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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我的大学

距离不远,只有15米

如画背影曾经来找过我,问我报考的情况和专业,利用买菜的间隙,还特意给我一些指导建议。我就笑,然后照例在他的菜里多加一把,帐里抹掉一些,我想,这,就是我跟他的差距。

班主任找我谈话,张放和路蒙蒙找我聊天,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他们都希望我能修正我报考的三流大学而改考T大,可我不能不为家里考虑,我不能不为我父母好,他们年纪大,生活清苦,哪来那么多钱供我上学?三流大学,才是我的归宿。

混乱的报考,混乱的复习,一张通知单落到学校收发室,我是在一个大家几乎都取完通知书的炎热下午将那个通知单从收发室拿回家的。

我爹我娘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愣了半天,除了高兴就是高兴,我爹还特意买了些熟食跟我喝了两杯,“我儿行,我儿真行!”这是他这辈子跟我说过最赞美的一句话了吧?!其实,我想说,其实,我比真行还要更行,只是,我毕竟还是要面对差距而活,而面对现实我始终是潇洒不起来的。

让我意外的是路蒙蒙也考到了我报考的那所大学,而张放如愿考上了T大,跟如画背影做了校友。

那个暑假我过得很惬意,虽然T大和B学院同在B城,但毕竟人家是全国首屈一指,而学院这个名头,还是差了点什么。身份地位都远不如人家。

如画背影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摊子上买过菜了,我想,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即使有那高考50分加分我仍然只考了那么一点分数。

如画背影踩着三伏的暑气来的,带来点清凉,可也带来点凛冽,他嘴角紧抿,半天才似乎缓和情绪问到,“为什么只考了那么少的分数?为什么要报那所学校?”

因为考那所学校不需要很高的分,只要混一混就好,因为,那所学校的学费比较经济划算,不过,我想,跟一个身份地位与我有显著差异的人讨论经济问题似乎很俗气,也似乎很不理智,站的位置和高度都不一样,能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来?我一笑,“哦,我考试的时候正好赶上感冒,发烧,发挥失常才会这样。那所学校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路蒙蒙也在那所学校上学,不过,她是学文的,跟我不在同一系,如今,我也进了B城,以后还要请学长多关照喽?”T大和B学院离的不远,都在B城。

“你……真的发烧?”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皱着好看的眉。

“可不?烧得可严重啦,温度计要不是前头封死了水银柱都能顶出去。学长,以后咱们两所大学离得可不远,有什么好玩的可别落下我啊。”我故意凑过头去故做神秘的道。

他勉强笑了一下,接着问,“你选哪个系哪个专业?”

“数学系,专业~还没定,听说是要等上了两年学之后才根据学生的个人状况定专业方向。”

他似乎听到这里才算多少有点满意,于是点点头露了个不勉强的笑,刹那间,惊为天人。弄得我小心脏、小心肝都要挪位。果然,娘地,如画背影就是我的毒!

又闲聊几句,然后他才转身提了菜走了。我目送着那道背影,心里还琢磨着:果然是差距啊……

那个暑假过的很疯,张放整天拉着我和路蒙蒙出去玩,溜旱冰、游泳、羽毛球、篮球、远足、去电玩城打电动游戏,每天一个花样,怎么才能挥霍青春怎么玩。我知道,张放对我报考三流大学始终耿耿于怀,路蒙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就曾经揪着耳朵教训我,“老娘高中玩三年,对那些理啊化啊的实在是不感冒才选文的,背背书混一混能上个大学就好,可你呢?手里掐着50分的加分,理化学的那么优,语文英文随便考一考也能进个不错的大学吧?!结果呢,你还真是不给人争气长脸啊,看看胡闹,人家有门子有背景,成绩混的不怎么样也一样进了T大,你呢?白让我挺你三年,你倒好,跟我混一个战壕里头去了……”

我捂着耳朵喊疼,“疼啊,姑­奶­­奶­,您老饶了小的的耳朵吧,它又没招您没惹您,您跟它泛什么冲?再说了,跟您混一战壕里怎么了?那战壕都一样,可不都杀敌、睡觉兼跑路三大功能么?!”我轴着答,还带着点混带幺。

“我呸,你个不长劲的,那战壕跟战壕能一样?人家T大那战壕深,掩体坚固,炮弹落下去也吃不准方向,死亡少,懂不?就咱那烂战壕,不是我说,一颗手榴弹扔下来都能崩死一两百号!你是真傻啊,还是跟我装啊~”

“一两百号夸张了啊,您可不能这么瞧不起咱这小战壕,打起仗来一样。”我揉着刚被解救出来的耳朵,估计都红了。

“一样个屁!人家是T大,出了校门连校友都是大罗金仙,上头戴光圈的,这个师兄开公司,那个师姐在政府部门当高官,随便哪个人稍微一带也能找个不错的好工作,高薪、高社会地位、眼光高、见识的也多,跟咱那小战壕能一样?能一样?”

我瘫坐在夏日被烤得火热的学校天台顶上,第一次真实的感受着差距,这种差距不是来自于我的真实感觉,而是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一个跟我很多年同学,一个很关心我的好朋友之口。

果然,是有差距呢。

“算了,算了,你也不要想太多,反正不就是没考好嘛,也不要对人生太过灰心。”她知道这话说得很重,没有瞧不起自己即将去就读大学的意思,但,她是了解这种差距的。我只能说,她很聪明,聪明到如同一把锋利的柳叶弯刀,在我这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上也能切出道伤痕来。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还就去了,而且,我还非混出个人模样来不可。”我一笑,豪气的拍她的肩头。她回头瞪了我一眼,才说“还人模样呢,我看你是人模狗样,我呸,不过……不过,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带着点赌气和了然。

我一愣,果然,瞒着她比登天都难,她果然是了解我报考B学院的真实想法,果然是了解我们家的真实生活状况的。

“这事到此为止,别没完没了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没考好吗,三流学校怎么了?那是老娘没进去,老娘进去了照样混个风生水起!”我硬气着。

“是,是,你厉害,你强,行了吧!”她一副“受不了你”的眼神瞪了我一眼,然后不再看我。

我们两人坐在夏日午后实验高中的教学顶楼上,直到底下有人怀疑上头有人自杀差点报警,我们才被众人连拉带拽的撵下了顶楼,也算是对高中生活一个不完美但轰轰烈烈的结束。

张放他们大学先开学,我有幸参观了他们男生宿舍,张放学机械,宿舍里都是机械系的新生,房间很宽大,而且只住六个人,但宿舍中间放着六张形状比较奇怪的桌子,我瞪着那桌子半天才搞清楚它的用途,大概是为机械系学生制图做准备的。男生宿舍一般不允许女生进入,但新生开学报道,总是有特例的,我就是顶着张放妹妹的头衔堂而皇之就差大摇大摆的进入男生宿舍楼的。在宿舍里聊了会天然后就出去了,楼里晃了三圈也没找到数学系的学生住在哪里。问了人才知道,老生住在别的区,新生则统一住在A区,而数学系的二年生一般都住在C区。我对这么大的校园都点晕头转向,但还是晃到了C区门口,可惜,由于­性­别原因,我被看门大爷无情的赶了出来,要多没出息有多没出息,为了能进宿舍看一眼,我就差抱住看门大爷的大腿跟他说一说小白菜、地里黄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最后大爷被逼急了,眼一瞪,“没有特殊情况,你一女生进什么男生楼?”

“您就把我当男的不就完了?”

“嘿,你还跟我贫嘴。这楼是你说进就进的?拿条子来!拿证明来!”大手一张,朝我伸了过来。

条子没有,命倒是有一条。我没办法,恨恨的看了一眼大爷,好,我记住你了,咱走着瞧,我还就不信了,就那点破权利都没芝麻大也敢压人?真是看人好欺负是不?正当我跟门口大爷互瞪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我身后飘了过来,似乎还带了点迟疑,“周~非?!”

我一回头。哈哈,果然让我等到了如画背影。虽然此刻的状况有点尴尬,虽然那个看门大爷还是那么可恶的奔上前去诉说我的恶形恶状,但,我毕竟还是等到了他。

我一笑上前,“学长好。”说不出的谄媚,就差摇尾巴了。看门大爷对我前后态度的迥然不同大为惊讶,瞪着我好象我是外星人似的。

“你怎么在这?”

“来送我同学,张放,你认识的,送他出来想买瓶水就迷路了……这些楼长的都差不多……呵呵……呵呵……”

“你是要去新生的A区吧?!”他似乎一皱眉,但又立刻舒展开耐心的问着我。我点头,故意装傻,“我就是要去新生楼,难道……这边……不是A区?”我明知故问,凭我的演技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丁染墨一笑,“的确,这边的楼都差不多,这里是C区,A区就在前面,绕过这条小路就到了。”

“哦,是吗?”我一副受教的样子顺着他的手指朝那个我来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既然都来了,不如先到我那坐一会吧?!”他出口发了邀请。我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个啊!

军训生涯一

“不、不好吧……”我得装,装的很乖巧的样子看了眼他身后的那个看门大爷。

他抿了下嘴角,回身走到大爷那去,隔了段距离,一些话飘了过来,“……对,……是我一个小师妹,从外地来看我……行,跟您那登记一下,把身份证压您那也行……您可不能让她现在回去,千里迢迢的,来一趟不容易……诶,行,回头给您买条烟去……”

那老头摇头、点头、摇手、摆手的一通折腾,最后竟然同意了。

我怀着敬畏和好奇,开心和满足,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他们宿舍。

三楼,322房,六人间,许多人都还没回学校报道,床铺都还没有展开,但其中一张靠窗的床已经铺好,雪白的被单、雪白的枕头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说不出的雍懒,看着就清爽­干­净,一看就知道这些生活用具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点兴奋过头,他一连说了两次让我坐,我才回过神来。

他递给我一杯水,深蓝­色­的马克杯,水盛在里面都看不到底在哪,很幽深,但又似乎很甜美。我喝了一口,然后捧住杯子看着坐在对面正打量我的丁染墨。看我看他,他就一笑,“你们学校就在T大不远的地方,你去过了吗?”

“还没去呢,我想先送完张放再过去。”

“你、你那个同学考进这所大学了?”他问,垂了眼皮。

“是呀,这小子还是很厉害的,只要肯用功的话,哈哈……”

“你知道我现在很忙。”他突然截住了我的话,让我回神一愣,看我回神他才接着说,“我现在很忙,我不能在这里停止,你知道我已经开始去别的院系上课了。我选了经济、金融和财会。”

“学长,你一向都很­棒­,一定没问题的。”我眯着眼睛笑,但眼里似乎有点酸酸的东西在泛滥,想要冒出来,赶紧喝口水压下去。其实,我离你应该可以很近的,但,从来都是很远的。

“所以,开学之后跟我一起学吧!”他突然转了个话题方向。让我抬头彻底愣住。

诶?一起学?那是什么?我又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他们学校又不对外公开授课,没有道理一起学吧?!

看我愣得似乎很蠢,他就笑,好象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似的,“所以,别混日子,这是我大一时学校开过的所有课程的教科书,你按照计划学起来,我们一起切磋探讨,遇到问题就来找我,如果我也遇到问题就一起去找我们系的教授。既然你我同是数学系,那么一起看书一起探讨也应该没问题,虽然你比我小一岁,但你的理解力似乎比我更好,所以提前学起来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我也在看国外大学的教科书。”他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我反应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即便是我只考了个三流大学,他,那个如画背影也不曾放弃我……

“就象在高中同好会里时一样?”我激动了,手在抖,血都是沸腾的,鼻子里酸酸的麻麻的,如果不控制,我想我的视线可能会朦胧吧……

“是,就象在高中同好会里时一样。”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很坚定。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322飘出来的,突然觉得门口看门的大爷看上去其实很可爱,突然觉得B市夏日里忽然多了抹清凉,突然觉得捧在手里怀里的书如同羽毛般轻盈无分量,突然觉得我的人生其实还有希望……

提这一兜子书我回到自己学校,将书包好放在行李袋里,然后联系系里负责接待新生的老师和同学,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办饭卡、办图书卡、领寝室钥匙,等我大包小裹的勉强把一堆行李扔进我那个所谓寝室的时候,我人突然又回归了现实。一楼,东侧,最里间136,旁边挨着水房和厕所,靠近水房那一侧的墙壁上长着的绿毛很茁壮,由于我先去了T大再来这里报道,所以不靠水房的那一侧床铺已经被先到的人占满了,我摸了摸潮湿的墙,看了看一楼才刚下午三点就需要人工采光的狭小空间竟然楞是挤进了十张床,我的头立刻就大了。没有对比就没有心理不平衡。我对T大的住宿条件和充足采光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它在我大脑里的停留时间还没超过两小时,如今,立刻被扔到这个现实里来了。

几位来送行的家属也在抱怨住宿条件差,还不停的安慰着自家的孩子要忍耐,过了一年学校就一定会调宿舍等等,还有的在说着要搞好同学关系等的话。

看我进来,周围的人也都一愣,那么多的包,竟然是一个人自己来的?几个阿姨模样的人看不下去了客气的给我搭了把手,帮我安顿到靠水房一侧的一张床上。

我先把一块差点被扔在家里觉得碍事的大塑料固定在了墙上,很快厚塑料的内侧就有细小水珠显露出来,我一抿嘴,果然,这墙壁上的绿毛不是白长的啊。固定好塑料然后开始铺床,那些提前占到好位子的家长们可能觉得我不大容易又觉得很过意不去赶紧帮着我忙活。三下五除二,全部搞定。拍着手,看着周围的陌生人,又看了看头顶上那盏人工照明,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跟周围的同学打招呼,忙着自我介绍,忙着了解身家背景。可能是我身上那种市井痞气多少在这种尴尬的环境下对活络气氛显得很珍贵,于是很快大家便熟悉起来。

闲谈中我才知道这些学生有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早就来了两三天了,而且,听说,我们这所三流大学本来是没有数学系的,也不知道哪个人抽风去年才开始招新生,即,我们头顶上只有一届学长,而且学风以自由散漫著称,教学也还在探索和摸索中,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学校对这个专业的学生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属于放任自流、自生自灭状态。

我不禁感慨,放牛好啊,放牛好……

数学系虽然是三不管,但军训期间却是要求非常严格的,一天假都不许请。我家虽然住在城市里,但家庭条件并不好,再加上每天混迹在菜市场,所以没那些娇贵脾气,反倒那些离家远的学生第一次去门显然是不习惯,28天军训,每天生活都很枯燥,我是扳着手指算日子的在过。

第一天站军姿冒着大太阳一动不动,脸上流汗也不准擦,任凭汗水象只小蚯蚓似的在脸上爬,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但,得忍着,那时候菜鸟啊,不懂得什么,只知道如果军训结束能评个什么优秀集体或优秀个人那是代表荣誉的。一天军训下来,我就成了小班长,大概是因为我比较轴,能吃得下苦,很受连长和排长器重吧。反正跑个腿啦,传个话啦,就为人民服务着,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骨子里竟然还有先进成分的存在,真是——相见恨晚呢。

我倒是很担心路蒙蒙,这小妮子是我的铁竿闺蜜,真怕她那小身子骨在这场军训“浩劫”里毁天灭地。

一天下来,脚底下那双黄胶鞋就感觉明显不适合我的脚,站得我好象是踩在石头上一样,这胶鞋质量,也忒差了点。晚上的时候还要去参加学习会,基本上是念些报纸和党的政策之类,由于我是小班长,于是我还得念得口焦舌躁的,而底下已经开始有人偷偷在睡觉了,他们,还真好命。晚上十点准时熄灯,不能随便走动更不能说话夜谈,听着老生在楼上大声的夜谈,我们不是没有羡慕,但门口经常有些疑似黑影出没纠察我们这些菜鸟。早上五点起来跑­操­。

第二天开始训练向左转、向右转,反正到最后,大家都被转迷糊了。下午时休息一个钟头,教官来到宿舍教大家如何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我倒是很想知道,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有啥用?又不能吃,盖起来还带纹路,实在是除了美观之外再无好处。不过既然是学校要求,那也只能照做。

我们系本来就小,女生就更少了,大一才招了60多人,明显生源不足,再看其他什么管理系、经济系那人潮澎湃得,在­操­场上占的地盘也大,喊起口号来嗓门也洪亮,再看我们系,男生也少,女生更少,看上去——很娘。

再赶上一两个女生遇上那“不方便的几天”,就更没人了。能者多劳,皮糙的耐­操­劳,好吧,好吧,我只能揽下一切看上去都与我无关的活计。帮教官刷饭盆,帮不方便的女生请假,帮晒中暑的同学联系医生和医务室,帮系里写军训宣传材料、出板报,就我那几笔破字还真上不了台面,于是找了几个字写得好的新生一凑合,搁在路旁一比照,似乎比那些所谓人多示众的大院系也不逊­色­嘛。我多少有点小得意。

军训过半,由于我出­色­的表现和赶鸭子上架的被迫“为人民服务”,因此,我在院系老师那里也似乎得到了重视。

军训生涯二

军训没过半的时候教官就开始教我们正步走,然后就把学生分成几组练习,成绩好的正步,成绩中等的军体拳,体能好的去搞铁人三项,基本上我认为都不是正常人类该­干­的活。最后,我被分配在了正步方阵里。

军训第十五天的时候,我和管理系的一个女生被拉出正步方队人群,在方队外受万人瞩目,被一群人当动物园的动物参观,被营长上上下下扫了六七个来回,我TM想叫“拒绝视觉­性­­骚­扰”。

那位首长很有威严的看着我们两人,管理系的是个美女,身材高瘦,跟模特似的,我虽然也高瘦,身高也在一米七,但怎么看都觉得离模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两个出列吗?”声音很严厉。

我仔细琢磨了半天各种可能­性­,但都被一一排除,实在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想要­干­嘛。于是摇头。

“回答我。”那哥们明显觉得受了侮辱似的要求。很严厉的口吻。

“不知道。”我TM的也来了脾气,跟着一吼,他娘地,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肚子里有几条弯弯绕?!

“你倒是痛快。”旁边的模特美女没说话,却听我意外的喊得很­干­脆,回答很流利,那位首长似乎很中意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一指身后的­操­场上正在训练的新生问,“你们知道现在我们缺什么吗?”

“不知道。”接着吼。

“面对方队,面对受训的同学,你们两位被单独叫出队伍,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吼我的,谁管你?!

“哦,够倔的啊,这­性­子我喜欢,那我问问你,你们是同一系的吗?”

“报告首长,不是。”我吼,这个我知道。

“你们有什么相同之处吗?”这哥们中午吃多了好象,很闲的样子,问这些五四三。

“不知道。”我咆哮着吼。

“身高差不多,正步走的也不错,在队伍里算是拔尖的了,难道还不知道缺什么吗?”他似乎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来才肯罢休。

罢了,罢了,老子给你答案还不成?!“报告首长,我知道!”我高声接着吼,带着一贯的轴。旁边的女生身体颤了颤,似乎想回头看我,但由于纪律严明,没敢。

“哦?你知道?”那位教官似乎来了兴致,“那你说说!”

“报告首长,我们最缺……黄胶鞋!”我吼,不是我在搞笑,而是黄胶鞋的质量实在是太差,断邦断底的,而且底子也太薄了点。

我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在憋笑,本来就是,我只是说了大家都想说却不敢说的罢了。

那位首长嘴一歪也差点没笑出来,不过他似乎很欣赏我的幽默感,于是忍笑道,“不对。我要单独训练你们成为方队长。明天开始,你们两个跟着我单独训练。”

他倒是说的轻松,我呢,比平时更累,时间也更紧,每天除了上床的那个时间基本没时间休息。MD,累傻小子也不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拉练、打靶、紧急集合。最后一天汇报表演一结束,意味着28天的军训生涯彻底结束。我却差点流下辛酸泪。娘地,我TM损失大了我,由于军训,中秋节我都没法走出校门到两站路外的T大给丁染墨送月饼,由于军训,丁染墨来学校给我送书那天我正背着一位中暑的本系女生去医院的路上,由于军训,丁染墨的那次到来在所有学生中间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波澜丝毫都没刮到我头上,因为我压根就没看见,由于军训,我们拉练回来正赶上下大雨,路过T大门口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迫跑了过去,跟一群同样是T大的军训新生擦肩而过,本来想找找张放的影子,但却徒然。

其实,最后一条我有点私心,这小子明明喜欢路蒙蒙,担心她还不肯表达,我想见到他之后充分表达她被我照顾得很好,经常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糊弄军官不去训练等等。

唉,好可惜啊,丁染墨来了学校我竟然没赶上。好不容易军训期间赶上一个小半天的休假,我用10分钟洗好澡匆匆跑到两站路外的T大,想跟他忏悔其实这些天我连一页书都没看,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可到了他们学校等了好久都等不到他回宿舍,又不知道他的教室在哪,等到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才跟门口那个可爱的看门大爷借了纸笔写了条,忏悔一番,然后打道回府。

混乱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军训之后正赶上十一长假,也不知道丁染墨回不回家。我背了书跑到T大去找他,正赶上他出门,他看到我,一愣,随即一笑,“你怎么来了?”

“军训结束了,我要看书,反正闲着就来找你了。嘿嘿……”

“正好,你跟我来吧。”

我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到那座号称是全国高校里藏书最多的图书馆。他把我带到三楼,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我也把背包放下,四下里看了看周围,果然十一期间人相对来说比较少,但也绝对不是寥寥无几,T大的人,果然爱读书爱泡图书馆。

“好大的图书馆。”我小声的感慨着。

“这边是最大的,东边还有一间。”

“光图书馆就两间?”果然不是三流院校能比的。想想我们学校里那座有年头,连里面的藏书都有些年头而且多半是些文学小说的图书馆,我不禁咂舌,咂过之后滋味不好受,如同嚼过的甘蔗。

“食堂呢?食堂有几间?”我不禁问。对于学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图书馆和食堂了。

“我经常去的有三间。”他放下书拿出纸笔开始演算。

静下来之后我也不敢打扰他,也赶紧拿了书本出来看,遇到问题就问,他觉得有必要回答的就答,觉得没必要的就让我自己琢磨。大学的数学课程果然高深不少,但还好我有参加全国大赛的底子,想上手也很容易,读书读得很开心,我想,身边多了个如画背影才是真正的原因。

如画背影显然是经常出没在这间以理化为主的图书馆的,连管理员阿姨都对他很是另眼看待,就更别提周围那些人的目光了,男男女女多多少少会拿目光当刮刀似的在他周围旋上一圈然后才貌似集中­精­神的去看书,不过今天,他们的眼中似乎对坐在他身旁皮肤明显被晒成小麦­色­经过军训荼毒的菜鸟颇感兴趣。

“集中­精­神,上午看完50页,否则不准吃饭。”他皱着眉头下了命令。

“哦。”我赶紧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嘿嘿傻乐。

完成上午的任务量,中午饭他带我去了他们学校最大的食堂。我只见过我们学校食堂,食堂只一间,一溜红砖小平房,十几张巨大的破木桌子,经常能够在桌子上的木缝子里看到上一个吃饭的人留下来的残羹,非常影响人的食欲,而且随着天气转凉,食堂里四面通风,好好一馒头不到3分钟就变成凉馒头,而且翻来翻去就那么几样菜。再看T大的食堂,竟然在食堂里找到了电动扶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高级商场,而且再看看人家食堂里那一排白­色­红­色­的硬塑料椅,宽大结实还可以转动,食堂里也开着空调,那饭菜端上来都是该冷的冷,该热的热,菜­色­也丰富了不止一倍,天南海北什么口味的都有。真是差距啊……

“想吃什么?”他问,带着我把所有的窗口都走了一遍,然后问我。

“面条。”我看着他乐。

他皱眉“不看看别的了?你爱吃辣吗?这边有川菜,还是想吃上海菜?这边有偏甜口味的,面食也不只面条一类……”他开口介绍着,越介绍眉头皱得越紧。

我还是乐,“面条。”

他彻底无奈的看着我,润泽的嘴­唇­一抿,也笑了,“好吧,面条就面条,吃什么面?……”

估计他刚想开口介绍臊子面、猫耳还是牛­肉­面等等,我就截了句,“西红柿打卤面。”然后接着冲他乐。

因为西红柿打卤面最便宜,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一直都不想。我只想看看他平日里过着怎样的生活,过得好不好,至于其他,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吃在嘴巴里的东西对我来说也只有一个意义:填饱肚子。仅此而已。

他要了一份米饭一份红烧茄子坐在我对面,看我吃面吃的开心似乎也将眉头舒展开来,将红烧茄子里的一些碎­肉­沫放进我的面碗里。我就笑得更开心。

开心到食堂三楼来了一个高大少年都不知道。那少年看到了我和丁染墨转身打了份饭走过来,将装饭的托盘扔在桌子上差点没把饭菜掀翻。这时我才注意到,来的竟然是张放。

社会是个咸湿人

他经过军训皮肤晒得更黝黑了“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在“你”字上停了一会,很重。我一愣,随即道,“我怎么就不能来?”我也把“我”狠狠的强调一番。“你打什么好吃的了?给我尝尝吧?!”我调侃,眼睛也瞄了过去。

“醋馏白菜。”他口气更不好。

“醋馏?别来这套啊,我看您这不是醋馏,您这是乱炖。”我讽他口气乱七八糟,顺便开玩笑。

“谁乱炖?爱吃不吃,我就爱酸的这口。”

“哟,是吗?几个月了?男的女的?”我接着玩笑。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别找不自在啊~”

“我找什么也不能找不自在啊,诶,我说张放,你是不是吃错药啦?!”我看着他别扭劲感觉也怪怪的。

“你才吃错药了呢。”他用力戳了戳那盘白菜。

“张放你这可就不对了,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你可别分个三六九等,再说,见了学长都不知道问好,你这礼貌是学到脚底上去了吧?”

