮姐的头发，青纶姐的下巴，都是自己找的心病，现在见了这府里的一等丫鬟，还不是一个样子？谁比谁强到哪里？”雨鸥在某一次宝玉主仆串门之后如是说。
夙玉心道：“这话谁说都成，数你说没说服力，是谁一天到晚想把眉上的痣除了的？”
红棉、紫绮、缃绫，都是被贾敏选来备选通房的女子，都是容貌超群∴纶成日见这些人难免自卑，现在开了视野，找回自信更是当然。现在坐在脚踏的十来位大丫鬟，垫底的绝对不是她啊。除了晴雯娇俏、雨鸥明媚，女儿家各有各得动人之处，姹紫嫣红，美如春光。
“这国王，想……也想的太过了！”探春听到用牝马于海马配种，牧马人再惊走海马的情节，红了脸道：“快掠过吧，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
夙玉看向探春，心道：“这孩子真单纯，人家宝姐姐都没吱声。”就听宝玉道：“雨鸥然后呢？这辛巴达脱险没有？”宝钗笑道：“你们真真亲兄妹，听故事喜好都一样！打断了思路，这故事听来就减了韵味，真真没耐心！”探春忙向各位道歉，雨鸥就将这第一次航海结束。众人听了大欢喜的结局都是欢欣，喝茶的喝茶，换衣的换衣，雨鸥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故事，喝了一整杯的清茶犹觉口渴。
一时众人归坐，都有些意犹未尽，宝钗笑道：“这故事真是有趣，想这辛巴达浪子回头，该是重建家业娶妻生子，安分的过日子，可方才他老来回忆，怎说是七次历险？”迎春也问：“他都是用命换来的家产，不安居乐业还出洋舍命不成？”探春笑道：“这可是书上说的有了执念，偏爱冒险不成？”
夙玉没想到宝钗却对着故事如此感兴趣，还要挑起往下讲的兴致，连明日都等不得。难道她也期望薛蟠浪子回头重建家业？或许吧。就笑道：“雨鸥倦了，再讲下去就没了伶俐。我让缃绫姐姐再讲一段，各位姐姐可爱不爱听？”众人均叫好。缃绫便起身，自谦几句，便接了下去。
“昨天已告诉你们我第一次旅行归家，过起了从前那样偷闲的享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又冒出了出去旅行的念头，很想到衡游览各地的名胜古迹，了解各处的风土人情，并兼做一些生意，嫌一笔大钱回来。”
宝钗听到此处，小小的叹一口气，深深的靠在软垫上。一向娴雅的表情中显出了一丝稚气，仿佛兴奋，仿佛失落。
宝钗自然是美的，美得无懈可击。如画眉目，如雪肌肤，如卷帘美女的端庄优雅§玉被誉为芳草美人，一般的娇柔自尊，有自《离骚》起，诗人理想的清高、真挚和忧伤，宝钗就是冰雪美人，清洁冰冷，遥不可及，可她的丰腴和和蔼，又使人联想到“宜室宜家”的好女，也应如她一般美艳。
书上写，自宝钗来贾府，满府上下都说其容貌性格，黛玉有所不及≡格先不说了，单说容貌，连夙玉都认为姐姐比不上她。可是，若是比得上，那才叫见了鬼呢！
为什么？！怎么夙玉竟然会这样想自己的姐姐？就是偏爱也要说自己家人好啊！
可是夙玉黛玉都是二月的生日，现在不过十一岁的虚岁，而宝钗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女。让黛玉一个还没发育的豆芽菜，和宝钗那样早熟的窈窕少女相比较，还要说黛玉更美，那现实吗？
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比较！
黛玉夙玉，一起裹尿布的交情，让夙玉见了黛玉就冒星星眼，那是不可能的，起码小时候，夙玉真没感到姐姐有飞燕西施的美貌。可时隔三年再次见黛玉，夙玉只觉得姐姐的令人惊艳的美，每一日都有亲切的蜕变，让人由衷的自豪。你可以从黛玉身上挑出各种各样的“瑕疵”，但是，这些“瑕疵”在黛玉身上从来就不是缺点，那些纤弱的身材，盈盈的泪光，微微苍白的面色，不就构成了黛玉忧悒的美丽吗？
环肥燕瘦，各有各得美丽，宝钗黛玉也只在伯仲之间，但是让萝莉黛玉和少女宝钗相对，就是居心不良了。
宝钗春节过后，就要参加春季小选了。也算是事后诸葛亮，夙玉觉得，就算没有薛蟠那回事，宝钗入宫也难。不是说宝钗不好，而是因为她太好：太相貌娴雅，太品格端方，太知进退太有心机，一举一动都不需要经过宫廷的调教，她还不到十五岁，就标准的如同后宫流水线的合格品∩妃不需要一个眼见的劲敌，皇帝也不需要一个常见的性伴，多她不多少她不少，又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落选是意料之中的。
“好奇怪啊，迎探惜之中，我真觉得惜春妹妹相貌最为出众，怎么书上连一个字都没提到？太小了吗？”夙玉看看好像水晶花蕊一般精致的惜春，心道：“若干年后，大观园第一美人是她也未必。”
夙玉自己，就是和惜春一样精致到华美的类型。无死角，无须PS，无暇美肤，全比例对称面孔。可是每日晨妆，总觉与镜中人影相隔万里。
小时候贾敏抱出一双娇儿，来访的亲友都爱亲亲黛玉，却偷偷的掐绯玉的胖脸，可见幼儿的夙玉生的淘气可人。几岁之后，夙玉不再爱照镜子，听别人赞美也觉得别扭，直至林如海去世后那一场大病，夙玉才发现镜中人已经不是娇憨幼女，那一句“美轮美奂”①，是感叹，也是自嘲。
令人联想到冬日深潭与幽深长廊的眼眸，与春水秋波般的比喻，总缺了几分灵性。夙玉至此方知为何自己板起面孔为何吓人了，连自己看自己眼睛都不自在，好像被影子盯上似的……
“其实这眼睛和容貌有违和可以理解，可是，我，林梦涵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眼睛，命运不是自己的，脸不是自己的，连眼睛看了都像陌生人……可我没有变啊！”
“夙玉累了吗？要不要去歇一回，已过了申时，你先小憩一下，晚饭晚些再吃？”黛玉见夙玉揉着太阳茓，看到迎手钟的时间不早，的她的身体吃不消，也怕她精神支持不住这般热闹。夙玉看了姐姐脸上忧色，又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笑道：“那我就失礼先回房了，烦姐姐一人招待客人。”宝玉道：“我们都是自家人，夙玉不用多礼∏我们打扰夙玉养病了，你身体要不要紧？”夙玉笑道：“那里，不过是吃过药嗜睡罢了弟失陪啦。”与众人打了招呼，黛玉亲自给夙玉穿了衣裳，戴了斗篷，让丫鬟悉心陪了夙玉回卧房了。
耳房后面有一角门，接了一节游廊，回头一望，可以看见小小的后院，自省亲花园接来一许清流，盘旋于花石之间，一株绿萼、一株照水，相隔于清泉左右。
自游廊走进东厢，暖气更胜方才，夙玉迎面就打了一个喷嚏：“不知谁在念叨我呢！”雨鸥一边给夙玉脱衣服一边道：“念叨也就念叨了，这些主子们真怪，都说来探夙哥病的，怎么一个个这么好兴致？怎么没谁记得哥儿是生病了？”“她们都来了也好，今儿尽了兴，明儿咱们也可以留个清静。”青鹭笑道：“这可不成了，那故事今儿可讲不完，明儿别人不说，宝二爷是必来的！宝姑娘也喜欢，那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也是要来的。”夙玉苦笑：“我还真是失策啊！”
紫绮自里屋匆匆的出来帮忙，也道：“大姑娘也是不爱热闹的，现在也得陪客了。”雨鸥道：“还好姑娘不用动嘴，若不然真真累死！”紫绮道：“说什么呢？没上没下的！”夙玉也道：“这里不像家里，咱们还要仔细吧！”雨鸥低头应了，服侍上了床，青鹭就问：“那药膏还要擦吗？”夙玉红了脸，“再上一次吧！”紫绮就把珍珠调制的玉肌膏拿来，夙玉忙伸手接，在被子里自己擦在大腿内侧∠绮笑道：“多大点人，还和我们讲男女大防的？”青鹭道：“姐姐别沤她了，又不是从今日起。”一时撤下了药，给夙玉洗了手。夙玉就吩咐青、雨两人下去找两位奶妈歇息，拉着紫绮的手让她陪伴。等满屋寂静，夙玉静静坐起身，轻声问向低头做针线的紫绮：
