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相携私奔时
一个月后,小狐狸们已经长出了狐狸毛,毛茸茸的几团,跟毛球儿似的日日在狐狸园里滚来滚去。
在小狐狸们还是粉嫩嫩皱巴巴跟小老鼠一般的时候,我便疑心它们将来大约要长成白底灰点或者灰底白条的斑点狐狸,很为它们这喜感的卖相而担忧,是以日日与百里东胤愁眉相对,可我们这担心并未成真,因为这小狐狸虽是杂交血统,然而这皮相却很讨喜,通体雪白,就只耳朵尖尖、尾巴尖尖和四只蹄子是滴溜溜的一圈儿灰,着实可爱,我与百里东胤这几日来的沧桑老脸,总算是泛出了几丝欣慰的泪光。
小狐狸们一日日活蹦乱跳的长肥,我却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因为在百里东胤与我在烟柴头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且发展出了深厚的感情以后,百里安寂就瞅准了这个时机,迅即的向他老子提出了我们的亲事。
我很神伤,恨不得剖开百里安寂白嫩嫩的胸膛瞧瞧他那颗心是不是用石头做的,而且是那一种坚固的花岗岩石。他那一股子执拗的劲头,我觉得我如果是一头驴,我一定自叹弗如的羞愧欲死。
自从我与百里安寂的亲事被正式的轰轰烈烈的提上了西夜国的日常议事进程以后,我便接连几天重复做了许多噩梦,梦里百里安寂深情的搂着我,嘶嘶的在我耳旁吹气,吐气如兰的呢喃:“小米,我们生一锅小小米好不好?”且随着这议事进程越来越紧逼,这噩梦的内容显见着有愈来愈诡异的趋势。某夜我居然梦见百里安寂搂着我,倒不翻来覆去的讲那什么一锅小小米了,可是他居然要求让我生一窝小狐狸!我深深的愤怒了,猛地自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黑黢黢的房间里,自窗外的月光照出一个人影,幽幽的站在床边阴恻恻的将我望着,我被他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神望的心底发毛,大张着嘴巴,喷出一个鼻涕泡来,忘了吸回去,“啪”的一声,爆了。
这人影从容不迫的朝我跨了一步,我傻眼了,莫非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采花贼蹩摸到我房里预备来采我了?我俩彼此都静默无声,只有那鼻涕泡爆裂开来的轻微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特别响亮,这一声“啪”,简直是振聋发聩,把我震的回过神来,一声尖叫就立刻囤积在了喉头预备冲口而出。这当儿,这人影及时的开口了:“薏仁,是我。”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的叫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只觉得一阵酸酸涩涩的热流涌到喉头,堵得发紧,我贪心的瞧着这被月光勾勒出的修长身形,颤抖着哽咽出两个字:“二哥!”这一声二哥饱含了我的感情,被我喊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暧昧轻薄,沐止薰顿了一顿,我立马扑到他身上去揩油,娘哎,这温暖干燥的怀抱、这淡淡的药草味儿、这看似清瘦实则结实的胸膛,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儿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深深陶醉了!
沐止薰一手环了环我的腰,一手捏了捏的我脸颊肉,淡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唔,看样子百里兄把你养的不错,比在军营里倒肥了几圈。”我想起我吃香喝辣的几月里,沐止薰却在过沼泽吃草根斩小鬼,我的双下巴和良知便一同十分无耻的抽搐了,我讨好沐止薰:“二哥,你辛苦不辛苦?疲累不疲累?林峦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沐止薰的语气很淡定:“他们困不住我。”他虽面色平静,且收敛了不少张狂,然而我却感受到了他睥睨天下的那种磅礴气势,立刻将望在他身上的眼光又加热了几分。
沐止薰被我这狂热的目光盯得倒退了几步,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薏仁,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出去。”
“哦!”我欢呼一声,跳起来去收拾我的私房钱,烟柴头被这动静惊醒,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见到沐止薰,亲热的跳到他怀里舔他的手掌,我瞧它那股热乎劲儿,十分嫉妒。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烟柴头与百里东胤那几只白狐狸鼓捣出了几团小毛球来,我几乎要怀疑这只花狐狸其实是一只披着雄性外衣的雌性。
我因为嫉恨烟柴头,是以将它从沐止薰身上拽下来以后,故意把它同它那条大尾巴团成了一团,滚一滚,滚到我包袱的角落里去,这才意气风发的同沐止薰说:“二哥,月黑风高夜,相携私奔时,咱们这就走吧!”
沐止薰带我走出秀雅阁时,我瞧见柳烟儿瘫软成一团,大约是被沐止薰在颈后劈了手刀,仆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我莫名的惆怅起来,突然无端的十分舍不得柳烟儿的那柄猪鬃板刷,舍不得百里东胤的白狐狸,我心里对百里安寂的愧疚一阵一阵的往上涌,酿出一股十分矛盾的滋味。
我跟在沐止薰后头,瞧他熟门熟路的穿堂过室,一股对他的钦佩油然而生,他那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正大光明的势头,显见着已然把西夜皇宫当成了自家的茅厕般来去自如,我跟在他ρi股后头,在这茅厕里行的十分顺畅,丝毫无便秘梗塞之处。
我正暗自得意,黑夜里突然有两道极其凌厉的风声划破夜空而来,我尚未作出反应,沐止薰便迅即的伸手将我一带一揽,我被他揽着做了一个十分艰难高深的凸肚后仰动作,眼见着挟带风声而来的两支箭堪堪擦过沐止薰的颊边,箭尾生风,扬起他鬓边悠悠扬扬的一缕发丝,没入到无边的黑暗中。我被惊的不能言语,待沐止薰那飘起来的发丝荡悠悠的落下来,重又服帖的回到他颊边时,我才叉着酸涩的老腰跳起来,在原地扭了几扭。
我很惶恐的问沐止薰:“二哥,遭了,我们被发现了吧?”沐止薰还未答话,前方便倏地接连着亮起了一长溜儿的火把,跟火龙似的在夜色里蜿蜒开去,照得西夜皇宫上方的天空一片璀璨通明。
这火龙十分整齐的向两边退去,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从中走出两个人来。百里安寂看样子是从床榻上刚刚起来,只在亵衣外随意披了一袭披风,此刻面沉如墨,负手随意站着,火光明明灭灭,将他照得暗影沉沉,我被他难看的不能形容的面色惊的打出一个嗝来,往沐止薰背后缩了缩。
如今这光景,排场很宏大,气势很雄伟,氛围却静默的十分诡异。我绞尽脑汁,愣是想不出一个适合当下这种情况的招呼语,只能默默的闭嘴了。这安静的气氛被百里东胤打破了,老人家跳出来严肃的斥责我:“儿媳妇,不告而别很不厚道。”
我惭愧的搔了搔头:“陛下,烟柴头的崽子们就托你照顾了。”
百里东胤还未开口,百里安寂问我:“这么说,你是打算走定了?”
我沐薏仁虽然平生贪生怕死十足十是一个懦弱的孬种,却也知道此时万不可做一个缩头王八了,是以我坚定的朝他点头:“我要走。”
我话音刚落,就瞧见百里安寂脸上浮现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下一秒,他便带着这个笑容提剑而来,长剑一声清啸,挽起一朵剑花,夜风鼓涨了他的袖袍,他未束冠的长发在风中猎猎扬扬,那一身遗世独立的风骨,简直胜过万里风烟锦绣。
他说:“那便要看你们走不走的掉了。”
我的眼睛都直了,待反应过来时,百里安寂便与沐止薰缠斗在了一起,我将将闪过百里安寂的剑锋,那边沐止薰的鞭尾又扫了过来,我上蹿下跳,心惊胆战的逃窜出他们的打斗范围,问百里东胤:“陛下,现在怎么办?”
百里东胤很淡定:“两个选择:要么你留下来;要么你二哥一个人走。”
我头一次觉得百里东胤简直为老不尊的叫人痛恨,他老人家却继续火上浇油:“眼下这情况,他能一个人走就已不是易事了,若还要带着你这拖累,那更是不可能的。只怕再这样下去,你们谁都走不了。”
仿佛要印证他这句话似的,与百里安寂对峙已久的沐止薰一个踉跄,喉头动了几动,一连串嘶哑的咳嗽声压抑不住的倾泻而出,怕是已经动了真气催动了毒发,而百里安寂的剑却笔直的朝着沐止薰的左胸而去。
“二哥!”我尖叫,跳起来便跑,这小胳膊小腿此时发挥了巨大的潜能,居然赶在百里安寂的剑刺进沐止薰胸膛时跑到了他面前,我气喘吁吁的伸开双手,跟只老母鸡似的护着沐止薰这鸡崽子。百里安寂因为我突然的闯入而大惊,剑锋堪堪止在我胸前一寸的距离,硬生生收了势,只余剑锋带起的利刃般的风划过我的脸颊。
“让开。”百里安寂很平静。
天可怜见,我盯着我胸前这锃亮锃亮的剑锋,害怕的双腿发软胳膊打颤,我咽了咽口水:“不、不让。”
百里安寂面色一沉,很有要发怒的趋势,这当儿我身边一暖,转头一瞧,沐止薰这病秧子站到了我的身边来,淡淡的同百里安寂说:“百里兄,薏仁,我是要带走的。最起码,我便是死在这里,也要把她送出去。”
我怔忪的看着他,他侧头瞧着我,微微一笑:“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
67三哥
因为沐止薰这副像极了交代遗言即将驾鹤归去的模样儿,我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再看沐止薰,他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右手修长手指握紧乌鞭,青筋根根绽裂,他虽然没说,我却知道他是打算在这里拼尽全力了,我瞧瞧眼前这乌压压一片的御林军和蓄势待发的百里安寂,估摸着等他竭力一战以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眼瞎了被逮到西夜国的天牢里挑个晦气日子一刀咔嚓了,要么就是当场在这里被格杀了。
我这么一想,愈发觉得他那句“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十分不祥,眼见着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又各自举起了手中的家伙,我两手一把抓住沐止薰高举的鞭子,我想哀求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看不到他背后的苦楚,只看到他表面的光鲜时,我可以说些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话来愉悦气氛;可是当他打算为了我抛却性命的时候,我却很窝囊的沉默了。
我虽然很唾弃自己,却也知道这手是不能放的,是以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撅着ρi股踮着脚举着手的艰难姿势,我的袖子由于高举的姿势而滑落下来,小胳膊被风吹得一阵一阵哆嗦。冷的我龇牙咧嘴。
沐止薰叹息:“薏仁,放开。”
我哧溜了一下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觉得头晕脑胀,很有一种伤寒的征兆,昏昏沉沉的拒绝:“不放。”
我被冷风这么呼呼吹着,愈发头疼脑热起来,神志不清的觉得我们仨人形成的这古怪的对峙局面,和打马吊时三缺一的微妙尴尬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我又哧溜吸回去一条鼻涕,突然感到沐止薰手掌微动,鞭子从我掌心里滑脱了一下,我急了,正要重新抓紧时,后头有人动作轻柔却强势的把我拽离了一步,我以为是百里安寂,猛一回头恶狠狠地对他怒目而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百里东胤一张严肃的褶子脸,我被他大饼脸上放大的芝麻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要后退几步,百里东胤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扒拉起我手上那只镯子。
因为我在西夜皇宫这几月来胖了几分,不仅腰多长了一圈肉,且胳膊也粗了一圈,是以以前尚还宽松的套在手腕上的镯子就显得有些紧了,如今被百里东胤这么硬生生扯拉着,简直要刮下我一层皮肉来,痛的我咬紧牙关,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百里安寂和沐止薰也注意到了百里东胤这不寻常的举动,一前一后掠到我身边来,我抖着嗓子求百里东胤:“陛下,我知道你们国库不宽裕,可是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值钱物件了,您要是缺钱,要不我把我的私房钱给您?”我说出这句话来,着实有些心虚,因为我那些私房钱,也是从百里安寂那里抠过来的,说到底本来就是他们西夜国的钱。
百里东胤猛的抬头,失声道:“你娘?你娘留给你的?”他很激动,显得满脸的沟壑愈发深刻起来。
我心惊胆战的点头:“是。”
老人家异常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本是扒拉着镯子的手突然改为抚摸了,几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百里安寂大约是觉出了不对,唤他:“父皇?”