张放回头瞄了一眼丁染墨,半天没吭声。我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干­脆不理他,或者……或者回头跟路蒙蒙说说他这恶形恶状,告他一状,嘿嘿……

好好一顿饭吃得怪怪的,都怪张放出来破坏气氛,但丁染墨却始终不发一语,只任着张放胡来,任着我胡说。

下午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对面桌子就多了个张放,手里拿着一本机械方面的工具书不紧不慢的翻。我在底下用脚去戳他脚尖,他就把我的脚顶回来,一来二去玩上了瘾。结果害得我下午的任务量差点没完成。

国庆七天假,我天天以泡在图书馆为告终,一天都没出去玩,偌大的B城能玩的太多了,但我宁愿安静的坐在图书馆里默默欣赏坐在旁边的如画背影,感受从我左手边传过来的体温,遇到不懂的问题他耐心讲解时吹拂过来的染着掬花香的淡雅口气。他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这么翘,他的鼻子怎么可以这么挺,他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白皙粉润,他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美……

还没赞叹完,一个无奈的叹息传递过来,还是那片淡雅的掬花香,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一头乱发,拨了拨,“集中­精­神。”

“哦。”赶紧将视线移回到书本上,连气息都开始喘了起来,对面的张放使劲的蹬着我的脚尖,我却连痛觉神经都要麻痹。

我背着书包,在丁染墨和张放的护送下出了T大校门,快乐的步行40分钟回学校或者坐门前的公交车两站地回学校,全看当时心情和路上的人流来决定。

十一假期结束后新生们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世纪之末的时候大学校园校外租房刚刚流行起来,即使租也并非都是情侣,而是三五好友凑上一间,当然也方便把自己的女友带到外面相聚倒也是事实。世纪末,纯真末。也许是最后的一抹纯真也说不定。但,我还是不想出去租房住,即使寝室­阴­暗狭窄,即使很潮湿­阴­冷,即使到了冬天房间里的暖气竟然还会结冰,即使旁边的水房里经常有不负责任的女生随便吃完饭把饭扔在水池里而半夜引来了老鼠成­精­,我也没想搬出去住。一流大学里租房的气氛却很浓烈,有钱人家的小孩多,娇贵不少,而三流院校里的学生多以生活条件相对较苦为生活背景,实在是没钱出去给自己找自在。

感受大学气氛不容易,同学们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我还是班­干­部,不在学校不行,老师找不到你不行,上届学生会组织系里活动找不到人不行,反正N个不行,也是导致我不租房的原因,其实,我想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不想花多余那份钱,反正住宿费都已经交了,不住白不住。

张放来过我们学校几次,进不了我们寝室,但也从窗子外面看到了我们那个老鼠窝,撇过嘴巴之后他就去找了路蒙蒙,路蒙蒙推门进我们寝室的时候我正洗脚,隔壁水房哗哗放着水我们的墙壁噌噌的发着毛,“你们傻呀,欺负你们系小分配这么个烂地方,亏你们还能忍住,怎么没人出头去找上头,都是缩头乌龟!”这妮子一进门就发飙。

军训时一般都是我找她,而且文科楼的女生宿舍在另外一边,中间用铁门分成两部分,过来不方便,这是她第一次到我们寝室来。

她痛快喊完,大家该­干­吗还­干­吗,没一个理她的,她就气,“这些个没骨气,没长眼的,周非,你怎么说?”

“我说什么?”我就笑,谁不想住好地方,可谁又愿意出去找“上头”?一个不小心要在系里挂个刺头的名号总是不好。路蒙蒙就坐我床上别扭。

我就小声劝,“没事,不就住一年么?听说住满一年就可以随便挑寝室了。你可别这个时候给我捣乱啊,你忘了联名的事了?”我提醒她高一时候胡闹代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的事,她一听,立刻瘪了气似的,但仍是不甘心,撅着嘴巴不吭声。

“诶,算了,算了,又不是你在住,你生什么气?!”

她突然瞄到我枕头旁边放着的一本大部头的书,“周非,你还在丁学长的铁蹄下被蹂躏着呢?”

我回头看她,正看她看到我枕头旁的书,随手拿过来摸摸书皮,很厚重,真有质感,读过之后也很有成就感,“什么铁蹄,你这妮子嘴巴就是没把门的。再说,我皮糙­肉­厚,耐­操­劳,你还就别跟我抢这单买卖~”

“嗤,谁跟你抢了?什么好事似的,再说,就你们看的那些个破玩意谁看得懂啊?!”

“也对。不过就你们看的那些个玩意我也看不懂,话说,刚开学你们怎么都不看书不自习啊?”我对文科教学大楼每到晚上总是最先熄灯感到很好奇。

“废话,有什么好看的,弄本小说就算学习了呗!”

“呀,当初没学文还真是大损失呢,看看你们多清闲,我们晚上还有晚课呢。”

“切,谁让你非喜欢这么变态的学科啦,跟着我学文多好?”

我总结了一下经验,无论是什么大学,似乎文学系总是最先灭灯,最勤奋的总是基础学科,娘地,入错行了啊……我第N次感叹,不过回头又一想,根本没入错行,如果让我学文学,搞不好我是文学系第一个点灯熬油挑灯苦读也够戗能及格的学生,那才是真正的悲惨人生呢……

“诶,前两天在T大看到胡闹了。”我接着闲扯。

“他?哼!”路蒙蒙始终对胡闹很讨厌,她整个身子歪在我身上,跟我一起靠在床里,我脚还在盆子里泡着呢,“就他那样的这社会上一抓一大把,仗着有个好爹拿啥、争啥都仗义,你知不知道他是抢了小冯的名额才进了T大物理系?”

“抢?”我一皱眉,看着仍歪在我身上的路蒙蒙。

路蒙蒙一弹,从我身上挪开歪在脚梯旁,“你还真不知道啊?”

“嘿嘿……”我挠脑袋,那段时间正是知道将要报B学院无法跟随如画背影的低潮期,啥都不问,啥都不管。“不过,物理,应该很难学吧?”

“我呸,你以为他不想找个容易学的去学啊,可惜,保送名额上的系所只有基础类和几个其他冷门专业。他倒是想考,能考的上算呀!”

“那他平时成绩呢?不做保送条件上的优先考虑?”

“屁,还平时成绩呢,你知道么,他那老子把平时分数都改了,跟学校上上下下都打点明白了,要不哪轮得到他头上?再说了,他那老子也不知道是手眼通了什么天,把他儿子送到一个非常有名的教授那打算对他进行悉心栽培,估计四年之后保研的名单里也会有他。这么劲爆的事你跟他一班竟然不清楚,你都不知道,这事都成了全校皆知公开的秘密!”

“啊?这么强?”我一愣。

“啊?强?”她也一愣,“拜托你,这哪叫强?这叫不公平好吗?”

我骨子里没有那些什么社会公平的概念,这世道就这样,我也轴惯了,也看多了自然也就没了那些所谓的正义感,我没觉得哪里不公平,反正就那么回事,这世界就是谁有本事谁上去,没本事的就在底下熬着,等什么时候熬出头了那么他也上去了,熬不上去就在底下沉着,靠命,靠本事,靠裙带关系,什么都靠,就是与公平与否无关。说起来,我这个人还真是挺俗的。

我们寝室的老大发话了,她也在洗脚,“诶,真的啊?!你们学校也有这种事?!”

这话似乎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路蒙蒙朝她那个方向看,“也?”

“可不么?也是,我们学校也是。不过我们学校由于比较边远,所以做得没那么夸张,也没法那么夸张,但我们高考的时候我们县里没有考点,只能学校租车到城里统一考试,我们学校老师和校长的孩子都提前把座位安排好了,考试根本不和我们在一起。这座位安排可有讲究了,专门安排成绩好的学校里的学生坐在他们旁边,帮他们抄袭。”

路蒙蒙皱着眉,嘴巴一张就没好词,“十一期间我去X监参观,还真别说,里头就陈列着清朝考试时作弊的人穿的袍子和马褂,往那里头一放,那叫一寒碜,亏心不亏心,丢脸不丢啊,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啊?清朝作弊?”历史够久远的啊。我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感慨,果然,我的思维还不是最与时俱进的。

“我说周非,你就傻吧,一本破书往枕头旁一摆,你天天瞅着就能瞅出个天地来?”路蒙蒙亏我。

“诶,路蒙蒙,咱可别暗渡陈仓啊,我怎么听这口气越听越象我自己平时跟你说的呢?!”

路蒙蒙的美目瞪我一眼,一拍我脑袋,“都被你带坏了,搞得我现在连看书都提不起劲来,想想也是,这世道哪来的公平?清朝时就有作弊的,那是被捉着的,还有前朝没抓到的呢,高官厚禄的是比咱这穷人家的孩子飞得高。”

“诶,咱可不在一个阶级立场上啊,你是中等家庭,咱可是一老实巴交贩菜滴~~”我拐着京腔,就差唱起来了。

“还贩菜滴呢,哈哈……”她就乐,手打在我身上毫不留情。

晚上十点准时熄灯,这小妮子是借着走廊的灯猫腰出门的,沿途还似乎踩翻了什么水盆之类,结果,她走后,弄得屋子里头更潮湿了。

他不在我左边

听说T大除了菜鸟军训生从来没有熄灯的规矩,想想也是,那么好的资源都投到好学校去了,象我们这种三类学校只能捡人家漏的来,学校也是考虑到经费紧张才弄了个熄灯的规矩,想看书想用功学校也由于经费不足不能给你提供这么便利的条件。

于是聪明的学生开始自己想办法,储电灯买了一只,充一次电能支持两个小时左右,实在不行咱还有家用电器——手电嘛,最后,如果真没办法那也还有一招,走廊罚站呗。储电灯的电池寿命与充放电次数有关,多来几次也渐渐无法支持两个小时了,手电这个家用电器虽然好,但­干­电池耗费得太快,经济条件不允许,于是,我最后只能采取走廊罚站这个方式。走廊罚站是没问题,但若要忍着旁边水房和厕所飘过来的怪味,若要忍着半夜成­精­的老鼠们受着美食开磋商会议就有点不人道了。

我就是这样耳朵里天天听着灰四爷们开会的声音捧着丁染墨给我的书罚站的。后来也不全罚站了,还知道从里头悄悄搬出一只木椅子来坐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写啊算啊的,偶尔也会有几只比较大胆的灰四爷从角落里飙出来蹿到另外一个角落去,但基本上我都不太在意。只是起夜的女生们会偶尔吓一跳。在走廊夜读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随便欣赏各式睡衣和各种身材,有些女生穿的极少睡得神智迷糊的往厕所跑,还是枯燥的苦读生涯中一段难得有趣的画面。

当然了,你绝对不能猛盯着人家看,否则人家会当你是变态。而我也只是偶尔抬头瞥一眼,然后再接着低头看我的书。后来这事被我们宿舍楼里的女生提起来,大家普遍投票认为,我们宿舍旁边的那个厕所是全女生宿舍楼里最有安全感的厕所,因为总有个人半夜坐在门口当门神。

后来学校里还组织过一次灭鼠行动,行动很见成果,那天晚上难得少了灰四爷们开磋商会议的声音,弄得我倒不习惯了,偶尔还有几只被下了药的灰四爷摇晃着从角落里爬出来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反倒弄得我心慌意乱的,为这事,我在心里已经向“上头”打过小报告了,但,只敢在心里头,我想如果我敢说饶它们一命,估计就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了,还是保命要紧。

大部头的书一般要用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看完,把不会的、不清楚的地方标出来然后带到丁染墨那里,能琢磨的就自己琢磨。我发现看过丁染墨给我的教科书之后再看我们学校发的教科书简直可以达到无师自通的程度,果然,这就是全国NO。1的学校跟普通大学的差距吗……我不禁感慨更多。

丁染墨也很疯狂,他知道也许大学四年将是他最自由的四年,四年之后他会不会按照他的想法选择他的人生到目前还不清楚,也因此更加抓紧时间,但,他的生活还是被他父亲的安排打乱了。

他,见到了那个会影响他父亲加官进爵的军官家的女儿——秦月灵。她跟我同年,晚丁染墨一届也考入了T大,英文系。

他跟秦美女如何互动我是不清楚,但当我第一次在食堂见到秦美女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美女果然是美女,那皮肤、那身段、那神采、那气韵,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动心。要不怎么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柳下惠呢,要么是他X无能,要么就是家里养着只母老虎,否则美女当前哪会不动心?

丁染墨也是如此,他也动心,但他的动心里似乎多了点忌惮的成分。他怕被他父亲一把拉入到那个他始终不愿意进入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有按部就班,那个世界里有一朝飞升,那个世界里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灰暗。美女当前,但他更怕跌入到那个世界去,没了自己自由决定未来的决定权,没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主权。

美女与民主,他也在衡量算计。

说实话,看到秦月灵我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好,那么美,家世又那么好,个­性­气质都恰到好处,对丁染墨来说绝对是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选择。不选,有点可惜。这是我从客观上给他分析,从主观上来讲,……,……,还是不说了吧,说多了心尖上都开始拧。

“你们聊着,我去旁边的座位。”我把私人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自己坐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半天了连一页都没翻过去,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些什么,说不乱是有点为难,但要说有多乱也不全面,因为我始终知道15米的距离的差距,但差距就是差距,这种事是早晚的,更何况,那个归宿看上去非常完美。

书我照拿,题也照做,不会的就拼命搞懂,但并不经常去T大了,只在偶尔实在是不清楚搞不明白的问题上打上勾勾,把书和标记着不清楚的地方的纸送到楼下看门大爷那里,让他代为转交,然后再在隔天去看门大爷那拿到问题答案。这就成了我和丁染墨之间的默契,这默契显得有点落寞,对我来说,不见面不会有多痛苦,见了面有只当是赚得,心情也没有多乱糟糟,只是有点空。

反正,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每周日我都会去T大由丁染墨帮忙从图书馆里借书出来,那个时候多半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安静的看书,而旁边坐着一个安静的美女,那幅画面,跟画似的,真好看。

借完书,还了卡,就跟他们道再见,多半秦月灵会坐在椅子上朝我点头微笑道再见,而丁染墨则会把我送到图书馆门口,再也没有把我送出过校门。

那段时间我很疯狂,我以一周四本书的速度迅速消灭着T大图书馆的馆藏,每本书我都认真仔细的看过,后来借阅出来的就不只局限在数学上,我还开始涉猎其他方面的书,只要看到数学符号在上头我就借出来。最后,连那个跟丁染墨似乎很熟的T大一图的看馆阿姨都带着奇怪眼光看着我,偶尔也会跟我在安静的图书馆内小声的闲聊几句,“你比他还疯狂呢。”她用下巴指着不远处坐在美女身旁的丁染墨道。

“啊?”我有点愣,手里整理着要还回去的书和要借出来的书。

“就是那个丁染墨啊,是数学系里的高才生,老师和教授面前的红人,刚一入学就受到好大的瞩目呢,而且,每周看书的速度奇快,但也只是每周三本或两本而已,你怎么看那么快?能看懂?”

“看不懂啊。”我呵呵笑着,“而且,我也不是这个学校的,我是B学院的,两站路以外那个学校的,我来T大只为借书而已。”我解释着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免得为他引来不必要的猜疑,我看得出那位阿姨似乎对我和那位美女以及丁染墨之间的关系很糊涂,在用借书这事找辙。

“啊?B学院的?”她的神情有点怪异,表情有点灰,象极了晚上出没的灰四爷。都知道B学院只是个连部级院校都算不上的三流烂校,怎么能跑到全国首屈一指的T大来借书看;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表情太过古怪,然后才低声道,“你能看懂那些书嘛?!”听上去是问话,但似乎带着点歧视的味道。

我一乐,“看不懂啊,就是因为看不懂才要借回去,竖立我在B学院的高大形象啊,混日子呗。”

“借书是为了竖立形象啊。”她的调门有点低,开始朝着轻蔑方向发展,连嘴角都撇了下去。

“可不。连我们院系的教授都被我震慑住了,上课之后再也没敢让我起来回答问题。”我边说边笑,貌似没看到她嘴角撇下去的动作。

人一闲起来吧就总想挖人隐私,更想挖人痛处,她就是一典型,手一伸,把丁染墨的借书卡重新拿过去刷了一遍,“我得确认一下是不是借了四本。”

“我还能偷您的?”我乐。

“那可不一定,上次就有个外校的借了本­精­装书愣是没还回来,那书可是从阮教授从国外带回来捐献给咱图书馆的呢,金贵着呢。”

闲话来了之后就是讽刺话了,我也听惯了,不大在意,更不生气,翘着嘴角笑,“你没听孔乙己说偷书不算偷吗?”

“切,那可不行。”她仿佛突然来了职业­操­守,将我借出去的那些书重新扫了一遍,一一确认。

“诶,真就我偷了,您回头找丁染墨要呗,要不到他指定想办法能找到我。”我咯咯笑着给阿姨出主意。

“真没看出来,你这主意够馊的啊。”

“不馊点还真混不下去……”我接着跟她侃。等她一再确认过了,我才抱着书去还卡。

我不是T大的学生,我从来都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但我也知道,现实总是残酷,图书馆三层的那位阿姨也许只有高中或初中学历,但她同样可以看不起比她所在的环境差的人,这是一种集体环境熏染的结果,也是一种差距的存在方式。

最后,我终于发现,我慢慢的找不到那道如画背影了,无论是图书馆还是寝室里我都找不到他。于是只好找他们宿舍的人帮忙还书,最后,我倒是跟他们宿舍里的哥们混了个熟,从侧面打听到,似乎丁染墨正处在恋爱的□期,经常跟秦月灵腻在一起,爱情的力量果然不能小觑。

我的力量也果然不能小觑。见不到丁染墨不等于我打算跟T大的图书馆说再见。我把丁染墨他们寝室兄弟的借书卡统统充了公,归入我的私人收藏行列,借不到他的就找另外一个人借,反正他们寝室六个人呢,够我借一阵的,更何况,真正去图书馆借书看的能有几人?那么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那么多忙着谈恋爱泡美女的,那么重的课业,真正有时间去图书馆借书看的倒在少数。

回家

因此,每当我拿着各­色­名头的借书卡去找图书馆三楼的阿姨时,她都万分惊讶,最后也开始调侃,“你把全T大学数学的借书卡都借了个遍了吧?!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她对我从最初知道身份的鄙夷里多少有点抽出身来,多了丝好奇而已。

“诶,架不住我脸皮够厚啊,借呗,先借丁学长的,再借他们寝室兄弟的,反正我口碑好,就算看不懂不看也不会忘记还书,所以他们也都乐得借我。嘿嘿~”

“哦。话说丁染墨最近少来图书馆了啊。”

“忙着谈恋爱呢呗。”

“也对,就那人物,跟画上画的似的,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听说他们院的林教授还有意把他女儿介绍给他认识呢……”她后头说的是啥我并没仔细去听,或者是我练就了选择­性­视听的本领也说不定。反正我依然四本书、四本书的流窜在一图和我们B学院之间。

那年冬天来得早,眼瞅着就要过年,学校里除了苦读准备最后期末考冲刺的学生就是准备打包回家兴奋的表情。

我穿着破大衣,仍然往来于T大一图和B学院之间,混迹着,不紧不忙的复习着。等一切都考完了,路蒙蒙就跑到我们寝室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还了书,打好包,买好票,匆匆搭上火车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好象没告诉丁染墨我什么时候回家,不过,也许他压根就不会在意吧?!

张放也没跟我们一起回家,T大放假比我们晚,考试还没结束。不过,再过几天估计也能回家,到时候大家又会重新聚在一起了。

回家,接着帮我爹忙菜摊,我发现即使我被淹没在各种书本中,我磨嘴皮子的功夫竟然还没丢,把一个批发鲜菜的大哥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哈哈一笑,愣是给我和我爹打了个八折,八折,不少了,正赶上春节期间,那菜价多贵啊。我爹看着我,一副终于看到人才的模样,我则抽着嘴角,想说,“爹,您那崇拜也太那啥了点吧?!……”

爆竹噼里啪啦这么一响就预示着年越来越近了,北方过年时间长,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就进入了“过年”这个程序里,直到正月十五吃过元宵之后才算把过年的程序收完。我始终没见到丁染墨来到菜摊子上,估计是在家里忙活着过年或是窝在电话旁忙着跟女友聊天吧。

即使生活再累、再清苦,这年里头还是少不了有­肉­的,最差的也得包上一顿饺子。小年这天我帮忙卖完菜,就有一顿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子上,我娘在旁边正忙碌着等着我爹和我回家。看我们坐下了,我娘又把一个信封递到我手边,说是学校里寄过来的。

我拆了信封,里头一张薄薄的成绩单,我略扫了一眼,大概都在80分以上,还算满意,英文差了点,还在60到70分之间徘徊。再看一下我的成绩在系里排名,竟然是第一名。诶,果然,看那些大部头的书是对的。

我娘就问,“周非啊,你那看的是什么?”

“哦,学校寄过来的成绩单。”

“考咋样?”

“还不错,高不成低不就,就那么回事。”我呵呵乐着,捡起筷子夹了个三鲜饺子扔进醋碟子里蘸了蘸,再一口吞到嘴巴里,香,真香。

“没有不及格的吧?!”我娘有点担心,“前些日子菜场里的老张说他儿子回来了,期末考考了个倒数第一,就在你们学校,好象是……好象是学计算机专业,好几科都不及格呢。我就纳闷,这计算机是个啥东西,还能让人不及格?­鸡­也会计算?!”

“哦,­鸡­会不会计算我不知道,我不是学生物的。”我耍着贫嘴,接着吃我的饺子。

“你可千万别给我们闹个不及格回来,开学之后是不是还要交学费啊?!”

“哦,学校一年收一次学费,暑假过后才要呢。甭急。”

“还是两千?”我爹问。

“是呀。”

我爹就皱眉头,我一看就知道好象有什么事,就凑过去给他倒了盅白­干­,“爹,又咋了?”

“哦,不是。”我爹把酒喝­干­了才一抹嘴巴接着道,“我就听前院的老刘说他们家那女娃的学费是四千啊,怎么……”

“哦,他家的刘芳学的是管理,那是时下的热门专业,竞争的人多,所以学费高,我这是冷门专业,没人愿意学,所以学费自然就低。”

“周非啊,这名字我是没给你取好,但咋说你也是我周家的人,出门在外可别做什么亏良心的事,也别委屈了自己。”这可能是我爹那么老实巴交的人这辈子能说的最暖心的话了。

“爹您还不知道我啥样?有贼心也没贼胆。您把您那心放肚子里,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年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度过的,也许不够激|情,也没啥太重的年味,但朴实,平和,对我周非而言也足够了。

晚上的时候我就踩着雪花去找路蒙蒙,她家离我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路,路上几乎没有车经过,大家都回去过小年去了,使得厚重的雪花飘落下来竟然带着簌簌声,听得很清楚。偶然的火光在远处炸开,那是贪玩的孩子在放爆竹。

到她家的时候,她爹喝高了,正在家里撒酒疯;她爹在国企工厂里做个小科长,生活很滋润很风光,跟我爹那号人不一样,年轻时也是受过些教育的。看大叔喝得有点失态,我一牵路蒙蒙就走了出来。两人跟个游魂似的在街边闲晃。“叔咋了?”我问。

“还不是那个胡闹他爹搞的?听说厂里要减员增效,让我爸退下来。那是国企,铁饭碗,知道一个科长一月挣多少不?4000多!!退下来之后不到岁数退休,就把关系压在了厂子那边,叫退养,你知道每个月给多少退休过度费不?500!妈的,能养家吗?我才大一啊,我爸这么早就退下来重担全落我妈一个人身上了。我妈身体也不好,一个月才700多块,够­干­啥的?”

“4000?”我对这个比较敏感,妈呀,我两年的学费人家一个月就赚得了。

“可不?这还不是最高的,国企是养人的地方,哪个当个长作个官的不得养啊?!底下­干­活的人一个月才1000多块,你知道胡闹他爹一个月多少钱不?”

