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虽是身强力壮，自小又在家习了些武艺，但是终究寡不敌众，脸上身上挨了不少的拳脚，一边还得替何姑娘挡着，怕何姑娘乱中被人占了便宜，渐渐的就被逼到了路边的墙根儿下面，慌乱中，五爷的脚底下被绊了一下，直觉中五爷知道这是块砖头，于是低下身捡起这半块砖，抡圆了砸在二滚子的头上。立马儿，雪地上就溅了一片红点，二滚子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倒在地上。众人愣了几秒钟，然后呼拉一下子，做鸟兽散。与此同时，几十米外传来片儿警的哨子声，在混乱的人声和车声中，格外的刺耳。

这个年，五爷没过成。两站地以外的家，再回已是十年后。常知人常五爷，因为打架斗殴，被强制劳动教养，发到了山西。何姑娘因为流氓盗窃团伙，也被发配到了同一个地方。五爷和何姑娘两个人，一个男队，一个女队，隔着铁丝网，谈了若­干­年的­精­神恋爱，偶尔上下工的路上，隔着网那么一眼，就让人的心能沉到海里去，世上的一切都已不在。

七八年之后，两个人先后劳教期满，依照着当时的政策，为了不增加城市的人口负担，这些人都在当地被政府安置了，称为就地就业，这就是为什么山西的煤矿企业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北京人。这也就为日后这些北京人的后代在山西的再崛起，埋下了伏笔。但是多数时候，他们不愿意提这段历史，说起离京的原因来，一个是支援三线①，一个是上山下乡，如果细算起年代来，都对不上。

常五爷和何家姑娘，在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两个人在晋南的黄土高坡上生儿育女，直到八十年代末，分别办理了病退和内退，回到北京，照顾年迈的常家老太太。

① 三线——指的是除去新疆，西藏，内蒙三个地区以外的绝大部分西部省份。包括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宁夏、青海等，同时，好像还包含山西、河南、湖南、湖北、广东、广西等省区的一些后方山区，共有十多个省区。经常所说的三线建设，就是指的对这些地区的基础工业，军工企业等设施的建设。

常家哥几个一路狂奔着赶到西四路口的时候，地上只剩下那一摊掺着血的泥水，还有尚未散去的人群。听说是片儿警带走的，哥儿几个赶紧着奔了二龙路派出所，到那儿的时候，片警老赵看着哥几个无奈的说，这事儿太大，所里处理不了，已经移送分局了，车刚把人带走。

哥儿几个知道，一但这事儿到了分局，再见就难了。哥儿几个怔在院里，不知道如何回去跟老太太交待，这时还是老赵提醒他们，还是让老太太想想办法吧，没准老太太的面子还管用。

哥几个回到家，如实跟老太太这么一说，老太太当时就没站稳，一下就坐到椅子上，慧凤赶紧过来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妈您可别着急，咱家老五没吃亏，就是进去了，人没事。接着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让老太太定定神，定下神来想辙是真的。

老太太听慧凤这么一说，叹了口气，说老五没事是第一个，现在更重要是挨打那个人也没事儿才行。你们赶紧打听打听，那人怎么样了，要是没事再想办法，真要是人没了，只能等着政府法办了。杀人偿命，求情也没用。

众人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一时也没了言语，可是谁去打听呢？这一屋子除了半大的小子就是女人，谁出面也不合适啊。老太太的那位当高官的亲戚，早两年反右的时候已经靠边站了，找也没用。

这时候，平时不言不语的老二常遇夏开口了，说不行找找我大舅吧，好歹也在政府当差这些年，西城地面上人又熟，怎么着五叔和他小时候也是一起光ρi股长大的，这事我大舅不能看着不管吧？

老太太想了想，也没别的人可求了，于是就让慧凤和老大常玉春一起，赶紧着往赵老太太家走一趟，虽是大节气的，但是也人命关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常遇春把门口过道里那辆28大连套搬到大门外面，说妈你坐后面，我骑车带着你吧。听了这话，慧凤先是一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能骑车带着妈了，日子过得，还真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