百里东胤没有理他,低着头深情的看着那镯子,那热切渴望的样子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他问:“薏仁,你的娘,可是莲纹?”
我大惊:“你居然知道我娘?”——等等,我联想起了我这诡异的身世,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百里东胤猛地抬头,一张脸上老泪纵横:“你可是天圣己酉年出生的?”
完了!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指着他:“莫非……莫非你是……”
我话还没说完,百里东胤嚎了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呼天抢地的甩着鼻涕眼泪扑到我身上来:“女儿啊!!”
女儿啊女儿啊女儿啊……他这一嗓子在空旷的夜色里无尽无止的回荡着,我震惊的不能反应,这消息给我本就扭曲坎坷的生平又打了一个纠结的九曲十八结,我心里除了“老天爷你个狗日的,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实在没有别的言语了!
百里东胤还在撕心裂肺的干嚎着,我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终于被这震撼人心的消息和头痛欲裂的天灵盖折腾的厥过去了。厥过去之前,我只有一个想法:十八年后,我沐薏仁又是一条好汉!
不用十八年,我在一天后就醒过来了。醒来后我将昏厥之前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极度不愿意睁眼面对这悲摧的事实。我正预备躺在床上装死,百里安寂凉飕飕的声音钻入耳朵:“既醒来了,就将眼睛睁一睁罢。”
我讪讪的睁开眼睛,瞧见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分别坐在窗沿下的椅子上,神色复杂的盯着我。我先对沐止薰打招呼:“二哥。”然后从百里安寂的定位开始回溯他的家谱,唔,他们西夜皇室有三个儿子,百里安寂又是最小的,是以我踟蹰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叫他:“三、三哥……”
百里安寂被一口茶呛着了,古怪的看了我半晌,转过头去,不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嗯。”
沐止薰眉眼温柔,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大夫说你只是染了小风寒,调理几天便没事了,日后可别如此莽撞了。”
我不服气,若不是他们先这么莽撞,我也不会染这么一场风寒,正预备顶嘴,百里安寂问:“沐兄,你是早知道薏仁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了么?”
“是。只是我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居然是西夜皇室的公主。”
百里安寂面沉如水:“那么,你们早已互许心意了,这么看来,原来我以往的感觉并非错觉。”
我琢磨着他话里的“互许心意”四字,脸红了,百里安寂转向我求证:“是吗?”
我很涩然的承认:“诚然如此。”
百里安寂立刻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形容来,我看不下去他如此悲摧的模样,安慰他:“三、三哥啊,你看,本来我嫁给你以后就要姓百里了,我现在不嫁给你也要改姓百里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嘛,你……”打住!我将将说了什么?我要改姓百里了?!
我因为这发现大惊失色,瞠目结舌:“那么说,我要叫做百里薏仁了?”百里薏仁?我在心底默念好几遍,安慰自己:唔,虽然很喜感,但比百里红枣或者百里花生来得还是要严肃一点的。然而这安慰并没起到一星儿作用,我还是很忧郁,十分不能接受百里这个姓,沐止薰摸了摸我的头,淡淡的说:“没关系,嫁给我以后你还是会改回沐姓的。”
他此话一落,我的小心肝颤悠了一下,眼见着百里安寂的脸色愈发的沉寂下去。
“好了,你起来梳洗一下罢,等会与我一同去见父王。”百里安寂看样子很不待见我与沐止薰之间这风花雪月的调情,撂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我等百里安寂一走,立刻捉住沐止薰的襟袖:“二哥,现在是不是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了?”
沐止薰挑起修眉,那风韵直叫我看傻了眼,他说:“现在还叫我二哥?”
我挠头,脱口而出又是一个二哥:“二哥,改口我别扭啊!再说我不叫你二哥,叫你什么呢?止哥哥?薰哥哥?”
沐止薰抖了一抖,看我的眼神莫名的让我联想起了当初在谙暖国,韩竹浮教我学丹青,我画了一幅公王八趴在母王八身上的“双鳖交叠图”交给他时,他看我的那种蕴含了无数意味复杂得无法言说的眼神。
他说:“罢了,以后再慢慢改过来吧——我去外面等你。”
我穿戴整齐,畏畏缩缩的跟在沐止薰后头,琢磨该以何面目去面对我的亲老子,心里很是忐忑。过去的无数个深夜里,我曾睁着两个眼睛,想象过让我娘出墙的那个男人的样子,总觉得是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有啁啾的缭乱莺声,一树烟雨中,我娘亲撑一把氤氲弥漫水渍的油纸伞,遥望荡漾湖心那叶小舟上的那个书生,那书生浅浅一笑,褪色了一架荼蘼。可是万万没想到,那男人居然是百里东胤!我想起百里东胤那撒满芝麻的大饼脸、肥墩墩的大ρi股和大肚子,只觉得我想象里那幅绝美的景致,“喀拉”一声,碎裂的很是圆满。
我揣着这满肚子的失落不情不愿的去觐见百里东胤,老人家看到我,再一次情绪爆发,泪珠子跟尿崩似的,顺着他那沟沟道道的褶子噼里啪啦的滚落在地上,我及时往沐止薰背后一藏,躲过百里东胤激动的拥抱:“陛、陛下,请保重。”
不说还好,一说百里东胤鼻涕都出来了:“女儿!我是你爹啊!你怎么能叫我陛下!来,叫我一声父皇。”
我对百里东胤的循循善诱很不屑,至今仍然无法接受他是我亲爹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沐止薰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容的同我说:“薏仁,陛下真的是你的父亲——我现下里算是明白了你这性子究竟是打哪来的了。”
我眼见着百里安寂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心神俱伤,悲摧的接受了一个现实:我,沐薏仁,在十七岁的年头上,少了一个未婚夫,多了一个三哥。
68往事
百里东胤看上去很想讨好我(当然不排除他愧疚的心理),一ρi股将百里安寂弹出座位,笑眯眯的同我说:“女儿啊,坐这里,这凳子有褥子,这褥子是狐皮的。”一听这话,我怀里的烟柴头吱吱乱叫,奋力挣扎出我的胳膊,钻到百里安寂的怀里冲百里东胤亮爪子。
我寻思我如果此刻蹬鼻子上脸说要坐他的龙椅,大约他也会让我坐,顿时得意洋洋起来。
百里东胤搓着双手,估摸着在思考如何同我解释他与我娘的那一段往事,半晌怅惘道:“莲纹本就是我的妃子。”
啥?!我大吃一惊,这么说,我娘并不是红杏出墙了?照这道理,真正的奸夫其实是那个琉璃国的老头子了?我头大如斗,这是怎样一段混乱且作孽的缘分啊!
“我遇到莲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我与她情投意合,很快就将她娶回宫中。那个时候,宫中已经有了皇后并几个妃子,我抛去所有人不顾,只与她日日耳鬓厮磨,将三千宠爱放在她身上,心如磐石都化成了绕指柔。现在想来,我百里东胤的一生,大约也只有那段日子,尝到了平生最得意之滋味。”
他显然已经陷入了那段遥远时光的回忆中,神色惆怅哀凉,我虽然很不待见他,却也知道他们那段逝去的记忆和时光,是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的。
他长叹一声:“可惜我们这样只过了一年,琉璃国便举兵发难了。那时候的西夜国因为先皇的荒唐,投石车的图纸已经下落不明,我们没落衰败了许多年,怎么敌得起琉璃国兵强马壮,可以说是节节败退,于是我决定御驾亲征。那时莲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听得我要亲自上战场,因为放心不下我,固执的威胁我带她一起去。那一场战役很惨烈,折损了我一半的兵力也没能赢回来,而莲纹的相貌,却叫琉璃国的天子瞧了去。”
“我们惨败后,我本已做好了覆国的准备,没想到琉璃国提出和谈,说只要我答应一件事,他们便退兵。我料想到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交易,却没想到他们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要莲纹!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我那时焦头烂额,竟没有注意到德妃——”他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百里安寂,声音颤抖了起来,一张白胖的脸像是突然苍老了好几十岁,“——也就是你娘,瞒着我联合了宫里其他的妃嫔,向莲纹阐明了利害关系,将她易容换装运出宫去,一直运到琉璃国的兵营里去。”
“当我知道这件事以后,莲纹已经被送出去了。我束手无策,我是帝王,我不能倾尽整个西夜国穷兵黩武去救莲纹出来,便是能,我们也是打不赢的,我肩上,还有西夜国的江山百姓。可是么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过。天圣己酉年,我派去琉璃国的探子回报我说,莲纹生了一个女儿,我算过日期,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他抬头看我,满目苍凉:“薏仁,是我没用,我窝囊,我对不起你和你娘,我对得起西夜,却惟独负了莲纹。你娘,她还好吗?”
我觉得心里不知漫出一股什么滋味,就譬如剜去了一块皮肉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结了疤,偏生又有人硬生生的又把这疤结给撕开来,一边往上头撒盐,一边还问:“痛不痛?”
我鼻头发酸,我娘原来竟是用了她的一生换了一个国家的存留,此刻居然听到百里东胤如此问,只觉得喉头一阵热流上涌,冲口而出:“她死了,死在一个太监的糟蹋下,你觉得好不好?”
百里东胤傻了,半晌回过神来,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却再也忍不住,掉头就走。百里东胤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错,可我心里却有委屈止不住的滋长,为了自己的委屈,也为我娘的委屈,我觉得我开始矫情了。
百里安寂追了出来,在后头叫我:“薏仁!”
我如今这光景,简直就是一个爆竹,一点就炸,猛的一转身,指着他的鼻子骂:“做什么?你娘真不愧封号德妃,有才有德,为了大局将我娘推出去,保全了一个国家!现在你呢?你是西夜国的太子,是不是也想把我推出去?!”
皇天后土苍天可鉴,我如今这凶狠的样子和恶毒的话语其实全然不是我本意,因为当我看到百里安寂乍然停住的脚步和他似有碎冰断棱的眸子时,我便悔恨的只想吞掉自己的舌头了,如果换做平日我说了这等话,依我这没皮没脸没臊的性子,我一定立刻涎着热脸去贴他的ρi股向他道歉,只是此刻,也许为了上一代的恩怨,也许为了我和我娘的委屈,我委实说不出“对不起”仨字,是以转身抛下他继续矫情。
“薏仁。”这次是沐止薰叫我。我回头眼巴巴的看着他,眼泪就滚了出来:“二哥!”
沐止薰掏出一方手绢来替我醒鼻涕,我瞧见黏糊糊的一团鼻涕沾在他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名家精绣的手绢上,立刻肉痛的忘了嚎嗓子。
沐止薰一声轻笑,十分无奈的样子,说道:“薏仁,不要哭。”
我哽咽了几声,问他:“二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你会不会为了家国天下独独负了我?”我很心慌,百里东胤和我娘那点破事儿,委实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是以如今紧张得屏气凝神,盯着沐止薰等他的回答。
沐止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的说:“不会。我只会为了你覆了天下。”
娘哎!这句话把我震撼的涕泪横流,再看沐止薰时,就觉得他笼了一袖的阳光,那叫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我感动的扑到他怀里去揩油,沐止薰在我头顶上说:“等会去找百里兄道歉吧,你方才那几句着实有些过分。”
“哦!”我很爽快的答应,现在沐止薰无论要啥,我估计我都会给,哪怕他色心大发要我的身子,我也一定拉着他去欢快的一同滚床单。
别了沐止薰以后,我便去找百里安寂,结果问遍了宫女太监,个个都说没见到太子,百里安寂没找到,倒是寻到了百里东胤,老人家一脸愧疚的看着我,一副欲语还休的可怜样儿。我突然无比的厌恶起自己的矫情来,你究竟在别扭什么?他们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兄长,抛去前尘往事纷乱恩怨不说,至少此时,他们毕竟是捧出了真心来对你好的。
百里东胤嘶哑的叫我:“薏仁。”
我虽然原谅了他,可是对于这突然蹦出来的爹,也还是不能适应的,是以朝他笑一笑:“陛下,让我先叫你陛下吧,至于父皇,我是真的叫不出口。”
百里东胤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对我能对他笑已经很满足了,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你这十七年来,我没对你尽到一分一毫的抚养责任,我这个父皇,委实也当得不称职。”
我很敷衍的点了点头,现下里最重要的是找到百里安寂同他道歉,我想起自我认识他的时光以来,从头到尾他都没负过我,是以愈发因为对他口出恶言而感到内疚。我从宫内找到宫外,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个人,是许久未见的赵兰因。
此人见到我,惊诧的瞠目结舌,指着我:“小、小米?你做什么一副姑娘家的打扮?莫、莫非,你爱上了哪个男人?”