我一阵猛摇头,一脸的无知。

“这个数!”她伸出手指比了三根手指头。

“三……三……”我竟然不敢确定后头的那个单位,“三万?”万字一出都有点底气不足,被人抽空的感觉。

“可不?那还是交过各种住房公积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之后的纯收入,那些灰­色­的咱就不算了……我爸这一旦提前退养回来,我们家可就惨了!”

“啥叫退养?”

“不到退休年龄,企业又不想养的人,就类似于把他们的关系暂时放在企业里扣住,不推到社会上,社会上也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处在半退休的状态,每月给几百块钱打发人。什么退养,哪来的病?身体都好着呢。你都不知道,过这个年大家谁都没过好,上头的意思就是谁有本事有门路谁能给厂长钱贿赂谁就能留下。”

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我爹当年就是这么被推来推去最后退回家吃自己的。我把手Сhā在棉服口袋里,站在簌簌的雪花下,回头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看着路蒙蒙,她的表情在灯影里并不明朗,但我也知道,她很愁。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什么都行。”我问。呼出的白气在我眼前迷蒙了一瞬,但口气很坚定。

“有你这个朋友这句话就够了,咱们都没长大,能力不足,还不是我们该烦恼的时候,我就是气得慌,想找个发泄的出口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用钱吗?多了可能没有,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周非是能帮则帮。”这辈子估计我都跟做贪官无缘了,既然做不成贪官,也无法让朋友享受一下痛快呼吸的快感,那么,做个默默支持她的穷朋友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谢谢你,不用,目前,什么都还没确定,过了年再说吧,但,希望不大。我爸在单位太老实,而且这事……胡闹他老子一个人说了算,听说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多吃点黑钱。一个分厂的小厂长就可以这么有权有钱,据说国企总厂的那些老总都肥到流油了。”她在暗影里叹气,似乎很疲惫。

“这么着,你去我家过小年吧,反正那小屋就我一个人住,你去了咱们就聊天,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娘包的饺子,三鲜的,特好吃。估计你刚才也没吃好饭吧?!走吧!”我拉着她转身就往我家的方向走去,根本不等她的回答,甚至还带着强迫的味道。

身后,她的脚步很踉跄、很沉重,跑了一段路,她就带了哭腔,“你妈的,周非,你少可怜我了。我告诉你,以后等你有钱了千万别找我,找我我也把你轰出去,等你穷困潦倒的时候你就往我家门口一躺,我他妈就是饿死也不能少你一口饭吃……”接着就是嘤嘤的哭声。

我叹气。这妮子想道谢又找不着词,这是在闹别扭呢。但我能力有限,能提供的只有温暖而狭窄的安身之所而已。“少贫了啊,跟我来这套,我卖菜的怎么了?卖菜的一旦发达了还找不上你这中产阶级家的大小姐叙旧了?当我阶级敌人是不?你个小资本家!”我边骂边拉着她往家走。

那个小年谁都没过好,我就躺在床上听她絮叨。听她说厂子里她听到的关于胡闹他爹的那点事,什么减员增效结果增的是有权人的腰包了等等,什么厂子的效益其实根本没人关心,反正是吃皇粮的地方,不愁国家不养人,那些人削尖了脑袋想当官,然后送礼,然后找机会让别人送礼等等。

我就听着,歪在床头上听她说。这些事我早就知道,而且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但我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人家有门路你没有说明你没能力,人家有钱能买权你没有说明你没能力,人家有个当官的亲戚靠着政府企业一做生意就是几百万几百万的赚、赚得了钱再去喂饱那些提供生意机会给自己的政府企业里的亲戚而你没有说明你没能力;既然没那个能力咱就安心做咱们的小老百姓,安心的修身养心,那些个花花世界说争就能争来了?

“我说,你也别太把这事当回事,我知道你不是我,我也不会对你说‘大不了咱就回家卖菜’这种浑话,但你这样心理不平衡可不行,这世道就这样,菜市场里头也如此,摊子大的压摊子小的,收税的压所有做生意的,都一样。我爹就想不明白这一点,总跟隔壁杨大叔生闷气。吵是吵不起来,因为我爹老实巴交的,但就是生闷气。我仗着年纪小说话没分寸跟杨大叔争个一句两句的也没人当真,但话是给出去了,啥分量自己担着,好一好给个面子挪挪窝有咱一口吃食的地方,坏一坏也坏不到哪去,顶多摊子上的菜少些,里里外外就那么回事,都给你,什么好处都你占着,那可不行。所以,你也别担心,有些事吧,它就别冒头冒得太厉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的鞋。风水轮流转。碰上那识趣知深浅的里外都给你担着、擎着,碰上那贪得无厌的你就忍气吞声的喂着他,可咱自己别吃太大的亏才好。亏一定要吃,但分吃大亏还是小亏,你懂不?”我在黑暗里借着窗外蹿起的烟火看她。

她就点头,然后就擦­干­了眼泪,说了声“睡吧”,结果翻个身占了我大半张床睡成了死猪。我一一米七身高窝在小角落里,那一晚睡得那叫一个憋屈。

第二天一大早她大小姐神清气爽了,可我却几乎一夜没睡好,窝在那角落里实在太遭罪了!她把我放在床头小破木桌上的成绩单拿出来翻看,先是看到令她惊讶的全在80以上的成绩,不过,她也没惊讶多长时间就被我那破英文的烂成绩给笑掉了大牙。“你小子凡是文科还是这么的烂啊……该说你是有学习天赋还是没有啊?!”

我一把扯过成绩单,那张破纸在双方力的作用下彻底变成了废纸一张,她一愣,闯祸似的看着我,我一拨她脑袋上的头发,“你少给我装孙子,我还不知道你?!扯坏就扯坏,这破单子一点用处都没有,所有成绩都在教务处记存着呢,别给我恶心了行不行?”

“哦,真的啊。我都不知道!”她似乎是真的放下心来,然后重新坐回床头,问我,“周非,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不知道诶。”我挠挠脑袋,有点蒙。

“我想做编辑,我们文科学生就业太难了,不象你们,但我也会努力的,虽然我爸这事在我们家是大事,但我爸昨天已经明确表示绝对会供我到大学毕业,我也得努力了,不能再混日子了,等开了学,我也要努力学习,以后找个好点的工作养我父母。”

“诶?真的啊?!”我嘿嘿一笑,一肚子坏水往外冒,“嘿嘿,你这小妮子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让人感动,但是,……既然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这说明……这学期你的成绩很烂吧?!哈哈……把你的成绩单也给咱拿出来欣赏欣赏?!……”我追着她问。

她就笑,“周非你就闹吧,鬼都骗不了你。”她红了脸,估计成绩是真不怎么样。我就哈哈大笑,笑得她更加不好意思。

末了,我就拍她肩膀,“行了,不闹你了,既然你也下定决心了那咱就好好拾掇拾掇心情,开学之后咱就好好学习,虽然你当年那个三流战壕比不上一流战壕的理论很有道理,但改变命运的毕竟还是要靠自己,只是,我们可能要比一流战壕里的人要多努力十倍、甚至二十倍,你懂吗?”

“嗯。”她重重的点头。

大年初三高中同学聚会,胡闹组织的,每人收了50块钱做为活动经费,很多人在背后说他比他老子还黑,但,这种事不凑份子是不行的。既然要就交吧!

地点选在了一家KTV,中档包房,中等菜­色­,喝过吃过就唱歌叙旧,大家刚进入大学,那种高中时期一起拼命厮杀过来的革命友谊还没被新环境侵蚀­干­净,大家见面场面分外热闹,喝高的喝高,拍照的拍照,唱歌的唱歌,能聊的就凑在一起狂聊。跟亲哥们、亲姐们似的。张放也夹杂在其中,顶着T大的光环,胡闹班长也特意戴上了T大的校徽在人前明里暗里的炫耀,反正图一乐和,全当看戏了。

我摆弄着麦克风,输了一组数据,然后等着大屏幕上出现歌词和熟悉的旋律。据说我那一嗓子吼的还不错,唱的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是调门差得远了点,估计跟外星人有点关系,一群人最后笑倒在沙发上、桌子底下,我也边笑边唱,还死活守着麦克风当仁不让。场面挺滑稽的。

疯狂运动会上疯狂的我

没过完正月十五我和路蒙蒙就返校了,张放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把我们送到寝室门口他才他提着不多的行李带着一包土产回T大,估计是给寝室的哥们解馋去了。我也捧着一口袋小麻花给同寝室的姐妹们,不过我更期待我们寝室川妹子那边的特产,我喜辣,非常喜欢,但吃多之后还爱上火,于是又拿了掬花茶当水喝,我爹都说我自己折腾自己。

放了行李和土特产,我拿着书包又去了T大,我爹让我给张放带的­肉­酱火车上忘给他了,刚才一忙乱也忘得­干­净,在楼底下把要给他拿的东西都给他了,然后又去了C区,看门大爷都认识我了,看我过来就招呼,“又来了?大家都还没回来呢。”

“诶,是啊,这是给您带的松糕,软,不用牙,好消化,我找找他们寝室谁在,我借下图书卡。”

“诶,成,你等着啊。”接了松糕,大爷乐呵呵的跑到收发室去按了322的通话键,不一会就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接着不到一分钟,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我,一愣,随即一笑。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们寝室那帮哥们还没回来呢,等他们回来给你好吃的。”他仍是那道我所熟悉的如画背影,我们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了,我都怕如果我不出现估计他都忘记我的存在了吧?!鼻子有点酸,眼窝有点热,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我仍是将那些压了下来,提了一口袋东西递给他,“这是我给你们寝室那些哥哥们的,他们很照顾我,谢谢他们!”

他接过口袋,朝里面看了看,然后调侃,“没有给我的吗?”

“这里面的都是给你们的,你可以捡你爱吃的先吃掉,剩下的留给他们。”我笑。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嘿嘿……哦,对了,把你借书卡借我用用?!”

“那个啊,我借给秦月灵了,秦月灵,你有印象吧?!”他似乎还费力的解释了一番。

我一笑,“当然有印象,不过既然已经借出去了,那也别麻烦了,你们寝室谁还有借书卡?借我用用?”其实我大可以去借张放的来用,但他是新生,借阅范围有限,而且机械类的要跑到二图去太麻烦。一图的书我都没看完还能跑到二图去借书看?

“行,你等会,我们寝老威也回来了,我跟他借,你等会。”

“成。”我脆生生的答应着。

不一会他又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借阅卡塞给我,“你拿去吧,不过不能太久,他好象开学也打算用功学习了。”

“好,一周时间,准还。”我拿了卡高兴的往外跑。

跑到外面正看到秦月灵从女生宿舍那边过来,手上也提着东西,远远看到丁染墨微笑着打招呼,丁染墨原本想回身上楼,看到秦月灵,于是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

两人见面,秦月灵把手里提的东西塞给了丁染墨,然后冲着他笑得很甜。

剩下的,则不是我能看和我能关心的了。我的心酸酸的,赶紧加紧脚步朝一图跑去。

刚开学,一图里空间很宽敞,学生也寥寥,那个阿姨正无聊的打着毛线,我把卡递上去,借了我想看的书,仍是四本,然后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T大。

等回到B学院报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成绩基本属于超常发挥型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低空分过,只有我一个人全部成绩都在80分以上。诶?!我差点没抖了手脚。被人当成异类,被人排斥的感觉其实并不好过,我只想混个中等成绩而已。于是当别人问我成绩如何如何的时候我就讪笑,“嘿嘿,蒙上的,蒙上的。”融入集体生活不容易,还是低调点好,出头的椽子先烂。

开学一个月,我去还书的时候正看到数学系的教学楼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丁染墨,另外一个是一个老头,似乎是个教授模样的人,两人边走边聊,竟然用的是非常流利的英文,再想想我那烂到破表的英文成绩,真是……啥也不说了。T大十个讲师里有九个有留学背景,剩下那一个还是半个洋鬼子,带绿卡的,教学也都以英文为主,再看看我们这所爹不疼妈不爱连个省级院校都算不上的大学,还真是差距啊。老师讲课也都是有气无力的,专挑学生能理解、会的讲,高深一点的压根就不涉及,或­干­脆变成了选读课,考试不考,学生还能去看?真是……

15米的距离,果然不小。

我也弄了盘磁带天天听,弄了个广播节目天天搂在被窝里戴着耳塞一直听到后半夜。路蒙蒙也在我的带动下,大一下学期开始发奋图强。她经常跑到数学楼来跟我一块上自习,然后一起回寝室去。数学楼九点半就有负责打扫的大婶上来催人快滚了,我们也赶紧回寝室收拾收拾洗把脸洗洗脚然后该­干­吗­干­吗去。十点钟一到,所有的房间都啪~的一声被拉了闸,一点让你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还搬个板凳到走廊去罚坐,过了十二点再回屋去听英文广播,然后在英文广播的催眠中睡成死猪。

日复一日,我想我的生活也就这样了吧?!上一届学生会找我给大家发布­精­神,说是学校要组织一次运动会,希望大家积极报名,结果女生这边报上来的都是轻松不需要努力的项目,于是我只好挨着个的动员,最后自己报了五个项目才算让大家勉勉强强的报上了名。

“诶,听说你一人报了五个项目?”路蒙蒙坐在我寝室的床上问。

“可不,我五项全能啊,人家铁人才三项比赛而已。”

“真服了你们系女生了。”

“你们系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你们系人多,把那些不愿意上场的都藏起来了而已。”

“也对,反正人多不愁,上头好几届学长学姐,随便哪个挑出来不出­色­,非得跟我们这些小的要吃要喝可就太不给面子了。诶,听说T大最近也要开运动会呢,张放跟我说的。”

“张放他们更不用愁,机械系男生本来就多,怎么弄都弄不到他头上。”

“谁说的,他一个人就报了五个项目?”

“啊?跟我一样?他跟我拼个什么劲啊?!”我是被迫赶鸭子上架,他那是演的哪一出。

“可不,他把分配给他们年级的全部项目都揽下来了。”

“有病没有啊?脑子烧坏了吧?!”我皱着眉头琢磨,难道是那小子移情别恋?在新学校里找到新女友打算把路蒙蒙甩了?正好借这次运动会耍帅来的?“诶,路蒙蒙,你说张放这是唱的哪出啊?别不是想跟你道拜拜吧?!”

路蒙蒙立刻踹我一脚,“呀呸,你个嘴巴没把门的,什么时候这事轮到你来说了?”

“诶,是,是,姑­奶­­奶­你厉害,算我多嘴总成了吧?”我立刻缴械投降。但心里还是留有疑问。就连如画背影都在美女如云的T大找到了个好归宿,那边的诱惑那么多、那么大,张放跟路蒙蒙……诶呀,头疼,想的。

短跑、中长跑、长跑,终于在我累趴下意识模糊之后,我算完成了我的铁人五项赛,怎么去的医务室不知道,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腿抽筋,非常需要一片顶过去五片的那玩意。那蒙古大夫在我腰上贴了块五毛钱一片的风湿膏就让我龇牙咧嘴的滚蛋了。我就扶着腰一步一步往寝室挪。同寝室的姐妹们看我那副样子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老大带头表决心“今后再有活动,只要你周非一句话,咱就跟定了。”

行啊,我这腰扭的倒也算值了,累趴下倒也算有点赚头。我嘿嘿就傻乐。路蒙蒙就看不得我傻笑,一努嘴跟我要了借书卡和要还的书,那个星期是她去帮我还的书,不过回来的时候她倒是带回来不少东西,什么药油,是丁染墨给的;什么T大食堂传说中的骨头汤,说是传说中的骨头汤,其实是因为能见到它的人太少了,能抢到它的就更少了,听说是老威帮我抢回来的;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小零食,后来才知道给我送小零食的是张放,结果,小零食几乎都进了路蒙蒙的五脏庙。还有许多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那一周,我算是享受到了国宝级的待遇,打饭都不用我,直接躺床上寝室的姐妹们就帮我打回来。真是好享受啊。

修整一周,接着就回归正途,每天穿梭在各个不同的地点,寝室、食堂、教室、T大、B学院,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怎么能这么抗折腾呢。

沉默螺旋定理

四月的时候我去T大一图还书,正看到老威跟丁染墨他们寝室的几个兄弟在图书馆里查书,看到我来就跟见到救星似的,“诶,你可来了,我们正愁说想把借书卡要回来呢。”

诶?要回去?难道是他们嫌我太麻烦,不打算借书给我?

看我一愣,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说岔了,赶紧补了一句,“小桑的借书卡在你那呢吧?!我们系现在都忙疯了,大家把所有图书馆里的书几乎都借出来了。”

“为什么?”我还是没明白。

“这个周五就要举行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比赛,别的系到数学系来借学生,丁染墨代表我们二年组的参加比赛,我和小桑也被借到管理系去帮忙。其他学生也都被借走了,除非成绩太差的。”

看老威急成这样,我赶紧把我借的书还了,把卡递给小桑,小桑一副获救的模样在旁边谢天谢地的,跟见到救世主了似的。

数学建模啊~,还是全国大赛呢,我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呢。真怀念啊!我眼神中流露出了羡慕,但大家都在各忙各的,谁也没注意到我。

小桑拿着卡直奔阿姨那,阿姨手里的毛活早就停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似乎是对每年这个时候数学系的疯狂都有所准备。看看没我什么事我转身就要走,突然看到楼底下上来三个人,飞跑的,速度很快,但其中一个我认得,正是丁染墨,他一脸焦急的朝三楼奔上来,拿出自己的借书卡的时候还在气喘吁吁,旁边的那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书借晚了就完了!妈的,绝对不能被抢先!”后面的一个也喘着粗气道。每年这个时候大概也是T大不顾权限为数学系的学生大开绿灯的时候,那人一开口就跟阿姨借了十六本书。

“别慌,先把能用上都借回来看,小陆你帮我去计算机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能用到的书。”丁染墨补充。另外一个赶紧跑到二楼去。

“丁染墨,这回咱们三个一组,代表二年级,咱们可得加把劲,别输给外校的和三、四年级的。”

“好,大家一起努力吧!”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整理着手边已经拿到的书。阿姨还在柜台后面的广大空间里四下翻找,趁这个间隙,他抬头,突然看到了我,一愣,然后笑着走过来。“周非?你来借书的吗?”

“是呀。”我赶紧点头微笑。“你们在忙什么?”

“哦,数学建模比赛,每年都这么忙乱。”

“哦,好,那你们忙着吧,我先走了。”我朝他和他们寝室的兄弟们摆摆手然后离开T大。

回到B学院,我直接去了系里,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黄|­色­信封静静放在系领导的办公桌上。我趁着去学生会办事的机会又转身来到一面柜子隔离出来的旁边的领导办公室,“王院长,听说,全国搞了个数学建模大赛?”

“哦,是啊。”他指了指面前放着的那个牛皮纸袋子,然后抬头看着我,“你想参加?”他没有征询意见的口吻,而是用了几乎感叹的不可置信的语气。

我尴尬的点头。不知道能不能被人认为是狂妄。

“我们学校从来不参加这种比赛的。”他陈述着事实,听上去象是拿这种比赛不屑一顾,但我却听出了“就算参加也是白参加”的潜台词。

“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试着做一下而已。”

“哦,但是,临时组队的话……可能……”他也有点为难。

“没关系,我一个人能做就做出来,做不出来也不用往上报了。”

“哦。好吧!”他似乎是长长舒了口气,卸掉了什么包袱似的。把那个牛皮纸袋递给我,然后说,“这里面是一些说明,你先看着,题目还没到,估计明天就能送到,明天早上九点整拆封条,然后是72小时,做好了就把它输入到计算机里报盘。具体的里面都有详细要求和记载。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好。”我接过牛皮纸袋,几个大二学生会的走了过来,撇着嘴巴看着我手里的东西。

“你要参加啊?”其中一个问。

我点头。

“我们学校从来不参加这种比赛的,再说临时组队也不明智,没人给你跑图书馆帮你借书,也没人帮你弄那些计算机程序,也没人帮你打报告书哦,你也太胡来了。”

正是所谓的“沉默螺旋理论”,处在圈子里的人只要有一个大趋势,那么圈子里的所有成员都会认为那是正确的,从而保持沉默,从而继续这种趋势。B学院由于是三流烂校,因此从来没有人做过吃螃蟹的尝试,也从来没有人认为自己能做成一件成功的事,大家都待在一个墨守陈规的条条框框里,也都待在一个不被外界欣赏的角落里独自欣赏着自己。我不知道这是种悲哀还是种难逃的命运。

估计,铁定被人当作是自己强出头了吧?!估计,铁定是被人认为我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了吧?!

拿着那本厚厚的说明书,我往我们学校那间寒酸的图书馆走去。

回到寝室的时候连姐妹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老大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跟我说,“老六,你可别犯傻,大家都知道你成绩好又用功,可那是全国比赛,不去参加没损失,去参加一旦取不上名次你就等人笑话吧!到时候说什么的都有,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看吧,“沉默螺旋定理”果然是非常万能的。空间里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按照大家的既定模式走都会被人当成异类。我,就是那个异类。

我也只能苦笑。路蒙蒙推门把我拉到电教楼顶上,问我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我爱表演,表演给大家看呗。”我叹着。

“我呸,你少跟我来这套,就你?什么模样我还能不知道?你是真打算参加啊?不会是丁染墨那疯子又让你受他铁蹄蹂躏了吧?!”

“咱可别乱说啊,怎么什么事都扯到他头上?这是我自己要参加的。”

“没人逼你?”

“没人。”

“没人跟你要求让你去参加?”

“没人。”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答得都有点烦了,这小妮子不烦啊。

她突然一拍我肩膀,呵呵一乐,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祝你成功吧!”

“诶,你这是哪来的毛病啊?急三火四的把我叫出来一通审问,末了,你倒轻松了?!”

“可不轻松了么?我还真怕你被什么人给胁迫喽,自己决定的事自己努力那多开心啊,行了,你自己加油吧,反正我是帮不上忙了,你也别指望我去帮你忙啊。”说完她打了个哈欠下楼去了。

我站在四月的春夜里,一头雾水的。

起了个大早,来到数学系的办公楼。8点半的时候楼底下来了部小车,一个30多岁的男人把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送到了办公室,然后似乎是并不指望有人参加似的,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表,我早早的等在门外,快到九点钟的时候进了门。那个男人看到我似乎一愣,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系领导。“王院长,今年……有人参加?”

“有啊。”王院长坐在椅子后头正看报纸。

“就她一个人?”