“紫绮姐姐，你怎么哭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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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我知道这个词是形容宫室和马车的，前面《梦醒》一章用这个词不是夙玉在夸自己的！如果形容自己的眼睛像是房子，是什么状况，总是违和啊。
第二十一章 无题
夙玉这一小睡，昏昏沉沉，直到次日辰时方醒⊙来时看到黛玉苍白了脸，才知道自己低烧了一夜，家人几乎急疯了。
黛玉又焦急，又自责，又怕惊动了贾母要请太医来，又不敢慌乱让家人失措，故作冷静，守在夙玉身边整整一夜，此时方松了半口气。而成大夫诊断，夙玉此病，是因禀性阴柔，又郁结于心，兼风邪入侵引发的寒证，病不重，却不易调理，她年纪又小，很怕落下病根§玉等人听了急的直哭，好在夙玉清醒过来，否则黛玉只得冒险找人了。夙玉看着眼睛哭得核桃一般的姐姐，还有那角落里成大夫，心里苦叹：“还要幸亏成姑娘脉息尚未纯熟，又是官婢，否则……，唉，我竟然会这么想？人家的痛苦还要来庆幸吗？也太没人性。”又是苦笑，“这次生病，多半是我自己找来的，若要平安长大，护住黛玉姐姐，护住这个家，心事还真不能太重。”
黛玉要给妹妹喂药，夙玉坚决不肯，还笑着说：“这么一大碗药，我几口灌下去，总好过细细的品。”就帮夙玉扶着碗，又给漱了口，看着妹妹入睡后，才轻轻的步出内室。见到天光大亮，心里一松，差点晕倒，好在紫鹃护着，才没出事□嬷嬷见了，忙和紫鹃把黛玉扶到炕上，小声劝慰：“黛姐儿别揪心了，夙哥儿是吉人自有……”又想起死了的小少爷，“哥儿是有福气的，现在不是好了？”黛玉扑到奶妈怀里哭：“我只恨自己没个姐姐样，昨儿她们来那么久，我就由着，让夙玉病成这样！我，真没用……”王嬷嬷道：“谁家来了客人还带赶的？姑娘不是急晕了？”黛玉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来探病的？可明明是见太太那里坐不住，来这儿消磨时间。我都说夙夙困倦，他们还呆到晚饭。还说今儿还来，怎么就不体谅人？”紫鹃听了，心里尴尬非常。她和黛玉最亲，却仍是贾家的奴才，听到黛玉的话，先是自责昨日听书入迷，竟然没设法给宝玉提个醒，早些带人告辞，又是怕黛玉钻牛角尖，把事情闹大，又是羞愧府里的姑娘不体贴，更是忧心若是真请来外面太医，夙玉身份暴露，那两位姑娘的处境堪忧↓想着，小丫头点点在门外给紫鹃打了手势，是袭人奉宝玉命来探望§玉一听宝玉二字，心里更气：“昨日你坐在夙玉对面却没见夙玉疲惫，早些提醒与我，今日你又要来闹什么？”连忙拭干了泪，与紫鹃道：“你去陪袭人一会子，找了理由让她早些去吧！就说我昨日倦了，今日不见客！让二哥哥别操心，过两日就好了，她爱问什么，只不说夙玉病了就好。”紫鹃应了，自去应酬袭人，心里想着：“还要好好让袭人与宝玉说才好……”
不管怎样，这个九月，就在夙玉病情的反复中度过了。白日她精神与常人无异，还能承欢长辈膝下，与姐妹玩笑，到了夜晚，十日有三日是低烧无汗§玉忧心忡忡，待夙玉大好，她自己瘦了一圈，令众人都诧异不已。贾母见了心疼，让黛玉回她房里，说了几次，夙玉也劝，黛玉不得已，才与贾母小住几日。宝玉是第一个大喜，而黛玉每日都能见到夙玉，又知妹妹病情并未复发，才罢了。
十月将尽，省亲诸般事宜完备，就待凤驾莅临‘一月凤姐等人又需分心张罗年事。腊月初十，荣国府阵线房照例做好新年新衣，送到各房主子手里。
“二爷、林姑娘，夙大爷，针线房送衣服来了！”袭人、紫鹃、雪雁各捧重重的一包笑着走进黛玉房里。见宝玉和夙玉正在对弈，黛玉正在观局，只青鹭在旁伺候，便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走进耳房，雨鸥正在分彩线，见她们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二奶奶要留你们一会儿呢！”
雪雁笑道：“那么多人，乱的很，二奶奶怎么会留我们？”又道，“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下起棋来了？”雨鸥一笑，心说还不是夙哥儿争宠，要试姐姐偏袒哪一方。可下棋管什么用？难道姑娘还能像书里说的杨贵妃，特意去抱只猫？口里笑道：“我也不知道呀！”紫鹃放下包袱冲雨鸥紧紧鼻子，一面招呼袭人。袭人拿起桌上绣到一半的中衣，月白绢底，领口细细的绣纹，笑道：“好精巧的活计！缠枝竟然还能这样！”雪雁笑道：“这是青鹭给夙哥儿做的！我们大爷不爱繁琐，这是仿的唐卷草。”袭人看了又看，赞道：“真是又别致，又大方，青妹妹真巧的心思！”紫鹃笑道：“若论心灵手巧，我们几个数她厉害，比得上你们晴雯！”说着手指雨鸥。雨鸥羞红了脸，“这两下子，那还和外人说，你就欺负我吧！”几人都笑：“谁欺负你来！”
袭人笑道：“我不信，还要好到那里去呢？”雪雁笑推雨鸥，“把你做的针线拿一件来！”雨鸥就来拧雪雁的嘴∠鹃忙道：“好了好了不玩了，一会儿姑娘叫人都听不到了。”雨鸥歪头道：“还不是你惹得！”紫鹃笑道：“打你的络子去吧！”雨鸥见袭人在场，又见紫鹃雪雁怂恿，知是各房丫鬟争脸，一甩辫子，脆声道：“打就打！”说着挑出了满把的珠线、金线，一头用长针钉在坐垫上，站起身，用牙咬紧了轴线另一端，使劲儿的绷直，十个手指往来如飞，不一会就编成了一只神气活现的大蝙蝠，和贾母院子照壁上的一模一样。袭人看的目不转睛，喜道：“妹妹果真能干！”。雨鸥道：“我的手艺见不得人，姐姐若不嫌弃，这个络子姐姐拿着玩吧。”
袭人道了谢，见黛玉房里无声，就找活要帮几人一同做起针线，方拿起那件中衣，雨鸥就笑拦道：“姐姐请帮我打络子把，那件衣服是青姐的活计。”见袭人不解，解释道：“夙哥儿的脾气，这些贴身的衣裳，除了我们姑娘，两位妈妈，我与青姐，不许再一人动的，说是男女有别。”袭人奇道：“怎么……”忽然了悟，笑道：“夙大爷多大的人啊！”雨鸥道：“我们夙哥儿四五岁起就是这般。”袭人侧眼看到紫鹃若有所思，笑向雨鸥道：“那怎么和你好意思？”雨鸥正色道：“我们打小儿就服侍夙哥儿，大爷心里也没想我们是不同。”袭人听了，低头看着蝙蝠结子，默默的想心事。
忽听紫鹃笑道：“下完了，不知是谁赢呢？”雨鸥笑道：“奔儿下到一半儿！”说着几人起身，前去伺候，果然是宝玉举棋不定，让夙玉不耐，下到中盘便结局§玉哭笑不得，“下到这里，真不知说什么好！”夙玉道：“二哥哥也忒不干脆！怪不得我！”一面起身去换衣。宝玉见他走了，便老神在在道：“非也非也！有道是棋逢对手，步步惊心，我自然要深思熟虑。”黛玉见不得他得意，就持了黑子道：“我来续局？”宝玉马上伏在棋盘，打乱棋子道：“这么冷的天，妹妹饶我一回！”黛玉歪头笑道：“认输不就得了？”宝玉做个鬼脸，向袭人道：“过年的衣裳做好了？我的也拿过来试吧！”袭人笑道：“早省得了！”
一面宝玉黛玉便看衣服。因为年事和省亲临近，此次荣府特意给主子做了双份，旧例的两套不算，额外加了一套省亲的礼服。宝玉的两套大红，一套孔雀绿，花团锦簇自不待言§玉夙玉衣食自理，但因贾母疼爱，也做了省亲的正装，乌云豹里儿绣花缎面圆领衫，夙玉的是碧色，而黛玉的是鹅黄。
恰夙玉回来，看见黛玉默默看衣服，微微一愣，就笑道：“这衣裳配葱绿的裙子，看起来就是清亮。”就问袭人，“是太太给姐姐选的吗？我记得挑料子时，姐姐选的是丁香色。”袭人道：“该不是老太太选的吧？这个奴婢也不知。”正宝玉试了衣服出来，问黛玉说：“妹妹帮我看看！好不好？那里需要改的？”黛玉站起身，前后给宝玉细瞧了一番，道：“很合适，二哥哥比夏天长了一寸，这裁缝都算计到了，袖子这里刚刚好呢！”袭人就道：“宝二爷都开始拔个子了，林姑娘若是不提我们身边的人都没发现呢！”又道，“就是这个下摆，若是穿上靴子，是不是嫌短点儿？”黛玉向后走了几步，迷了眼睛看，“袭人给二哥哥做好新鞋没有，若不然，拿来试一试？”袭人“哎”了一声，就往外去了，宝玉道：“下面看不出来吧？”