我很无奈,正要解释,他突然绕着我打了一个转儿,兴奋的说:“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就一直想不起你究竟像谁,如今可算让我看出来了,小米,你知不知道,你在某些角度和咱们太子殿下长的挺像的哎!”
我无言以对,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赵兰因豪爽的拍了拍我的肩:“小米,你能长的像咱们太子殿下,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别做姑娘家的打扮了,凭咱太子殿下的风骨,一个男人算什么,一定是手到擒来的!扮回男装,赶紧的去追心上人吧!”
我被他拍的咬牙切齿,字字血泪道:“既如此,你可有瞧见太子殿下往哪里去了?我去向他取经。”
“哦,我瞧见了,他往城里悦来酒楼去了。”
我得了百里安寂的去处,辞别赵兰因,直往悦来酒楼而去,在楼下便瞧见楼上雅阁里,百里安寂正举着个酒坛子咕嘟嘟的畅饮,那酒一半灌到他嘴里去,一半洒在他衣襟上,模样儿十分的落魄潦倒。
完了,我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居然把他刺激成这副样子,是以推开雅阁门的时候很是不安,贼头贼脑的向他走近几步,期期艾艾的向他道歉:“三、三哥,对不起……”
百里安寂是一个妙人,这么样的喝法,他居然还未醉,闻言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那叫一个清明,直勾勾的看着我,半晌摆手:“没关系。”
我瞧这苗头不像是要追究我的样子,胆子大了一点,向他又蹭了几步:“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
“我知道。”他打断我,淡淡的说:“你是我妹妹也好,不是我妹妹也罢,我总是要护着你的。”
我很感动,百里安寂难得有如此放浪形骸的样子,抛给我一壶酒:“来,四妹,陪你三哥痛饮三百杯!”
69酒嗝
百里安寂就是活脱脱一个酒池里的浪里白条英雄好汉,三百杯水酒下去,除了要多跑几趟茅厕外,面皮白皙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举着酒杯很得意的嘲笑我:“薏仁,你的脸就跟个母猴子发情时的ρi股似的。”
我很萎靡,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哼唧,委实提不起什么精神同他对骂,我两个眼睛迷迷瞪瞪,眼前百里安寂的大头变成了俩,咧开了两张嘴,嘎达嘎达的上下开合两副白森森的牙齿,很有一种别样的风致。
我头痛脑热,一边打酒嗝一边哼哼,对桌上一个彪形大汉也喝的醉醺醺,正在同一桌的同伴拍胸脯吹牛,说:“我同你说,我可是见识过花满楼里花魁媚娘的床上功夫的,那柔软的身段,卧上去跟卧在棉花堆上似的,还有销魂的胸脯,灵活的十根手指,保准让你欲仙欲死!”正嚷到高兴处,楼梯口上来一个娇小的妇人,三寸金莲颠颠的碎步移到彪形大汉身旁,两只春葱十指如疾风闪电一般,干脆利落的拧起大汉的一只耳朵,面目狰狞道:“两杯黄汤下肚,不回家挺尸去,在这里放什么屁!我给你的银子呢?让你买的猪大肠呢?”那大汉嗷嗷叫唤着,连声讨饶,十分丢人的被妇人提了回去。
我幸灾乐祸的指着那大汉畏缩的背影狂笑:“哈哈!三哥,他见识过花魁的床上功夫有啥了不起,我同你说,我在军营的时候,好几次看到李大佛他们比大小,我可看过男人最大的尺寸和最小的尺寸……”我一边说一边比划,很是得意,眼见着百里安寂烈酒都染不红的脸在此时却红了个透,跟个公猴子发情时的ρi股似的,我得意的更加手舞足蹈起来,正比划到激昂时,楼梯口上来一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正是乌衣年少朗眉星目,两条修长的腿大步生风走到我身旁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拨开我手中的酒杯,我看直了眼,大着舌头调戏他:“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我昏昏沉沉中还挺佩服自己,诗经里我记得最熟的就是这首描写翩翩君子的诗了!这公子冷笑一声,曲起一指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火辣辣的爆栗子,面沉如水道:“几杯水酒下肚,连我是谁都不识得了?我让你道歉道到酒楼里来了?”这声音挺耳熟,我再定睛一瞧,立刻捂着头缩回桌子底下去,悲摧的叫他:“二哥……”
沐止薰面色很平静,火气却很旺盛,我当下立刻很明智的选择将头一歪,醉过去了。
醒过来以后我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哼唧,窗边一个人影立刻走了过来,手里一碗醒酒汤,那声音冷冰冰凉飕飕:“喝下去。”
我被沐止薰这声音冻的一哆嗦,十分听话的喝完了那碗汤,乖顺的将他望着,不知道惹到他老人家哪里了,沐止薰将眉一挑:“你还记得昨天醉酒时做了些什么?”
啥?我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兴师问罪之意,十分痛苦的晃着脑袋回忆,脑袋里一团浆糊黏答答,委实是回忆不出什么了。我再瞧了瞧沐止薰难看的脸色,突然灵犀一动,激动地一跃而起:“二哥!莫非我昨夜趁醉酒占了你的身子了?”哈哈哈!我想到这个可能性便觉得激动的不能自己,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
沐止薰的脸当下便黑了一半,看上去似乎更生气了,我立刻闭起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好吧,你老人家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
沐止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慢慢俯□来,两手撑在我身体两侧,一张俊逸的脸庞越贴越近,我瞧着他越来越近的微颤的长睫毛,居然着了魔似的柔顺的慢慢躺平在床上,沐止薰勾起嘴角,将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声音十分销魂:“你昨日醉酒时说,你见过许多男人的尺寸,是不是?”
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扑在我的脸颊上酥酥麻麻,我觉得我全身的骨头都软成了面条筋,眼见着他的嘴唇越来越近,觉得心里有一锅开水在咕嘟咕嘟沸腾着,十分没有出息的心跳如擂鼓,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我的唇瓣了,这当儿我胃里一阵咕噜作响,一股气流勇猛的直涌上胸臆冲出喉头,“嗝!”我好死不死十分响亮的打了一个过夜的酒臭嗝!
这一阵味道扑到沐止薰面上去,我与他同时静默了良久,我眼见着沐止薰眼里那两簇原本旺盛的小火苗儿,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唰”的一声,熄灭得一星星儿都没有,冒出几条袅袅黑烟来,余烬很是惨烈。他面色死寂,眼里清清楚楚写了“嫌弃”俩字,将头一偏,不发一语的预备拂袖起身。
我简直是万念俱灰,恨不得拧下自己的胃来,眼见着大好机会到口肥肉就要滑脱了,立刻伸出俩胳膊圈住沐止薰的腰,死死抱住他不松手。手下所及,沐止薰的肌肉僵了一僵,没好气的问:“做什么?放手!”
我一边嚷着“不放”,一边把脑袋钻到他怀里跟小猪似的拱来拱去,妄图拱开他的衣襟,最好能露出他结实的滑溜溜的一片胸膛来。沐止薰腾出一手把我的脑袋从他怀里挖出来,一手撑住床沿,俯下一张俊脸来,我激动的撅起嘴,却见他顿了一顿,不仅避开了我的嘴,还特意避开了我的整张脸,只将头埋到我颈窝里去,他濡湿的舌尖从颈侧至锁骨一路蜿蜒开去,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嘤咛,将头往后仰去,绷直了脖子迎接他的亲吻,这感觉太美妙,我兴奋的直打颤,呻吟冲口而出,软绵绵甜腻腻,全然不像自己平时的声音。
他湿热的唇在我的锁骨处略略停顿了一下,轻轻的一记啃咬,“唔!”我立刻晕晕乎乎的叫出声来,觉得有无尽的空虚从那微微的刺痛处延伸开去,沐止薰从喉咙深处溢出两个模糊的字来:“薏仁……”我十分清楚的瞧见了他喉结滚动的欲望,他单手调好我的位置,一粒粒轻柔的解开我胸前的扣子,他手掌流连之处,我只觉得滑腻一片酥软一片,我抬头无意识的唤他:“二哥……”我觉得,自己此刻方是深深的真正的醉了。
然而这沉醉也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得房门咣啷一阵乱响,百里安寂的声音跟淙淙泉水似的流出来:“薏仁,我昨日里喝多了,拉着你一道荒唐,你今天感觉——”这泉水很快又戛然而止了,仿佛渗透到了干涸的土地里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还沉醉在沐止薰带给我的感觉中,迷迷瞪瞪的看过去,瞧见百里安寂站在门边,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脸扭曲复杂的表情。沐止薰眼疾手快,扯起被子把我捂了个结结实实,兀自调匀了气息,面无表情的看向百里安寂:“百里兄,有什么事?”
我与百里安寂同时抖了好几抖,沐止薰那声音冷冰冰的委实叫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我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掐死百里安寂,百里安寂傻乎乎的挠了挠头,“哈哈哈”干笑了几声,一边摆手说“没事”,一边跌跌撞撞的走了,背影看上去很是失魂落魄。
沐止薰回头看我,我立刻一阵脸热心跳,窝囊的用被子把头一蒙,躲在里头做一个缩头王八,沐止薰的声音从外头传到被子里来:“薏仁,等离了西夜国,我们便成亲罢。”
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将门“吱呀”一关,很体贴的给我罕见的少女的羞涩留了一方空间。我从王八壳里伸出头来,瞪着房梁很是怔忪。将以前尚未做的比较分析了一个透彻,当苏夏亲我时,我可曾有过方才那样美妙的感受?扪心自问,我能不能接受苏夏把舌头伸到我的嘴巴里来?想到这里,我一阵哆嗦,立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那么沐止薰呢?当他香软的舌头细细勾缠我的时候,当他的手掌流连在我的肌肤上的时候,我心底深处的那一种柔软的颤栗,大约就是云尚宫所说的幸福了吧?
这么想着,我心里最后的那一丝顾虑都烟消云散了,踏实得和山峦一样岿然不动。想起沐止薰方才那句话,突然觉得老天爷总算是不玩儿我了,我沐薏仁坎坷多舛的扭曲人生路,总算是否极泰来,有那么一点盼头和曙光了!
和百里东胤的谈判十分不顺利,老人家眼泪汪汪,咬住一个“不”字不松口,沐止薰说:“陛下,我想带薏仁去隐居,做一对平凡夫妻。”
百里东胤摇头:“不行。”
我同他打商量:“那……那我们就住在西夜京都里,离皇宫近些?”
百里东胤摆手:“不成。”
我挠墙:“那要不这样,你帮我隐瞒我和我二哥的真实身份,就当我俩是侍卫和宫女,可以吧?”
百里东胤很坚决:“不能。你是我的女儿,西夜国的四公主,我是一定要替你正名的。”
我真想拔下他的胡子来,简直头大如斗。我和沐止薰如今的光景,名义上仍然是一对亲兄妹,这身份委实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暴露出去的,且我估摸着琉璃国的老头子一定还在不死心的找那投石车的图纸,这死老头子,我娘当初被他掳回琉璃皇宫去,他是一定发现了我娘的身孕,虽然因为他爱我娘,容忍了我娘把我生下来,但是对于我的身世,他是一定清楚不过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初居然把我指给百里安寂,一定是想眼看着我们兄妹乱仑,借此来报复百里东胤,也报复我娘至始至终都没对他动过的心,这用心之恶毒,倒的确很符合他的作风;再者,沐止薰的毒始终没有全解,我曾惊讶他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他说艾十三定期会给他送来暂时压抑缓解毒性的药来,只是这药毕竟也是权宜之计,找到真正的解药方为正道,是以如今对我和沐止薰来说,最好的安排就是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逃过那些狼烟烽火家国天下的,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治他的毒,我一想到这些便头疼,百里东胤偏生还这么固执的同我唱反调,我一阵热血上涌,气呼呼的站起来大声宣布:“你不给我们一个成全,我也不成全你,我可不承认我有你这个爹!你是养过我还是教过我?”