“是啊。”不大在意的扫了眼前头的标题,然后开始翻到投资版。

那个男人愣了半天才指了面前的椅子让我坐下,我也没坐,等着九点一到,那人将封条拆掉,看我接过去打开信封,他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看着我,然后才跟王院长告辞离开。

我翻出里面的纸片,薄薄一张,上面列着三道题。我边走边看边琢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图书馆门前。

周五上午九点,许多学生都在上课,我特意请了假,拿了题目在我们学校那些泛黄的旧书里找解题思路。三道题目只要任意选择其中一道回答就好了,我扫了下题目大概梗概,决定做第三道题。边翻着书,边看着我平时看书时记下的笔记,我那几本厚厚的笔记都是我在T大借书看的时候写下来的,如今看来,好象非常有用。我抓着书和笔记拿着题目在图书馆里列起了解题大纲和解题思路。列出好多条,最后一一抹掉留下看上去最合理的那一条。然后我就去了计算机系。

许多人都知道今年本校有个不怕死的家伙打算参加这次的建模大赛,看我来借计算机都对我充满了好奇。我坐在计算机前费力的打着字,那个时候还没有笔记本电脑,网络也只有普通局域网而已,而我们学校还在用着486,DOS语言,五笔输入还在大行其道。我对着那台电脑,仔细看着借来的书上写着如何编写程序等等的指导,先熟练了一下,编了个小程序运行一番,看看结果,好象很成功,于是信心大增。我把我的解题思路和一些数学公式输入进去,然后做程序做图模拟,几个彩­色­小球在一定空间范围内彼此闪躲但不碰撞,然后又计算了几个小彩球之间的距离,接着代入公式。

夜很深。只有我一个人在计算机系的机房里忙碌着,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似乎黑暗马上就要把我吞噬掉。我没有回寝室,也没有时间去听英文广播或是在昏暗的走廊上罚坐,更没空去听灰四爷它们开的磋商会议,我的眼中只有表。一块表,将晨昏分清,72个小时之内,我得做出成绩来。我不在乎名声,真的不在乎,我只希望我的距离能跟如画背影近一点、再近一点。这,就是我接近他的方式。我真的不想给他造成任何困扰,也不想介入到他和秦月灵中间,我知道我没那个命,但没有人能剥夺我喜欢和欣赏的权利,即使是默默的,也是一种喜欢和欣赏。

累吗?累。想睡吗?想睡。

是真的累,真的想睡。三个人的任务我要一个人完成,我第一次知道那种压力是什么。那种很孤独求生求不得的状态,从机房里晃出来,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里面那个黑眼圈极重满脸菜­色­的女生,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孤独,很孤单。踩在钢丝上的感觉,没人能帮到你,没人肯帮你,没人能帮得上你。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富贵我是没见着,但对前面那句生死由命此刻却是认识清晰。

只有寝室的老大、老四和路蒙蒙轮流给我送过几次饭,其他时间我几乎都在机房里跟那台破电脑和一堆公式符号奋斗。人累到及至就会陷入到一种及其疯狂和癫狂的状态,我那个时候被午夜的寂静压垮,被一个人的奋斗和孤单压垮,压垮之后还不能停掉手边的工作,我就一个人坐在一台破电脑前哭,哭到崩溃,边哭边工作,边哭边检查程序是否有错误,边哭边看那些公式符号,边哭边整理最后结论和打印报告书,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着我讨债似的……

你到底不想输给谁

72小时,我几乎没怎么睡觉,打报告,写结论,报盘,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等最后把盘报上去的时候还是那位送题来的男人从我手里接过去的,然后当着我的面把盘和一些相关资料封上封条,最后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明亮,嘴角带着微笑,从他的眼睛里我几乎看到了一个熬心血熬到脸­色­苍白的女生的一副鬼样子,脚底都在虚浮。好丑陋。

“你放心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来做。说真的,我,很佩服你。我是T大数学系的副教授,我叫张凯,很高兴认识你,周非。”

他伸出手,我也伸出手,但他的很温暖,我的则冰凉一片。他一笑,“你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一下气力吧,我把盘报上去。如果有问题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我给他留了我寝室的电话,然后就飘着回寝室,勉强拿盆随便去冲了个澡,回到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昏头昏脑的狂睡了两天,最后实在睡不下去了,扯了满脸的油光挣扎着爬起来去洗脸,然后就头脑发晕的坐在那里发呆醒觉,路蒙蒙其间好象给我送过饭,我也好象随便吃了点什么然后就接着睡过去了,如今彻底清醒才发现,我的肚子几乎要饿瘪了。赶紧随便收拾一下跑到食堂去,从要推走推车结束今天食堂服务的大婶那里抢下了最后一粒冷馒头,又弄了碗免费汤,我一个人在那间破食堂里塞着冷馒头喝着稀薄的汤,突然有点心酸。妈的,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到底在­干­什么。

等我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我决定今天给自己放假一天,就窝在寝室里听她们聊天。正听着,突然从广播器里传出一声,“你们寝周非,外找。”的广播来。

我赶紧下床往外跑,到了外头一看,竟然是那位T大副教授。他手里拿着许多书递到我手里,然后跟将军命令小兵似的对我留了话,“按照编号全部看一遍,每天这个时候你等我电话,我会问你问题。”然后转身就走。

我张了半天嘴,突然想骂人:妈的,我他妈欠你菜钱是怎么地?!

瞪了半天眼睛,还是得回去,提了一兜子书往床上一扔,整个人要崩溃。

第二天,果然晚上九点四十多电话打到了宿舍里,老大接的,回就问我“老六,你的。”然后端着洗脚水出去了。

我接过电话,那个熟悉的老男人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早知道他如此­阴­魂不散我说啥也不能给他留下联系方式,“喂?!”

“看编号一那本书了吗?”他问。还劈头盖脸的。

“没看,拿它垫我枕头去了,枕头有点低,睡起来不舒服。”我的轴又开始犯病。

他就笑,然后道,“哦,是吗?其实,那本《拓扑学》睡起来更舒服。”

“是吗?还真不知道,哪天试试。”

他却突然转了语气,“一定要看,今天就算是例外,但如果明天我再打电话,你把我给你的书做了枕头或是床垫子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我还真是想第二天他再打电话我就声称是拿去做了床垫子的,看他道破我也不吭声了,“让我看书没问题,但总得有点目的吧?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T大的副教授,也压根不清楚你的意图和想法。”

“看书需要什么意图和想法,而且你可以来T大查我的档案啊,我­干­吗要骗你?”

“好吧,那么你的不客气又是什么呢?我没必要为你拼命努力吧?”

“我的不客气就是我打算天天­骚­扰你,抓住你就问问题,回答不出就当众嘲笑你。”

“您确定您是副教授?还是T大的?我怎么觉得您象是山头上混下山来打家劫舍的?我还怕了你了?莫说我不是T大的学生没必要蹲您面前装孙子,就算我是T大的学生我也不甩你。”说完就把电话一挂,该­干­吗­干­吗去了。

这位号称是T大副教授的张凯还真是好耐­性­,不是电话就是来访,最后弄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既然不好意思就得按照他的要求来,一条条,一本本,每本书都看一遍,然后写报告,写感想,还得做题。我个人认为这位张凯“叫兽”基本属于一疯子。估计教他学生都没这么认真严厉吧?!

刚六月B城就热得跟个蒸笼似的,寝室里基本无法住人,我就蹲图书馆里凉快着,手头的书是张凯叫兽给我拿的,基本看得差不多了,正琢磨着,突然路蒙蒙跟个疯子似的拉着我就往外跑。

数学系楼外正一片混乱。我一看,问旁边的路蒙蒙,“数学系哪个哥们打架啦?”

“不是,不是,你看,你进去看!”她一把拉过我就往人群里挤。怪的是看来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把路给闪了出来。

只见我们系王院长正红光满面一脸激动的捧着大红证书跟底下炫耀着什么,突然看到我赶紧亲切的招呼我过去,然后一举手里的东西,“同学们,这是我们学校的荣耀啊,周非同学的数学建模在本届大赛中拿到了一等奖,这是证书,这在咱们系和学院的历史上是零的突破啊,大家要学习周非同学,而且组委会还颁发了一个特别奖给周非同学,因为周非同学只用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了三个人的工作量,勇气和实力是十分可嘉啊,大家也要互勉……”后面的话我基本没听,一门心思只沉浸在我得奖这件事上。

我一蹦三尺高,根本没管旁边正激动发表演讲的老头子,分开人群就往外跑,激动的在­操­场上跑了5圈才算镇定下来。获奖了?我?我获奖了?妈的,我真的获奖了?不是做梦?我周非也能获奖?还是用自己一人之力完成了整个比赛。想想参加比赛时的孤独和痛苦,我真的要疯了……

三流院校没什么钱,每年的奖学金也只有几百块而已,但那一次学校是真的下了血本,一次­性­给了我两千块的奖励。妈呀,一年的学费啊。真……太他妈的幸福了!

张凯叫兽来我们学校讲学了,作为特聘教授经常往来我们学校,只有我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我扔下更多的书,让我做更难的题。还真是个兽!

不过,唯一让我开心的是,他经常带着丁染墨或小桑来我们学校,作为他的助教。能看到如画背影我当然高兴,但如画背影最近好象不大开心。

利用课间时间我跑到丁染墨附近晃悠,估计把他都晃悠晕了他才抬头看着我,一脸的严肃,“你去参加建模大赛了?”

“啊。”我当是什么事呢。

“就凭你一个人完成了整道题目?”

“啊。”有点犯晕。

“连报盘,写报告,写结论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他接着问。

“啊。”

看他脸­色­突然有点青,我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去问他,“丁、丁学长,你咋了?不舒服就赶紧去看医生。”

他似乎沉吟半天才镇静下来,“你知不知道,张教授把你的事在T大说了,现在你在T大成了传说人物。”

“我?还传说?别闹了!算菜价我比谁都算得爽利,但传说咱就不必了吧。还能给我打个牌位供起来当活菩萨,咱可不缺这德啊。”

“是真的。很多人都在议论你的事。”

“议论我?这事有啥要议论的?不就是一卖菜的贩子也会做道数学题这么个事吗?”

“不是,是真的。大家都说张教授胡说,但我知道,这事是真的,因为,因为我知道你的实力……”他似乎是闭了下眼睛,然后再抬头看我时眼睛很是清亮,“周非,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认为你有天赋,是真的,你拥有我所缺少的东西,我很执着,但你却是单纯的固执。这是我所忽略的和骨子里没有的。这段时间我忽略了,为了感情,我放弃了很多东西。”

“可是,拥有感情也算不错啊。”我赶紧接茬。

他看着我,“的确,拥有一段美好的感情的确是让人觉得幸福,但我还在取舍。我很自私,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想过不放弃任何一方能够得到幸福的方法,但显然是徒劳的。我不想放弃对秦月灵的感情,我还想从我父亲那里得到解放,但这件事本身就复杂,也让我复杂起来,不得不考虑很多,在旋涡里,我看不清事实,我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就是你拉着我到B城带我去看军校和T大的那个时候,有人为我着想,有人帮我出谋划策,我真的很怀念。”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丁染墨不只拥有如画背影,他还拥有复杂的官家背景,见过的世面,考虑的问题比我要复杂深沉得多,而且,甚至我知道当时他是利用我去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利用我帮他做出选择和决策,即便最后做选择的人是他。他是自私的,他想退出社团就退出,他想保持一个完整纯洁的社团就要把烂摊子扔给我,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自私和自我。但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就因为有了那样自私自我的丁染墨才有了现在的周非。

我长舒了口气,笑了一个,“你是觉得还应该有人帮你做决策吗?”

“是,而且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关于什么的?我想听听。”

“关于我和秦月灵的关系以及我目前的困惑。”

“你有什么困惑?”我问。

“我这段时间仔细思考,尤其是张凯教授告诉我说我们组的建模成绩拿到了二等奖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毕竟是第一次参加比赛,能得到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成功,但当教授不无遗憾和很向往的对我说两站地外B学院里有个女生依靠一己之力就完成了第三题的全部工作,不假他人之手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有这样的实力。你知道吗,我很狼狈,张凯虽然还只是副教授,也很年轻,但他的前途在数学系里是最好、最明亮的,也是我景仰的目标,当我听到从他口中说出‘佩服’二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为了和秦月灵的感情我已经很少再去图书馆了,而你那个时候却仍在单纯的固执着,我想,你已经落我落了很远了。我真的很矛盾,我明明应该跟着你一起泡在图书馆的,却又想在秦月灵那里得到感情。我……”

“这个决策抱歉,我无法帮你。很多事还是要靠自己的。你觉得你想要什么就去追求什么,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不是吗?我不是值得‘佩服’的目标,我也不打算做那种榜样,我只是个卖菜的,就是个卖菜的。丁学长,你拥有太多东西了所以才会无法选择,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那么那个唯一的选择就会浮现出来了。言尽于此。”我回头,正看到张教授认真的看着我和丁染墨,然后冲我点点头,我走了过去。

“他的困惑是来自于我的那句‘佩服’还是他觉得他竟然输给了你?”张叫兽竟然一语道破我心里想的话。

我苦笑,“也许都有吧,张叫兽,你可千万别对我太好,我他妈就是一个白眼狼,看到丁染墨没有,这就是例子,他把我带到好路上去了,我就非要背后咬他一口,让他在人前跌份,我还就告诉你,我周非就一卖菜的,我没有天赋,不是天才,没上小学之前我就会算乘法,那东西在我面前根本没啥神秘,因为那是为生计,得卖菜算帐,不卖菜我们家没饭吃,我的一切都来自于一个动力,你懂不?我他妈不是高斯,您也千万别拿我当高斯,我也不是费波那其,玩数字游戏我从小就会,为啥,我得吃饭,就这么简单!”我也发泄了一通,痛快了,扔下张叫兽跟他的得意门生转身走人。

路上我还琢磨着那句“他的困惑是来自于我那句‘佩服’还是他觉得他竟然输给了你?”妈的,我果然不擅长处理文字游戏。

之后的日子里,我几乎再也没见到过丁染墨。

大一,就这样草草结束。

硬舌头与花卷音

学校发的那两千块奖励我直接做了我大二的学费,而且,在暑假里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路蒙蒙的爹被正式扔进了退养的行列里。每个月领500块的生活费。他们家一下从中产阶级落入到了贫民社会。

大二,我们终于告别了那间破寝室,换上了二楼,八人间,空间不见得有多宽敞,但环境确实得到了改善,但唯一可惜的是原来的十个人要分走两个人,这事由抓阄决定。还好我被排除在了抓阄之外,原因无他,我是班­干­部,组织个活动什么的只要找到我就能找到至少七个人,因此我被留在了大部队中。然后就是来了个小小的告别会,为那个分出去的两位姐妹,由我组织的,地点也很随意,校门外不到10米的一座小饭馆,几个菜,几瓶酒,再上点饮料,大家连吃带喝,席间还流露了许多不舍的感情。我们寝室电话也换了,我没告诉那个变态张叫兽,但变态果然是变态,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当天就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新寝室,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副将军命令小兵的口气,不断的问我各种问题,把我正在看的书上的问题一一总结,觉得有必要的他就回答一下再褒奖一番,觉得没必要回答的就让我自生自灭。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糊涂,我跟T大的那位副叫兽到底算个什么关系呢?

我仍在T大一图和B学院中间往来。不过,这次我发现丁染墨又重新坐到了那张熟悉的椅子上,旁边坐着秦月灵,两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学习,看来,他的确是不想输给我呢。我这人脸皮厚,也不在乎,因此即使尴尬我也仍是凑上去看看他正在看过的书,讨论一下张教授给我布置的作业,他也不避讳我,大方的让我看,也跟我讨论张教授最近正研究的课题。秦月灵是学英文的,我也不怕丑的涎着脸去跟她讨教如何才能学好英文的诀窍。

我的英文真是烂到了及至,破到了一定境界。来到大二开始面临着过级的考验。有的时候我的蠢问题也会逗笑秦月灵,她经常被我那蹩脚英文搞得笑趴在桌子上。我也跟着嘿嘿傻乐。本来是一脸尴尬的丁染墨最后都忍不住笑出来,气氛一下子就融洽缓和了。我跟丁染墨的关系也随之彻底修复。

张叫兽还是经常把一堆有的没的的书丢给我看,最近开始问我一些奇怪问题,“你打算往理论方向走还是实践方向走?”

“实践吧。我发现我没有发现定理的天赋,但我有运用定理的本能,关键是不怕死,不要脸,有的没的都敢往上套用,得到的结果往往很有趣。”

听我这么说完,他就乐,“周非啊,你这­性­子还真逗,少了你我这边还真是没乐趣了。不过,你也的确应该比较适合搞应用。等你英文过了四级之后再说吧。”

“怎么?连叫兽都不看好我的英文啊?!其实也怪不得你,我自己也怪没信心的,你也知道啊,我没喝过洋墨水,也不知道外国人为啥要那么说话,但我会吆喝啊。”

“吆喝?吆喝跟英文有啥关系?”他一头雾水的问我,站在T大数学楼前,一脸的疑惑。

“咋没关系,关系大着呢!您忘我是­干­什么的了?我是卖菜的啊!您想啊,我这一吆喝‘包菜放在茄子旁边儿,茄子放在豆角旁边儿,豆角放在苋菜旁边儿,苋菜放在生姜旁边儿’,我就这么一吆喝,谁知道我是说英文呢还是卖菜呢?!”

听我说完,他简直没喷笑出来,拍着我肩膀,“周非啊周非,你就贫吧,我在英国待了三年都没听过土腥味这么重的英文。”

“没听过不代表咱这没道理啊。”

“管你有没有道理,我不管啊,从明天开始你彻底给我补补英文,不行的话我来给你亲自补!”

“您打住啊,就那英国硬舌头,都没老美花边卷的厉害,我就爱吃花边卷的厉害的,简称花卷!得了,您忙,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跑,身后的他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

几天之后再去T大,我那“花边老美卷舌简称花卷”的笑料已经传遍了T大校园。丁染墨见到我就笑,旁边的小桑看到我就喊“周非,带你去吃花卷去。”

丁染墨好容易止住了笑,然后拉着我去了他们系,张叫兽一见到我就指着旁边一个似乎很严厉的老师模样的人,“来,周非,这位是罗教授。是外文系的,留美六年,一口纯正的花卷音,绝对比我那英国硬舌头强上许多倍。”

我跟严肃的罗老师打招呼,打量着他,不到30岁的样子,明明是个清雅人物,脸蛋也是粉­嫩­漂亮,头发也蓬松可爱,可怎么总是皱着眉头搞严肃啊;他也上下看了看我,然后就对张凯道,“就她?”

“啊,可不就她么?”

“难管教,看上去够轴的。”当着当事人的面都敢这么说,这说明这人的­性­子够耿直。

“我还就喜欢这轴的,唉,麻烦你给帮忙带一带啊,这妮子就是英文太差。”

“谁说我英文差?我英文其实不错,骂个人了啥的菜市场里的人也听不懂,还挺好用的。”

“怎么样,轴吧?!没大没小的,可我就待见这样的。”张凯一指我,然后对旁边那姓罗的笑着道。

罗叫兽点了点头,然后回身,“行了,你叫周非?张凯把你交给我了,我叫罗凡,T大英文系的副教授,跟我学习你也别打算偷懒,明天就给我背单词去。”

“诶,是,罗叫兽。”我立刻当我的乖学生。

他却突然用他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瞪我,黑眼珠跟葡萄似的,“是罗教授!”

诶?竟然能听懂?我故意眨巴着眼睛装糊涂,“啊,我说的是罗叫兽啊?!……”

“你……”气个半死,眼中蓄着怒气,他甩手扔给我几本书然后愤怒的转身走人。

旁边的张叫兽反倒一头雾水,另一边站着的丁染墨几乎要笑抽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发现了,我这人挺不要脸的,给点颜­色­我能开染坊,打蛇随棍上。我占着B学院的教育资源非跑T大给自己找不自在,每天得受着那位罗叫兽的不断打击和报复。他把我带到他的小班去,跟一群­操­着流利花卷音的得意门生搅和在一起,我就傻了吧唧的公然坐在一群人中间说我那蹩脚的烂英文,气得罗叫兽天天要吐血的表情。

一般小班都是晚课,我得顶着星星月亮的才能回去。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吭哧吭哧的在我前方不远处跑路我还得自力更生的走回去,回学校的时候都熄灯了,大门不让走,我就只能翻墙,可宿舍楼看门的大爷却不让我进,我好说歹说算是把我放进去了,可这种事一次两次还成,多发生几次谁还愿意给我开门啊?!我估计我也是够招人烦的,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敲门了,我就跟大爷打商量,“就周三和周五晚上,我晚上在外边有课,可能会晚回来点,您给我稍微晚点儿留个门还不成么。”

“规矩就是规矩,再说你这样也影响别人休息啊!”大爷还真负责。

我把烟啦酒啦的就往他手边塞,“您给通融通融。”反正买的都是些便宜货,至于他能不看上眼我是不清楚,但我的经济能力也有限倒是事实。

“怎么学校那么多人就你搞特殊,这事,没商量,不行!”

他把我和我那堆东西推了出来,我无奈的想去找系里请领导来解决,可一想,这事也不对,宿舍是统一管理的,不能用系里的权利为我一个人去跟全宿舍的规矩挑战,我于是提着那堆东西又去了宿舍管理科,那位头儿为难的样子,眼神却在那堆廉价货上扫来扫去的,我也立刻就明白了:嫌我的东西太没品,不上档次。

好吧,最后,我提着那堆东西去了T大,张叫兽正坐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跟人聊电话,看我提着东西进了门一愣,随便说了几句就放下电话,朝我笑,“哟,周非,行啊,学会贿赂了?!提着这堆东西不是来贿赂我的吧?!”

“贿赂你?用这些东西?”我自己都想笑,这堆东西连B学院一个管宿舍的管理员都不觉得有多高级,都不想要,还能入得了T大副叫兽的法眼?“我来看同学的。”

“提着这些东西?看同学?别告诉我你那同学是个老头子……”他似乎心情很好。

“老头子怎么了?老头子就不能成我同学?!我今天来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看你是想继续虐待我呀,还是想继续虐待我?!”

“行啊,周非,都开始自我虐待了,上层次啦!”

“上啥层次,您不变着法的虐人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指望,您看着料理,是蒸着好吃还是蘸酱好吃,凭您高兴呗~”

他哈哈笑了一阵,末了扔给我一堆书,我一看,全都是英文,真他妈的……虐人!

“用这些书检验一下你的英文水平,规矩照旧,每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问你问题,看你看书的进度,速度慢了我照样骂人,速度快了也没奖励。就这样。”

“你丫的土匪下山吧?!你个叫兽副的都拽成这样,这要是转了正还有人活路没有?”说实话,因为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跟他也压根不必有那些所谓的尊师重道,轴病一犯起来,嘴也没把门的。

听我那话,他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有人的活路,但没你的,你周非在我眼里根本就不算人!”

我刚想接着发飙,他却突然从他办公桌底下拎出个盒子来,往桌子上一放,“把这个拿回去,每天泡水喝!”

“这啥玩意?”我盯了半天,才发现,那好象是一盒高级切片西洋参。“啊?给我?你不怕我补大发喽流鼻血啊?心够黑的啊!”

“你不喝就给你父母或给其他人喝,我柜子里头还一堆呢,送也送不出去。”

我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天,嘴巴蠕动了半天才弄出一句,“这、这玩意……能当礼送不?”

他一瞪眼,“废话!”

我咯咯一笑,一脸的谄媚,捧着盒子跟捧着个宝贝儿似的,却见他送抽屉里又拿出一盒东西来放桌上,“这个也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他指着一盒极品枸杞,挥手让我拿走。

看我如获至宝似的,估计他也很开心,“周非,那盒枸杞是给你的,你一定要喝,最近你的脸­色­越来越菜了。”

“啊?哦,对哦,我本来就是卖菜的。嘿嘿~”

“我是说真的,西洋参你随便处理,愿意送谁就送谁,那盒枸杞自己留着。听到没?!”

看我似乎完全不在状况上,他提高了声音问。我胡乱点头,提了东西就跑路了。连他在我身后招呼什么我都没听清。

提了东西直接杀去我们学院的宿舍管理科,重新见了那位貌似一本正经的管理员,东西一扔,连底气都跟着足了起来,不到三分钟我拿着那张印有大红戳的“特别情况通知单”再去找看门大爷的时候,我把先前买的那堆东西往他那一放,气也顺了,事也办成了。

嘿嘿~,多亏那盒大补参呢。那盒枸杞,自然是落入了我的五脏庙去了。

项目和生病

说实话,那英文原文书看起来真挺费劲的,费了劲还不讨好。我整个就一半死状态。升入大二,各种社团活动也丰富起来,学生会每周还会在活动室举办舞会,三步、四步、花步,反正就是为培养花前月下来的,我也负责去帮他们搬过东西,但我对舞蹈没啥兴趣,就是对那些吵闹的DJ音乐很感兴趣。于是也跟着人潮下场去乱跳一起,蹦出一身汗来才好。然后喘着粗气去洗澡,最后在床上彻底躺平,也算是对我自己难得的放松。

我每天读着小蝌蚪,希望有朝一日它能看懂我,我也能看懂它。路蒙蒙也加入到我的行列里,她的英文比我好太多了。等她把那些英文原文书的大概都看得差不多了我才只看了一半还不到。然后,她就指着一些地方给我看,“诶,周非,这个理论还是很有意思的,虽说我是学文的,但只要稍微有点数学基础就能看懂。”

“那个,据说就是经济学。当初看到有数学符号还以为理解起来应该很容易,没想到还真难。”我用笔戳着那本书,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诶,有下册吗?借我看。”她突然表现得很积极。

“哦,给你。”我从那堆书里把同样的另外一本递给她。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积极的一天。周非,你不觉得你这个人有时候很奇妙吗?”

“有啥奇妙的。”我都快有气无力了。

“还用问,就是你的存在可以带动很多人诶,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的脑子里还在跟一群蝌蚪奋战。

“就拿你们系来说吧,听说许多人都打算下次再有数学建模比赛他们也要组队参加呢。你不觉得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一下子带动了很多人努力上进吗?”

“我就是一卖菜的出身,哪有什么力量?这种事谁愿意参加就参加,都是凭自愿。当初不参加也没人说他们不上进、不学好,路蒙蒙,你别那么感­性­行不行,什么东西经你嘴一说都上升到一定高度去了,别给我吹气啊,顺风升太高跑了可不好。”

“切,德­性­。”她撇着嘴巴来了一句,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到那本下册上去了。

回寝室的时候照例接到了T大那位变态叫兽的­骚­扰电话,问了问、答了答,然后就是挨骂,每天的固定节目。

不过,我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怪怪的。放下电话,看着屋子里的姐妹们,我就问身旁的老大,悄悄的,“老大,她们……这是怎么了?”

“老五跟上一届的学长谈恋爱这事你知道不?”

“啊?……不、不知道。”我的­精­力还没放在这上头。

“全系大概就你不知道了吧?”老大差点翻白眼。

“哦,不好意思,可是,怎么全寝都怪怪的?”我问。

“你不知道,老五的男友是陈主任那边的红人,这次学校派下来一个小项目,才5千多块钱,你也知道,咱这学校粥少僧多,就有人争,老五的男友所在的派系就是主任那边想争取,但王院长的意思是把这个项目完全交给学生来做,也算是一次难得的实习。王院长的意思是……”她突然用手指了指我,暗暗的。

啊?我一愣。莫非是想让我挑大梁接项目?!