夙玉低声问紫鹃几位姑娘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紫鹃想想回答：“三位姑娘都是果子绿花缎的大毛衣裳，也是圆领袄，配银鼠皮裙。”夙玉点头不语。宝玉笑道：“不知宝姐姐是什么颜色衣裳？”袭人回来，一面要给宝玉穿鞋，一面道：“宝姑娘衣裳什么都是自理的，等她来了二爷问就知道了。”抬头就看宝玉抿嘴看她，心里一动，低下了头。夙玉一见宝玉换鞋，就推姐姐进里屋试衣服。待众人再见，真真是光彩照人。宝玉也不顾自己靴子蹬了一只，一脚高一脚低的绕着黛玉看，口里赞叹不止§玉道：“二哥哥别装疯了，你把鞋穿好才是正经。”
宝玉一面坐下匆匆蹬上靴子，一面向黛玉笑道：“这件衣服做的华丽！”正说着，夙玉也换好衣裳出来，宝玉就道：“夙玉这件最衬你！等省亲正配你那顶蓝宝镂金冠！”又奇怪的回头看黛玉，发觉再看这件鹅黄锦衣不似方才般耀眼了。
夙玉一见宝玉神色，心说：到底是男人粗心，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们知道一个人无论长相如何，都有适宜自己和不适合自己的装束。大到颜色质地、小到一个小饰物，只有与本人相合，才能更好的衬托出这个人的气质和相貌，不论这人是绝色还是常人§玉十一岁，身量修长，只较同龄的探春矮了半分，容貌稚美，与湘云相似，意态却有殊质――脱俗出尘，若有仙气，让人不能单单当她是个孩子。可这样的黛玉，也有自己适合的不适合的装束。
夙玉冷眼品度，若是这些女孩儿都作简单打扮，颜色大抵减弱三分，宝钗固然“疚布衣不减国色”，而黛玉却更显出她世外仙姝的洁净潇洒。若是众姐妹盛装华服、浓妆艳抹，宝钗能够艳冠群芳，黛玉虽然娇艳，却总显得格格不入。比之惜春，更像是一个偷偷穿母亲礼服的小女孩……
而且很奇怪，黛玉并不是不适合华贵的装束，只是站在同样华贵打扮的宝钗身旁，就会被比下去℃不知道是为什么……年纪小？气场弱？
夙玉很无奈。
而且，黛玉最是不喜鹅黄这个颜色☆的秋香、浅的鸭黄、暗的姜黄、明的柳黄，黛玉穿上都很合适，偏偏这个鹅黄色黛玉穿上总觉得见不到人。更何况，省亲的当天，和元妃穿类似的颜色，这合适吗？
夙玉越想越觉不对。好在留了心眼儿，家里也预备了黛玉省亲穿的衣服，若不然……
虽然夙玉没想让姐姐嫁到贾家，元春也不可能对黛玉有多少了解，可唯一的一次见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太冤了。
“妹妹，正月里的新衣做好了没有……其实妹妹穿红色最好，现在不行，湖绿的翡翠的青玉松花的也衬妹妹颜色♀件衣裳是老太太太太赠的，若不然妹妹正月里穿？我和老太太去说？”宝玉看了半日憋出了一句，袭人奇道：“这件衣服还不好吗？绣房的人绣了八个月，自三月里就开始了！”黛玉道：“长者赐，不敢辞。”说着扶着紫鹃换衣服去了。夙玉吃着荔枝干，笑道：“二哥哥，方才咱们下棋彩头哥哥还没给呢？”宝玉道：“你说什么我应了不就成了？”夙玉笑道：“那我就出题了？！昨日先生说我作诗用典最少，罚我查书‰哥哥帮我，找……玫瑰、芭蕉、竹兰的典各二十例，你说可好？”宝玉道：“这不值什么，明儿我就给你！”夙玉道：“那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兄弟我先谢了！”
正此时，有小丫鬟过来传话，湘云来了，说贾母让把省亲的衣服送去她那儿，要亲自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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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容不多，下周三之前更新
第一章 可卿
宝珠坐在炕上，平摊了要熨的衣服，垫上半湿的洋巾，正提着熨斗仔细的烫着。窗子阖的很紧，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宝珠身后却放着一座麻姑献寿的打扇，上满弦，一下一下的给她扇着半干的头发。
“哗”的一声，听到珠帘的响声，宝珠连忙挺起身子，想要把弦阖上，瑞珠已经挑开嵊，进到小隔间来了。宝珠暗自里吐吐舌头，等着听瑞珠姐姐的教训，果然，瑞珠随口就问：“有这么热吗？这机关就这么稀罕？”宝珠笑道：“姐姐瞧，这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一丝风都没有，我才洗了澡，又要熨奶奶的衣服，这半天头发溻在身上，也挺不得劲儿。”瑞珠瞧宝珠，果然洗得脸蛋粉白，一头乌发素素的挽起，披在背后，垫了一块洋红面巾。瑞珠点头道：“正对着吹，不是玩的。”随手打开了自己的妆匣，挑出把牛角梳子给宝珠一下一下的通头发。Ｈｘｍ
宝珠被挡了风口，瑞珠又梳的她怪痒的，正待和瑞珠说，却见瑞珠直着眼睛，心里不知想什么，心里一冷，忙若无其事笑和瑞珠说。瑞珠一愣，忙收了手，摸摸头发已经九成干，就让宝珠去梳头，自己接过熨斗。宝珠撇撇嘴，提醒瑞珠已经熨好了。瑞珠一愣，埋头叠起衣服。
宝珠心里明白，小蓉奶奶这“病”是好不了了，瑞珠心里没鬼才怪。
那姓张的先生确有学问，不多几付药，奶奶的脸上就有点子血色，可转天大爷来探望一次奶奶就病的撑不起身——瑞珠当自己不知道，把自己支出去，但奶奶耳朵上的印子是谁咬的？还有前日，瑞珠颈子上紫血淋子，奶奶的指甲都断了两根——
还好自己年纪小。
宝珠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也别太苦着自己，奶奶这病——大夫不说过了一秋一冬就成吗？这也快开春了，指不定哪天奶奶就大好了呢？”瑞珠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咬了嘴唇看了宝珠，默默摇了摇头，手里仿佛没了力气，熨斗“啪”的掉到了地上，把宝珠吓了够呛，连忙拾了起来，探身看可卿屋里没有动静，才松了气。又见瑞珠呆坐在那里，几乎流出泪来，也是无话。
半晌，宝珠没话找话的劝瑞珠不必太忧心，说道大奶奶和蓉哥都在找好药，许是还要到寺里祈福，又说道秦大爷明日还来瞧姐姐，“那府里秦家老爷也是挺忧心的——”
瑞珠却接了一句：“这么个好姑娘，自然要指仗的——”低头蚊声道：“舅爷喜欢到这里，也未必是为了姐姐——”仿佛找回理智，瑞珠闭了口，把衣服收到柜子。回过身，见宝珠对着铜镜梳了一对丫髻，一边Сhā了根玳琚子，一边却戴了只宫花红梅，点头笑道：“这个花衬你，奶奶把花赏你倒好！”又问：“这簪子看着眼生？也是奶奶赏的？”宝珠道：“是银蝶姐姐送我的！”瑞珠“噢”了一声，看着宝珠不语。
宝珠正想这该不算干系，外面一个婆子却来传话，说小蓉奶奶家里来人了，“说是小蓉奶奶的教养嬷嬷”。
瑞珠宝珠一个忙让，一个去唤可卿，都奇怪奶奶家里何曾就有过“教养嬷嬷”？
“小蓉奶奶嫁过来时连陪嫁丫鬟都是年纪小又不中用的，我是大爷（奶奶）派来的，连奶妈都没有，几时又冒出个教养嬷嬷？”
宝珠迎到门外，却见到一位身着蓝呢氅衣的中年妇人，吓了一跳：这妇人神色寡淡，气质端庄，容貌是极好的，就是嘴边的法令纹极深，令人见而生畏№上的氅衣本不是婆子该穿的制度，她竟还包块寻常妇人的楮色头巾，不伦不类≯光却好生厉害，被她看一眼，宝珠竟然不敢大声出气，连忙低下头请了进去。