这一声雷霆万钧大气磅礴的威胁效果挺好,百里东胤愣了愣,抓耳挠腮:“这这这……”
一直没有出声的百里安寂淡淡的说:“父皇,便成全了他们罢。皇宫太深,您想困死薏仁么?”
70图纸
百里东胤垂死挣扎提出的关于“给薏仁正名赐号长乐公主让沐止薰作为驸马招赘到西夜皇宫”里的提议,因为被我们仨一同忽视掉,是以最终只能十分无奈的妥协了,他一张老脸十分悲摧,我真心诚意的再三保证得空一定携“驸马”隔三差五的去西夜皇宫探望他,他老脸上愁苦的形容方有了一点起色。
启程前一天晚上,我很兴奋,在油灯下翻来覆去扒拉着从百里安寂那里讨过来的一张西夜国地图,在那纸上将李大佛的那个小村子画了一个圈儿。李大佛的这位于山沟沟里的村子吧,委实有些深山老林的意境,我瞧它周围三个方向都画着象征山峦的小土丘,只余一个方向通了一条路,居然还是九曲十八弯的山道道,我花了一个时辰,将两个眼睛聚焦成了斗鸡眼,方在地图上找到了表示它的那么一个小黑点,标注着仨字:李家村。
我因为明日起便要与沐止薰开始一种新生活,瞪着俩眼睛一丝睡意也无,十分的精神,在灯下对李家村神往完了以后,想对娘亲说说话,告诉她如今我很圆满,是以特意褪下了那镯子摆弄着,我以往戴着这镯子,便是沐浴时也从不褪下离身,便这么像长在我身上似的戴着,从不去在意它,是以像此刻这般细细抚摩,倒还是头一回,可是这一摸,居然让我摸到了一些门道,我先是在这镯子内侧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下意识的便按了下去,结果“咔嚓”一声,这镯子居然从中间断裂开来了一个缺口,弹往两边去。
我被吓的一ρi股栽到地上去,半晌看那镯子里的缺口既没有射出什么银针也没有放出什么毒烟来,这才颤颤巍巍的爬回桌面,看那断裂的镯子。
我还在西夜国龙啸营里的时候,沐止薰混进军营,被我察觉出来,那夜我同他在林中叙衷情时,沐止薰曾说,我娘一定是把那个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我身上,彼时我虽也曾怀疑过那投石车的图纸被我娘以某种方式放在了我的身上,但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看似实沉的镯子里居然还有如此精妙的机关,我在昏暗的一豆灯光下,小心翼翼的自镯子的断裂口处抠进去,抠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卷的一角,将这纸卷自镯子里慢慢抽出的时间,其实不过短短的几秒,但是这转瞬间我却浮想联翩,我首先想到的,便是这镯子里头居然是中空的!委实少了不少十足的分量,值不了几个钱了!其次,又觉得心里一股异常复杂的情绪,有几分惊诧莫名,又有几分本该如此的如释重负,滋味相当的古怪。
我手指打颤,铺开这一层薄薄的纸卷,一张复杂精妙的设计图便这么摊在了我的面前,我便是再蠢笨也能瞧出那纸上细细勾勒的大致形状,是一架投石车。
我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慢吞吞的把纸张重新卷起来,塞回镯子里去,把镯子“咔嚓”一声扣起来戴到手腕上去,然后朝沐止薰住的地方拔足狂奔,留下柳烟儿在身后叫唤。
我哐啷一声推开房门,门内沐止薰立刻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瞪着我。我这才瞧见他似乎是刚刚沐浴完毕,几捋乌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垂在肩侧身后,一袭衣衫松松敞敞,一双眼睛迷迷糊糊,脸上的表情微微带着迷惑,这模样儿简直比海棠春睡将将醒来时还要销魂,我立刻将他全身上下都热切的瞧了一遍,吸了吸口水舔了舔嘴唇。沐止薰的眼神立刻清明起来,不动声色的掩好自己的衣襟,又在外面罩了十七八层,淡定的问我:“薏仁,什么事?”
我很失望,想起来找他的目的,将他拉到油灯下,把我刚才那一套镯子开启术又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沐止薰的脸色很凝重,将设计图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我期盼的望着他:“二哥,你看得懂不?”
沐止薰皱眉,侧头十分深刻的思索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来扔给我俩字:“不懂。”
我差点被一口气哽死,哭笑不得,说:“二哥,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百里东胤吧,这本来就是西夜国的东西,给了他以后指不定西夜国还能强大起来。”
沐止薰拦着我:“不能说。如果你非要说,告诉百里兄即可,你父皇就不必了。”
“为什么?”
“你父皇有没有能力保下这张设计图暂且不说,你可别忘了他是一个帝王,国家大业总是最重要的,如果投石车在你身上的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导致他要在自己女儿与国家之间做取舍,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被他说的心头发凉,垂死挣扎:“可是他是我爹,他本就对我有愧,他欠了我十七年。”
“你忘了你娘的事了?”沐止薰一句话十分残忍的捏住我的七寸,成功的堵住我所有的辩驳。我萎靡了。
“那为什么可以告诉百里安寂?他是太子,将来也要继承大统的。”
沐止薰揉了揉我的头,微微一笑:“他本来待你就是不同的。何况你现在又是他的妹妹。”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高深莫测,我琢磨了半天无果,很快就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心头瘙痒,开始打起他的主意来。
沐止薰一掌按在我的头上,硬生生把我面向他胸膛的头给转到门的方向去:“现在便去找百里兄吧。”
我再一次失落了,焉巴的跟在他ρi股后头,云尚宫曾经对我说过,女人的愿望如果不满足,不会消失,只会更加强烈起来。我现在便有这种感受,觉得心里的那一把欲求不满的火,熊熊的开始燃烧起来。
百里安寂自前一次撞见我和沐止薰的调情以后,看到我就十分的不自然,一双眼睛躲躲闪闪,黏黏巴巴不痛快得很。此刻在深夜迎来我同沐止薰一起上门,诧异之下居然拿正眼对我了:“沐兄,薏仁,深夜造访可是有事?”
我很嫌弃他这套文绉绉的说辞,开门见山道:“三哥,你们,啊不对,是咱们西夜国的投石车图纸,现在在我手上。”
百里安寂一脸迷茫,半晌震惊的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看我。我气势澎湃的将设计图往他面前一摊,得意洋洋道:“是在我娘留给我的镯子里头发现的。”
百里安寂不愧为太子,很快恢复了冷静:“这么说,你娘其实是那个上吊毙命的总设计的女儿了?坊间曾有传言,说那总设计只留有一女,在他上吊后也不知所踪了,各国探子当时找不到图纸,曾大肆搜索过他女儿的行踪下落,均无果,这么看来,你娘当初大约已经被父皇接进宫中了。”
我琢磨他这话的含义,大惊失色:“照你这么说,你其实不知道我娘的真实身份,那么父皇他也不知道?”
百里安寂苦笑:“看样子是不知道的,你娘大概编造了一个身世隐瞒过去了,倘若父皇知道你娘便是总设计的女儿,他还会把她送到琉璃国去吗,且他如果知道,西夜国十几年前就该强盛起来了。”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百里东胤虽然不知道,可是琉璃国的老头子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得知了我娘的真实身份,才会这么严刑逼问将我娘下狱,他现在一定知道图纸就在我身上,指不定已经派了无数个大婶大叔来搜我的下落,等一搜到我,拿了图纸,依他这么多年不待见我的性子,一定把我咔嚓了。
我越想越慌,朝百里安寂媚笑:“三哥,我现在把图纸交给你,你放话出去就说图纸已经在西夜国皇宫中了,这样老头子就不会派人来捉我啦。”
百里安寂拒绝:“不行。依西夜国现在的国力,这话一放出去,各国一定会不等西夜国造出投石车来,就直接覆灭了我们。”
被百里安寂这么一说,我简直万念俱灰,扯着沐止薰的袖子焉巴了。
沐止薰拍狗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我会保护你的。”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会保护我是一回事,我们要逃亡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你的毒也没解,这里头麻烦大着呢。”
沐止薰难得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板着一张脸沉默以对。
百里安寂沉思了一会儿,安慰我:“你们要去的那个李家村,是叫李家村吧?我瞧它地处偏僻民风淳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到的。而且当初掳你的那个探子已经被林峦杀了,天土大陆四个国家,那人未必知道你究竟在哪里。这毕竟是西夜国我的地盘,如果哪国探子潜了进来,我还是会知道的。至于沐兄的毒,我也想想办法吧。”
此话一落,沐止薰朝百里安寂作揖:“多谢百里兄相助。”
百里安寂抱拳:“好说好说。”
两人对视的眼里居然闪出火花来,一副惺惺相惜腻腻歪歪的样子。我打了一个哆嗦,趁他俩难舍难分之际,悄无声息的溜回了我的秀雅阁,柳烟儿怀里抱着烟柴头,正站在门口焦急的望着,我心头很温暖,特意从暗处突然跳出大喝一声,预备吓她一跳。结果柳烟儿十分淡定,将眼珠子往我面上一转,平静的说:“公主回来就好。”一个转身袅袅婷婷的飘了进去。倒是烟柴头被我这一喝激的十分亢奋,在园里花木下钻来钻去,弄出很大动静。柳烟儿大约听到了这声音,去而复返,手里倒提一把猪鬃板刷,眼里闪出精光来,骇的我双腿发软。
我很窝囊的将烟柴头弃之不顾,溜回床上缩到王八壳里去,听到烟柴头抓心挠肺的惨叫声一阵一阵传来,很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很是伤春悲秋,想到明日里就要离开西夜皇宫,颇有些舍不得。但想到可以与沐止薰朝夕相对,剩下的事情只要把他的毒解了,再找机会把小可怜儿沐温泽弄出来,我们仨人和和满满的,我又心满意足起来,一边畅想着沐止薰的肉 体,一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71李家村
“这么说,姑娘和公子是逃家私奔至此的?”李大婶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应景的用手绢拭了拭眼角,唏嘘了一番。
这是李家村村口的一家茶馆,统共只一个老板娘,包任掌柜的店小二,卖些自家泡制的苦茶水。我与沐止薰别了百里安寂和百里东胤以后,日夜赶路赶到这里,预备歇会儿喝口茶,打听打听风土人情。老板娘李大婶身材像极了一只圆滚滚的箍桶,胸脯雄伟,ρi股肥硕,“咕噜噜”滚过来同我唠家常,试探我们的来路。
我作出一副愁苦的形容来,期期艾艾道:“我家里要把我嫁给一个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哥儿,我这才同我的薰郎一起逃出来的。”沐止薰坐在我身边,听到“薰郎”两字时,可怜的抖了一抖。
箍桶一边用眼角不住的觑着沐止薰,一边说:“唔,这就是你的薰郎了?姑娘你眼光真不赖,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是个人物。”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信口开河给沐止薰编造身世:“他是我家里的长工,但是肚子里很有墨水,待人也极好,就是体弱多病了点儿。”沐止薰再度抖了一抖。
箍桶听完这话,突然莫名的激动起来,热情如火的一把抓住沐止薰的手:“不瞒两位,老朽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替公子把个脉。”我同沐止薰一起傻眼了,任由箍桶那皮糙肉厚蜡黄蜡黄的手搭在沐止薰的皓腕上,那十个指甲盖里都是黑泥的粗短指头先是在沐止薰白嫩嫩的手上摸了好几把,摩裟了好一会儿,接着居然十分猥琐的捏上了沐止薰的腿。
那双手假模假样的在沐止薰腿上敲敲打打,渐而缓慢又□的爬上了沐止薰的大腿,且眼见着就要往他腿内侧摸索过去了。
我的眼珠子差点爆出来,总算及时反应过来,这箍桶哪里是在替沐止薰把脉,她分明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的吃他的豆腐揩他的油!我怒火中烧,将沐止薰一拉一挽,抛下银钱,攥紧犹自发愣的沐止薰,逃出了箍桶用胸脯和ρi股滚动出来的圆周范围,逃到茶馆外,深吸一口气,简直有一种重见天日如沐新生的感觉。
沐止薰的聪明脸孔在这时看上去特别的傻,我恨铁不成钢:“方才她吃你豆腐,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沐止薰回过神来,说得很无辜:“我从未被一个大婶这样轻薄过。”
我不说话了,暗自决定要去买把猪鬃板刷来,晚上将沐止薰好好刷一刷。
我们继续前行,箍桶说过这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李,一村子都是千百年前李家祖宗繁衍出来的亲戚;这村子着实也小,我很怀疑箍桶如果在村口茶馆嗑个瓜子儿,那瓜子壳儿大约要沾着她的唾沫星子贴到村尾那户人家的脸上去了。
你永远也不能小觑流言传播的匪夷所思的速度,我们将将只从箍桶那离开了一刻钟,一路行来便有一拨拨的妇人苍蝇似的聚成一团,共同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瞧着我俩,唧唧咕咕的指指点点,非得我摆出一副悲苦的脸色来,她们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我因为一直记得李大佛曾说过他在家乡有一个未婚妻,是以便直着一条心直奔他这未婚妻的家里而去。一边奔走,一边酝酿出满怀的情绪来,预备到时安慰安慰那可怜的女子,陪她掉几滴泪。只不过这一腔的愁绪,在看到篱笆院里出来一个抱着|乳儿的妇人时,显得滑稽无比。
我大惊失色:“姑娘,你改嫁了?”