“那主任什么态度?”我平静了半天才问。

“主任认为一个女生根本没办法完成那个项目,脑子也没有男生转的快,适应力也差。主任倾向把项目交给老五的男友来做。这事全系都知道,但大家心里都不大平衡。大家都知道你在数学建模大赛上取得的成绩,但主任似乎跟上头通好了气,中间压根就没经过院长的同意。属于越级拿项目。我知道你没意要去争什么,但大家都把你自动划到了院长那一派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寝室里呢?为什么气氛这么怪?”

“废话,嫉妒呗~”老人彻底对我翻起了白眼,“你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强啊?!大家自从上次知道你建模得奖之后就一直怪怪的,还总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王院长再一替你说话,当然更是嫉妒,王院长年龄不小了,一旦退休后面接他工作的肯定是陈主任,所以,内忧外患,互相掐呗,你这倒霉孩子就成了炮灰了。”

“那我不接项目不就完了。”

“王院长让你拿下你敢不听?陈主任在底下恨不能马上把你拉下马顺便也把王院长也拉下去呢。你可千万别犯傻。”

“犯什么傻,我也没意要争什么。”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都懂,但嫉妒这个东西……很复杂,你知道的。”她用下巴点了点寝室里的姐妹们。

我也彻底无语了。5千块的项目,这要是在T大根本直接就扔给大二学生让他们玩去,发了项目奖金就直接拨到学生帐户上,普通教授、副教授一接项目最差的也都是几百万的,尤其是应用那个方向的,5千块的项目还能放眼里?可,B学院不一样,僧多粥少,而且还不是经常能拿到项目,一个没人要的小项目到了底下就跟漏下渣滓给饥饿的人似的,底下一堆人盯着那些残羹剩饭看。

想来太烦,­干­脆不想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我周非缺了这项目就不活了?你们权利间互利互换,拿谁当三孙子呢?!我周非还就不吃这盘菜你能把我怎么样?!项目爱给不给,给我我就好好做,拿出个漂亮的成绩来,不给我也饿不死!我爹那话说的真有理,“能走到哪步算哪步,不行?不行咱就回家卖菜去,也饿不死人!”我周非就是这么轴过来的,也是这么混日子混过来的。

身子一翻,睡他娘地!

丁染墨要去参加学生会选举,他是助选之一,四处拉票不说生活也一下子忙碌了起来。进入秋季之后,他就开始咳嗽,几天都没好,我从他那借借书卡的时候就发现了异状,“秦月灵呢?她怎么没给你买药带你去看医生?”我狐疑了。

“哦,她们系组织教学交流,她已经去了十多天了,估计也快回来了。”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红。

我心一沉,“不行,你得去看医生,你这个样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能出什么事?”他好笑的看着我,似乎觉得我有点大惊小怪。

我也不理会他,一把把他沉重的身子拉起来,往外就走。跟他们寝小桑借了自行车,让他坐在后座上,蹬上就跑。

他们学校的医院是本校的医学部,就在T大本部不远的地方。我骑着车子飞快的穿越T大校园,然后把他扶下车子,塞到了医学部他的同门校友手里。

抽血、化验、拍片子,我一个人楼上楼下的折腾,好在他手里有学生治疗卡,凭这张卡几乎花不到什么钱。等我满头大汗的折腾完之后,化验结果也出来了:肺炎。

果然!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先知打倒!赶紧又骑着车子往他宿舍跑,让他们寝室的兄弟简单收拾了下他的东西,然后就办理了住院手续。

想想也不妥,赶紧又给他家打电话,联系他的老师、通知院系。等忙前忙后累到虚脱之后我才发现,他好象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赶紧又跑到医院窗口给他订病号饭。在窗口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订什么好,于是又跑到门诊和住院部问了许多医生,最后得出个比较满意的食谱,然后才又跑去了订餐窗口。

等我忙完一切,再推门进他的病房时,病房里已经站满了人,他的同学、老师、本城的亲戚都来了,就连秦月灵都赶在这个时候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回到他的身边了。

我一看这场面,顿时有点尴尬,张了半天嘴,愣是一声没吭出来。想起来都觉得窝囊。想我周非也是混过日子、卖菜卖得什么人见过的,怎么在面对这种状况时还是觉得尴尬呢?!我到底算是哪根葱呢?一个B学院的跑到T大来充当主人翁,确实有点那啥……那啥……就是那啥——大煞风景呗。

我抽着嘴角,想退出去,门口却让人堵死了,我退出去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挺软,还挺有质感。那东西的主子不­干­了,“周非,你踩上瘾了是不?”

尴尬与微妙

我一回头,正看到张叫兽。突然就泄了气,松了刚才的紧张,“张叫兽?!”

“是张教授!”张叫兽身后又多了一个人,刚才张叫兽高大身子一挡,我没注意,歪着脑袋一看,果然是那个罗叫兽,怎么每次他都知道我在说啥呢,真没成就感。

我赶紧让出门口的通道来,嘿嘿讪笑的打着招呼,“罗……呃……教授。”

看到他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弄得我一头雾水:他还真是知道我在说啥啊?!

张叫兽一来就把提着的水果篮放下,走到床前问这问那,然后就开始批评丁染墨,“你这样可不行啊,当学长的竟然还给学妹添麻烦,要不是周非在你小命要还是不要了?”

众人都回头瞅着我,我就挠脑袋­干­笑,“不麻烦,不麻烦。”后来想想回答这个好象有点不大对劲,于是赶紧闭了嘴。

秦月灵就在旁边拉着丁染墨的手小声啜泣,红着眼睛抱怨,“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幸好我回来了,幸好啊,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她在旁边絮絮叨叨。

众人一看人家感觉正好也都慢慢退了出来,在门口正遇上巡房的医生,赶紧拉着医生问病人的情况,那大夫跟个夫子似的,扶了半天黑框眼镜一脸的严肃,听完众人的七嘴八舌然后他倒是落下个痛快的结论,“这病没事,药一打进去就好了大半了,你们别说的跟要生离死别似的,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然后就扔下我们转身跑路了。

真是不负责任的蒙古大夫!我瞅着那背影,狠狠的。

“呀,我忘了,是不是该给丁同学订病号饭?还是让他同学轮流给送饭?不行,还得找人陪护才好,让他同学排个班吧!”旁边的辅导员嚷嚷着。

我一举手,表态,“病号饭我已经订好了,是医生推荐的营养餐,不过我只订了一份,没订陪护的那份。陪护的话,如果有需要也把我算进去。要用到的洗脸的用具、洗澡的用具、毛巾、纸巾、水果刀、拖鞋我也都拿了,放在他病床的床头柜下面了。看还需要什么?”

“诶,行啊!真看不出来,你心思这么缜密。把该我做的都做完了,那我做什么?”那辅导员拍我肩膀表示赞许,还调侃着。

“嘿嘿~”我一挠脑袋。

“行了,没你什么事了,他朋友同学那么多还能让你来陪夜?你呀,赶紧回去休息!……话说……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们系的吗?”他突然皱了下眉问。

“诶……不是。我是B学院的。”

“B学院你跑到T大来­干­什么?还为救我们系的学生这么拼命。你学雷锋学到这程度,至于吗?”他似乎略有些不快,不过话里话外倒是多了些对B学院的歧视和对我的不耐烦,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客套。

旁边的张叫兽Сhā进话来,“这是我在校外教学时认识的同学,目前是我的准弟子哦。”说完就笑,还揽过我的肩膀介绍。

旁边的罗教授把手Сhā在裤袋里撇了嘴巴,字字如冰珠,“B学院怎么了?B学院的学生出来就做不得好事、当不成雷锋了?就你是人,别人都是三孙子?!”果然这话象他的风格,可以无视任何场合,可以随意发挥,可以任意嚣张。是他的个­性­。

那位辅导员显然一愣,场面立刻尴尬下来,旁边站着丁染墨的同学和朋友也都不知所措。我赶紧一抖揽着我肩膀的手臂,咯咯乐,“这怎么话说的,为我掐可不值啊,您可不能让我这雷锋做一半啊,也不能让我光忠于革命不忠于党吧?!我就是路过,路过,不小心抢了大家的头功,不好意思啊,你看你们都是一家人在这医院走廊里掐个什么劲?让人看着也笑话,回头您可千万别一个电话打到B学院去说我做什么好人好事了,我们学院别的不行就是对这种­精­神文明特重视,过后再给我送面锦旗,这荣耀可来得有点大啊!这么着,你们先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给丁学长拿或给他带的,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跑路了。

身后,罗叫兽还在用他特有的冰珠语讽刺,“听见没有?人家不邀功,您也别觉得别人抢了您什么,自己学生被别人救了你还在这边说些有的没的,有意思没意思?!自己的学生什么状况自己都不清楚,怪谁啊?!……”后面的话我没听完,已经跑下楼去了。

等拐过医院的柱子才发现,我的身上刚才由于狂骑自行车来回跑已经全是汗。秋风一吹,有点冷,薄外衣已经不大能遮挡渐起的秋风了,回头把更厚一点的衣服拿出来吧。

还了小桑车钥匙,顺便从他口中得到一点丁染墨最新的病情报告,然后接着跑我的图书馆,接着做我的周非。

不过最近我多了一项爱好:看着那些刚入学的军训新生。嘿嘿,想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年,然后就又是军训期。看着那些新生突然觉得时间走得好快,昨天的自己到底什么样似乎已经不记得了。我坐到图书馆里拿出我新借到的书,仍是一周四本,尽管有那个变态张叫兽额外给我布置的作业,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借书来看,杂七杂八,有的深奥,有的有趣,最近我的触角开始伸到了物理领域。我们学院也有一间物理实验室,重点教学实验室之一,我经常趴在里面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仪表,或是看波型,或是制作电路回路,很好玩。

反正在T大一图可以借到基础类的全部书籍,还能看到许多外国著作,尽管各种文字都有,但我还是偏爱中文版的。

丁染墨在医院里只住了七天就出院了,整个人看上去又重新恢复了­精­神,似乎更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了。他出院之后找了个时间请我吃饭,说是我了答谢我。我去了,而且不意外的看到了秦月灵,听说丁染墨住院期间她每天都陪护在旁边悉心照料,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心里头有点拧,不难受,但拧着。

T大校园外一排饭店,高中低档什么样都有,比我们学院外面的丰富多彩多了,想想也对,都知道我们学校外地学生多、穷学生多,能跑到我们学院外开餐馆的也都不是什么经济状况太好的生意人。但T大不一样,教授出入都是私家车,学生们更是人人身上皆名牌,有的学生甚至自己开车上学,也不是没有穷的,但穷的也都掩藏得很好,偶尔可以从漂亮的外套里看到脱了线的旧T恤,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果然不是个狠心人,我是绝对做不出让父母为我吃苦,而我只一心向学这种事的。

中档餐厅,环境幽雅,菜­色­丰富,往来席间的都是学生模样的人,大概是校内餐厅的饭不想吃出来改善伙食的,偶尔也有几个大约上了年纪的,其实年纪也不大,看上去稍微成熟稳重一些,估计是什么研究生之类的。

我坐在一侧,丁染墨跟秦月灵坐在另一侧。两人商量了一阵把菜单推给了我,“我从来都没来过,也没吃过这里的菜,你们让我点菜是不是不厚道?!”我乐。

“嗯,也对。”秦月灵接过菜单然后跟丁染墨进一步商量。

最后,好不容易菜上了桌,秦月灵就问,“你想吃什么主食?”

“诶?”我一愣,还没等我回答旁边的丁染墨就接口道,“就面条吧,她爱吃面条,最好是西红柿打卤面!”

我进一步愣。突然胸口有点酸,然后赶紧点头称是。原来,原来他还是记得的啊……

两瓶酒,只有我和丁染墨在喝,秦月灵说她过敏只喝了些饮料,结果到了最后,丁染墨在她的劝说下也只喝了一杯,其他的酒都是我消灭掉的。以前卖菜赶上冬天冷我曾经从我爹口袋里揣着的酒瓶子里偷酒喝,因此也逐渐练就了我的酒量,如今再喝这种没几度的啤酒,喝下去只觉得暖和,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边吃边聊,说实话看着秦月灵偶尔玩笑时把头搭在丁染墨肩头上让我觉得场面很是尴尬,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我又如何敢介意?突然觉得,啤酒真的很苦,不好喝,没有白­干­遍烧到底的淋漓痛快,也少了黄酒的温雅小酌对酒当歌。喝着,它就不是味!

吃喝得差不多,我也逐渐解决掉了那碗面条,正想着打算什么时候说走人的时候,突然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两人一个说着什么,另一个皱着眉头不说话。看到他们进门,我如见救星,突然挥手,“张叫兽,罗教授!这里,这里。”热情洋溢得有点过分,而且我也只敢叫张凯叫兽,反正叫了他也不知道,但罗叫兽不一样,那个家伙,敏感着呢。

看到我们三个那两位叫兽一愣,赶紧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吃饭?”

“我学长请客,呵呵。”我指着丁染墨。

丁染墨和秦月灵也赶紧分开起身打招呼。

五个人坐了一桌,又加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酒,“二位教授怎么跑到这里来吃饭?”我问。

“前段时间我写了一篇论文打算发在国际刊物上,许多资料都是他帮我整理的,所以今天一起吃饭一起探讨一下资料的情况。”张叫兽道。

“哦。张叫兽,你可不厚道啊,人家罗叫兽帮你很大的忙你就请人家在这里凑合一顿啊。”我故意把两个叫兽放在一起念,果然看到了张叫兽的毫不知情而罗叫兽的两道冷光。

吓得我一缩头,装孙子。

“哦,今天不是请客,只是一起探讨问题时间太晚了才出来随便吃个饭而已。”

我不禁咂舌,这档次,还而已?果然T大的教授们是真有钱。

“张叫兽,今天有啥问题赶紧在这问啊,别等我回去又一个电话打过去­骚­扰我,我可是喝了酒的,回去就要跟我家的亲亲棉被缠绵去了。”我道。

“行了,知道了,今天就放过你,不过,那本书抓紧时间看完啊。”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见着你都跟见着催命神符似的,您累不累啊?!”我道

我不是没看到秦月灵在旁边的小动作,她一直在用手肘推丁染墨,似乎想让丁染墨给自己介绍一下面前的两位教授。

“两位叫兽,看到没,我学长的女朋友,漂亮吧?!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可惜那个时候大家由于都忙着顾学长的病情都没来得及说上话,这位是秦月灵,英文系的。”

“英文?”罗叫兽抬了下头,似乎看了对方一眼,在仔细的想他是不是见过这张脸。

“是,我是英文系的,在三班,只上过您的大课,没进过您的小班。”秦月灵赶紧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

罗叫兽只点了下头再无下文。我看着都觉得尴尬,但这个别扭老师就是这么拽,亏他长的那么好,个­性­太差了点。看同样是视觉系的丁染墨整体给人感觉则更柔和些,做事也更圆滑些,我真的很奇怪这位罗叫兽在T大是如何搞人际关系的啊。

见罗叫兽没什么反应,秦月灵突然也没了声音,场面立刻又尴尬了下来。我赶紧给张叫兽倒上一杯,然后又打算给罗叫兽倒一杯,却被张叫兽遮住了杯口,“他喝酒过敏。”

过敏?今天酒­精­过敏的还真多。我张了张嘴巴愣了半天,秦月灵当没看到我,只顾着低头玩桌巾。

“哦。”我讪讪的放下了酒瓶,突然又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张叫兽,反正多一点也不算多,少一点也不算少,我陪您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张叫兽笑了,还笑得很开心。

两个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杯子里的泡沫都满满的溢了出来。

“那我就敬一杯给张叫兽,希望张叫兽今后少虐待我周非,少给我打几个电话,少把那些有的没的的烂书塞给我看还要写心得报告……”

“你这是上诉啊,还是敬酒啊?!”他笑,笑的很灿烂,很开心。

“都有,都有。来来来,多说无益,让你看看我周非的爽利!”说完一口将那杯酒扔进了自己的胃袋里。

“行啊,周非,有点酒量。”

“什么叫有点?真喝起来,还真怕把你们全喝桌子底下去。”

“嘿,你就吹吧!”张叫兽显然不信。

“不信?不信哪天咱单独出来拼一拼。”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后悔。”

“我周非说过的话几时后悔过,倒是你,千万别喝不过我出了洋相,到时候,就你那英国硬舌头也救不了你!”

“噗”,旁边的罗叫兽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对那句“英国硬舌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罗叫兽笑,那笑,真好看,­唇­红齿白,蓬松的头发,怎么看都是走日系路线的可爱美少年。众人看到也都一愣。

罗叫兽似乎终于发现大家都在注意自己,赶紧重新做回自己严肃的模样,正襟危坐。

突然之间,这场晚宴有了点微妙。至于微妙在哪我也说不清,反正一切都开始微妙。

长假聚会

我带着微微酒意回了B学院。十一长假本想回家,反正家又不远,电话里也聊了半天,但我爹怕耽误我学业说啥都不让我回家,我娘还一再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路蒙蒙也不打算回家,她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有限,她在节衣缩食。但好好一个长假不做点什么有点可惜,更何况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十一长假第一天我们就去看了升旗意识,不过我们差点没人潮踩扁,爱国是爱过了,但也差点牺牲了小我。感慨完中国的人多,又马不停蹄的去逛街,到B城一年多还没去逛过街呢。看过之后,总结了一下,那些个破玩意果然不是给穷人准备的,随便一件衣服也能在后头填4个0,当每个人都是印钞机还是怎么的?而且人又多,我和路蒙蒙好几次都差点没人冲散,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开夜市,我们两个就钻到夜市里去吃小吃喝东西,末了,赶着地铁又倒了两次公交车才算是展转回了学校。结果第一天,什么都没买,只吃了一肚子小吃回来。

第二天我们又去爬山,坐了好久的公交车才到了山根底下,结果爬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山顶,太没成就感了。

第三天我说啥也不肯再出门,但是却接到了张叫兽的电话让我去他家做客。我一听来了­精­神赶紧补一句“另外多带一个朋友成不?”

“成。”对面很爽快。

于是我兴冲冲的拉着路蒙蒙去了T大,在北门等了好久,突然看到一辆轿车开了出来,在我们面前按了两下短促的喇叭,我一回头,正看到张叫兽坐在车里,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罗叫兽。

我嘿嘿一笑,拉着路蒙蒙就上了车。

四个人在车上闲聊,其实,都是我和张叫兽在Сhā科打诨,路蒙蒙在旁边敲敲边鼓,罗叫兽基本不参与。不过,路蒙蒙这妮子也挺厉害的,听说罗叫兽是英文系的,立刻把她那套对英国文学的看法一一拿出来罗列,按照时期和不同作家的不同特点结合政治背景竟然说得头头是道,那位罗叫兽看来似乎也来的兴致,坐在前面不时的回头跟路蒙蒙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说到兴奋处那张粉润的脸都带着绯红。

车子开不远就到了一片住宅区,很高级的那种。我和路蒙蒙心惊胆战诚惶诚恐的跟着两位叫兽上了楼,只见一扇门前还站着几个人,数一数里面的人,许多我都认识,因为丁染墨和他们寝室的人都站在门口正闲聊,人群里面还有秦月灵。

张叫兽开了门,把我们全部人都让了进去,然后他赶紧在门口把所有的拖鞋都翻了出来给我们,我们里屋外屋的流窜参观,一刻都不消停。张叫兽看着我们那样就笑。

我是着实被震撼了,都知道B城房价高到离谱,但这位年轻的副叫兽竟然可以随随便便在闹市区买到这么好的单元,而且竟然有150平米。装修不是很华丽,但是很舒适,铺着木地板,几块漂亮的厚地毯压在沙发或茶几等地方,几组人体工学坐椅随意散落在各处,颜­色­很淡雅。

“哇,真看不出来,这么有品位。”我不禁感慨。

张叫兽则打开其中一个房间让我们看里面,只见一间非常漂亮的儿童房出现在我们面前,浅浅的蓝­色­和绿­色­为主,地上铺着厚垫子,几只可爱的柜子粉­嫩­­嫩­的摆放在墙角。“您,您有孩子?!”我们都吃惊。

“啊,我没说过吗?我有个七岁的男孩。”

“你什么时候说过啊?!”众人都觉得这位张教授真的够可以。

“诶,这算什么,罗教授也有小孩啊。”他指着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那位。

“啊?”众人更惊讶了,那位罗教授本身就象个孩子,怎么可能已经有小孩了?!

“不过他家的孩子年纪小,今年才四岁。呵呵……”

“那,怎么没看到您的孩子啊?”我指着空空的房间。

“哦,去他爷爷­奶­­奶­家了。”他道。

“那罗教授家的孩子呢?长的可不可爱?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其中一个问到。

只见他问完之后场面立刻冷了下来,没人回答,也没人接话。

张教授赶紧让我们坐下打圆场,边跑到厨房翻冰箱,不多时就把那些饮料和食物拿出来,边吃边喝。

众人尴尬,谁都不敢坐到罗教授身边去,好一会,罗教授才道,“我离婚了,孩子归我,但十一期间被他妈带回去过节去了。”

“哦。”众人似乎是解了心疑。旁边的张教授就接过话题,“其实这事也没什么,我也离婚了,嘿嘿……”

“啊?”众人突然对T大副教授们的幸福生活产生了诸多疑问。这,这离婚率也太高了点吧?!

“那个时候年纪小,又在国外,很孤单,没想清楚就跳了进去,我妻子是跟一老外跑了的,那个时候我还是普通讲师,压力很大,课题也在攻关,每天忙得脚不着地,根本没空理会我妻子,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存在很大的问题。”张教授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侃侃而谈,末了就对我们道,“所以,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匆匆做决定才好,慢慢来,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们也是一样,多看看,多经历,没坏处的。”众人点头。

罗教授似乎也卸了刚才的刺猬状,“我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我的孩子年纪更小,很多事都不懂,我也不清楚该如何照顾他。”

“罗教授,您那个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小桑问。

“男孩。”罗教授答,那一瞬间似乎多了抹成熟。

“他啊,别提了,每天手忙脚乱的,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照顾小孩子,­奶­粉也是随便买,更不懂得该给孩子补什么钙片,穿衣服也是随便往身上套,冬不知加衣夏不知减衣的。”张教授在旁边爆猛料。我们都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平时严肃其实长相非常可爱象个大男孩的罗教授。

他被看得一阵尴尬,­干­脆转个头不理人了。

“诶,正好啊,”我突然喊了一句,众人都回头看我,“张教授有独自带孩子的经验,而罗教授没有,­干­吗不让张教授好好教教您啊?!”

“对呀。”

“就是,罗教授,你可要现场拜师,千万别跟张教授客气!”

气氛一下子又被炒热起来。我看罗教授又尴尬起来,赶紧道,“诶,我说张叫兽,您这可不对啊,我们好容易上门一次您就拿这些饮料花生的对付我们啊。”

“诶,对啊。”众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想吃还不容易,钱给你们,想吃什么菜就去买回什么来,我给你们做,别看我这样,我做的菜可是非常好吃哦。”张教授把钱包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也不看直接扔给我们。

大家一阵欢呼,然后商量着吃什么菜去了。

商量妥当,大家拿着采购单往附近的菜市场跑。我当然是被人们奉为挑菜高手而被重用了,不过,我怎么想怎么窝囊,难道我真的是传说中的“痞子菜”?买了菜又杀去买活鱼活虾,这个季节正是海鲜上市,还可以找到好多其他海产品,带壳的不带壳的,反正挑了好多回去。

回到张叫兽家,三个女生开始围绕着厨房折腾,秦月灵是指望不上了,家里有个当大将军的爹,平时都是佣人伺候的,路蒙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从中产阶级行列里被踢出来的,还没有翻身做好无产阶级的思想准备,而我,是个天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就算了,反正是无产阶级。所以,在秦月灵拎着油锅第N次被溅出来的油吓的尖叫之后,在路蒙蒙第N次拿着吐着水泡的海鲜当玩具之后,我这个无产阶级突然意识到革命靠这些家伙是永远都无法成功的。于是,亲自­操­刀上阵。

切切弄弄,洗洗涮涮,去皮的,去鳞的,腌渍的,去水的,煮的,蒸的……最后门外一群人开始参观我的快手快脚,都惊呆了。大家都不好意思了,但又帮不上忙,结果还是两个孩子爹上来帮我的忙,剩下一群幸福的孩子们重新跑到客厅去对着电视边喝饮料边聊天。一瞬间我都不知道我是在人家家里帮佣还是在做客。

我从张叫兽家那座巨大的冰箱里掏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突然看到了沙拉酱,这东西那年头见过的人不多,吃过的人就更少了,超市里摆放在那也没人认识,而且又是放在国外区,买的人很少,但我见过,从B学院到T大之间如果步行正好路过一座漂亮的西餐厅,我见过里面的人用这种酱跟蔬菜水果做菜,貌似很好吃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后来无意间路过那间餐厅,正赶上大厨挑货,其中就有这种酱,那大师傅边挑边唠叨,“这次的沙拉酱品质不大好,这种味道跟蔬菜水果放一起会有微酸味,味道会稍微有点抢鲜。……”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种酱就是放在蔬菜和水果里的。

看到那瓶沙拉酱我简直若获至宝,把那些菜和水果切切弄弄,然后按照我想象的样子把酱倒进去,尝一尝什么味道,觉得淡了就加些盐,再放些芝麻进去,一盆冷菜就算做好。旁边的张、罗叫兽看到那盆沙拉吓了一大跳,“你会做这个?”张叫兽很吃惊的道。

“啊,不会。看人家吃瞎琢磨的。”

他挑起一片蔬菜来放到嘴里细细品,眼睛都瞪圆了。我见状忙道,“怎么,不好吃?”