这边秦大奶奶昏昏沉沉听了瑞珠的话，忽然就坐起来，一脸欢喜的说请进来，一边又忙忙的让瑞珠伺候她梳头换衣裳。瑞珠道奶奶莫要累到了，可卿含泪笑道：“那是不成，嬷嬷行事最严格的，可不能让她老人家灰心。”
可卿自幼缺少母亲关爱，是由保姆一手养大的♀位保姆深明大义，不苟言笑，就是这天登门拜访的“蒋氏”。可卿见到蒋氏便哭倒在嬷嬷怀里，泪湿满襟。蒋氏抚着可卿的头，虽是无语，却是动容。待双珠劝止了可卿，可卿就搂住蒋氏询问别后事宜，“嬷妈，您怎么突然就走了呢？我回门还想让您看看可儿的夫君，可您怎么就走了呢？”蒋氏笑得慈爱：“姑娘出阁了，我老婆子还呆在秦邸做什么？这府里是好人家，姑娘嫁进来我还有什么可以操心的？还不得享两天——”她忽然顿了下来。
“嬷妈？”可卿诧异的抬起头来，蒋氏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可卿心里忐忑，连忙擦了擦脸，小声道：“可是我仪态不端了？”低下头赧颜道，“可儿是蓬头垢面让嬷妈失望了。”蒋氏抚摸着可卿的手和脸，笑着说“不，大姑娘总是仪态万方，没失咱们家的风范。可姑娘也真是的，年纪轻轻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可卿心如刀绞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伏在蒋氏腿上，再不肯抬起头来。
“姑娘自幼是这秉性，老奴本是放心，现在看来倒不是，姑娘——，可是——”蒋氏压低了声音，“可是姑爷欺负你？”可卿摇了摇头：“蓉哥虽然年轻，可是对我很好——”又笑道：“等会儿我请嬷妈看我夫婿！”“那可不敢，姑爷可是我的小主子。”蒋氏四处看了一下，皱起眉头，“姑爷不住在这屋？”宝珠Сhā嘴道：“奶奶病着，我们大爷大奶奶怕蓉哥烦着我们奶奶养病，才让我们爷搬到书房去的！”蒋氏猛的回头瞪了宝珠一眼，才慢悠悠的问：“姑娘怎么病的？就一直这样？”宝珠被吓到，心里突突的跳，接不上话，瑞珠连忙回到：“回秦家妈妈的话，奶奶的病我们大爷请好大夫看过，说天暖了渐渐就好。”蒋氏看了瑞珠一回，也不答话。可卿笑道：“瑞珠宝珠是大爷奶奶送给我的丫鬟，最是忠心体贴了！”
说了一会子话，可卿药劲上了，恹恹的搂住嬷妈不松手，蒋氏服侍了可卿一回，待可卿终是舍不得昏睡过去，蒋氏给可卿抿抿鬓发，掩上了被衾°不出声的出了里屋，宝珠瑞珠跟着这嬷嬷的身后，觉得这婆子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派，让人屏住呼吸不敢高声。
“这般寒酸，又这般派头，奶奶家里哪找这么一镇海太岁来？”宝珠揣揣，忽然蒋氏回头，看的是瑞珠，宝珠松下气来，却见蒋氏从头到脚的端详瑞珠，把瑞珠看的站立不安。想起前瑞珠平日里虽然爱端姐姐架子，对自己却是真心，就解围道：“嬷嬷，前面预备酒菜，请嬷嬷到前面慢用呢！”这蒋氏转过头来扯了嘴角看着宝珠，道：“不必麻烦府里这般麻烦，我今天是赶着出城的。倒是劳驾珠姐儿，把你们奶奶平日里服的药方子给我抄一份。”宝珠的心退又跳：“这我得去问茶房，我不识字的。”“噢，那不打紧，我也不识字。不识字才少是非。不看也是一样——”蒋氏抿了抿耳旁松了的头发，掸掸衣服就往外走。宝珠忙留客，说奶奶舍不得蒋氏，说什么也得秦氏醒了再走，又说带些点心雇车的钱。蒋氏却是苦留不住，跟着带路的婆子足不沾尘的出去。
宝珠正怪瑞珠也不帮忙留客，却见瑞珠傻呆呆的立在堂屋正中，一只手掌握住脖子，秀气的小脸，抽干的血液似地惨白。
“瑞珠姐姐，你怎么了？”
——你领子那么高，怕什么呢？
－－－－－转个镜头－－－－－宁国府正房－－－－－
尤氏失眠很多日子了。
先是视为倚仗的儿媳妇秦氏莫名其妙的病倒，一下子给尤氏增加了不少家务。又见识了这玉堂金马的宁国府里原来的秉性——
——呵！原来的秉性！
说大度，那是骗傻子的，绝说不过自己的心。虽然那不是自己的亲儿媳妇，虽然自己不过半路的夫人，可那是自己全心侍奉的丈夫！
尤氏现在都佩服自个儿，每日里还能若无其事对秦氏问寒问暖，亲的好似母女两个。每每看到秦氏耳朵上的红印，瑞珠总解释说那是枕头压的。可笑！这枕头能压出牙印子来？！秦氏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怀疑？
还是她拿定了自己，“不能”怀疑！
是——不——能！
还真如此，自己哪里来的本钱？
继室，继室——
继室！
尤氏看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手，都是白嫩幼滑，好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孩子——
尤氏的手在腹部抓了又放，脸上除了笑，还能有什么？
－－－－－－－－－－－－－－－－－－－
现在的尤氏比凤姐大不了多少，而凤姐，大概二十出头
第二章 可 清
蟠云寺，打前朝就储在这京城南一百里的深山里，年岁比京都还要大上几百年。不知几时起有了这样的传闻，说久不成孕的年轻夫妻在这儿喝玉泉水，拜观世音，便能心想事成，早生贵子，就连宫中贵人，也托娘家来上香，请“孕泉”送入宫中。
暂不提这泉水管不管宠幸孕育，也不必理宫嫔家人能不能将这一瓮清泉送到女儿手中。有了这般名目，蟠云寺的香火极盛，每日里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渐渐的寺里的斋饭就传出了名号。抚松间清风，聆山中钟鸣，又有极雅致的斋房，斋饭的食材不厌其精，这样的品味怎不得名士们的欢心呢？Ｈｘｍ
张友士在蟠龙谭掷了一回铜钱，正丢在龙口里，欢喜的舍了大大的一份香火钱。他不是妇人，也没子嗣拖累，提着竹杖信步向订好的斋房走去。春回大地，一路上参天古树都萌发出绿意，张友士诗情勃发，不多时就离了香客，正待苦吟，忽然闻到淡淡的烟味∨友士大惊：“这百年古刹若是走了水那可如何是好！”想要唤人，又想这都辨不出烟自哪里，莫要虚惊一场。便循着气味向前寻去。
不多时，张友士见到松林间一座荒废已久的小院，这烟味正是从这里飘过来的∨先生先是松了一口气，这里纵是失火也不打紧，便要进院去探查，忽然福至心灵：“这里杳无人烟，怎生的起火？”，好奇心起，便屏住呼吸，绕过院门，往旁边去好，想必是因为这里久不住人，被抽走了几块墙砖，又经风雨，背阳的院墙裂了手掌宽的一道裂缝。
张友士心思数转，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翻过了披上，风领一撑立了起来，遮住面，轻手轻脚的贴脸到了院墙上向里望去。
却是什么也看不着。
张友士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总要看个明白，就偏过脸来，距裂缝更近一些，忽然一团青影晃过∨友士吓了一跳，正以为被人发现，这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就越来越清楚，原来是个穿青袄带头巾的妇人。“果然——”，张友士心里苦笑，静下心来看着妇人，倒是越发惊异。
居移气，养移体。但凡人的姿态语气，举手投足，在有心人眼里都能看出身份品性，甚难隐瞒≯前只有这妇女的背影平凡，但细究起来就耐人寻味了。
