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与沈寒彬冷冷相视,口中还怒骂道:“你胡说!师傅侠义仁慈,救我于危难不说,还授艺于我。我虽不肖,不能将他老人家所传所授发扬光大,但授艺之恩岂能轻易相忘。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恩师,你如何能比得了?!”
沈寒彬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侠义,他连自己兄弟的爱人都能抢了去,还称得上什么侠义!”
店小二气极,反驳道:“嘴在你脸上,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反正要想我拜你为师,没门!”
忽地,崔天浩停下手中碗筷,Сhā声道:“我说老板啊,别人不愿做你徒弟,你便另找他人就完了,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店小二看着崔天浩,目中投来感激之情。
沈寒彬冷道:“这是我二人之事,你还是吃你的菜吧!”方才堆起笑容迎客的表情仿佛根本不曾有过。
店小二道:“你既已知道我为何人,就不怕有人前来寻我?”
沈寒彬冷笑道:“嘿嘿,我知道你老子是个厉害人物,但天下之大,他如何能寻得着我藏的人呢?更何况,若是我不让你离开,又有谁知道你会在这里?”
店小二怒道:“你无耻!”
崔天浩听出了端倪,原来这店小二竟是为这老板胁迫受困于此,一时意气难控,正想制止时,却听楼上一声惊叫,料想是那白衣女子发出,便朝发出声响的房间急忙跑去。
沈寒彬与店小二正在对峙,无暇顾及,对视良久,沈老板一念闪动,又道:“你怀里那封信怎么办?那可是关乎国家大事,耽误不得的哦!”
店小二摸了摸怀中的信尚在,缓了口气,又想起此信万分紧急,若不及时送到,后果不堪设想,但要这人做自己的师傅却怎么也办不到。如此这般,来去彷徨,踌躇不定。
沈寒彬见他似乎心动,趁热打铁,忙道:“你若答应做我徒弟,我便让你将信送回去,如何?”
店小二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做决定时,忽然,楼上又传来那女子一声尖叫,随后,崔天浩匆匆自楼上跑了下来,满脸通红,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那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原来,那白衣女子正在洗浴,一只耗子悄然做客,惊得她一声惊叫。毕竟还是妙龄女子,虽修道多年,小女儿之态却不减半分。随后,崔天浩不明情况,只当女子出现意外,竟门也不敲的径直闯了进去。女子这清白之身突然让陌生男人瞧见,又怎能不大声惊叫?
良久,白衣女子自楼上缓缓走来,面色如霜,冷冷盯着窘态毕露的崔天浩。
看着楼上白衣女子如仙子般一尘不染,冷若冰霜的眼神寒气逼人,也令人迷失,店小二不觉中已然怔住静静凝视这超凡脱俗的的女子,沈寒彬却是泪眼朦胧,如若失神般喃喃自语:思苑,思苑是你吗?
见楼下几人这般盯着自己,白衣女子不由心生羞涩之情,又想起方才被那人瞧见自己清白之身,这心头之怒一时无法抑制,却又不知如何惩治这人,只是对着崔天浩支支吾吾的骂道:“你,你,你这淫贼!你该死!”
崔天浩连忙道歉:“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
“你住口!”
未等崔天浩说完,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将下面的话打断,而怒喝之人竟是一直失神自语的沈寒彬沈老板。
崔天浩,店小二,白衣女子无不是惊诧不已,却见沈寒彬双目依然迷失一般,面色痛苦,眉宇间黑气笼罩,只一瞬,便逼近不远处的崔天浩,左手紧紧锁住崔天浩咽喉,崔天浩竟无半点反抗之力。
“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是你这淫贼害死思苑的,我杀了你!”沈寒彬猛地抬起的右手,眼看要拍向崔天浩天灵。
白衣女子与店小二同时大声喝道:“住手!”
两人均未曾想到这老板竟会如此疯狂,见他向崔天浩痛下杀手,白衣女子祭起‘紫绫’,缠住那险些要了崔天浩性命的右手,令其动弹不得。
沈寒彬目中凶光毕露,挣扎片刻,恍惚中见右臂处的紫绫,顿时双目生悲,竟放声大哭起来:“你还是护着他?!他这般对你,你还是护着他!”
这沈寒彬方才还面目凶恶,现在又大哭起来,白衣女子一时不知所措,面色时青时红。
店小二不明所以然,只觉沈寒彬举止反常,苦笑道:“这两客人的事,无论如何也与你也没有半点关系,你却哭个什么?”
沈寒彬哭了片刻,回过神来,目光在白衣女子和崔天浩身上停留片刻,回想其什么,又自顾自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觉悲凉。
崔天浩见此人伤心痛苦全然不是虚伪做作,料想他定有难以言表的伤心事,不免心生同情。
白衣女子眉头微蹙,轻叹一声,狠狠盯了崔天浩一眼,独自回房去了。
店小二此前为沈寒彬要挟受迫,对他怨恨颇深。此时,见他伤心如此,颇觉好笑,问道:“那女子可是你旧时相识?”又想这女子年不过十八,而这老板至少也过了不惑之年,又如何能是旧时相识呢?又道:“或是,她让你想起了某个人?”