“不,不是,是太好吃了,真的!罗凡,你也尝尝,有没有你在美国时吃过的好吃?”

罗叫兽也尝了一片番茄,仔细品位,突然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真的很好吃。”

嘿嘿,真没想到,就我,一土生土长的无产阶级竟然能做出西餐?想来,老外吃的那些东西也没啥神秘的么!

突然看到罗叫兽身后,赶紧喊,“油,油滚了,快,快放鱼!”他立刻回身,果然看到那锅油大有要烧起来的态势,赶紧将一条鱼扔进锅里,一阵乱溅之后他又往里面填了好多水,估计是要熬鱼汤。

我把那些菜该洗的洗,该切的切,然后开始用另外的炉灶炒菜,炒的差不多了就换了一口锅,把带壳已经去好泥沙的海鲜扔进锅里煮,又放了些葱段、姜片和少许盐。

菜被一道道端上了桌,最后鱼汤和海鲜也出锅了。大聚会才算正式开始。

张叫兽从冰箱里拿出许多冰镇啤酒,又拿了许多杯子,椅子不够大家有的就坐在沙发上或地板上,一群人也不在餐厅里吃饭,反而全窝在了客厅里将电视打开,边看边聊边吃东西。

当家

天气有些转凉,我们在16层张叫兽家的高级公寓里将窗子打开,正午的太阳毫无保留的照进屋子里,暖洋洋的,再喝上点啤酒,真是人间享受。学生们能聊的有限,毕竟还有两个老师在场,但随着酒­精­进入体内,气氛也突然活跃起来,推杯换盏,划拳行令,两位教授就看一群年轻人耍活宝也不阻止。

“诶,周非,你不回家过十一啊?”小桑问。

“是呀,其实家离得也不远,但我爹说啥也不让我回家,说耽误时间,我娘倒是没说什么,但好象也没怎么坚持。”

“诶?你不知道啊?”旁边的路蒙蒙Сhā进了话题。

“知道什么?”

“听说咱们家那片要拆迁,政府说是要投资盖房,正征地呢?”路蒙蒙喝了口酒道。

“啊?征地?我怎么不知道?”我一凛,路蒙蒙看我那副样子也知道似乎不妙,赶紧补充道,“要不……你赶紧打个电话回去看看什么情况?”

张叫兽将手边的电话递给了我,我赶紧拨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三、四声之后我娘接的电话,“喂?”

“娘,是我,周非,听说咱家那片要拆迁?”

“……呃……啊,”她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承认了,“你怎么知道的?听路蒙蒙说的吧?!咱们这片估计都要拆,你安心学你的,先别管这么多啊。”

“那怎么行?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他……出去跟你刘叔他们商量对策去了。”她似乎还是有所隐瞒。

“商量什么对策?”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就是,咱家的房子是租的,这片要拆迁咱们就得搬家,而且菜市场那边的生意也得停掉,你刘叔跟咱家的情况差不多,正商量着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吃的就不能少了你的……”

“我回家,我马上回家,你们在家等着我啊……”说完连告辞都没有,穿起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张叫兽拦住了。

“你这样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吧?!放松­精­神慢慢来也许能想到好办法。”

“急得都火上房了,您还要我搁屋里待着等死?那不是我周非的风格。”我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一群同学也都安静下来,看着我和张叫兽站在门口。

在张叫兽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铁青着脸,实在是有够狼狈,随便抹了把脸,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才道,“不好意思张教授,刚才声音大了点,我们出去说。”说完一把拉开门,先走了出去。

张教授也跟了出来,两人站在走廊上,空间太过空旷,说话都带着嗡嗡声。“张教授,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不回去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不是家中有父母的人吗?要你一个大学生出什么头?”

“……我、我们家的情况不一样。我爹那人太实在,人家说啥就是啥,从来都不知道争,我娘那人也从来不抛头露面,不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家里真有什么大事一般都是我跟我爹一起商量着来的,我爹这两年除了看摊子卖菜几乎什么都不管,跟邻居的关系、跟菜市场上的人周旋、跟税官打交道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出头,我爹那人虽然有事都闷心里头,平时不言语,但我怕就怕他在最关键的时候闹出点什么事出来,你也知道有种人平时不出头,一出头被人一拐带就往极端的方向走。”我抹了把脸,脸上都开始发麻了。

“你是说你爹……”

“是,我刘叔家的情况的确跟我家差不多,但许多事都是他在后头,让我爹在前头打头阵,我在的时候拦下过好几次,但是这一次……”

“走,我跟你一起回去。”说完,他翻了下钱包就要拉着我往外走。

我一指他脚上的鞋,“教授,谢谢你,但是,你还是先换双鞋再说吧。”

张教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落下一句“你等我一会啊”,然后转身进门去换鞋。

我赶紧下了楼,二话不说跑出了小区,见到什么车往车站附近开的就坐上去。我不能把张教授拉进我们家的事情里,怎么说都是是非之地,其实张教授是个好人,平时够照顾我的了,虽然人是罗嗦了点,但绝对是好人。

买了车票,我连行李也没有就直接上了车,四个多小时终于展转回到了家。我爹不在,只有我娘正到处打包收拾东西,边收拾边抹眼泪。见我回来很是震惊,但立刻扑了上来,“非啊,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别回来的么?”

“我爹呢?”

“在前院,你刘叔家。”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去了前院,大门没关,里面一屋子人,都是些跟我家情况差不多的正坐在一起商量,烟雾缭绕的,我差点没咳出来,随便挥开眼前的劣质烟丝飘出来的烟雾,我上前一ρi股坐到我爹旁边。一屋子人正低头抽烟琢磨着,没料到突然有人进来都吓了一跳,转头看是我,又都沉寂下来。

“听说要拆迁?”我问。没人回答。我就接着道,“你们也都是租了房子租了摊子的,大家情况都一致,想到什么方法了吗?”

我爹回头瞪了我一眼,没吭声,旁边的刘叔发话了,“这不正琢磨着呢么,我们想找找政府,说说咱们的难处。”

“怎么找?让谁找?”我问,声音却沉了下去。

众人看了一眼我,又低头用眼角瞄了眼我爹,我爹仍是不吭声。

我一看我爹那样,绝对是被人赶鸭子上架给熊住了,娘地,真当周家人好欺负是不。我冷冷瞅着一群人,开了腔,“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着我周非长大的,我爹在我六岁那年被裁下来了,这么多年邻居住着,咱可不能这时候丧良心,哦,敢情,出了事你们都跟后头躲着去了,让我爹出头?我爹是个啥?他是个市长啊,还是个省长啊?!要闹事可以啊,找别人闹去,就算你们蹲人家市政府门前闹绝食自焚也害不着我们周家什么事。您都是我长辈,肯定要说了,‘难道这事你周家就一点力都不想出’,我还就告诉你们,我真想出力,真想,但出力得出到点子上,闹那些胳膊拧大腿的事有意思没有?你们出气了、痛快了,把我们周家也折里头了,你们就忍心?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的娃娃是人生父母养,我周非就是从石头牙子里蹦出来的?咱可别亏心啊!”

众人都沉默下去了,我爹也彻底缩进角落里抽他的闷烟去了;许多时候只要有我出面他是能省却多少麻烦就省却多少,就是因为了解他这­性­子所以我才要不顾一切的冲回来替他拿主意、帮他想办法。这些年过着,他也多少将家里的事的决定权交出来给了我,不过,这次这么大的事他却没跟我商量就跑到这来跟一群人商量却在我意料之外,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刘叔他们没少给我爹灌迷汤。

“那你说怎么办?既然你说你们家也想出力,总要想点办法出来吧?!”

“怎么办?没啥怎么办的。房子是租的,人家现在要收回去等着拿政府的补助,指定是没咱们份,这事您也没指望,周围的菜市场也要拆,糊口的生意没了,但人家这是政府部门的统一规划,别­干­那一只蚊子想当吸血鬼的勾当,­肉­太多你消化不了,所以,压根别硬碰硬。”

“按你这么说,你想出的力就是告诉我们让我们生扛?”旁边一个不­干­了。

我还真就是这个意思。我一翻白眼,“那叔你有主意你说怎么办?把房主打晕了,从他手里抢政府补助?还是天天找人把菜市场围起来不让它动一根寒毛?你有那胆量么?你有那­精­力么?”

他眨巴了半天眼睛,狠狠抽了好几口烟,立刻没了动静。

“那你说怎么办?”果然,大家都是没主意的,突然就有人软了腔调回头问我。

我一乐,“这事也没啥难的,一条大路各走一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各走各的,等安顿好了,我们就搬家。”

“你说的容易,新地方,新环境,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搬?靠什么谋生?”大家都觉得不靠谱。

我就笑,“我不知道你们家怎么搬,靠什么谋生,我也管不着,反正我们周家是搬定了,至于我们今后靠什么生活,那也是我们家的事,大家好聚好散,别看着人家锅里有啥菜给自己下饭,咱不至于。”说完拉着我爹就出了他家。

当家2

站在门洞里,我爹突然在我身后来了一句,“周非,能行么?”

我回身,就笑,“爹,这事回家慢慢商量,世道上的事就这么回事,总得给人留条活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多好看多奢侈都不必强求,但咱也不能让人这么当炮灰,我周非是一女娃,顶不了天,也立不了地,但家里有啥事还是应该一家人一起坐下来慢慢商量,您这时候这么乱出头我娘也跟着担心不是?家里事没安顿好您再出点事,值么?”

我爹闷着,但是却点了点头,最后来上一句“我儿行。”,然后就象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跟我回家了。

我爹也担心,这家门口的生意熟门熟路,再搬家,谋生的确成问题。我就笑,“爹,要不咱们家一家搬到B城去吧!”

“啊?跟你去B城?”

“啊。这回咱家一家三口就不用靠电话联系了,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还省电话费呢。”

我爹娘眼里都快冒出光来了,看来似乎对这个可能­性­很期待,但不一会我爹又缩了回去,“这B城是随便就能进的?人生地不熟,什么都要重新打理……”

“您当初不也是自己一个人打理才有了现在的家么?总得舍弃点什么,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反正待在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离开这也不能说明前头一点希望也没有。”

“那……那……”

“先这么定着,我马上回学校,趁着十一放假我到周围转转看看房子,有了房子咱一家就先搬走,我进咱这片小区的时候看到挖土机都开到附近了,周围也全是推倒的房子,什么时候挖到咱家门口也是时间问题,咱可不能再等人家房主上门来撵人。”

我爹最后咬了咬牙,扔掉烟头,来了一句“行。”,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当天我又赶着夜车往B城跑,连夜在学校附近找了好多贴在附近租房子的小广告,第二天逐一打电话联系。但,结果却一点都不让人满意。附近的房子太贵,而且多数都是B学院的家属楼,人家把房子让你人,人家自己住到哪去?所以我说,穷地方、穷学校里的穷老师们的确跟人家有钱学校里财大气粗的教授们不一样。想到这,我突然一蹦三尺高,扩大了搜索范围,一直搜到了T大附近。终于让我在教师宿舍楼里找到一间房子,半地下室,有点潮,但绝对能住人,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虽然让我爹娘睡在半地下室里绝对不是上策,但附近再也找不到我家能承受得了的房子了。

赶紧给我爹打了电话,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我爹一听我担心是地下室他们住不习惯立刻就道,“别,别,让他们一定留着房子,我们马上就搬,刚才房主就来催咱们搬家了……”

这事,就在这么仓促间,一切都决定下来。

然后就是混乱的搬家。我又重新回去了一趟,把那些用不着的就地扔掉,那些有用的就直接扔上火车,能扛的扛走,能背的背走,然后在那间半地下室里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这房租便宜,但有点潮,洗澡什么的尽量把湿空气关在里面,做饭的话也要注意煤气,因为毕竟是半地下室,通风状况不是太好,还有,我在附近的T大开始琢磨着给咱家找点营生了,你们暂时先这样,别担心。”我嘱咐着。

我娘就点头,我爹什么话都没说,闷了半天,有点迟疑,“这次搬家……也花了不少钱,咱家这情况……生活费和学费……”

“学费我已经交过了,生活费我自己想办法,只要找到营生,咱们还跟从前一样。”

“诶,行。”我爹点头。然后我就从新家走了出来,站在一群群拔地而起的楼房中间,有点不知所措。

家属区附近有个菜市场,我就晃到那边去,这菜市场刚来过,就在跟张教授他们聚会那天,没想到这次再来目的却截然不同。我看着人家统一规范管理的模样跟我们家原来那一片的脏乱差绝对不一样,于是又晃了出来。叹了口气,站在市场外头接着愁。

“诶,喂,说你呢!怎么挡这了?好狗还不挡道呢!”身后一个人朝我的方向吼。我回头,看到一个黑大个站在我身后,肩头上正扛着一口袋青菜要进市场。

我赶紧挪了地方,边挪边问,“要帮忙么?”

他回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谁啊?行么?”

“我叫周非,B学院的学生,要我帮忙不?”我回头看身后那辆大车上正往下卸菜。赶紧凑上去搬下一口袋也扛上肩头,跟在那个黑大个身边,他一愣,看着我“想不到你一个女娃娃力气倒不小。”

“练出来了,皮糙­肉­厚,耐­操­劳。”我就笑。

“行,跟我走吧,一趟给你5块钱。”

“钱的事,好说。”我跟着他,嘴里应着。

来来回回搬了几次,他看卸得差不多了就让我跟他进他的摊子里去坐一会。我就闲话着,“您这菜都是在哪批的啊?什么价位啊?销路好不好啊?”之类的。

他边喝大茶缸子里的酽茶边跟我聊天闲侃。末了他就问,“你一大学生跑到菜市场给人扛活,­干­吗?体验生活?”

我就把我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听出了我话里头的意思,但是没表态,想想也是,谁愿意菜市场里多出来一个竞争对手给自己呢?

想了半天他才说,“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觉得这边生意好做,其实不是,我劝你还是找另外的地方谋生。”

“怎么了?这附近不行?”

“这附近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也是给人上供的你知道不?”

我咬了下嘴­唇­,一脸的愁容。他看到我犯愁就接着道,“不是我不接纳你,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你去XX路上问一问,那边虽然萧条,但做这种生意的很少,而且没有管理员,但……”

“有人来就跑的那种?”我问。

“对,有管理员就得拿上东西跑路或者­干­脆不开张。但绝对比我们这边要好很多,最近,这边的黑老大听说还要涨10%的保护费,大家都快没活路了。”他压低了声音,看了下四周然后才道。

我点点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感激道谢,然后转身出了菜市场来到附近他说的那条路上。

这条路在B学院和T大之间,我经常走所以很熟,附近有一家快捷酒店,还有几处居民楼,看上去不太新,可也不是很旧的样子,周围已经有了几户生意,多数是靠近路旁摆个帆布摊子,放些水果或炒货,还有一家小超市,规模比较小。

我看了下周遭的环境,再看了眼附近的那些帆布搭起来的简易摊子,于是就凑上去跟人聊天,混个脸熟,第二天,我就带着我爹来到那附近给他看位置,我爹似乎很满意,于是我又拉着我爹去了附近批菜的地点,然后也买了些帆布学着人家的样子搭起了摊子。刚开始人家看到又搭起了摊子都很讨厌我们家,于是我们家就把摊子搭得远些,虽然生意不会太好,但也不会招人烦。

安顿好家人,我却迎来了一票客人,客人很多,陆陆续续,带什么来的都有,有带温暖的问候来的,也有带着关心来的,更有带着询问的眼神来的,第一批来的就是张放和路蒙蒙,他们也听说我家的事了,也都知道我们家搬家了,因此送来了关心和温暖;第二批来的是张凯和罗凡,张叫兽开着车过来的,在B学院校门外关切的问着我“还有什么是需要用的我的就尽管说”之类的话,罗叫兽本身是个别扭­性­子,自始至终他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曾下过车,但同样询问的眼神还是不时的飘了过来;第三批来的是丁染墨,旁边还跟着秦月灵,秦月灵一贯的得体气质,表现得也恰如其分,而丁染墨不无担心的盯了我半天才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别自己闷在心里,知道了吗?”,我眼睛有点酸的点着头,看着那个如画背影,然后秦月灵拉着丁染墨就走了,走出很远还能看到他频频回头,风将他鸦羽似的发吹起,突然让我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意气风发的少年形象。多久之前了呢?……

当然还有第四批,系里也知道了我家的状况,经研究决定减免我一部分的学费和生活费,同寝的姐妹们也都送来了关切,就连最近跟我关系怪怪的老五也暂时放下了所谓嫉妒和恩怨对我给予了一份充分的同情。

竟然还来了第五批,而显然第五批并不好对付,且来的目的有点让人猜疑。这个第五批就是——久也不见的胡闹同学。保送至T大物理系,自从过年时同学会上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无往来,想来也有大半年了呢,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来“慰问”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静静站在那,看着他说出来意。那哥们上下瞄了瞄了我,撇着一边的嘴角道,“听说你们家搬到B城来了?”我就跟着“啊”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接着看他抛出他的想法,“听说你跟我们T大的张凯教授很熟?”我就跟着“啊,不是很熟。”的客套起来。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和想法。

帮老校友走后门

所以,我觉得作为保送生的我没理由被排除在外。”他特意强调“我们T大”,把T大差点就变成他家的所有物,还特意强调他保送生的身份,估计也是想抬高自己的位置罢了。我就傻乎乎的看着他表演,觉得有趣就看得时间长了些。

“你倒是给个反应啊?!”他不耐烦了,带着一贯高­干­子弟的优越感。

“啊,哦,嗯。”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反应,只能看着他含糊着。

“我是说,你能不能跟张教授说得上话,让他主动到物理系要我参与这个项目合作!”他突然爆发起来,更加不耐烦,连眉毛都拧到了一块。

“啊……啊?我?”我突然差点没蹦起来,一指自己的鼻子,“我算哪根葱?您太看的起我了吧?!”我总算明白他此行来“探视”我的目的了。

“大家都知道张教授很欣赏、不,是非常欣赏B学院的周非啊,这在T大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你不去谁去?”他把T大和B学院分得还真清楚呢。

“胡公子,咱可别这么闹啊,我一区区B学院的学生能跟T大攀上啥关系?还是跟一德高望重、青年才俊的副教授?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再者说,你们物理系的事不是应该找物理系解决吗?”我奇怪,路蒙蒙那妮子消息广、路子深,知道胡闹家给他请了个教授做专门辅导,就等着今后保研做准备呢,您想啊,T大,能保研的人那都得什么人啊?!于是,我就提醒他。

“由外系的人来要人才更好啊。”他没说好在哪里,但我也能猜出了八九分,无外是什么面子问题。

“抱歉。”我讪笑,“这事咱可说了不算,要是我有那本事当初我就考T大了,再说你们学校下拨项目咱一个B学院的实在是说不上话,您看……”我开始送神。

他瞪了我一眼,估计是看我满脸的谄媚神­色­不顺眼,“想也不指望你,不过,见了张教授的面你就跟他说一声,说我是你从初中开始的班长兼同学就好了。”

“哦,好,没问题。”我赶紧脆生生的答着,然后再讪笑着补一句,“今天的芹菜比较水灵,要不?拿回一颗去尝尝鲜?”我从菜摊子上递过去一颗菜,立刻看到了他满脸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退了好大一步,转身连个道别都没有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爹在帆布棚子里就问,“周非,那是什么人?”

“哦,是我们初中和高中时的班长,现在在T大上学。”

“哦,我怎么看着他好象很眼熟呢?”边皱着眉头琢磨边拿出烟来抽上。

废话,能不眼熟么?他爹就是让你下岗的元凶,估计再假以时日,等这毛崽子再从东方闪亮升起,咱也甭指望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张教授每天下班路过我们家的菜摊子都会停下来买把青菜,我是不清楚,因为我在菜摊子上帮忙的时候都不是T大教授们下班时间,但我爹跟我说过,每次都有个高大男人从那辆灰­色­的小车上下来买把菜回去,还经常跟我爹攀谈问我家的经济状况或问我的情况,T大副教授绕路来跑到我家的菜摊子上买菜,我也不是没有感激,但总觉得这事它不划算,因为啥呢?因为费油钱,那小车跑起来得花多少油啊?

晚上,张教授就化身为叫兽,每天晚上B学院熄灯前他的电话准打进来,问问题,或­干­脆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人。那天我接到他的电话时就跟他说,“我说,张叫兽,我有个从初中开始就是我同学还一直在顶上做班长这种上等人类的高­干­子弟是你们T大物理系的,你知道这人不?”

“……啊,怎么了。”他似乎沉吟了一阵,然后才问。后又小声咕哝着,“你这形容词怎么这么长?……”

“啊,没事,他就让我这么一问,我就问了。”我眨巴着眼睛装糊涂。

“周非!你就装吧你!给这人说情让他加入项目组的人已经来了一拨又一批的了,你也想凑份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什么好处都没给。”

“没好处你替他说什么话?”

“我没替他说话,他只是让我见了你的面给你这样说,我就这样说了呗。”

“我呸,周非,我要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里的九曲十八弯我明天跟你姓我!”

“诶,咱可别啊,跟我姓多不好,咱可不带这么变相求婚的,再说­性­别也反了啊,更何况我对年纪大的没兴趣。”

“呸,你就贫吧,我告诉你,就连T大数学系的院长找我来递话我都没答应,你个小小的周非也能撼动我?”

“我是没指望,所以,他让我说我就说了呗,说了也不少块­肉­,不说他就该说我周非不顾同学情谊那一套了,听了怪烦的,现在我已经烦恼尽消,就等登入浮屠了。”

“哦,敢情,你跟我这消灾呢?!”听到这的时候他就乐,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呼呼声,离他有段距离的地方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似乎在提醒他时间,我一乐,“旁边的是罗叫兽吧?!”

“诶,你怎么知道?”

“就他那特有的磁­性­嗓音我还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小班里的那些学生怎么形容他。”

“怎么形容他的?”张叫兽很好奇的问。

“大家说他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躺着比站着更妩媚媚眼如丝丝丝入扣扣住人心就不肯放的日系豪华美少年’,这可不是我说,是他学生说的,我只是顺风耳一不小心给听到了而已。”我一口气转述,顺道把自己撇了个­干­净,那头却听得哭笑不得的。“不过,这事,你可千万别跟罗叫兽说啊,就他那脾气,下次再给我们上课搞不好会死人的。”我低声道。

“哟,你周非也有怕的人啊。”他就乐。

“周非怎么了?周非也是人,是人就有怕的人。”但说实话我压根不怕罗叫兽,我怕被小班上课的那群罗叫兽的得意门生们给活活掐死。

“哈哈……不过,你知道这次的项目我特别要了丁染墨参与的吧?!”他在那边接着问。

“啊,知道。”

“听说……他也是你同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是初中?”

“啊,不是,从小学开始。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我如实回答。

“哦,听说你还在高中时参加过比赛啊。”

“参加过。”

“那他也一样参加过喽?!”

“是啊。你问这­干­吗?”

“那么,那个让你介绍他的那个同学呢,也参加过比赛吗?”