妇人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说:“我未婚夫在沙场上战死了,后来父母便再为我做了主,就改嫁了。”
我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既替李大夫叫屈和不值,又想告诉眼前这妇人李大佛在军营里是怎样记挂着她,这味道古怪得很难言,我憋屈了。
回去的路上我很失落,跟在沐止薰后头闷声不响,他瞅了我几眼,说:“这姑娘其实做的很对。如果她为大佛守寡,一辈子不嫁人,大佛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他这话刺激了我,我跳起来冲他张牙舞爪:“你又不是大佛!你怎么知道大佛会不安心?如果哪天你死了,我转头就嫁人了,你会欢喜吗?”
沐止薰深深的看我一眼,微微笑道:“我会很欢喜。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我便再欢喜不过了。”
我琢磨他这语气,全然没有反讽的意味,十分的真诚,立刻觉得本来就看不透的沐止薰愈发的高深莫测起来。
我和沐止薰就这么在李家村住了下来,沐止薰租了村里闲置的一个小院落,把我同烟柴头一起装了进去。
这院里一棵刺槐树,一口深水井,一栋破瓦屋,空荡荡的甚是荒凉。烟柴头从我怀里落地后很兴奋,在井口和树底下窜来窜去,尾巴上粘了一串苍耳子,跟个棒槌似的。
我一边看着烟柴头,一边问沐止薰:“二哥,这树上没吊死过人、井里没淹死过人吧?”
沐止薰不理我,去墙角找了一把生锈的铁锹,吭哧吭哧屋内屋外地拾掇了起来。他一身粗制布衣,发间只一根素色骨簪,撩起袖襟和裤脚,扛把铁锹,可是他就这么单单立着,那身姿容貌也风流得叫那一树槐花都失却了颜色,委实让人赏心悦目。我深深的觉得,琉璃国老头子对这世界最大的贡献,便是将沐止薰生了下来。
沐止薰从晌午日头开始忙活,直忙到暮色四临,总计成果如下:鼓捣好了屋外破门版一扇;补了屋顶破洞一个;抹干净板凳两只;除掉蜘蛛网四张。我仰慕的将他望着,心里对他的钦佩愈发盎然起来。
到了吃晚饭的时辰,我开始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太精辟了,李家村的妇人们显然都与箍桶是一个性子,对沐止薰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热情,纷纷提着一篮子的吃食借口探望新邻居上门来,便是用眼睛吃吃沐止薰的豆腐也好。
沐止薰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等比千军万马还要骇人的场面,一张脸乌漆麻黑,板的十分挺括,冷冰冰的很是瘆人。我担心他这副模样儿会影响到日后的睦邻友好,我便得不到那些免费的吃食了,是以将他往内室一推,兴高采烈的独个儿出门迎接那一群狂蜂浪蝶。
妇人们大都很奔放,姑娘家大都羞羞答答,然而在听我说沐止薰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告辞时那叫一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我立刻便庆幸没让沐止薰出来接客,不然他那身细皮嫩肉,指不定就被生吞活剥了。
李大佛如今已改嫁的未婚妻也来了,提着一篮柴鸡蛋,我虽然很不待见她,然而对鸡蛋却是待见的很,再加上她与别个妇人不同,对沐止薰没有狂热的心思,是以我便端了一张笑脸给她,想起沐止薰那时说的话,对她也有了那么一点同情。
妇人们走后,我乐呵呵的抱着篮子进屋向沐止薰献宝,沐止薰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甚为贤惠的在抹桌子。我颠颠的唤他:“二哥二哥,你看,有腊鸡腿!还有酥鱼!”
沐止薰脸上漾开一抹极深的笑容来,他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脸上表情也总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即使笑,不是轻浅得还未看清楚便逝去了,便是像敷了一张带笑的面皮上去,假的很,像此刻这样从心底发出的、渗透到眼角眉梢的真正欢欣的笑容,我却是头一回看到,这一看,便傻了。
他把头凑过来看篮子:“这个是什么?扁豆么?”
“不是,大婶说是豇豆。”
“这个呢?茄子么?”
我为沐止薰的无知感到无语,我虽然其实也不大认得这些果菜,但是茄子和葫芦还是分得清的:“二哥,茄子是紫色的,这个绿色的是葫芦条儿。”
沐止薰看起来颇感兴趣的样子:“哦?改天咱们自己种种看。”
他自到了李家村以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就譬如一匹沉默隐忍的老马,变成了一头时不时咩咩叫唤两声的绵羊,温和亲近了许多,也欢欣了许多,我看着他这样的转变,只觉得心里也欢喜起来,那是再多银钱也不能企及的欢喜。
这一夜,没有宫廷箜篌,没有觥筹交错,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我同沐止薰两个人,在一豆昏黄的烛光下,就着那些妇人们送来的果菜,吃了两碗米饭下去。其实这样的寂静于我不是头一次,我过去的那些年来,都是同我娘默默无声的在落霞阁里,这么静默的吃完一日又一日,但是沐止薰呢,他二十年来过的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日子,这样的贫寒清淡,可留得住他么?
然而我这疑惑并没有问出口,当我瞧见沐止薰眉眼带着那种醉人的笑,将一碗糙米饭也吃得无比香甜的时候,我便知道,这问题没有问的意义了。
我问他:“二哥二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和布衣夫妻一般了?”
沐止薰弯了两道眉:“是。”
72补血
对面人家的院子里种了一园子的花草,满满当当的春意堪堪就要溢出园子来,斜刺里伸出几枝蔷薇的花骨朵儿,仔细一看还夹着几朵朱槿花,大约主人并没有费心打理,任由植物毫无章法的滋长,热热闹闹的挤成一团。我瞧着,觉得这股热闹劲儿别有一种可爱的乡间景致,比起御花园里花匠修得整整齐齐中规中矩的花坛子来说,不知多了多少趣味。
我很艳羡,缠住沐止薰也要种花。沐止薰手里杵一把锄头,对着院里一片荒地深思了一番,浅浅笑:“好,那就全部种上花。”
我提醒他:“那你的葫芦条儿呢?”您老人家不会忘了吧?
“唔,什么葫芦条儿?”
“你昨日里还说要种着试试看的。”
沐止薰恍然的样子:“唔,那就一半种花,一半种菜。在这里——”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种葫芦,过去那片种茄子。”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二哥,葫芦是结在藤上的,不是长在土里的,你还得搭个葫芦架子。”
沐止薰赧然的轻咳几声,说:“我以后会慢慢熟识的。”
他这副罕见的难为情的样子,立刻叫我沉醉了,只觉得比对面整园子的花草都要绚丽,立刻喜滋滋的趁他不注意,回去将床上的褥子又加厚了几层。云尚宫说过,男女床笫之间,过程是舒爽的,然而结果是痛苦的,第二日醒来,大约都要那么腰酸背痛上一回。这腰酸背痛的滋味,我是在龙啸营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体会过的,是以觉得如果将床铺垫的松软一些厚实一些,这痛苦大约就会少一些,然而转念一想,便是再痛苦,我觉得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快活着的。
沐止薰抡圆了胳膊开始锄地,我跟在他后头,把那些锄起来的半人高的杂草堆成草垛子。烟柴头昨日溜出去半天,居然叫它带回来了一只花斑的母狐狸,甚为亲热的一同吃我扔给它的腊鸡腿,我惊呆了,深深为它这拈花惹草的功夫所折服,我疑心它如果哪天修炼成了一头狐狸精,那风姿大约是沐止薰都比不上了。此刻它便与这母狐狸躺在一起,懒洋洋在草垛下舒展了身子,耳朵挨着耳朵,尾巴挨着尾巴,着实叫我眼热。
我们翻完一整片地,去井里打水,预备将翻好的地淋湿来,我将将把头一探,便瞧见这井里清水荡漾,透的晃人眼,水面上飘着几串槐花,映着我同沐止薰两张脸孔,说不出的美好。
我瞄一眼沐止薰的唇角,心里头窜起一股火来,跟吃了朝天辣椒似的,朝他蹭了几步,再蹭几步,抬起头无限羞涩的将他幽幽望着。沐止薰皱眉:“唔,怎么脸蛋红扑扑的?薏仁,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我恼恨他的不解风情,使劲儿抛了一个自觉风情万种的媚眼给他,沐止薰略惊:“噫,是不是沙子跑到眼睛里去了?站着别动,我替你吹一吹。”他朝我俯□来,娘哎,我立刻觉得满世界似乎都是他身上那微微苦涩的药草味儿了,他一手托住我的腮,一手轻柔的撑开我的眼睛,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墨色瞳孔里映出我傻愣愣的脸孔来,我正在挣扎着要不要轻薄他,他朝我轻轻巧巧吹一口气,笔笔直直站直腰板,好了。
我那个后悔啊,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有美色当前,万不可犹豫了,出手势必得快准狠,气势势必得凶强硬!
沐止薰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凶悍地将他扒掉了亵衣,提了水淋遍了地,说:“薏仁,我们要去买些花籽和菜籽。”
我悄悄吸了吸口水,镇定道:“嗯,听李姑娘——哦,你还不知道吧?就是大佛那位以前的未婚妻,叫李春妮——她说离李家村六里地的地方有一个白河镇,算是附近最大最热闹的村镇了,这几日恰巧在办集市,二哥我们去看看嘛,哈哈哈,你也一定想去的对不对?”
沐止薰放下手中的活计,提水洗手,笑说:“好,那我们便去看看。”
我乐颠颠的去牵他的手,沐止薰慢吞吞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脸色那叫一个严肃,说:“薏仁,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叫我二哥了,咱们现在可是夫妻。”
“哦。”我对他如此细致的心思肃然起敬,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叫你啥?”止哥哥和薰哥哥是不能叫的,只怕还没叫出口,我自己就被寒碜死,我很是苦恼了一番,最后灵光一动,郑重的同他说:“那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叫你阿薰好不好?”
沐止薰的脸浮起了一层极浅极浅的绯红色,让我想起了秀色可餐四个字,我很肃然的咬这两个字:“阿、薰。”沐止薰的脸红了一半。
我再叫:“阿薰。”沐止薰的脸红成了一片艳阳天,委实叫人新奇。
我们步行去白河镇,沐止薰一路无言,走了一半突然说:“我喜欢听。”
啥?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喜欢听我叫他“阿薰”,立刻喜气洋洋的掏出一块手绢来,走一步,叫他一声“阿薰”,在手绢上打一个结。
沐止薰问我:“薏仁你做什么?”