沈寒彬万千思绪齐涌,也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对待眼前这人,只是幽幽倾诉道:“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我‘一剑飘’何等潇洒,如今为了一个女子落魄至此。哎,罢了,即便是回到二十年前让我重新选择,我也只会要她一个。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呢?为什么?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崔天浩不知沈寒彬口的“他”与“她”到底是谁,只是听他的口气与先前之事,定是方才白衣女子让他想起心中旧爱,以至意乱神迷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
沈寒彬渐渐安静下来,幽幽道:“方才见到那白衣女子,便想起她,只是她已然辞世离去,可恨的是那个人竟然眼睁睁的看她离去,而我却也无能挽救,我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恨呢?”说着说着,便咬牙切齿。
看来这孙老板也是个痴心男儿,可怜天不遂人愿。
沈寒彬又道:“这白衣女子与她同我第一次相遇极其相似,她也是这样一袭无尘的白衣,这样冷冷看着那个人,我便想起那日那个人也是这般轻薄她,顿时怒气冲顶,迷失心志,把这小兄弟当成那人,险些错杀这位小兄弟,当真过意不去。”言毕,满怀歉意看着崔天浩。
崔天浩不知这沈寒彬有如此伤心往事,只当他是无心之过,道:“老板无需自责,只是方才那姑娘之事的确是我的过错,便是有人要惩罚,也是我应得的。”
店小二见沈寒彬每每提到“那个人”时总是咬牙切齿,联想起方才他也是这般咬牙切齿的痛骂自己的师傅,心中不悦,问道:“你所说的‘那个人’,可是我师傅?”
沈寒彬冷笑道:“不错,那人就是你的师傅,如今龙虎山飞云阁那个姓张的小贼!”突然,又想起眼前这人便是那人的徒弟,嘴角上扬,一抹邪笑浮起。
“龙虎山?!”
崔天浩微微一震。
店小二见沈寒彬对自己师傅不敬,方才对他那点同情顿时灰飞湮灭,勃然怒道:“你胡说,我师傅乃是出世高人,怎么会是小贼,定是你勾引我师母不成,又打不过师傅他老人家,才会躲在这塞外小镇。哼!”虽愤怒不已,可言语之中均是在维护那人,亦可见他对那人的崇敬,对眼前此人的厌恶。
崔天浩自然不知,这二位争论之人,便是当今武林正派之首天师道十一代天师张通玄之子,龙虎山飞云阁的张恒。此人自幼聪慧过人,不原习武,好读书,经史之典过目不忘,常独坐一室,沉默思考,能与之交谈的人原本就少,至于朋友,就少之又少了。而这自称“一剑飘”的沈寒彬便是张恒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最为要好的一个。
沈寒彬原是张恒的同门师弟,两人年岁相近,虽是一文一武但脾气相投,甚是要好。可就在二十年前这对要好的师兄弟,一个技绝武林的剑侠和一个貌似文弱书生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自此分道扬镳,不相往来。
二十余年前,二人游历塞外,行至天山,偶遇一白衣女子,二人便迷恋不已而无法自拔。这女子便是方才孙彬恍惚中提起的那个叫“思苑”的女子。此女子出自天山智胜门下,智胜先师一生淡薄名利,所收徒弟也只有三人,这思苑便是智胜先师的小徒。
为此女子,张恒开始修炼道法,竟在三年内突破玄天之境,超越众位同门师兄弟,远赴天山求娶思苑,并技压群雄博得美人芳心,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此事也曾在武林中传为一段佳话。
那时,沈寒彬却抵御西域魔教随师出征,遭遇魔教,在正邪拼死之战中元气大伤,不幸败北。在得知张恒娶了心爱之人,忧愤悲伤之下,沈寒彬绝然离开龙虎山,躲到这塞外小镇,安抚心伤,一晃便是二十年。
那段外人争相传诵的关于张恒佳话,对他来说却是不能触碰的伤,而店小二这一席话,近乎无情的揭开了这深藏于心,痛不能言的疤。
悲伤逆流成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打不过他,我会打不过他?”沈寒彬似癫若狂的笑声,隐隐中却含着不能抑制的伤痛。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笑声渐渐成了悲嚎,仿若撕心裂肺的呐喊,冲击的崔天浩和店小二身心战栗不定。
楼上那白衣女子也被楼下震耳欲聋的笑声也惊动,自屋内走出便见沈寒彬正仰天呼啸,呼啸声震摄人心,直震的四周事物摇晃不定,屋顶碎片坠落,一个刚刚修葺好的大堂摇摇欲坠,隐隐有轰然崩塌之势。
“我……我会打不过他?啊!”
在沈寒彬大吼一声中,汇宾楼如同风中摇曳的大树,轰然坠落倒地,倒地处,四周尘土飞扬,飞扬的尘土中依稀能看见一个萧索而颤抖着的身影。
白衣女子看着再次为风尘沾染的衣袖,眉头紧蹙;崔天浩见孙彬仍神志不清,周身为黑色气息笼罩,心中不忍,长叹不语;店小二则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个老板,呼啸声中一座大楼顷刻间倒塌,他真的会不如自己的师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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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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