乍看她青衣洗旧，洁净平整，该是位家境寒微的良家女子。可仔细端详，那衣裳料子有凹凸暗纹，是数十年前西洋进贡的呢绒料子。那绒现在看来极是粗陋，与现在市面上的呢绒都不及，想当年却是王公府上才得的珍品。再看那妇人宽袄阔裙，作臃肿打扮，极易显得蠢笨，这妇人却腰板挺得溜直，腿并得拢，不摇不晃，端正规矩。更可赞的是她腰直，背颈却呈现出一股恭顺气息，虽不柔美，却显出这女子受过极好的教养∨友士联想到一路上若隐若现的脚印，这女子脚步轻稳，每步路都走得规规矩矩，还穿了一双好鞋。“若是自己做的鞋，那这妇人女工极好——”∨友士心里有数，细看这妇人一回，主意更拿定了几分，且看这妇人如何行事。
这妇人屈膝跪在一棵老松跟前弯下腰去，烟火就是从她前面升起，看来在烧什么↓此时，一阵风起，烟尘转了方向全向她扑去。妇人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向着这风发呆，张友士才看见她面貌清瘦，面皮苍白，阔袖里伸出一双面条子似地手抓着一件婴儿小袄，锦绣绚烂，葳蕤生光。
“四十三四岁年纪，她手里的小衣服——少说做了十年，却还这般光彩，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了。”张友士见此光景，心里先定下甲乙丙丁若干假设，继续瞧这妇人行事。
我们知道，偷听是一门学问≈冲雪夜投梁山，诱因不过是一门偷听罢了。此情此景，又是如此人物，张友士如我等，已经在等这青衣妇人吐露心声，述一番苦难身世。可左等右等，只见这妇人烧掉绫罗的幼儿衣裳，又烧掉了锦绣的小鞋小帽，最后连着毯被布偶一大包的东西烧做一盆灰，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友士等得不耐烦，又想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只有等下去，最后这妇人对着火盆发了半天呆，终于对着老松叩拜三次。把火盆扣在地上一磕，把灰烬都散在地上，火盆丢到一旁，沉沉默默就这样走了，张友士白看了一场默剧。
趁着风静没被扬一身灰，张友士穿好衣服度其道路，回到斋院。久已过了预订的时辰，沙弥陪着罪请张居士稍候∨友士没了兴致本想回程，却遇到去年因宁国府而认识的古董商冷子兴。冷子兴自来热络，拉着张友士搭桌做到一起，谈天说地起来。
自然就说起宁国府嫡孙媳妇秦氏的病症了。得知秦氏的病越发严重，张友士面露遗憾，却并不意外，这位少奶奶之所以生病，非是外感，而是内因。若不是她心思细腻断不会生病，而就因为她细密，所以平日必是百般掩饰，讳疾忌医，病发，便是她已掩饰不住，到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
再有，据理推断，这少奶奶的病因，少不得与她寒门女高攀豪门的身世相关，若是能解开心结，或能好转，但荣宁二府从来就不是省心的地方，她的病又怎能好得了呢？
虽然张友士头一次与宁国府往来，这京城社交圈子里也听过一些传说≡太君夫人起，女主子总是无寿——
再有——
呵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说起来东府里咄咄怪事。想当年大夫人葵水几乎断了，还给珍大爷添了个小妹，先珍大奶奶小产不久，婆媳两个搭伴儿没了。后这位大奶奶八字是有名的刚硬，到了二十岁才聘入得府，倒是平安无恙。现在少奶奶又得了重病，清客们都暗地里说东家克妻命呢！”
张友士道：“那些清客先生也太不厚道！到底是衣食父母，有事不帮着掩饰着怎还风言起来？若是让人知道，这差事还要不要？”
冷子兴道：“岂止是差事要不得，这命也未必还在♀大爷无法无天惯了的，听不得逆耳良言。不过——”冷子兴给张友士斟满茶，“无风不起浪，这说法最初，可是从大老爷嘴里出来的，怎能怪得到他们不相干的人身上？”
张友士连忙谢过，和冷子兴挑猴头鸡笋吃了，一边说些古董字画，冷子兴见他不愿论人是非，识趣的移开了话题。又问：“东府里少奶奶病情是越发的沉重，珍大爷急的头发都白了，也寻不到什么灵丹妙药，您这国手当巧又来了京城，若是进那府里，定被奉为上宾！”张友士连连摆手：“冷兄要体谅小弟可莫和贾府替！我又是什么正经的大夫？不过是看过几本医术给人抬举两句，怎比得上太医？再说，看病的，看不起命。我本没想今春还要上京，上次已经言无不尽，后日就要启程往山东探望犬子，明日里东兴楼的酒席，冷兄若肯赏光，咱们几个朋友也好一聚！”“那是当然！小弟自当给张兄送行！”“那就说好！冯家世兄正好有事，说不得还要麻烦冷兄呢——”
正说着，“轰”的一声春雷，春雨将至。
“今年雨水多，看样子庄户里收成不错——”，“可惜咱们今天是回不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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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奶奶！快醒醒，奶奶睡魇着了！”
尤氏睁开眼睛犹自惊魂，忽然天上“轰隆隆”的雷鸣，尤氏“呀”的一声，拽住身边的银蝶，不停地发抖。
屋外大雨倾盆而下，小丫鬟忙忙的阖上窗子。
“奶奶，奶奶！”银蝶给尤氏披上衣服，扶她靠在绛红的引枕上，“总是这样怎么可以？还是找太医来瞧一瞧——”
“这家里都忙成这样，我怎么好添乱，不过是做做噩梦罢了，又不是什么金贵身子！什么时辰了？”尤氏放下抚在额头上的手，习惯性的伸出五指，端详自己纤细匀称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昏暗造成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天生玫瑰色的指甲黯淡下去，消褪了那层幼女般的光华。
“小手抓宝，媳妇生得好手，是大富大贵的好兆——”
尤氏悚然一惊，怎么又想起这个声音了！
自己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这是自己必须忘记的声音——
“我有些渴了，枣茶送一碗来——”尤氏淡淡的吩咐下去。
她知道，银蝶会动，丫鬟们会动，婆子们会忙碌起来，别说枣茶，这府里参汤是可以做凉水喝的。
果然，传话的婆子匆匆的打帘而去，幸而院子里有回廊，不用打伞，红枣茶送回的时候不仅是热的（那是自然），一滴都不会洒出来。
“奶奶先用点子核桃酪润润嗓子，”银蝶向来体贴，给尤氏送上茶盏，犹豫了一回，低声劝道：“奶奶，这是时，今天又有大夫来，请他来看看奶奶这梦魇是怎么回事，我们做奴才的也好伺候——”
这些日子不知怎的了，小蓉奶奶的病情愈发的重了，不仅不耐烦吃东西，连药喝下去都会恶心，珍大爷是如临大敌，每日里太医名医神医轮番上阵，只折腾的秦氏气息更弱下去。
“做个梦也用蛰蛰呱呱的？不过是这几天总是下雨，我气闷而已——”尤氏把茶盏放到盘上，摆摆手，粉蛉弯腰端了下去。尤氏又道：“给我挤凤仙汁子送来，我要染指甲！”
银蝶、粉蛉等丫鬟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银蝶，她自尤氏进门就在屋里，又因为老实能干成为尤氏心腹，贴身伺候已有五六年，却从没见过尤氏染指甲，哪怕新婚那一阵子，她也是剪的整齐的指甲，粉粉嫩嫩的惹人怜爱。银蝶揣度主子喜好，珍大奶奶很自傲自己的手。
尤氏父亲官位低微，亲娘又过世，后娘带了两个拖油瓶，又是奢侈的主儿，弄到最后，尤氏连份儿像样的嫁妆都配不起，蹉跎了年华，将近二十才当了贾珍的续弦。平心而论，尤氏端庄大方，很衬主母的身份，又算美人，宁国府也算尊敬了这位新的诰命夫人。
但尤氏年轻，难免有敏感的心思。家事是比不得，女子珍视的唯有容貌。可在莺歌燕舞的宁国府，尤氏并没有那么的笃定自信。越是暗自打量，就越是不自信，越是不自信，就要越发的端庄大方。终于，曾经年轻的尤氏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终于爽朗的起来。
