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孩子也不一定是我们的种呀？你能保证她们不会有别的种，她们还有自己的男人呢？也不能说她们的男人都是好种呀？”

程腐没有做声。

“其实都不能怪！”这不是三猪儿和五狗儿地说话声。“要怪只能怪我们村的风水不好。”

“就是，有人说我们村的风水不好呢，”这也不是三猪儿和五狗儿的声音。“恐怕是我们的先人没有积德，让我们得到了报应呗！”

“我们的先人缺了哪一门子的德呢？”程腐问。

“这你不知道吧，”五狗儿来劲头了。“共产党闹革命的时候，我们村里参加的都成了叛徒，不晓得出卖了多少共产党员了。现在，这些革命先烈可吃香了，现在会饶过我们吗？”

三猪儿道：“听说日本进攻中国的当儿，我们村里出了好几伙汉­奸­。谁知道他们帮日本人杀了多少中国人。那些被杀的人难道就不恨我们吗？”

“他们缺德，那些人也不应该恨我们呀！”

“他们恨的人都死了，不恨我们又能恨谁啊？谁叫我们是那些叛徒和汉­奸­的后代呢？”

“现在，我们说这些都没有用了，”程腐说。“能不能想法子做个恩德，安慰一下那些被我们先人残害的那些冤魂？”

五狗儿道：“现在怎么做恩德啊？谁还敢迷信？那些会做恩德的道士都躲起来了。你就是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会做恩德的道士呀。你和我们也都没有学过那一行。据说道士是很好学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话——聪明的戏子，愚蠢的道士吗？只要我们能找到道士的书，拿来照磁卡念就行了。”

“照着念，”三猪儿笑了。“你说倒轻巧。我们村子里谁读过书？不说找不到道士念的那种书，就是找到了，我们当中也没有人会念啊。”

雨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大的雨，不让他们用灵魂来对话了，不让他们有这种心灵的遥相呼应，更不让他们有时间替他们的先人来忏悔。

水是从濠沟里慢慢地漫进屋里来的。它们像一支奇兵在无声无息地往上涨。床上的人们虽然都没有睡着，却也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水漫到他们的床上，他们才翻身坐起。赶忙下床，涉水要去拉屋子里的门。可是，门被水堵占着，怎么拉也拉不开，怎么捶也捶不开。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死神要向他们招手了。

“五狗儿，三猪儿，快，快，”程腐叫着，“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让别人站在我们肩上赶快地把屋顶捅破。”

说时迟，那时快，很快就有人站在他们的肩上，用力顶开屋顶，其他人一个一个地从他们肩上钻了出去。钻出来的人都无法找到下脚的地方。雨像是从天顶倾斜下来一般，所有人都站在屋顶上，等待程腐和五狗儿、三猪儿出来。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三个人出来，屋顶就塌了下去。天还没有亮，人们就各自找个救命的支点，然后都在喊叫着：“腐哥，腐叔！”

没有任何回声。

有人大喊：“五狗儿，五狗儿！”

仍然没有人应答。

大家就只有大喊：“三猪儿，三猪儿！”

依然没有回声。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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