我欢欣雀跃:“你说你喜欢听,那我走一步就叫你一声,算一文钱,我每叫你一声,就在手绢上打一个结,回去数数手绢上几个结,就知道我叫了你几声,好算钱的。”
沐止薰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由红转黑,默默的望着前方不看我,可是那手,却将我牵的愈发紧了。
集市十分热闹。卖鸡的婆娘将肥鸡从箩筐里捉出来,清脆利落地与主顾还价,一口泼辣辣的爽利方言;卖糖人儿的老头身边围了一群萝卜头,个个舔着手里的稀糖人,还眼巴巴的将他瞧着;卖花的小姑娘挎一个竹篮,篮里一把新鲜的白玉兰,朝行人露出讨喜的笑容。沐止薰牵着我,慢悠悠的在这一场热闹拥挤的人间世俗烟火中穿行,沿途的姑娘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的手大约都涂了鸡油打滑,那手帕子一块块的飘落到沐止薰身旁,我在深深的佩服这些姑娘居然能够恰到好处的掌握这轻飘飘的手帕掉落的方向只余,还觉得沐止薰这回极大的促进了白河镇手绢香帕买卖的繁荣,莫怪那集市里卖手绢的大婶,笑得褶子都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这些姑娘们身上的香粉胭脂味,熏的我眼泪直流,十分怀疑我明日起床大约要顶一双乌鸡眼了。沐止薰很淡定,任由身边手绢飞满天,他自明月山岗过,河川大江流,只把我往身旁揽了揽,他身上的药草味儿钻进我的鼻孔里,好闻的紧。
我们在集市上买了一打蜡烛,几只碗筷,花籽菜籽,我在谙暖国做一个质子的时候,曾和暖阳容弦一同去逛过谙暖京的集市,那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货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热闹,没一处是眼前这白河镇的集市可以相比的,然而我却衍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这天下的万里锦绣繁华,都只在我身边。
这一趟集市,逛的我们都很开怀,待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在屋内归置买回来的东西,沐止薰在外面地里洒种子。我将将出去,便瞧见沐止薰杵着一把锄头,在暮色里很是欣慰的瞧着眼前这一片地,他这形象,跟秋收时欣慰的瞧着低垂的麦穗的老农十分神似,哪里还有琉璃国二皇子半分影子。
我踱到他身边去,感叹:“二哥,现在种下一个葫芦,到秋天就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葫芦了。”
沐止薰笑得很妖孽:“现在种下一个薏仁,到秋天就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薏仁了。”
我大惊:“你要把我埋到土里去?”
沐止薰静默的看我半天,声音低哑暗沉:“不,用另一种方法,也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薏仁。”
我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一个意思以后,激动的直打颤,嗷嗷!我在心里欢呼,来了来了,云尚宫说的那最叫男女销魂嗜骨的事,总算要叫我沐薏仁也体验一回了!
我很热切的将他盼着,预备看他拿我怎么样。沐止薰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我,那眼光吧,就譬如你面前放了一盆新炒制的香喷喷的小核桃,可是你蛀牙了。那种想吃不能吃的纠结,此刻就在沐止薰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展现着。
我自觉我这眼神火热地已经能点燃一堆湿柴火了,然而沐止薰看我半晌,叹了一声,牵着我的手进了屋内,在饭桌边坐下。我被沐止薰这出乎意料的举止惊呆了,傻乎乎的像头牛一样,被他牵着牛鼻子,牵到饭桌旁。
桌上四碗热菜。要我同沐止薰在灶台前熟练的挥菜铲子,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是以我们便只能吃昨日村民们送来的冷菜,幸而李春妮这姑娘心善,给我们在灶洞里添了几把柴火,生起火来,又给我们一个竹蒸笼,指点我们将冷菜放进蒸笼里,说等蒸笼底下的水煮沸了,菜也大约热了。托她的福,我和沐止薰这才有热菜吃。
沐止薰埋头扒饭,我寻思着该怎么开口问他为何不打算今日种我下去,等来年秋天收获很多很多个我来,然而我虽然脸皮厚的赛过猪皮,要明晃晃的将这种事情问出口,着实也超过了我脸皮厚度,还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我很扭捏,沐止薰夹了一筷子红枣给我:“你要多吃点,补血。”
他这话里的含义歪歪扭扭曲曲折折,很不够爽利,我琢磨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今日我来了葵水,再想起他那纠结的眼神,我悟了,接着便无力的委顿了,焉巴的很彻底。
73圆满
这几日来连下了几场春雨,沐止薰前几日种下去的种子都发了芽,绿油油的一片嫩苗儿,瞧上去甚为讨喜。
烟柴头从外头和母狐狸一同跑进来,一身灰毛被细雨淋得湿嗒嗒得粘成一团一团,这花狐狸前几日跑到村子里去玩,被对面李麻子家的灰狗跟在后头又撵又追,狼狈逃窜的甚为可怜,是以这几日学乖了,只和母狐狸在小院子背倚着的后山玩儿。
李麻子家那只灰狗我瞧见过,灰不溜秋的毛色,简直和烟柴头一个模样儿,乍一看,极容易把这狗和这狐狸混起来。
沐止薰知道后,轻轻一声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一刻钟前向李麻子讨了一卷粗麻绳来,此刻正在用上次修缮门板余下的一块小木板和这卷麻绳,在刺槐树下给我做一个秋千。
我仰头看他,他半跪在刺槐树粗壮的枝干上给绳子打结,因这刺槐树长势极好,是以沐止薰的脸孔便被掩映在繁茂的枝叶后面若隐若现,我只瞧见他乌衣上落了几串白色槐花。
他从树上跃下,用力拽了拽绳子,又细心的将麻绳上的毛刺儿给打磨光滑了,对我说:“呶,坐上去试试吧。”
说来可怜,我小时只在御花园内瞧见过沐凌霄打秋千,那秋千两边绳子上缠绕着鲜艳的折枝花朵,十分的精巧漂亮,只是沐凌霄就是打个秋千,也维持了一副皇家公主的风范,坐在秋千上荡得谨慎又细致,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秋千原来真的是晃了那么一点点的,叫人看了恨不得狠狠去推她一把,我彼时很嗤之以鼻,荡秋千,要的可不就是那爽利刺激的感觉吗。
如今我依然是这么想的,是以不知不觉便荡得越来越高,风声在我耳旁呼啸而过,荡到最高处时,那恐惧中寻求刺激的感觉,那心脏停摆的一瞬间,都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很新奇,然而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待我诧异的发现这秋千已经晃荡的停不下来的时候,我便再没什么雀跃新奇的心情了,荡到了最高处,我居然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一片刺槐叶背面的毛虫被我吓的蜷缩成一团装死,我骇得张嘴呼救:“二哥救我!”
那“我”字将将出口,我终于握不住秋千绳,被晃的飞出了秋千,我维持着面孔朝下的姿势在空中飞了短短的一段时间,瞧见了地上的烟柴头和母狐狸吃惊的抬头瞪着两双圆眼睛望着我,两颗毛茸茸的狐狸头傻乎乎的随我一同做弧线状的摆动;瞧见了面色焦急的沐止薰一甩衣襟快速往我飞的方向掠去,这滋味别说,还挺奇妙!
待我看见院子里的黄土地离我脸孔越来越近时,我只恨自己不会耍在空中翻身的姿势,因为我倘若以这样的姿势落地,估摸着我本就不甚丰盈的胸脯,大约会饮恨终生了;然而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我没有朝井口或者茅房栽下去,这也便足够了,人不能做太多要求。
我胡思乱想的这么短短瞬间,只听噗通一声,我落了地。然而那预期中的磕地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是沐止薰金丝滚边的乌衣襟领,他固然长年练武,然而被我这么飞天一撞,还是搂着我倒退了好几步,后脚绊到黄泥地上的坷垃石头,抱着我一起栽到地上去了。
我想到我这结结实实的一撞和一摔,不禁替沐止薰很是瑟缩地痛了一下,急忙去摸他的胸膛和臂膀:“二哥,摔疼没?”
沐止薰不说话,脸上一股红潮蔓延开来,从脸颊到耳根,又悄悄蔓延至锁骨下被衣襟遮住的胸膛,十分引人遐思。他捉住我的手:“别摸。”
他的声音很喑哑,我趴在他身上,与他气息相缠眉眼相对,也觉出了一股春意缭绕的旖旎气息。他的手伸到我脑后,一掌把我的脑袋压向他,寻到我的唇,一下一下地剥啄着,我涌起一阵热意来,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在失落些什么,又在期盼些什么,但是这空落很快被他的唇填满了,他极有耐心的辗转摩裟,细碎的啜吻着,舌尖交缠中濡湿流连,缠绵到极致。
我像一头小兽,扑在他身上,扯开他的衣襟,毫无章法地在他胸膛乱啃乱咬,瞧见他胸前那两抹朱红,如滚珠般挺立着,我没来由的觉得饥饿,便伸舌轻轻舔了添,沐止薰立刻从喉中呻吟一声,手滑进我的衣衫,在我腰后那片肌肤上不住的摩裟着,我抖索了一下,一边在他身上厮磨扭动,一边捂着腰笑:“二哥,痒,哈哈哈哈……”
我正在笑着,突然身子一轻,沐止薰打横抱起了我,我瞧向他眼中,他双眼眸色如墨,可是又分明有两点赤红。他抱着我大步向室内走去,我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便是再没脸没皮,也觉得羞得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在他怀里尽力向后望去,暮色中烟柴头与母狐狸依偎在一起,余辉薄暮,将院落里留了一地的碎金涟漪。
沐止薰想来是一定没想到我居然如此奔放,将将到了内室,便将他推倒在床,是以愣了片刻,居然没有反抗。苍天可鉴,我绝对不是奔放,如今这光景,我也知道但凡是个女子,便该躺在他身下喘息承欢,只是我一想到我上次在沐止薰身下发出那寒碜死人的娇羞嘤咛,便觉得要再来一次,委实是丢脸了,那将他压在身下,总是要安全些的吧?
沐止薰的衣襟早已在方才的拉扯中松散开来,从脖颈至腰侧的优美的弧线渐渐没入隐藏在下摆中,那叫一个撩人。我这个人,一直以来便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是以虽然徜徉了沐止薰的肉体已久,然而真正到这光景时,居然十分不争气的手抖了。我颤抖着手从他胸膛一路滑到腰侧,只觉得触手温润滑腻,那肌肤的纹理如今便在我手下一路延伸下去,直至他腿间。
他薄薄的亵裤布料掩不住他情动的痕迹,勾勒出他的挺拔形状,平白添了许多暧昧。我愣了,傻乎乎的咽了咽口水,沐止薰眯起眼睛看我,声音很危险:“薏仁,你说过你瞧过许多男人的尺寸,那么我与他们比如何?”
娘哎,他还记着这回事?我斟酌了一番,很诚实的恭维他:“天赋异禀。”
话音将将落下,我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沐止薰翻身压在身下,我急了:“二哥,我要在上面……”
他已埋首至我的胸前,模模糊糊的哄我:“下一次……”
我想反抗,然而他的手拢住我的胸|乳,舌已在我胸前舔吻了,他一头散开的乌发落了几缕在我的胸前,发尾在肌肤上轻轻的骚动,差点让我叫出声来,我紧张的小肚子在打颤,只觉得已被勾起了一波一波的情潮。
沐止薰低低说了句什么,热气呵在敏感处,我胸前一片酥麻,立起了细小的疙瘩,我的声音在抖:“二哥,你……说、说什么?”完了,这声音显然已是酥软了。
沐止薰微微笑:“像极了那又白又软的小兔包上用细沙点的两点朱红。”
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指什么,轰!我的脑袋炸开了,沐止薰居然说黄话!
我的脑袋里一堆棉花絮子,只听到自己在他含住小兔包细细吮吸时发出的腻死人的呻吟。他的尺寸灼热滚烫,饱胀的触感恰恰顶在我的腿心,随着他的动作无意的磨蹭辗转着,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脉动的一鼓一鼓的跳,我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只想把自己蜷起来。
沐止薰的手像是知晓了我的心思,游走着一点点抚摩勾缠,似是要逼我每一寸肌肤都展平来接纳他,我就像是一块紧绷的绣布,只静待着针线来描画。我的身子早已敞了开来,私 处那湿意简直是春潮泛滥,丢盔弃甲的着实狼狈。
沐止薰抬高我的臀,将亵裤脱了下来,我头晕脑胀,闭上双眼直喘气,跟一条被抛上岸的包头鱼一般,沐止薰轻拍我的脸颊,唤我:“薏仁。”
“啊?”我睁开眼迷茫的将他看着,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伏在我身上的腰突然一沉——“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痛的眼泪直流,在心里直骂云尚宫这婆娘,还骗我说是什么最销魂的滋味,这分明是要人命的痛楚!我痛极了,我早该知道沐止薰这厮的心思,他虽然不打我了,可是居然换了这么个法子来这么折腾我!我在他身下做垂死挣扎状,用力推他,痛得下意识地直收缩着小腹。
沐止薰低低呻吟一声,喉结滚动着,压住我扑腾的四肢,苦笑道:“薏仁,忍一忍,你也为我想一想好不好?”