那就是，她年轻。也须她还不够年轻，但是，她的容貌会骗人。
尤氏的浓黑的眉毛，透明的眼眸，总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错觉，而白皙的皮肤，总是婴儿般的幼滑，尤其是她生了一双孩子般的小手，伸出手来，纤细的手指，圆小的手掌，几乎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靠着这般惑人的容貌，尤氏在花样年华的女孩儿中得到了平静。
可是时间是对女人最苛刻的事物。五六年过去，尤氏由少妇依旧少妇，纯净直接的双眸已经饱含了作为主母所应有的温和圆滑，她依然很好看，但不会再被人错认为贾家的小姐，初嫁的新娘。
唯一余下的，就是这双长不大的手。
而现在尤氏竟然要染指甲！！！！
银蝶知道，女主子看她们奴才染得通红的指甲，衬得她粉嫩葱管最得意。而现在她竟然也要染指甲？
主子们要做什么奴才没有打岔的份，花房里有凤仙，可，这个时候，儿媳妇病着，做婆婆的要染指甲？
“想什么呢？我还染不得指甲了？”尤氏讪道：“除了你们，谁还能看见我染没染指甲？”
贾珍一天见人不见魂，这个时候，就算尤氏装作朵花，他都不知道妻子在他面前。
银蝶害怕尤氏在这时候触眉头，婉转劝道：“奶奶，虽然有花汁，可这季节花开得少，挑出的颜色不纯。再有，奶奶一直没蓄指甲，着急着染反而不美。”尤氏哪里不知道银蝶的心思，低哼一声，温和笑道：“也罢了！”
银蝶松了一口气，服侍尤氏起身。尤氏照例的用余光来观察着这年轻的女孩。
年轻的鲜活的，不漂亮的女孩。
第三章 可倾
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哪儿？
在家里。
家里有艳丽的后娘，娇媚的二妹三妹。尤家大姐，不是客人的客人。
银蝶要是平凡，最多二十岁，就要配人。
尤氏二十岁时，住在天香楼。
那时的天香楼还不像现在，进门就是股涩眼的甜香，而是更多留有前一位大奶奶的气息。鲜红的喜字之下，空气里酝酿着暗紫粉蓝的暧昧。
尤氏的陪嫁配不上那美轮美奂的绣楼，蓉哥亲娘的雕床仍摆在闺阁正中【鬟们习惯的用紫薇Сhā入玉瓶，窗纱的漾着水纹，尤氏每每怀疑，大爷和丫鬟唤的“奶奶”，是自己，还是这家具的主人。
自己不过是位充数的替身，甚至配不上这天香楼的名字。
不过，那房子自己住了不过一年。老爷修道去了。贾珍和尤氏搬到了家长的院子。几年之后，那国色天香的楼宇，迎来了新的主人，秦可卿。
尤氏知道她叫什么！
主院是全府里最气派的所在，住在这房的女人是尤氏了♀房的气息是沉闷的，尤氏很想将这气闷打破，但贾珍显然喜欢这象征主人权利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榻。他倚在太师椅上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动作眼神，就和已然出家的老爷如出一辙。
好在这房里住的人是自己，先太太跟前的人都不在了。
那就是说，尤氏不必会像在天香楼时，做哪些梦了。那个时候，尤氏几乎怀疑，房间的主人没有离开，依旧生活在那里——，而自己才是一个鬼魂，看着身姿挺拔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将紫薇温柔的簪到云鬓里。
那女人一定有丹蔻染就的柔夷——
“奶奶？枣茶送来了——”
尤氏心动，接过茶盏，已喝过酪，她一下一下的拨弄汤匙，喝了两口。
（“最近我怎么这么容易走神？这么容易做噩梦？连好久之前的事情都想起？那时真的年轻，梦见这些东西每每躲在被子里哭，现在，都忘了——”）
“给我更衣吧，晚点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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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梁很高，窗子很大，房间十分宽敞，却沉闷的迫人，层层锦帐绣帘，织金泥银，将这屋子围的水泄不通，阳光倒像是偷窥的小人，从几缝叠痕中溜了进来。依旧是雕刻着荣华富贵的紫檀大床，大红的床帐无风而动，低低的咳嗽显示出，房里还有些活气儿，虽然，这是快死的活气儿。
有男人的手挽起了帐帘，里面的被褥是奢华的，凌乱的。“夫人今天可好一些？八个月身孕，真是辛苦呢——”
“我既然落在今天这个地步，就没什么好说的！咳——咳——”帐中是看不清女人的影子，嘶哑的嗓音，“孩子已经没了，你倒是杀了我！”
“夫人——咱们结发的夫妻，怎能一点儿情意都不剩？”男人似是无奈的样子，“好几个月，你的火气还这么冲——”
“情意？！咳咳——，你折磨的我还不够吗！我认了！你杀了我！我不后悔，我死的好！”
“真是，你呀你的，连声老爷都不叫？儿子孙子都这般大，夫人火气怎这大？我以前都不知道——”男人端起白玉的药碗要喂，床上的人突然挣扎的夺下钥匙扔向男人，跌在地上粉碎。
“呵——”一手提起女人脖子好像捏住一只小鸡，像填食般将药汤灌到她嘴里，“我以前都不知道夫人的胆子这般大呢！”从容的将药碗放在桌上，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呕——”将刚喝的药呕到地上，伏在床沿上大咳不止，“咳——咳——，许你扒灰，就不许我养——”
“夫人珍重些身子，将尽临盆的人，还这般易怒，若是不利生产可如何好？——倒不如留些气力，猜猜给儿子添个弟弟，还是妹妹——”
“那是你活该！报应！”
“反正总要添个弟妹的，不论从你，还是从我——”压住女子平坦的小腹，“都是同胞的弟妹——，夫人气什么——”
“你个禽兽！你要遭报应，你要遭报应——”
“那夫人你呢，你又如何？”
“你以为珍儿更恨的人是我——还是夫人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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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你成天的要做什么！”贾珍被扰了难得的睡眠，掀开被子扯过衣服披在身上，看都不看尤氏一眼就往外走，“奶奶先睡吧，我到书房讨个清静去！”
尤氏犹未回神，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贾珍吩咐丫鬟们给奶奶找大夫瞧瞧多梦的症状，“啪”的一声，房门又合上了。
尤氏躺在床上，睡意全失，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白。终于下定了决心——
“银蝶，明天让郑大夫来吧。让宝珠来院子里一趟，我有话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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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说怪不怪？那支钗子咱们怎么都找不着，今天大奶奶唤我过去，原来是落在大奶奶那里了！”
“就是那支宝蟾衔珠的钗啊！奶奶最喜欢的那支！”
“大奶奶没说——”