“参加过。”只不过连奖杯的边都没摸到而已。

“哦,是吗。”他只是随便这么一回答,然后就突然听到后面的罗叫兽突然叫他过去看什么东西,他赶紧对我说,“行了,我挂了,明天这个时候啊,别忘了。”

切!不记得会死啊?!这个老变态。我忿忿摔下电话,在床上躺平,脑子来还琢磨着下午时王院长跟我说过的话,“小周啊,你是获得过数学建模奖项的学生,也是咱们数学系的骄傲,甚至是咱们B学院的骄傲,没有哪个学校的大一新生就去参加这样的比赛并且只凭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了全部比赛并获得一等奖的,因此,你就应该能者多劳……这次,咱们系里也争取了一个项目,项目不大,只有5千块,但很锻炼人,你要是有兴趣呢就跟我说一声,咱们立刻安排。”他压根就没提如果一旦我没兴趣的话该怎么办,这就是明着暗着赶鸭子上架。我突然想起寝室老五的男朋友跟系里陈主任是一派的这种烂事,觉得自己也终于是被卷入到是非窝里去了。

我不置可否的从系里走出来的时候,上一届一位学长跟我一起回来的,他拿着本书问我几个问题,说实话,如果这问题是我问张叫兽的,不,甚至是问丁染墨的,没准都会被无情的骂回来,然后严重质疑我的理解能力,但,我却不敢,人家要问是给你面子,你还得充分的体现出这个问题很有难度,咱们一起探讨的低姿态来。我赶紧摆好脸上的表情,做出一副虔诚崇拜的样子仔细的盯着那道题,最后在我明示暗示的提醒下,那位学长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得跟着装傻,做着忙问“你怎么了?你会做了?怎么做的?怎么想的?快教教我!”这种蠢事来。

末了,他一脸的健康满足,然后对我说起了系里的八卦,“听说你打算跟在王院长身后和陈主任杠上了?”

“啊?”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接着装我的傻。

送书

他看我实在是不明白于是又说,“我们物理系跟数学系要合作一个项目,你也知道的,我们T大都是些­精­英,很难保证什么项目都有学生参加,但你也知道,丁染墨就参加了这次的项目合作,估计是我的表情太过生动写真,他也张了嘴巴尴尬半天的似乎觉得自己多嘴了,然后才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王院长和陈主任的关系啊。”

“关系?都咱系的呗。”

他似乎翻了下白眼,但我假装没看到,就听他接着说,“那你打算接项目吗?”他好象听到我跟王院长之间的对话了。也对,我们系小,还是刚成立,没人重视,学习连个固定教室都没有,办公地点就更夸张了,一个大屋子,一边是系活动室,一边是院长办公室,中间用一排大柜子隔离,想探听什么秘密根本就是一如反掌。

“我还不知道呢。接项目也要看自己的实力能否适应和是否能够做出这个项目吧?!”

“我晕,这种事谁会考虑啊?!反正大家都是先拿到项目再说,做不出来大不了多找几个人,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吧?!但一旦上交项目之后以后评级进职称就有好处了,你还真是够单纯的。”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我。

“瞎猫碰死耗子那说明瞎猫有本事,否则它就不适合碰上死耗子啦。”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什么事经你这么一搅和都变了味了,哦,敢情,瞎猫遇到死耗子也是它本身有那本事和造化?”他更加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我。

我就点头,“不是它胡子厉害就是它嗅觉灵敏,否则,它就不适合碰到死耗子,所以,这种事也有适合不适合做的,适合你的那东西就跟生来就是给你的似的,不适合你的你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我周非是个卖菜的出身,卖了这么长时间菜还没厌倦,这充分说明这东西适合我,换了让我去卖馒头我没准就得关门大吉,就象你拿那道题三两下就能想到答案和解题思路,那也说明这种题比较适合你,你做起来比较顺风顺水。”

“你都不想跟陈主任争吗?”

“他是主任,我跟他争个什么劲?我是学生他是老师。”我提醒着学长用词上的疏漏,压根就不是能摆放在一起公平竞争的关系,什么“争”啊“抢”啊的,是我周非的我就去拿,不是我的,我跟人家犯什么冲,小鬼还能欺了阎王去?

“啊。”他张了半天嘴,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于是又闲聊几句就转身走了。

如今我躺在床上,趁熄灯之前为数不多的时间看了眼坐在床边正聊电话的老五,她的长发在身后甩啊甩的,跟男友聊得正开心,耳朵里还是无意识的听到了“项目”、“陈主任”、“王院长”之类的话,有意说给我听的意思在里头,我也不避讳,让我听我就听,转身抓起枕边的书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着。

聊到一半,突然,半个寝室的人都安静了,我正纳闷,将书从眼前挪开,看到了老五那张有点尴尬的脸,她拿着电话递到我跟前,清了清喉咙才说,“我男友,想跟你聊几句。”

我“哦”了一声,接过电话,“喂”了一声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希望你能退出。”劈头盖脸的给我砸下这样一番话。

“为啥?”我一愣,傻乎乎的问。

“为了一个马上要退休的王院长而得罪陈主任,你认为值吗?”他的语气很不屑。

“这事跟项目有关系么?”我问。

“废话,这项目关系到王院长能否光荣退休,关系到陈主任未来的仕途,你说有没有关系?”他几乎是恶狠狠的。

我差点翻白眼,一个小小的5千块的项目竟然在僧多粥少的三流学院里成了左右大家命运的砝码,不知道那些科技部、教育部往下发项目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底下人的死活,我说的底下人是指象我这样无辜的人。

“啊,哦。我没意见,您看着办吧。”我平静的长叹了口气,说完把电话还回去,老五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又闲聊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然后,那天晚上不久之后就彻底熄灯了,黑暗中,我看不清老五的表情,估计她也看不清我的,屋子里的人似乎在各忙各的,但又似乎格外注意我和老五的动静,气氛尴尬怪异。我琢磨了半天,还是拎了本书坐走廊长明灯底下看书去了。这时候才发现,附近多了许多在走廊长明灯下看书的同伴,看上去都是学姐,估计是打算要考研的。我到现在都觉得夹在两股势力之下,感觉不好受。

周四,张叫兽又打来了催命电话,按往常的模样,还是我接的,劈头就对那头的张叫兽道,“明天晚上别给我打电话了。”

“哦,又是那个什么舞会吧?!”

“不是,我们学校放映厅有电影,我负责卖票和打扫,赚点外块。”

他似乎沉吟了半天,然后才说,“……明天我也没什么时间,但书还是要给你的,重点的地方都给你划出来了……那~这样吧,我让染墨去给你送过去,你明天在哪儿卖票?放映厅在哪儿?”

“电教中心一楼,一进门就看到了。”

“行了,我知道了。”

“罗叫兽在你旁边呢吧?!让他老人家来听下电话呗。“我道。

“­干­吗?”张叫兽随口问。

“跟您这请好假了,总得跟他那也意思意思的请个假吧。”他几乎是叹气着笑,不过不一会电话了就换了人。

日系美少年的清冷嗓音飘了过来,“喂。”

“啊,罗叫兽。”

“是罗教授。”他差点激愤。

我赶紧见好就收,“啊,罗教授,就是跟您请个假,这个我周五过不去了。您那小课该怎么上就怎么上,千万别因为我没去而觉得缺少点什么,也别有失落感,其实,虽然每次都被您骂到臭头,但您得承认,在万千花卷音里突然飘出来个火瑙鲁鲁式的发音还是很和谐的。”

“周非!!”他在暴走中。

我赶紧接着补,“我周五有事勤工俭学去不了了,您要海涵一个穷学生不能讲台前尽孝,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完成教育大计,为计划生育多做贡献。”说完就撩下了电话。心里很是得意,我都可以想象那个罗叫兽一脸的铁青了……

我坐在10月末吹着穿堂风的电教走廊里,ρi股底下的硬板凳简直能让人龇牙咧嘴,我裹着大衣等着来看电影的学生们入场。一张票五块钱,却可以一下子看两个电影,虽然并不是什么正版影片,也不需要计算拷贝,但对学生而言却也足够娱乐了,许多学生情侣陆续走了进来,买了票,走到里面去找座位,而我接着跺脚吹冷风,把脸都埋在破大衣的旧领口里,感受到鼻子尖都是凉的,手揣在口袋里,十根手指跟树枝似的僵硬得要分不开了。

里面似乎在上演什么惊险镜头,低低的惊呼一浪高过一浪,尽管好奇我也不敢开门去看,怕外头的冷风吹进去里头的人抱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里面已经开始放映第二场了,从电教外那条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影,走得有些迟疑,似乎在边走边找着什么,身影很高大挺拔,当看到“电教中心”四个大字的时候来人似乎松了口气,进了门,我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抬头看着他。他看到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然后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两本书来递给了我。

我接过书连声道谢,他就笑,“这一路边走边问,你们学校的电教中心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啊,因为不想让学生们看电影呗。”我答,然后他就笑,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要不要进去娱乐娱乐,我在教坏你哦,学长。”我开玩笑的对他说。他笑得更厉害了,连嘴角都翘成了元宝,“周非,你就贫吧,我几时还怕你带坏我来的,你还有那本事?”

我咂吧了一下嘴巴,眼珠子也转了转,“也是,我还真没这本事……”有本事的是那秦月灵,我算哪根葱?!

“听说你进了张教授的课题组?”我接着问。

“是呀,听说这个项目是跟物理系合作,合作期大概6到8个月。”他答,手也很随意的Сhā在裤兜里,他今天只简单的穿了一件米­色­长裤,白­色­运动布鞋,上身则是一件卡在腰上的白­色­夹克,夹克上装饰着红­色­、兰­色­的细条纹,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胸前拉锁的位置上,很简洁的设计,但是却让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非常挺拔俊秀。

“物理系那边派的是谁?”最近我只比较关心这个。

“啊?”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物理组那边还没确定,本来应该从大三中选,但今年有个大二的同学非常想加入,教授们还在商量。”

用词够婉约的,这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的方式,总是让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也许看到个影子,但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面镜子的反光,我就对这种方式很不满意。不象咱这种粗人,行不行,一句话。

闲聊

他反而转过身来问我,“你呢?听说你也有个项目?”

“我那项目根本就是扯,5千块,打到头破血流的,和你们学校的项目没法比。”我感慨着。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学校限定,搞不好数学系张教授更愿意让你来代替我呢。”他长叹一口气,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光却覆盖住了他光洁的额头,在漂亮的眼睛周围形成了一圈自然的­阴­影。

看到他这样,我突然觉得无奈,于是一拍他的肩膀,“学长,您不至于吧?!有个这么优秀的大三学长不用,用个外校的大二女生,张教授那个家伙在我看来就是个兽,知道兽是啥不?喝血吃­肉­都不带吐骨头的,就他那­性­子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的项目失败的,因此找来的肯定都是经过他同意的最优秀的选手,学长,您不差呀,怎么这么没自信?”

他却突然抬头,用晶亮的眼睛看着我,“不,周非,我得承认差距,你和我不一样,如果我是张教授我也会选你的,真的。刚才我说那样的话并非出于嫉妒,而是我承认了我的能力,你的确是比我拥有一种天赋,尽管再怎么努力我也不会拥有的天赋你却是与生俱来的,我和当初说那番话时的我已经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很嫉妒你,也很羡慕你,我也想要得到张教授的赞扬和佩服,但我也为你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不嫉妒了,是真的不嫉妒了,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有天分,但我在别的方便却比你有天分,人跟人之间本来就不一样,所以,我不是没自信,而是,陈述事实而已。”他认真的看着我,很认真,眼神非常明亮,明亮到我甚至都不大敢看的地步。

“我不知道你说的天分到底是个啥玩意,但我也知道学长你只要努力就好了,张教授选择你绝对是看好你的,加油吧!”我的脸上虽然有些发烧,但仍然装做平静的上出一番话来,然后就开始打哈哈,“学长今天怎么没带女友来?我们学校今天晚上有舞会哦~,带来的话可以一起去跳舞呢。”

他也笑,“她很忙,最近她好象参加了一个什么英国文学欣赏课。”

“哦,是吗?我本来今天晚上也要去参加罗叫兽的小班授课的,但是今天去不成了,你都不知道,昨天张叫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听我去不成了,他几乎要爆血管了吧?!不过那天我打电话把他气个半死倒也是真的。”

“你呀,真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他的小班去听课?你倒好,一点都不珍惜。”

我眨巴着眼睛,有点不明白,“怎么,他那小班还成了特殊的存在?”

“是啊,你不知道吗?”

废话,你们学校的事我怎么可能都知道,而且还是跟我所学关系极远的英文专业。“啊,是啊,不是很清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听月灵说的,她说她们系许多人都想进英文罗教授的小班去听课,但罗教授那个人脾气很怪,很冷,办事有他自己一套原则。”

我倒是惊讶了一下,就凭我,一个B学院的半调子,跑到T大去蹭课不说,竟然还进了人人打破头都想进的罗教授的小班?就凭我?周非?看来罗叫兽的行为方式果然奇怪,看来我对罗叫兽的了解还真是不深刻。

却听旁边的如画背影接着道,“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周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性­子虽然跟个男孩似的,而且还没大没小的,但却很少有人能真正讨厌你。说实话,做人能做到你这份上,基本上已经非常成功了。”

“应该不会。很多人都讨厌我,你是不了解罢了。”最近就有很多人讨厌我,比如我们寝室老五和她男友,陈主任见了我表情也怪怪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脸上的肌­肉­都僵僵的,还有那位胡闹同学,自打跟他打过交道之后他好象就没待见过我。丁染墨,你还真是高估我了。

“我是说真的,即使真的跟你有什么冲突,但从本质上来说仍是不能讨厌你这个人。很多人做不到你这种程度呢。”

“那是因为他们跟我没有利益冲突,有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估计就想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了,我周非虽说做不出落井下石,过河拆桥这种事,但人­性­本身就有缺陷,所以,别羡慕。也许哪天我也转了­性­,就做起了白眼狼,背后朝人咬一口也说不定,别把我想的太好,也许我就是农夫怀里的蛇呢。”

“你这么给自己定位啊!”他显然很吃惊。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我还觉得我是个大好人呢,但利益面前总有人多占点,有人少占点,多占的人当然沾沾自喜,少占的人当然觉得心理不平衡,认为我是白眼狼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也是在陈述事实,而并非在给自己定位。”

他点头,没说话。

我就接着转话题开玩笑,“学长,话说回来了,你和那位秦月灵怎么样了?”

听我问完这话,他却突然默了一下,周围的空气都快凝结了,他才幽幽的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吧。”

“诶?”我一愣,“您还没确定是打算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还是江山美人一把抓呢?”

他就笑,“什么江山美人一把抓,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象眉毛胡子一把抓。”

“我可是很认真的。”我晃了下肩头,一脸的虔诚。

他长呼了一口气才说,“就那样吧,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或者说压根没有下定决心。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父亲想让我毕业之后就跟她结婚。”

“那你娘是什么意见?”我问。

“我母亲~”他低下头抽了下眼角,然后说,“我母亲的意见在我们家里做不得数的。”他似乎有点痛苦。

“那,你还是喜欢着秦月灵的吧?!如果不喜欢就可以直接跟她分手了啊,所以,如果想少走弯路还是应该认真的跟她定下关系。”我道,却从来没想过,我是会教他什么是责任感的人。

“你也认为现在的问题是我想逃避责任,不想牵扯到我父亲的前途里面去吗?”他似乎更痛苦。

难道不是?我看着他,有点狐疑。

他随便抹了下脸,然后恢复了神­色­,对我说“算了,不说这事了,天也晚了,我得走了。”

“我送你到门口……”我回头看着身后正演得如火如荼的放映厅,决定只把他送到电教中心的门口。

他微笑了下,那笑容在灯下异常好看,但却拦住了我,“不,不用了。我走了!”说完朝我一挥手然后转身出了电教中心的大楼。他穿着淡­色­的衣服走进夜里,逐渐化为夜的一部分,秋风吹动他的发,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道如画背影,少有的意气风发,少沾俗事的如画岁月……

很怀念呢。

我跟陈主任的关系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彻底撕裂了,过程很快,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没说过什么过激的话,我更是几乎从来没跟他说上过一句话,但一个5千块的项目却把什么都暗暗的分裂了。而且,最让我感到糟糕的是T大开始修改图书馆借书规则,其中的一条就是不允许外校人员借本校学生的借阅卡,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借书了,没有借书卡也无法进图书馆去查阅那些要看的书,着急,很着急,更糟糕的是,张叫兽要带着项目组去外地考察,大概要去两个月,算了下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快过年了,丁染墨也跟着他一起去考察,物理组还没有最后确定参与项目的学生名单,因此只派了一位教授随行。他的离开就意味着我离T大一图的距离更远了。

逃跑

借不到卡就看不了书,没办法,我只好又去国图办了张卡,但高级阅读权限是没有的,因为高级阅读权限是要用真枪实弹的银子去买的,而我们家最缺的就是银子。有的时候我觉得挺悲哀的,这世道根本就是为有钱人准备的,没钱读书读不起,连书也借不起,更看不到更高级的资料,也因此,见的世面比那些有钱的差,连读书都如此。有的时候听到有人慷慨激昂的大讲“知识改变命运”我倒不禁苦笑,没有钱,你连改变的机会也不会有。

没去借过书的,或者很少去借书来看的人恐怕不知道,阅读书籍,也是要花钱去买的。不管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但只要有钱你就成了上等人,可以揣着各种图书卡装成文化人在人前炫耀,但没钱却渴望书籍的人却只能眼巴巴羡慕的看着别人手里的卡,跟条饿狼似的。许多人都说中国人仇富,其实不是,仇的不是富,而是社会中衍生出来的各种不平等。

T大,大得夸张的校园,大兴土木建立起来的豪华教学楼,国家拨下来的项目随随便便就能拿到,并且一拿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项目,学生们也都接触世界级的大师、大人物,听的课也都是国际友人或在国际上非常有名的校友开的特别课程,耳濡目染,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而象我们这种小学院,做个项目都要捡上头漏下来的,还要打到头破血流,小小一个校园,连个正经学习的地方都没有,教授们满脸菜­色­上完课就忙着找别的打工机会以贴补家用,否则就要活不下去,哪里有什么世界大师给我们做指导?接触到的就那么几个人,见到的世面也十分有限,反正我是不相信那套“知识改变命运”的理论,因为越是学得多见到的就越不公平。

我蹲在国图门前看着衣着光鲜的人开着车子进去,拿着打印好的资料满脸满足的走出来步入车子的时候,我的心里从来没这么窝火过。最便宜的20块钱的季卡只能阅读报纸和少量杂志,连本书都借不出来,而我实在是囊中羞涩。

我正在门前晃荡的时候,突然看到图书馆旁边一个高级会馆里走出几个人,或者说几个男生来,那几个男生喝得有点高,脚步都开始踉跄,几个人彼此扶持着、晃荡着,出门的时候他们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是想打个出租车回去,却不料其中一个人却看到了我,立刻分开两个扶住他的男生的手,走了过来。

我一看他,连寒毛都快立起来了:娘的,竟然是胡闹!

他满口酒气,走过来看看我又看了看那座图书馆,一脸的快乐,“周非,跟这蹲着找食吃呢?”

虽然一肚子气但还是忍着,“啊,可不?这年头食可不好打。”

“好打,怎么不好打?!”他说完从怀里抽出自己的皮夹来打开给我看,我眼神太好,一眼就扫到那些卡中有一张是国图高级阅读权限卡。娘的,跟这吊我胃口呢。我眼角都抽了起来。

“哟,皮夹子不错啊,能装不少钱吧?!我们家门口那边有个练摊的大哥,他跟我说就这牌子的货5块钱一个。”我双手Сhā在大衣口袋里,看他。

他先是一怒,后又一笑,“真是不识货,那摊子上的东西能是真货?我这可是货真价实,从法国带回来的。”

我就“哦”了一声便不再看他,他一口酒气,真的很臭。

“周非,想要这张卡吗?这张高级权限阅读卡?!”他抛着诱惑。

我看着他,没吭声。

他就上下瞄着我,“想要也容易啊,只要你……”

“我已经帮你跟张教授说了你的事了。”我赶紧将他剩下的话拦住,知道他要说什么,就他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呵呵……你倒是说的轻松,可你知道吗?你说是说了,但你说过之后那位张教授却坚决不要我加入了,谁知道你跟他是怎么说的?”他突然一把捉住我的衣服领口,大力的扯拽,差点没把我摇散。

果然是张叫兽的风格,可您是痛快了,却把我也折里头了。妈的!

骂虽骂,但眼前有个醉鬼要解决,我一把把他的手抓住,将自己从那股力道里解放出来,“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反正我是按照你教我的说的,他不接受你我有啥办法?”

“你!”他一怒,本来想发作的脸有点铁青,却突然换上了笑模样,“周非,想要借书卡吗?”

身后几个男生也摇晃着走上来看热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将我围在中间,说实话,说不害怕是骗人。可我也不弱,而且,我的身高也不低,若是一对一可能未必吃亏,但,若是这么多的男生……

旁边的人就跟着起哄,在夜­色­中,在车来车往的路面上,几个人的脸­色­显得很诡异。

“我就是想借书也用不着你的卡,胡同学真热心。”

“哈哈,你还真是好玩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教授是什么关系,现在全T大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是张教授的姘­妇­,装什么清纯,不过,连你这模样的张教授都能看得上,我看这世界完了。”

“什么?”我一愣。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呵呵……告诉你哦,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呵,知道为什么T大图书馆的借阅规则改了吗?那是我找人联名跟学校建议的,我就跟学校说,‘最近外校来学校图书馆借书的太多了,搞得我们借不到要看的书’,结果,就重新修改规则了,哈哈~别以为只有你和那个什么张放啊、路蒙蒙啊的懂那些联名抗议这种小动作,告诉你,我那些手段还没给你用出来,用出来吓不死你我跟你姓!”

“这我信!”我道。

“啊?”他一脸发傻的表情,要多蠢有多蠢。

“你跟我姓,这我信,但我们周家不爱收你这样的人,怕给祖宗丢脸,过年过节连祭祀都不敢跟祖先交代。”我拨开他,试图抽身。

但那几个喝高的显然不那么好对付。

“胆子不小啊。哪个学校的?”其中一个醉鬼问。

“呵……B学院的。”这是胡闹开口说的。

“啊?B学院的啊~~”后面拖着长音,一副瞧不起的轻蔑样子,“听说B学院的女生都挺不要脸的,上次去酒吧街的时候还看到几个B学院的女生在那边做生意呢,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专职小姐,结果一问才知道是大学生,还是B学院的。”

“哈哈,是吗?后来呢?”另外一个问。

“后来?后来我就问啊,我说‘你是哪个学院的啊?’,她就答‘我是B学院的’,我就问,‘B学院不上课跑到这来做生意,缺钱啊?’,她就答‘是啊,可不缺钱吗?家里有个弟弟也要上大学,家里正愁没钱交学费呢’,哈哈……”

“真的,后来呢?”

“后来?”他“嗝”的一声打了个酒嗝,酒气往上顶,眼睛都红了,身体也摇晃了下,然后才道,“后来……我们就去开房间……我就说‘我是T大的,你是B学院的,我骑你上面正好!’哈哈……后来,她就说,‘你们T大的毕业生今后都是大老板,做大生意的,我是B学院文秘专业的,正好凑合啊!’哈哈……那叫一个YD……”

我周非还在“知识改变命运”的悖论里沉着呢,再听到他这番话突然觉得,有的时候,有些人至贱无敌!知道他那狗嘴里能喷出什么人话来,虽然也不知道他说的事是真是假,但眼前这几个还真是贱!

“让我过去。”我一瞪眼,看着他们。

他们几个摇摇晃晃,却并不退缩,“过去?那怎么行?你没听说吗?T大骑在B学院上头正好,走走走,跟哥哥开个房去好好玩玩。”说完就上来拉我。

我一翻手就把他虎口捏住,他疼得一叫,人也矮了下去,趁他矮下身,我一脚将他踹出去跌进那几个人身上,然后转身就跑。

妈的,占了便宜找到空挡,这个时候不跑还等什么时候,跟几个醉鬼说不出理去!

那几个人就在我身后追着我跑。国图离我们学校还很远,跑是跑不回去的,得坐车,但我此时已经什么都不顾了,路过站牌的时候也没停下直接跑了过去。

尽管男生在体力上比女生要好很多,但他们毕竟喝多了,而且这个时候虽然是晚上,但夜­色­却并未完全暗下来,路上的人和车都很多,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那几个后来坐上一辆出租车,将车窗拉开,跟着我奔跑的脚步在车里吆喝,“嘿~别跑啊,你不是本事吗?你跑得过车吗?B学院的穷鬼!哈哈……”出租车司机可能怕出事,看了我一眼之后立刻提了速,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叫嚣,然后车子很快就融入到了车流中。

我激烈的喘着气,长长舒了口气,跑得连胸腔都疼了起来,我就知道,许多事情的发生并非偶然,但我无意去拿别人什么,但……但并不意味着别人不觊觎你手中拥有的东西。人,真是不知足的低级动物!真低级!

