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山村之前,章子华对于四季的更迭,时光的流逝是毫不在乎的。年轻是每一个年轻人的一种骄傲,一种享受。或许他也是这样,在轻慢万物。现在,跛子牛邀请他。他由一种无奈的心绪变成了满怀的喜悦。凡眼前的美景再也不是过眼云烟,随风飘散,而是需要关注的必修课。眼前的一切多么美啊,可以算得上是一壶酒,或说都是诗。他在跛子牛的身后走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在他们的脚下延伸。
“你都看见了。你说一说,我们这里的风水有什么不好?”跛子牛说。
章子华一时语塞。一来他不是风水先生,二来他在想世界上许多神秘的事情,哪些可以说破,哪些不可以说破。
“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章子华说:“我可没有说这里的风水不好啊。这不挺身而出好的吗?”
“用你的话说是挺身而出好的。那么我问你,为什么我们这里出不了人?”
“怎么没有出人呢?不是出了很多人吗?”
“哎,是出了许多人。可那时过去的事。从现在来看,那些人有很多不是好人,都是坏人。”
“好人?坏人?那说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好人。”
“我不知道好人和坏人,”跛子牛边说边想。
章子华后悔了。在后悔不该把好人和坏人的这个大题目送给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大箩筐的农民。
“那我就把村子的来龙去脉说说。你看看,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跛子牛想了半天,只有这么说。
“这倒很新鲜,”章子华在心里说。
“我这个村的历史并不长。据说只有两百来年。我们的祖先是太平天国的游兵散勇跑到这儿来落地生根,躲避官府的追捕,所以都是改名换姓。至于我们的祖先真正从哪里来的,已经是无藉可考了。后代人连袭谱都不好袭。”
章子华说:“在两百多年前,由于封建统治,官逼民反。按我说,你们的祖先也不能算作是坏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跛子牛说。“那我就把我们村子里原来的名字告诉你吧。原来我们村子里有名字的,叫做程家塘。我们的祖先是兄弟三个,都姓程。”
“这没有关系,”章子华说。“现在所有的村子不是都没有名字吗?都是公社,大队,生产队吗。”
跛子牛没有做声,在对章子华说:“走,我们到那边去看一看。”
在章子华的眼中,这边比那边更美。听着树上的鸟鸣,草里的虫吟,看着连绵的岗峦,朴素的野花,都在让人忘掉世俗的烦恼。那“绿树的村边舍,青山郭外斜”,那“绝壁多生怪柏,悬泉瀑布,素湍绿潭”怎么能不开启人的心灵呢。
“美不胜收,”章子华脱口而出。
“在风水这么好的地方,唉,”跛子牛叹了口气,“我们先人做了人世间最坏最坏的事。”
“既然你们说是最坏的事,”章子华严肃地说。“那可能就是最坏的人了。”
“可不,唉”跛子牛说着又唉了一口气,“说来也会让你见笑,我们村子不用程家塘的名字,倒不是现在公社、大队和生产队的问题,而是程家塘的这个名字无法留在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