“钗还在大奶奶那儿呢，大奶奶没让我拿回来——”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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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宝珠把换洗的衣服送到婆子那里，回到房里。诧异的发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搭一把手？”
诡异的还有瑞珠，生病的女主人消失在屋子里，她却不紧不慢的打理床铺，用金钩挂好联珠帐，回头淡淡的望向宝珠。宝珠一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垂下头帮瑞珠打扫起来。
方了，有小丫鬟送热水来到门口。宝珠接过水壶不解的看向瑞珠，瑞珠却不紧不慢的给梳妆匣抹灰，把首饰分类收拢。宝珠看了一眼，越发惊异。
（奶奶多日不曾梳妆了，这怎么少了几件首饰？）
瑞珠宝珠一起动手，不一会儿，这房里就干净的好像不曾住人一样，瑞珠看了看富丽堂皇的闺房，阖上门。带着宝珠往自己房里走。宝珠见瑞珠不与平日相同，汗毛都立了起来，终是忍不住问：“姐姐，奶奶呢？奶奶到哪儿了！”瑞珠不答，从容的Сhā上门，淡笑道：“妹妹今儿也服侍我一回吧！”
宝珠的手在抖，她今天所见的瑞珠太过反常，反常的令她不认识这个人。宝珠说不出话来，她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不，是正在发生着，“奶奶？”
“正经的洗一次澡是来不及了，妹妹帮我擦擦头发吧！”瑞珠解了辫子，脱了衣裳，小衣儿里有白腻光滑的皮肉，两条腿结实修长。宝珠傻了一般的帮瑞珠擦洗身子，梳理头发，她的脑子像是坏了，嗓子像是哑了。看着瑞珠给自己打上鲜红的头绳，对着镜子描眉，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种感觉告诉她，事情似乎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瑞珠给自己描着眼影，像是揉疼了眼睛，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怎么擦都擦不干，瑞珠哭了出来，伏在桌上哭了出来。宝珠害怕，搂住瑞珠抖个不停，不停地问：“姐姐，怎么回事！奶奶呢？奶奶在哪儿？”
瑞珠又洗了脸，没有再妆扮。而是把自己的衣服包的整齐，几双鞋子也包了起来，“妹妹帮我看着吧！”又笑着看了宝珠一回，拉着不停发抖的宝珠坐到炕上，“宝珠妹妹，你我好了一回，叫了我几年的姐姐，我有几句心里的话要嘱咐你，你要记得，别当我说笑！”宝珠哭着应了，瑞珠苦笑：“妹妹长大了！”
“咱俩一起卖到这府里，一起服侍的奶奶，我素知道你是有成算的，嫌我絮叨。可我到底大你两岁——心里是把你当妹子看的。”
“我知道——”
瑞珠摇摇头：“不说这个——，我下面的话你要记得！”
“这府里，有事看见到要做瞎子，听到了要做聋子。但是有的事，别人可以装不知道，有人却不成——”
“服侍奶奶的贴身就是你我，我是——认了，可妹妹才十四——”
“妹妹什么都明白——”
“我——”
“——这我知道，大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妹妹是有成算的，你是惦记着蓉哥儿——”
“我没有！”
“可哥儿眼里连奶奶都没有，怎会记得奶奶身边的人？你也是年纪小，房里的事还是不懂——那不是好玩的——”
“妹妹长大了，涅出息了。你以为，这是好事吗？”瑞珠流下泪来，紧紧的攥着帕子，“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瑞珠站起身来，“其实奶奶对咱俩都很好——”
忽然院子里有声音：“瑞珠姑娘，宝珠姑娘——”瑞珠宝珠连忙迎到外面，是尤氏房里的小丫鬟捧着食盒等在外边，“奶奶给小蓉奶奶送补品来！还有——”小丫鬟从袖子里抽出一支金光灿烂的宝钗出来，“奶奶说让我把这钗给小蓉奶奶送来——”
瑞珠笑道：“妹妹有心了！我替我们奶奶谢大奶奶——”
见小丫鬟走远，瑞珠再一次推开秦氏的房门，将钗仔细的Сhā到妆匣里，“真仔细——”又见宝珠对这食盒发愣，瑞珠随手打开，“便宜咱们了——”
一股清芬的药香飘散开来，宝珠奇怪起来，“这个味道？好怪——姐姐！瑞珠姐姐！”
瑞珠摇摇欲坠，瘫在宝珠肩上，宝珠几乎扶不住她，被坠弯了腰。她看着药碗，就像看到一头老虎，一只妖怪，满脸都是恐惧。
半晌，她站了起来，抚着胸口的手一路的滑下，滑下——攥紧自己的衣角。
她端起食盒，拉着宝珠离开可卿的卧房，走到院里，将药倒在月桂树下，将药碗食盒递给宝珠，“麻烦妹妹，把这碗洗了送下去——”
宝珠不放心瑞珠一个人，瑞珠笑着把宝珠往外推，“我好端端一个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宝珠一步三回头的走在前面，瑞珠笑着摆手，“好妹妹，你真是的，怨不得奶奶把你当女儿看——快去吧！小心脚下滑！”
待宝珠交待好急忙往天香楼赶，却见，哗啦啦，一大群人哭着也往那里跑，拉住一个小丫鬟，小丫鬟带着泪道：“宝珠姐姐不知道？小蓉奶奶殁了，瑞珠姐姐殉主了，姐姐你不知道吗？”
天昏地暗——
宝珠昏倒在一片忙乱之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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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夙玉的戏份，从此她只是红楼世界的一个人物了
第四章 迷梦
秦大奶奶突然病故，阖府皆惊∫不说宝玉在缱绻梦境中惊醒，听到这般美好的女儿夭折，心痛得吐出一口鲜血。凤姐更是一身冷汗浸透衾衣，惶惶然全是惊恐。而荣国府内最应该关心秦可卿死讯的人，却是满不在乎的安睡。当入画匆匆找来素衣想要服侍惜春奔丧的时候，被四姑娘发了好一顿脾气。
“她是我姑母还是我是她姑母？着急的人多，该心疼也不是我！人在的时候她且忙呢——人不在倒要上心了——”ｚｘＳｍ
入画彩屏和诸位嬷嬷都是宁国府带来的人，素来知道四姑娘年纪虽然最小，性格却是左性的很——偏偏眼睛尖。她年纪小，既懵懂又透亮，说者无心，可是听者不由得不留神♀番话说出来，小丫鬟们年纪相近，不过是以为姑娘大半夜被叫起来发起床气，几个嬷嬷脸色却都变了——
尤其是这几天，总有些捕风捉影的话，是不由得记在心里的——
那是，绝对不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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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梦涵从梦中惊醒。睡梦里，她在虚无缥缈的空间里行走，没有前途，也没有退路。迷宫的墙壁，是空灵的琉璃，飘逸的白纱，安静而冷漠，没有方向。
她就这样的走下去，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恍然中，她飘散的长发如雪，穿过发丝的手指，干瘪苍老如枯死的树枝，她惶惶的看向钵的墙壁，却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只有一张陌生诡异的面具，苍白，有古藤攀爬出幽深的眼眶，穿碎墙壁向自己直扑过来……