我正要大骂放屁,可是居然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从那一点延伸开来,痛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滚滚春潮流窜在四肢百骸。我被这奇异的饱胀的感觉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推他:“二哥,我难受……”
沐止薰悬在我上方一直静待着,肌肉一直紧绷着,大约是忍得十分辛苦,汗珠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至平坦胸膛,说不出的煽情,此刻听我这么一说,微微一笑,眉目间万种风情,腰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动起来了。
他这一下一下耸弄,摩擦带来的又酸又麻的感觉,我禁不住叫出声:“二哥……”
他结结实实地重重往前一杵,沉声道:“叫我名字!”
他那一下入得很深,我惊叫一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困难地叫他:“阿……薰……”
沐止薰的眼睛亮了,双肘抵在我身侧,细碎地吻着我的眉眼,大刀阔斧地弄开了去,他的喘息随着律动,一下一下地喷在我面上,我总算相信云尚宫所说的话,这感觉,怎叫一个销魂蚀骨。本能是不需人教的,我下意识地将双腿缠上他的腰,腿根处的肌肤与他腰上的劲瘦肌肉摩擦着,刺激得我昂起头,弓起了身子。
我为那点逐渐累积的快感和愉悦而颤栗,小腹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下下用力收缩着,只觉得从脊椎处窜出阵阵酥麻,沐止薰的眼睛亮得惊人,发出一阵低吼,尽数往最深处一撞,顶到了我最深处,那一刻我分明听到他好听的声音喊我:“我的薏仁……”
74白菜萝卜
我一睁眼便明白了,云尚宫所说的全身酸疼,和褥子厚不厚,着实没有什么关系。
譬如我现在,就要死不活的瘫在一床厚褥子上,动也不想动一下。烟柴头在用爪子挠门,呲呲呲的声音叫人听了牙酸,我翻一个身,将头往被子里钻进去,正将将撞到沐止薰□的温热胸膛上去,我觉得脸上火烧似的,窜出一片滚烫,十分怀疑我那十七年积攒下来的害羞,大约在这一两天都要用完了。
沐止薰挖番薯似的,把我的脑袋从被褥里挖起来,我前所未有的羞赧,闭上眼睛不敢看他,半晌,只感觉到额头上一个极轻柔的吻,他说:“你歇着罢,我去打水。”
唔,这一夜过后,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沐止薰翻身下床了,我环顾四周,瞧见凌乱的衣衫掉了一地,枕头也歪了,被子也皱了,褥子湿哒哒的揉成一团胡乱塞在我脚后,噫,这冰凉粘腻的感觉着实有些恶心。我把脚缩上来,眼巴巴的等着沐止薰打水来好让我清洗。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沐止薰的行动力,他下着了一条亵裤,赤着光祼的上身,端了一铜盆水进来后,我眼见着他绞了毛巾,泰然自若的朝我走来!我被他那盯着猎物似的眼神看的心惊胆战,缩到被子里去露出一双眼睛:“二、二哥,我自己来就好。”
沐止薰挑眉:“你动得了吗?”
我很心虚地焉巴了。沐止薰见我默许,走到床边,缓慢而坚定的掀开了被子,我把心一横,脸皮一厚,壮士赴死般的,豁出去了!沐止薰翻王八似的,将我翻了一个个儿,因为我方才是躺着的,是以如今便是背朝上了,他一掀开被子,就感觉到背上一片凉飕飕的,我将将打了一个哆嗦,热巾子便敷了下来,“唔……”我很舒缓的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了,背后的沐止薰却不动了。
我很费力的梗着脖子将头扭转过去,斜着眼睛看他,只瞧见他手指在我背上那些交错的鞭伤上轻划着,脸上一片悲凉如水。我默默的转过头来,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我是不适合说些什么的。
他的手指在我背上轻抚许久,接着便是细碎绵密的吻洒了下来,我又开始颤栗了,苦苦地捱着他在我肩胛骨上制造出的那一种奇异的叫人酥麻的感觉,觉得心肝像是被烟柴头的毛绒尾巴尖儿轻轻搔着,痒得难耐。
沐止薰的脸孔贴在我背上,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我竖起耳朵去听,方听明白他在说:“薏仁,谢谢你,对不起……”
他这毫无关联的两个词让我支着下巴琢磨了许久,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谢谢,大概是指谢谢我能接受他,而对不起,是指那些疤痕。我正为自己的聪明机智而欣喜,却听到极轻微的“啪嗒”一声,温温热热的一滴液体滴落在了我背上。
我埋怨他:“二哥,你也不把毛巾绞绞干——”打住,我眼角瞄到不知何时被抛在地上的毛巾,傻了。这么说,方才那一滴水,是沐止薰的……泪?
这一滴泪,震撼得我惊心动魄,我从未见过沐止薰流泪,是以如今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我腹诽:娘哎,是你打的我,我都没哭,你老人家做什么哭?
我心惊肉跳的僵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拐了一个弯儿安慰他:“二哥,这世上因果报应,轮回不爽,自己作下的罪业,大抵都要自己去承担。我娘曾说,我这一身的伤,大约是很难嫁得出去了,既然是你害的,那么你便娶下我这个麻烦罢。”
说完以后我后悔了,我居然如此奔放,丝毫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就这么巴巴的涎着脸把自己贴上去了?亲娘啊,我对不起你的教导!
沐止薰在我身后很是僵了一僵,最后将两条胳膊从我身侧绕过来,紧紧地拢我入了怀,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好。”
我们又在床上厮磨了许久,总算是气喘吁吁的起来了。烟柴头可怜兮兮地带着它的媳妇儿,一双圆眼睛在我和沐止薰之间转来转去,最后眼巴巴地将我望着,我这才想起,我们从昨夜傍晚开始就在行这羞人之事,忘了给狐狸们喂饭了。
沐止薰将我包得严严实实,显然很不待见它:“这本就是一只野狐狸,怎么居然忘了如何捕食了?”烟柴头立刻露出一副被抛弃了的凄苦神色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和紫葡萄一般。
我笑一笑,预备去灶头煮一顿饭,突然想到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故:“二哥,我们没菜了。”
“嗯?”沐止薰探头看了看锅子,“我去白河镇上买些菜回来吧。你好好休息。”
“等等。”我叫住他,严肃地问他:“买回来谁做菜?你我都不会。”
沐止薰的脸抽了一抽,那神情很正经:“我学起来,我做给你吃。”我几乎对他肃然起敬了。
沐止薰去买菜了,烟柴头大约是知道一时半会儿吃不到饭,可怜地叫了一声,跑到后山去找食了。我悲摧地捧着肚子,总不能同烟柴头一样跑到后山去挖只竹鼠山鸡吃得一嘴毛吧,我眼珠一转,决定去李春妮院子里蹭饭吃。
李春妮新嫁的夫婿是一个猎户,这个时辰头上,早已去山上捕猎了。她见我青黄不接的脸色,甚是贤惠体贴地给我端来一碗地瓜粥。我淅沥哗啦地将一碗粥甩下肚子,赞叹她:“李姑娘的夫婿真是好福气。”
李春妮是个心善且纯朴的人,我不过这么一句,她便羞红了脸,一边纳手中千层鞋的鞋底,一边说:“百里姑娘的夫婿才是真正的好人品,怎么不见他一起来?”
“哦。他去白河镇买菜去了,我们自家种的菜才将将出了一个苗儿,要断粮啦。”
李春妮说:“我倒知道白河镇上的私塾要寻一个夫子呢,听说沐先生肚里有墨水,要不让沐先生去试一试,薪水想来也是不薄的。”
让沐止薰去当夫子?!我差点把筷子吞到肚子里头去,我一想到他拿那张万年不变的马吊脸去面对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娃儿,还要开口教他们学问,便觉得这简直是在祸害西夜国的未来,委实对不住我三哥百里安寂。
我是不担心我们会穷困潦倒的,因我前段时间对沐止薰的身体觊觎已久,所以半夜趁他熟睡时曾揩过他的油,这么一揩油,就让我摸到了他贴身里一个小袋子,我至今还记得彼时我将将打开那袋子心里的震撼感,那一卷一卷的银票,一叠一叠精致小巧的金叶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从那以后,我便对腰缠万贯的沐止薰生出了一丝敬畏。
我越想越远,李春妮唤我:“百里姑娘?”
“哦!”我回过神来,真心诚意的同她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回去后我便同他说。”
李春妮叹道:“如果沐先生能答应就好了。我们白河镇穷地方,有学问的人一般都不大愿意留下来,可怜了孩子们了。”
我心里对我和沐止薰欺骗这些淳朴村民的行为感到很内疚,胡乱朝她点头:“我这就回去找他。”逃也似的逃出了她的院落。
我吃饱了喝足了,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等沐止薰回家,自觉自己这样子已经同盼望夫婿归来的农妇一模一样了。到了晌午,沐止薰回来了,一瞧见板凳上的我,脸上绽出一个真实的笑容来,牵了我的手跨进院子里头去。
沐止薰站在灶台前,双手挽起袖子来,右手操一把硕大的调羹,脸色肃然得如同在面对刀剑寒光的千军万马,事实上他面前的,不过是几棵带着青梗黄泥的白菜萝卜罢了。
我咕咚咽口口水:“二哥,行吗?”
“唔,”他朝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可以的,你去歇着,等吃饭。”
好吧,我掉头就走,寻思着要不要先打几桶水上来,预备等会厨房被沐止薰折腾的烧起来的时候,可以浇上去熄火。
沐止薰在厨房里铿锵嗙啷的鼓捣着,居然真让他鼓捣出了两盘菜来,我狐疑的瞅了瞅厨房——没走水。再低头瞧瞧桌上几个盘子,唔,一盘猪油白菜,一盘猪油萝卜,还有荷叶包里的一盘牛肉。
沐止薰若无其事地解释:“白河镇上五味轩里的牛肉,听说肉质鲜嫩,你吃吃吧。”他的语气平静,可是表情却有丝忐忑,看都不看他炒出来的那两盘白菜萝卜。
我举箸,没有夹牛肉,夹了一筷子白菜萝卜,拌着米饭大嚼。
沐止薰的声音有些紧张局促:“怎么样?”
唔,他这菜吧,不算难吃,但也仅限于不难吃的份上,离好吃,还是有一胳膊那么长的距离的。可是我说:“很好吃。”我吃的很欢,因为这是沐止薰为我做的菜。
沐止薰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薏仁,你等我学会了做荤菜,我给你做酱爆螺蛳吃。”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把脸孔深埋到饭碗里去,大口扒着饭,不让他瞧见我眼眶里的湿意。
院子里,日头照着地里新冒出来的一片新绿茸黄,跟碎金似的跳跃在新苗微微的茸毛上,我深深地觉得,新的生活才刚要开始。
75有花堪折直须折
沐止薰在院子里头搭了一架晾衣的竹竿。
天色绿稠稠的,懒洋洋飘了几朵白云舒卷。我把竹竿上迎风招展的沐止薰的黑衣服展开拉平,瞧那领口处已经被刷的微微泛白,袖口处脱了线,裂了几个口子。
我前面说过,我是一个自问很实际的公主,是以沐凌霄学的是琴棋书画,我娘教我的是针线女红。我一边踩到板凳上收衣服,一边恶毒地想沐凌霄这辈子也肯定体会不到为自己心爱的人缝补衣物的这个中滋味,顿时很幸灾乐祸。
我抱着这满怀的衣服,预备去找李春妮闲话家常,怀里一团衣物氤氲出熟悉的沐止薰身上的气味,没来由地叫我心头发软。
李春妮还在纳她那纳不完的鞋底,纳鞋底这门技术活儿显然不是我这将将能对付过去的女红所能企及的,是以我对她油然而生出一股由衷的钦佩,赞叹她:“李姑娘真是贤惠。”
李春妮羞赧的笑笑:“我相公是猎户,鞋底纳得厚实保暖,他行走起来也方便。”
我因为她那番话,想起沐止薰脚底薄薄的一双布鞋,很有些走神。
她又问:“沐先生去白河镇上了?”