罗教授的苦恼

国图再也没去过,既然T大修改了规则,因此我再也没去过T大一图,手里只有几本张教授临走前给我留下的几本书。但令我奇怪的是每天晚上张叫兽仍是那个时间把电话打到我的寝室来,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杂音很大,有的时候听不清,我们就喊,后来才知道,他用的是手机,那年头能用上手机的几乎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但通话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尤其是距离很远的情况下。

他说完了,就换成丁染墨说,三个人隔条电话线喊着,我总算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于是隔天我就去找罗叫兽去了。

罗叫兽的家是学校分配的福利房,房子便宜,但小,隔音并不好,而且还是旧楼,但出来进去都是认识熟悉的邻居,大家彼此非常照应。我摸着黑楼梯总算爬上了六楼,粗略喘了口气然后按动门铃,不一会里面传来拖鞋声和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

门开了,那个日系美少年叫兽正一脸菜­色­又无奈的看着抱着他的大腿撒娇的小男孩,抬头看是我,立刻让开自己的身子,让我进去。

那男孩看到来了生人立刻藏到了罗叫兽的身后去,却好奇的伸出半个小脑袋来吮着手指看着我。

蓬松的头发,天然的栗­色­,皮肤白皙,鼓溜溜的脸颊可爱粉­嫩­,红润的嘴­唇­撅着正吮手指。象,象极了那个罗叫兽,尤其是一抬眼,一皱眉的那些小动作。

更让我意外的是罗叫兽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孩子,比那个藏在人后吮手指的似乎要大上几岁,一撇嘴,一皱鼻子,那股子劲头怎么那么象张叫兽呢?!

我皱着眉问,“这……不会是张叫兽的孩子吧?!”

“啊,是啊,他去了外地,没人看孩子,所以放我这了。你怎么来了?张凯不放心把他家孩子放我这让你来看看我?”

“哦,啊,啊?不是!”我赶紧否认,否则那双漂亮的黑葡萄发出来的光能把我­射­死。“张叫兽说你太忙,让我来给你帮忙来的。”

“你?你会带孩子吗?”他上下打量我,摆明了不信。

“会吗?!咱把那吗字去了行不?我问你菜市场上啥最多?”我问他,相当不满意。

他一愣,摇头。

“废话,菜最多啊。那我问你除了菜呢,第二多的是啥?”

他更愣,又摇头。

“孩子啊!大人们忙卖菜,小孩子们就凑一块热闹着玩,我打小就这么过来的。我小的时候就跟在大孩子身后,让大孩子罩着,等我大了就让小孩子跟我身后,我罩着他们。看孩子,那是我老本行知道不?还~会、吗?”

他愣愣的点头,然后速度很快的对我下了命令,然后转身跑路了。

他逃跑的速度有点快,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等我挽起袖口进了厨房和婴儿房的时候我差点没爆掉~~妈的,这也能是人做饭的地方,这地方做出来的东西能吃?还有那婴儿房,又脏又乱的,也能睡人?!

当是养孩子啊,还是当自己是猪倌放猪啊?!

动手收拾屋子,等我收拾得差不多了,那两可怜孩子跟脏猴子似的看着我,小肚子里也都咕咕的叫个不停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我叹了口气,不理会那个蹲在角落里翻手边资料的忙碌男人,转身又开始拉着孩子们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好,将他们的脏衣服拨下来,再一人塞给他们一包酸­奶­,让他们好好的泡在热水里洗掉身上的一层灰,末了,将他们从水里捞出来包在大毛巾里,抱出浴室送回婴儿房,在柜子里找到他们的衣服给他们套上,然后又转身去了厨房。

翻找冰箱,把那些似乎看上去能吃的拿出来,洗洗涮涮,砰砰磅磅,该切的切,该剁的剁,不一会就上了四个菜,摆上了桌,角落里的男人还在翻资料打电话,看我端出饭菜来招呼吃饭,他的脸上竟然红了一下。日系美风,果然养眼,但,果然虽然同样是视觉系却不是我那盘菜。电话那头还在吼,听了半天我听出来了,那是张叫兽的声音,先是把他们手边的资料核对了一番然后就开始闲话家常,问他的宝贝儿子在罗叫兽的铁蹄下是否安然无恙。罗叫兽难得羞赧了起来,估计他是真不会做家事,根本就不懂该如何带小孩,被人戳中弱点总是不甘心。

然后是我接的电话,又是一阵猛吼,才达到双方能够交流的目的。然后我才进一步明确我现阶段的任务:经常光顾这座教工福利房,以确保一家三口一大两小还活在人间,照顾他们直到张叫兽回去。

好吧,我认了。赶鸭子上架,只好应承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张叫兽根本就是多虑了,罗叫兽的个人魅力哪里需要用到我这双粗手去照顾?!一天之内,我至少赶走过六拨人。每拨人都是要为罗叫兽义务打扫带孩子的,而且个个年轻貌美,如花似玉,许多都是他的学生。

我长喘了口气差点累瘫在他家,看着吃饱喝足的一大两小,就问那个大的,“那么多学生上门给你服务,你­干­吗偏找我啊?”我欠你钱还是怎么着。

他就一通“隐私啊”、“个人啊”之类的乱诨。

“别把老美那□咱中国来啊,咱这是中国,吃中国菜长大,喝中国水活的,自己的老娘半个英文字都不识也完全有可能,别跟这装外国鸟。你­干­吗啊?跟我有仇?有仇就说啊,咱不待这么折腾人的啊。”

他就窘了,那副模样还真不象是副教授,倒象个普通高中生,这人,­嫩­成这样,天!我直翻白眼。

那个小的就不­干­了,­奶­声­奶­气的“指责”我,“你不要欺负我爸爸。”然后又甩出许多英文单词,我眨巴了半天眼睛,有听,没有懂。

另外一只比较大的也跟着起哄,“对啊,不准你欺负我爸爸的朋友。”

“啊,我呸啊,吃我做的饭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客气过?哦,敢情,吃过了、喝得了,开始跟我算上帐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我也“指控”那两只小的过河拆桥。

那两只小的没啥技术含量的被我消灭在了萌芽里,然后我转头又看那只大的,他咕哝半天才费劲的吐出话来,“张凯介绍你来的,我就信,其他人,我信不过。”

敢情,那张叫兽真把我当傻小子骝了。我翻白眼,“您的系是英文系,英文系最不缺的就是女的,就算现在的女生都娇生惯养,但总能找到一两个母­性­强的吧?!”

“我不放心,而且……”

“而且?”我一挑眉,看他。

“而且,老师跟学生关系走近了,……不好。”他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哦,你们T大的学生就是学生,我一卖菜的B学院的周非就是根贱骨头?你们T大要保持老师和学生正常交往,把我个不要脸紧贴着你们的周非弄出来,不惹眼又好体力,还耐­操­劳,是不?”说完,我提起书包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立刻把我拦住,捉住了我的胳膊,力气不小,接着我的两条腿也被两个软软的东西给“缠绵”住了。

“­干­吗?”我没好气的回头看那个拉我胳膊的,又低头看那两个抱大腿的,“街头乞丐都不待这么赖的。”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急了,一急眼圈都红了,脸颊更加粉润诱人,跟块上好的点心似的。底下那两只也由于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很诱人的样子。

“既然误会,那你倒是给我个明白。”我一摊手。

“我那么说的意思是,如果是我们大学的学生,……你知道的……”他有点为难。

“我知道个屁。”说完转身又要走。

他却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拦住我,“如果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跟我闹出绯闻我二话没有,什么怨言都没有,但你知道我们大学虽然是全国首屈一指,但环境复杂,学生们的背景也都不单纯,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哪家大人物的孩子,闹绯闻不要紧,但若是拿你手上的东西跟她们做交换呢?”

“啊?”我一头雾水,没明白。我本身就不是T大的学生,也不知道里头的厉害关系。

看我傻呆呆的,他就接着为我解惑,“比如,有人想进我的小班学习,有人拿出国名额跟我提条件,有人想要保研,有人想要参与我编写的书籍。……这些人身后背景雄厚着呢,万一一个不小心跟他们闹出什么新闻来他们背后的那些势力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就算能轻易放过我也要拿我手中拥有的东西去交换……”

懂了。我周非是轴,但不傻,说到这,彻底懂了。我也没指望象牙塔里有多纯净,所以,懂了之后就接受了,然后看着他,“莫非……我经常去听你的小班课程,那课程~竟然是那么的钻石级么?”我想起了跟丁染墨曾经提到的话题,就问。

他就那副想笑却忍笑的样子看着我,“啊。是啊。”痛快的承认,末了,又补充,“你知道吗,我那个小班课程的出国率是多少吗?”

我摇头。

“58%。”

“啊,哦。”我道。

看我如此平静,他接着说,“别看只有58%,其实已经不少了,这在英文系里来说已经非常难得,都知道英文系很难出国的,而且,我那个小班除去出国的学生剩下的全都能考上研究生或保送研究生。”

听到这,更明白了。然后,他把我书包重新放下,两个小的也跟在我身后推着我,把我重新带回那间小客厅里。

做了他人垫脚石

将我推回来,他才接着有点踯躅不前的吞吐道,“你的那位学长的女朋友也曾经找过我,私下的……”很小声,然后仔细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迅速低下头去装做认真的擦桌子。看他那副样子哪象个副教授,根本象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啊?”这回,我彻底愣了、呆了。好半天才问得出口,“谁?”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还问谁?还能有谁?”口气不善,恢复了他的清冷。

“我、我学长知道么?”嘴巴里面有点苦。

“他……应该是不知道,那位女同学是私下找我的。”

果然啊。在丁染墨还在为他们之间的未来愁苦的时候,他的女友也没闲着,暗暗的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见过世面的人的确是不一样,两人回过身各做各的,凑在一起也能爱到死去活来。也许,并非爱到死去活来,只是表现得很爱而已,可是,爱,能表现出来给人看么?我爱的人很多,但我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因此,这门学问对我来说很深奥。我爱我爹娘,可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我也喜欢路蒙蒙和张放,但我也从来没说过,我也爱如画背影,但我更是没说过,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来过。所以,我是真不懂。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觉得应该为丁染墨感到轻松,却又同时为他感到悲哀。这,就是有钱有权人所表现出来的爱的方式?好奇怪……

“你、你们学校的学生……真敢啊……”我琢磨了半天才感慨了一下。

他却抽了嘴角,撇起了嘴巴,“这有什么,还有比这更大胆的呢。”

“啊?”我就愣。

看我愣他就脸红,红了半天才咕哝着,“……就、就是……你也知道我离婚了……就,许多女生主动上门……被我赶走过许多了……我都记不清赶走过多少人了……其实,英文系这边还算好的,油水多的院系这种现象更普遍……”

也对,虽然结过婚还带个孩子,但眼前这位罗凡罗教授走的日系美风,长的又这么好,又这么有人脉学识,就算没有那些什么小班、考研的诱惑,他本身的条件也足够吸引女­性­的注意。

我就故意凑过去,“罗叫兽,我也参加你的小班课程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牺牲点啥啊?!”说完当着两只小的,我把我衣服扣子解开一个,见他立刻吓的满脸土­色­,惹我哈哈大笑,“罗叫兽,你就是一兔子命,别真拿自己当­色­狼,就你这样的还能赶人走?根本就是没命的逃回来的吧?!”我糗他。

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再加上有哪个人能当着两个孩子面这么公然勾引,他就笑,很放松,“是罗教授。”给我更正。

“诶?你还真知道啊。”

“废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使坏的时候总是嘴巴翘起来,跟只掉毛的孔雀似的。”

“诶,孔雀就孔雀,­干­吗还掉毛啊。”

两大两小那天晚上笑闹成一团,等我回到宿舍时正好赶上熄灯。

我从罗教授那里借来了图书卡,图书馆的确可以顺利进入,但到了里面却借不出书,因为脸长的跟卡上的不一样,只好拿卡在自动查询检索设备里检索,找到想要看的书就去别的图书馆借出来,但往来办卡和交通费太不方便也太浪费钱了。这样做了两三次之后我就承受不起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就在T大找了个打扫的活,边打扫边听免费课程,看那些外国专家、本国教授在黑板上列举着公式讲解,我就跟在底下记笔记,胳膊上还裹着大花套袖,包上还挂着塑胶手套,怕旁边的人嫌弃我脏,只好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赶上大课人多的时候我就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人多的话就­干­脆坐在阶梯的过道上听课记笔记。

打扫一个月只给三百块,但听课却免费,我还是觉得我赚大发了。尽管外国人说的那玩意有的时候很难懂,但经过罗叫兽的小班训练之后我发现我还是能够听懂一些的。那些讲师讲课也都是全英文,往往一堂课听下来我的脑细胞先死掉了一半,但长时间下来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基础学科许多课程都是在一起上的,因此经常能遇到上大课的时候,赶上这个时候物理系和数学系就一起上课。那天,我正戴着套袖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过道上听课,突然背后一疼,我一回身,就看到了胡闹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我讪笑着朝他打招呼,心里倒是把他祖宗都问候个遍,还琢磨着他今天没喝酒,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但……娘地,他竟然用脚踢我后背,真疼啊!

看我打招呼他就撇起了嘴巴,一脸的不屑。我往旁边挪了挪,将他的脚躲开,然后接着记笔记。他却不老实的一个劲的在我身后搞小动作,不是扔纸团就是踢我书包。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些小事,闹就让他闹去,反正他绰号就叫“胡闹”嘛。

晚上的时候就去教工公寓去帮那位罗叫兽的忙,帮他带孩子。不过那两个孩子倒是很听话,几乎用不到我帮他们什么,乖乖吃饭,乖乖洗澡,乖乖看电视,大的那个还会乖乖做作业,等他们最后终于乖乖睡觉了也该是我回学校的时候了。不过那个时候罗叫兽多半还在忙着查资料写东西,根本不理我。帮他们关上门下楼去顶着夜­色­回学校,好在B城很繁华,路上行人够多,所以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张叫兽也经常打电话给罗叫兽,顺道问起我的事情和他宝贝儿子的事。

说实话,虽然说是两个已婚又离婚的男人,但他们的孩子还真是好样的,懂事又乖巧,从不闹大人,尤其是那个小的,乖的跟个布娃娃似的,长的也象,我就经常趁罗叫授不注意的时候小小的欺负他一下,捏一下他粉­嫩­­嫩­的脸,戳一下他那雪似的皮肤,揉揉他一头蓬松的发,真是太好玩了,不过那个大的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而且那个大的看到我欺负小的还经常挺身而出护住那个­嫩­娃娃,让我无法下手。脾气一来我就逗那个大的,也戳一戳,捏一捏,他也不吭声,戳疼了捏痛了也不吭声,跟个气鼓鼓的皮球似的,脾气倔着呢,我看着好玩就更想逗他。

两只小的在我的“蹂躏”下很快交枪投降,彻底沦为我的小跟班。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尤其是小西风一吹,人都冷透了,但我还是按照张叫兽的约定去罗叫兽家照顾那一大两小,然后往来在B学院跟T大之间。最近,我用在T大打工的钱添了一辆二手自行车,不到60块的价格,那个卖我车的哥们拿了钱转身就跑,生怕被捉到什么把柄似的,估计是辆偷来的二手车,在B城把偷来的车卖掉的买卖比比皆是,都不奇怪了,我低头看了眼那台破车子,车圈有点变形,但总体上能骑,虽然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不太顺畅,但毕竟不再用那可怜的两条腿走路或者为必须坐公交车而心疼钱。费体力就费体力吧,其实,我倒是很满意。

那天,我在罗叫兽家的门外看到了秦月灵,我有点犹豫,不是犹豫该不该跟她打招呼,而是犹豫着她是不是来找罗叫兽的,如果是,我这个现成女仆该给她开门,将她让进屋去坐一下吗?

犹豫间,她就看到了我,笑得很开心。我停下自行车,放在楼底下,看着她,“秦同学,你怎么在这?”我装傻。

“哦,是周非啊,我找罗教授有点事。”她的笑容在路灯下十分好看。

果然。我心一沉,将车子锁好,然后踌躇着要不要上楼去,却看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很是亲密的对我说,“不上去吗?天气好冷呢。”

“啊,啊?哦……”我还是犹豫,但已经被她拖着上了楼。

敲了门,罗叫兽先是一脸不耐烦的开了门,边开门边嘟囔,“告诉你给你一把钥匙你偏不要,架子可不小啊,非要我每次都给你开门是怎么着……”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这次旁边多站了个人。他就一愣,愣了半天才讷讷的让开门,“哦,是那位本系的同学吧?!有什么事吗?”

“教授,您就不能让我进去再说吗?”秦月灵有自来熟的本事。我有点吃惊的回头瞄了她一眼。

“啊,哦。”罗叫兽虽是不大甘愿的表情,但仍是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我被她拉着进了屋,感觉怪怪的。丁染墨知道她来找罗叫兽么?她跟丁染墨最近相处的怎么样了?她有没有经常跟丁染墨联系?她来罗叫兽家到底有什么事?……妈的,一连串问题,跟春天田里的野菜似的,一挖能连根挖出一溜来。

争执开端

进屋她也不客气,放下手里的包就转身到厨房打算做饭,可我知道她那点本事,赶紧也进了厨房,生怕刀子太快割伤她的手指,水太凉弄糙她的皮肤。罗叫兽看她忙碌也不开口,收拾掉手边正整理的资料转身逗孩子去了,压根连问她此行的目的都不问。这就有点让人奇怪了。但,这里毕竟不是我家,让我问她来做什么,我可问不出口。

我问不出口,但她却问出来了,“你经常来帮罗教授的忙吗?”她正打算洗手边的菜。

“啊?啊,是啊。张叫兽拜托我照顾他的宝贝儿子,因为你也知道的嘛,罗叫兽在做家事方面好象不太行诶。张叫兽生怕他不在B城时他儿子会被罗叫兽折磨得饿死,所以……你也知道啦。”我一摊手,一脸的无辜加八卦。

她就笑,“T大最帅的两大教授都佩服你,仰赖你,周非,你还真厉害呢。”

“啊?佩服我,仰赖我?咱可别啊,戴这种高帽我脖子受不了,头都重了,回头再弄出个什么肌­肉­僵硬可不好啊。”

她笑得很开心似的,“你怎么都不问我来­干­吗?”

“我问这­干­吗?再说,有人肯帮我,我连谢还来不及呢。”我满不在乎的道。

她就笑,笑得好象还很高深似的。说不奇怪是假的,但我也没必要去探听别人的想法,对那些八卦也没什么兴趣,但今天这事,却着实让我不大舒服就对了。总觉得被人利用了似的,而且还不是我心甘情愿的被利用。但,利用这事本身就说不清,界限也晦暗不明,所以,吃点亏就算了吧。

她忙完她手边的活之后将最难搞的部分留给了我,然后退出了厨房,双手不沾一丝阳春水;转身进婴儿房逗弄那两个粉娃娃去了。

我看着手边被她择过之后乱糟糟的菜,一脑门子官司。

等我做好饭菜回身叫他们四个出来吃饭。罗教授从书房里顶着黑眼圈出来,秦月灵从婴儿房将那两只小的带出来,我则端着菜盘子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小小的空间里突然挤进去这么多人顿时热闹起来,我赶紧将盘子举高挪开免得一不小心热菜洒出来泼到粉娃娃们的头上。

菜端上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任务量又增加了,以前呢是一大两小好吃好喝这么伺候着,现在呢,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怎么想都觉得亏得慌,但脸上是绝对不能带出来的;我里里外外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那两大两小,怎么想都悲哀,怎么突然成|人家保姆了呢?!

罗叫兽坐在桌子旁并不多话,那两个小的吃的小嘴油油的,我还得分心给那个四岁的将鱼­肉­里的刺挑出来,这饭吃的,真够仆役的。

吃完饭,刷好碗,我一看没我啥事了,那咱就撤吧,刚走到门口,就听罗叫兽那头发话了,“周非,让你走了吗?”

我傻呆呆的立在门口当了会门神,眼睛都直了:拜托,现在不走还等待何时?人家秦同学大晚上的来找你绝对不是为了给你做饭的好不好?我一走不是正好留给空间让你们交谈,有事说事,扯我头上­干­吗?

我就乐,“哦,这时候也该走了,学校最近查得严,我不是T大的学生,我们B学院有非常严格的查寝制度,这么着,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讪笑着,就要朝门外跑,其实我一直认为我这人挺上道的,但总有人在道前头挡着我逼我上不了道,那我也没办法。

“平时不都是吃完水果再走的吗?”他补充着。

这时候您不多嘴没人说你哑巴~,亏心不亏心呐,哦,敢情我把您一家老小都伺候好了,来了客人我还得跟那作陪?肚子里发完牢­骚­,脸上还一点都带不出来,“今天不吃了,我刚才从您家冰箱里掏了两个苹果出来,回学校吃去。”我咯咯乐,一脸的得意。

“今天张教授的电话还没打过来吧?!你等一下再走,等到他罗嗦完再回去。”

“等到他罗嗦完天都亮啦,您给我对付两句就完了,行了,你们聊,我走了。别送啊,千万别送,咱可不兴那套。”都不算您家的客人,进门就­干­活,也算个专业仆役了吧,送出来感觉怪怪的。我差点摩挲下巴就此给自己定位,压根没注意那位罗叫兽铁青的脸­色­,或者说,我压根就忽略掉了他的脸­色­,转而一脸热情的对那两只小的道别。那两个软软的小身子扑上来不让我走,嘿嘿~,还是这两个有良心,不会“利用”我,或者说也算是用他们的可爱让我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利用。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赶紧走吧,免得碍人家眼。

说完,摆摆手,上路了……

怀里揣着两苹果,骑在二手破自行车上心里还琢磨着,今天回去的比较早还是顺路去看看我们家的菜摊子吧。想到这拐了个弯骑上了那条小路。

帆布棚子里亮着灯,我爹正坐在棚子底下抽烟,一个客人也没上门,一堆砸得稀烂的菜躺在那里,周围那些卖水果和香烟的都看着,有的离着远,离得近的就给我爹出主意,“要不,报警吧。”

旁边就有人拦着,“报啥警,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就随便报警?这条街是不繁华,但这么多摆摊子的偏偏挑这一家砸,你有脑子没有啊?”

我停下车,挤进人群,正看到我爹垂着脑袋琢磨着,灯泡在他头顶上晃荡着,烟卷里橘红的火光一明一灭,他旧棉大衣还裹在身上,别人说着,他就听着,闷头抽烟,不说话。

“怎么回事?”我走近了就问。

他抬头,看了眼,是我,就又低下头去抽烟,并不理会我。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刚才来了一伙人,也不说是谁,反正到摊子上就开砸,你爹拦着没拦住……”

“他们没说是谁?”

“没有。”

“长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的样子吧,其中一个好象还戴着胸牌牌,那牌牌我见过,就是附近T大的校徽……”

得了,啥都别说了,我知道是谁了,这么会炫耀自己是T大学生的人不做二想。我一ρi股坐在我爹坐着的那条长板凳上,差点也学起我爹抽起烟来。

胡闹兄还真是不消停啊,可又苦于没证据,这事只能­干­忍着,咱没那本事也没那些靠山,除了象我爹那样坐下去抽烟生闷气大概就是象我这样垂头丧气的­干­忍。停了一歇,我起身将那些没被砸坏的菜拢一拢放在旁边,看上去还能吃的就带回去给我娘做下酒菜,然后当天很早就收了摊子回了家。

我娘见我们一起回来很是高兴,但看到我和我爹脸上那表情又觉得不对劲,想问又不敢多问,于是赶紧张罗着做饭。我在罗教授家已经吃过了,于是把那两个苹果放桌上了,转身帮我娘忙活做完饭看收拾妥当了也到了快要关寝的时间,赶紧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跑。

一身的汗,随便洗了洗,端空盆子回寝室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黑了,但大家都没睡,看小说的看小说,打扑克的打扑克,老大正卧在被窝里看小说,看我收拾妥当了就问,“老六,你知道吗,今天下午上完课王院长宣布了。”

“宣布啥?”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问。

“敢情你还不知道?”她好象还很吃惊。

“知道什么?”下课我就跑罗叫兽家做仆役去了。

“那个项目啊,归你了。”

“啊?”我一惊,赶紧朝对面老五的床上看去,她正聊电话聊得火热,声音很大,似乎在发泄似的,大声的笑,大声的闹,似乎在缓解尴尬。

我抽了下嘴角,苦笑,叹了口气,我无意伤害任何人,但人活在世上不是被伤害就是伤害人,不是被人利用就是利用人,反正就那么回事,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了,倒让我突然想把我押箱底的那套明哲保身统统拿出来使用了一遍,但好象在这一桩桩的事件当中没有一样是起作用的、用得上的。

将毛巾重新挂好,我躺床上挺尸。躺得实在快发霉了,突然翻身将书包里的书和笔记翻了出来转身就跑到门口去,顺手还拿了只椅子,坐在门口跟一群打算考研的学姐们相对亦无言。里面老五讲电话的声音还很高,“……人家天天晚上都抱着书出去学习,你呢?你就输在了心高气傲但没那个实力上,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得奖?你也参加大赛啊?到时候谁敢说你什么?……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是我不让你去参加建模大赛的啊?!再说,你有人家那心机么?……陈主任你也别指望了,王院长说话还算数呢,你现在就该低调做人,人家今天王院长就来了个当众宣布先斩后奏,你能把他怎么样?你是能打啊还是能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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