“小涵？做噩梦了？”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母亲扶着门框，背光站在门口看着梦涵。客厅里点着小小的台灯，电视里乌拉乌拉的播着无所谓的电视剧。妈妈穿着睡袍，蹟着自己编织的拖鞋，正要往屋里进，梦涵看到这情景，突然如释重负的样子，一掀毯子，光着脚就扑到了妈妈身上，死死的不肯松开。“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妈妈一边抱住梦涵，一边带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着急的蹭蹭梦涵的额头，“满脸通红，发烧了吗？”
梦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跳得这么快这么乱，但是她却想不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试卷没答背面？不对，我已经毕业了了，最近没考试——我应聘没留简历？那也不用这么伤心啊？到底怎么了——我是做恶梦了？”
“那是梦到了什么了？”
梦涵回过神来：“妈﹋﹋﹋，我没事，就是睡得太早了——”她今天有点累，九点钟就上床，现在——“妈妈，你怎么两点钟还不睡！两点钟了！！！！”林妈妈笑道：“我躺了一下睡不着——就起找事来打发时间。”梦涵才看到，妈妈手里是一件织到一半的羊毛裙子，又看见不甚明亮的落地台灯，“妈！你不要眼睛了！”说着就夺毛衣，被妈妈一把拉到一边。“把你能耐的！我看得见！又不指望晚上做多少——我只是没意思罢了——”
梦涵心里一酸，连忙低下头，笑着夺过毛衣，“那我也织！我们宿舍姐妹流行织毛衣来着，可惜，嘻嘻﹋，情人节前那几位完工不了，就得全舍总动员，我这姐夫妹夫的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脱光饭》包含小姨子的手工费呢，让妈咪﹋看看闺女我的手艺长进如何！”手里的毛裙揉和了羊绒和貂绒，是妈妈托西北的同学买来的，银灰的颜色，轻软的像一朵背光的云。
“那你可好好织——”妈妈放松的靠在沙发里，捧着马克杯很惬意的闻咖啡的味道，“秋天了你正好穿，我看到三楼的盈珊春天穿过这么一件，我的设计肯定更好——”
梦涵看了半天妈妈手中的咖啡，终是没说出口。妈妈是极其传统的淑女，不必旗袍团扇，也让人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时代♀样的女子合该坐在茜纱窗下，让茉莉花茶的香氛充盈银杏院落。可是林妈妈却是喜欢咖啡的。不加奶，不加糖，在深夜里苦涩的回味。
“哎，涵涵，什么时候你也想给谁织毛衣，可不许瞒妈妈——”林妈妈托着瓷杯，及肘的袍袖舒展开来，好像半开的羽扇，乳白的亚麻介于透明平实之间，松松的贴在身上，有洗练的线条，朴实而优雅♀件令人联想到晨光里贵妇和暮色中祭司的睡衣，却是用两件旧衣服拼接成的。
窈窕秀美，是年轻时的林母→过小梦涵，妈妈的腰围也不过一尺七。年轻的妈妈喜欢白色，白衬衫总是浆洗的挺洁。工装裤，黑布鞋，黑亮的两条辫子在脑后交叉在一起，衬出白净的长颈。后来，通货膨胀，妈妈狠狠的抢购了许多白色亚麻棉布，说要留给梦涵，结果一场虚惊——我们的政府还是挺能干的(∩_∩~——白色的亚麻被作出两件长裙，裙角飞扬，衣袂飘飘，袖口镶着窄窄的花边。
镜前的妈妈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却很少穿出去。
直到，亚麻的颜色变暗，消逝了清透的质感，裙子变窄变旧，再也系不上拉链≈母默默的拆剪开来，像拼图一般，缝制成这件新衣。
这是妈妈青春最后的留念。
可是，这和我织毛衣有什么关系？
哼(ˉ(∞ˉ唧，梦涵五官嘟在一起，“妈~~~咪~~，没影的事呢，你闺女啊——比较晚熟的啦！~(@^_^@~”
“我说正经的呢！你也不小了，女人过了二十就奔三十，赶快成家立业生孩子，趁我还年轻还能给你带孩子——”
“妈！我的妈—妈！（一声），不带这样的！”，梦涵作出受不了的表情(@﹏@~，“你好像昨天还和我说上学的孩子要收心学习天天向上，不许搞七搞八，今天你就让我给你生孙子，我从哪去找孩子她爹啊！”
“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找，不过是让你留心罢了——”
“好啦~~等我找到能扛煤气罐的人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这年头哪还有煤气罐了！”
在燃气管线还没有普及的时代，林妈妈一个人带着小梦涵在东北生活‘人的家，窗明几净是应该的，林家的地板能照出人影儿。梦涵不怕细致的活，可粉刷房子修改电路，那就全靠万能妈妈了。与柔美外表反差极大，母亲为人刚烈要强，做事从不肯倚赖别人，于是许多普通家庭里男人的职责就落在她的肩上，比如，每每煤气站门口等着一群大男人，纤弱的林妈妈格外的醒目∠坡，下坡，十来公里的路程，林妈妈永久牌自行车座上驮着一百来斤的煤气罐，车梁上还坐着小小林。所以，能扛煤气罐，就成为懂事起梦涵心里对伴侣最基本的期望了。
这孩子心里老公就等于劳工。
o(╯□╰o
午夜剧场，照例播放着过气肥皂剧，电视机里乌拉乌拉的响着做作的配音，徐长今躬身对菜板前的尚宫连连请教，“尚宫娘娘”“娘娘”个不停，听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刀工不错，不过她们皇上天天吃这个菜，太可怜了，干什么都这样扣扣嗖嗖的，真难受——”妈妈从来都看不上小碟泡菜所谓的“韩食”，和孔庆东教授的观点大致一样。
“据说营养还行——”梦涵一般说话都不用绝对的语气，而且学校的石锅拌饭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再说他们那国力，也就这样了。”很少民族能像中国人吃上这么花心思，而中国人在任何事上都是动心思的，比如书法，比如纺织，比如烟花，比如，刑罚。朝鲜半岛最残暴的君主对酷刑的想象力也不过尔尔。
“妈，为什么要看这个呢，不是看过吗？”
林妈妈拿起遥控器，快速浏览着几个频道的节目，梦涵一看就无语了：两个张纪中版射雕，一个刘晓庆扮嫩，蓝色生死恋第N次重播，天仙配里七仙女瞳孔对在了一起。唉，果然是午夜剧场，播的是什么节目啊！
林妈妈顺手停在了一个频道，还是这位大长今。镜头拉得很近，逆光中里徐长今丽如舜华，正和乌纱美髯的闵大人对着经典台词：
闵：你高兴吗??
长今：我很悲伤~
闵：你悲伤吗??
长今：我很高兴~
闵：你害怕吗??
长今：我很旁徨~
闵：你旁徨吗??
长今：我很害怕~
妇唱夫随的两人相知相携的笑着——
很美好，很隽永，很和谐的，心灵的交流。
（如果有一天，我也和谁也说着这样的情话——）
o(>﹏<o！那真是一场灾难！
梦涵转过头来，想和母亲议论几句这剧情的肉麻，嗤笑的话语却咽了回去。
母亲低着头，没看荧幕，而是盯着咖啡上浮起的一层水雾，久久的没有折。
“小涵，去睡吧！明天你不还有面试，我也睡，明早还得做早餐呢。”
☆☆☆☆☆(～o～~z☆☆☆☆☆(～﹃～~z☆☆☆☆☆(=@__@=？☆☆☆☆☆(X﹏X？☆☆☆☆☆
好像五千米长跑第二天般无力，夙玉强睁眼睛，昏暗的视野里金色的星星乱绕，刺得她头晕，她按习惯想抬手揉揉眼睛，谁知手臂像灌了铅般动不了，才发现睁开眼睛动动手指对她来说竟然是扛煤气罐一般极其艰巨的任务。
“奶妈！紫鹃！成姐姐，快来快来——”
“啊——别慌别慌！”
“姑娘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