“啊?”我回过神来,“嗯,他是去了,镇里学堂头天上课,他说要准备准备,很早就走了。”
李春妮说:“沐先生是一个好人。”
我想起昨日我吃饭时同沐止薰随口提起镇里学堂缺夫子这事,他居然欣然答应,当下就骇得我将饭粒倒吸到鼻孔里去,委实叫人不可思议。莫怪李春妮要说沐止薰是一个好人了,便是对他的恶形恶状很是嗤之以鼻的我,都要深深的称赞沐止薰这个老实的好人了。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鼻孔里发起痒来,揉了揉鼻子,很是贤惠地低头去缝补沐止薰的衣服。李春妮平日里大约是寂寞惯了,好不容易逮上一个送上门来的人,变成了一个话唠,絮絮叨叨地同我说些狗屁倒灶的鸡毛蒜皮小事,什么村口茶馆箍桶一家子都是小气精巴鬼啦,李麻子惧内半夜起来给他老婆倒夜香啦,我傻眼了,她平日里娇娇怯怯的,说起闲话来,倒是红光满面唾沫横飞,很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李春妮的思维拓展着实狂野,上一句还在同我抱怨白河镇的猪肉涨了两文钱,下一句就同我说起了孩子。
“孩子?”我傻愣愣地重复。
“是啊。百里姑娘,咱们这小村子,谁不想生一个白胖儿子,可惜我这肚皮不争气,一直没动静,幸好相公也不嫌弃我。百里姑娘,你同我不一样,你可要着紧点儿,沐先生这样的人品,看上他的姑娘多着呢,你没个孩子傍身可怎么了得,如果一年半载的有了一个儿子,就算沐先生到时候纳了小的,这正妻的位置你起码是保得住的。”
啥?!我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咯噔咯噔的咬牙齿:“他敢?!”
李春妮一本正经的劝我:“百里姑娘,沐先生可能没这心,可备不住有心人的唆使的,现在的小姑娘呦,一个个都没羞没臊的,到时候眼波一甩小腰一扭,哪个男人不动心?”
“我我我……”我结巴的说不出话来,疑惑当时我怎么会觉得李春妮这姑娘淳朴。
李春妮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十分地语重心长:“百里姑娘,我是为你着想,你回去好好合计合计。”
我沉默了。沐止薰曾经说过我这个人,一条肠子通到底,虽然有时蠢笨,但好在心宽,凡事不大会钻牛角尖,总往乐观的方面想;可是我如今觉得,我这条肠子被李春妮的话折腾得七歪八扭地缠成了一团毛线球,那真叫一个愁肠百结,我坐在小板凳上,十分忧郁。
傍晚的时候,沐止薰回来了。腋下夹了一本纸书,右手提了一个荷叶包,我认得那是五味轩的牛肉荷叶包,他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轻快,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先将我搂了一搂:“我回来了。”
我愁眉苦脸地将他望着,他略惊:“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脸色立刻就肃然起来了。
我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叫他知道我这患得患失的心情。我总不能可怜兮兮的问他:“你会不会不要我?”吧,这话一说出来,不要说他,我自己铁定先抽死自己,是以只对他撒了一个谎:“我饿了。”
沐止薰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蜜饯来:“先垫垫饥,我这就去做饭。”
我惊呆了,实在没办法把沐止薰同蜜饯这种甜蜜的零嘴儿联系在一起,问他:“你哪来的?”
“唔,”他一边熟练的挥舞锅铲,一边说:“小灵儿给我的。”
小灵儿?姑娘家的名字?莫非李春妮那张乌鸦嘴一语成谶了?我心里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立刻拔凉拔凉,酸溜溜地问他:“是哪家的姑娘?”
沐止薰傻乎乎地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说:“不是姑娘,是小娃儿,才六岁呢。我带的那群娃儿啊,虽然是乡下野地里长大的,可是聪明得紧。”
哦,我先是放下心来,然后又想到如今一个六岁的女娃儿都懂得朝沐止薰献殷勤,这是怎样一个叫人痛心疾首的世道!
我放一颗蜜饯到嘴巴里,说:“这是当然,谁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谁说皇室的孩子就一定聪明?你瞧我不就这么笨嘛。”
沐止薰深深地看我一眼:“薏仁,你再笨也是我心里头的宝。”
好吧,我承认我的心很没出息地软成一滩了,沐止薰轻易不说情话,一说这效果就不是一般的惊人。我想起李春妮与她夫婿之间的打情骂俏,大概如今我和沐止薰这光景,也是男女间的风月吧?
沐止薰今天的菜色变了一个花样——昨日里萝卜是切丝的,今日改切片了,除了萝卜白菜,依旧还有一盘切牛肉,我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把沐止薰一个人放在白河镇上,同他打商量:“二哥,我想去白河镇上当屠夫。”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和杀猪的混在一起,太危险。”
我说服他:“二哥,就在你学堂不远处嘛,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也赶得及救我。”
他还是摇头。
我近日里已经摸出了一个窍门,沐止薰虽然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同他争执大抵没什么意义,可是只要向他撒个娇,多喊他几声“阿薰”,他也就无奈地笑一笑,摸摸我的头随我去了。
于是我趴在他膝头上揽住他的腰撒娇:“阿薰,让我去嘛!”话将将说完,便被自己这恶心的声音寒碜得打了一个哆嗦。
沐止薰虽然闭上眼很受用的样子,可是这回他却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我气馁得焉巴了,被打击的很是失魂落魄,半日没办法言语,悲摧的预备一个人钻到被窝里去学大家闺秀对烛垂泪。
沐止薰在后头狐疑的叫我:“薏仁?我要去李春妮姑娘家里还礼,你与我一起去吗?”
我有气无力的朝他挥手:“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哦。”他应了一声,居然真的走了!我立刻悲从中来,更伤心了,这才几天的光景,他便已经不在乎我了!我一边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一边很是唾弃自己这副德性,一时惨淡得很萎靡。
不多时,沐止薰回来了,他窸窸窣窣的脱了鞋袜衣裤,爬到床上来叫我:“薏仁?”
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不理他。
“薏仁,”他像是叹了口气,“我听李姑娘说了,你是不是在为我会变心而担心?我对你的心,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确信吗?”
我松了一口气,从被窝里钻出来反驳他:“谁说我不信,我只是……”
“只是幸福来得太过轻易,不真实是不是?”他接过我的话。
我目瞪口呆:“你怎么晓得?”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珍惜每一寸相处的光阴,你说对不对?”
不得了,他才当了一天的夫子,居然就已经深谙做夫子的精髓,回到家来对我谆谆教导起来。
我的心踏踏实实地落下地来,朝他笑:“嗯,是。”
“唔,”他突然又深思起来,“李姑娘有句话倒说的不错,咱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火热情骇得腿一软,趴回床上去了,沐止薰顺势伏在我背上,轻轻啃咬我的耳朵,热气呵在耳垂上,我瑟缩起来,觉得全身毛孔都开始骚动起来。
他的胳膊从后面绕过来抱住我,双手轻巧划开我的衣襟钻了进去,温热的掌心里薄薄一层茧子在肌肤上暧昧地摩裟,荡漾开一波一波的奇异触感,这轻微的刺痛带着舒服的摩裟,立即勾起我一阵一阵的空虚来。
我很没出息地瘫软成一团稀泥巴,颤声喊他:“二哥……”这声音抖的不成调,完了,又沦陷了。
“嗯?”他从喉咙里低低疑问一声,轻柔地用左手的手指梳理我散了一背的长发,我趴在枕头上,感觉到头皮上传出一阵一阵的酥麻感来,下意识地盯着他撑在枕侧的另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的圆润粉红,与他的人一样好看。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以往每每我去摸烟柴头的皮毛,它总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舒服地眯起眼睛蜷起来了。因为我现下里就是这个光景,沐止薰梳理着我的长发,我几乎也要学烟柴头,咕哝个几声,敞开肚皮睡一个好觉了。
沐止薰伏到我脸颊边来,轻轻落下一个吻,笑道:“嗯?要睡着了?你倒会享福。”说着,他的手复又溜进我的衣襟,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我倒吸一口冷气,睡意全飞,困难地扭过头去对他怒目而视。
他不理我,兀自拨开我满肩长发,褪去我的衣衫,湿热的唇舌从我耳侧一路沿着背脊吻吮蜿蜒下去,我颤栗起来,只晓得张嘴拼命喘气。
沐止薰提起我的腰把我朝他挤,我立刻感觉到臀后他的灼热,心里愈发空落落起来,只能苦苦捱住那种空虚,不叫他得了意,故意用ρi股朝他蹭了蹭。
沐止薰身体一僵,低吟一声,双腿欺进我的腿来,提溜了我的腰臀,双手用力往下一按,往前一顶,我便立刻从巨大的空虚体味到了巨大的满足,“唔!”因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我瞠大双眼,惊叫了一声。他伏到我的脸颊旁,寻到我的唇细细轻吻描画,勾缠了好一会儿,低声问:“痛吗?”
我被他吻得晕陶陶醉醺醺的,很老实地摇头:“不痛。”
沐止薰低低笑起来:“薏仁,你简直是水做的。”
继上次他那句黄话后,我又被刺激了一回,难以置信这大胆露骨的话居然是自沐止薰口中说出来,我深深地觉得,他在床上和床下,简直是两个人。
我在发愣的片刻,他也没闲着,那充盈慢慢地动了起来,我立刻被这酸麻中带着丝丝痛意的感觉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初初还很缓慢,渐渐那力道愈来愈重,我因为这姿势而毫无保留地向他大敞,是以他这随心所欲的攻城略地轻易便到了深处,随着那一道重似一道的摩擦,我委实受不住了,只觉得小腹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只能求他:“二哥……”
“嗯?”他不仅不停,反而加快速度地紧逼起来:“又忘了,应该叫我什么?”
他一记狠过一记,我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喘息一边闭眼承受,他复又伏下来,寻到我脖颈处的肌肤深深吸吮着,突然用齿尖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立刻剧烈颤抖了起来,哆嗦着感受到了那销魂夺魄的极致快意,几乎要开口向他求饶了。
沐止薰大约也到了极限,重重地朝我挤压下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我又困又累,恨不得一脚把沐止薰踢下床好安生睡一觉,迷蒙中感觉到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小腹,自言自语:“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小薏仁了呢?”
76槐花蒸饭
我向沐止薰抗议:“二哥,我要同你分房睡。”
他神清气爽地系衣带,转过身来,又是一个翩翩的儒雅公子。我愣了一愣,人果然是容易被表象蒙蔽的生物,就因为他这副清心寡欲的温柔君子模样,几乎要叫我忘记了他昨夜里需索无度的禽兽模样。
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拒绝了:“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您老人家还是正常些吧,这么甜言蜜语的,简直叫人发毛。
我因为睡眠不足,打了一个十分缠绵悱恻的哈欠,不耐烦地朝他挥手:“不行就不行吧,那你赶紧走,我再睡一会儿。”
沐止薰着恼:“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我无语,您老还想让我怎么着?我被你折腾得昨夜三更才眯了一会儿,大清早的又被你起床吵醒,我可没你那好体力,陪你演一出十八相送。
我不理他,把头埋到枕头里面去。
沐止薰站着思索了一会儿,说:“薏仁,咳,我……以后会节制一点。还有,我不反对你去白河镇上摆肉摊子了,只不过要离我学堂近一点。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去替你张罗开张事宜。”
嗯?我立刻跳起来搂住他:“二哥,你真好!”
沐止薰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我丢回床上去:“小心着凉。”
我乐呵呵地看着他出门上学堂去,心里明白了,要让沐止薰听话,除了撒撒娇,叫他几声“阿薰”之外,与他风月一场也是一个窍门,只是这法子甚为花费体力,慎用慎用。
我喜滋滋的爬起来,觉得日子有了一个盼头。这当儿,李春妮提了一篮子小青菜上门来串门子,我给她泡了一碗苦茶水,看她继续纳鞋底,我就纳闷了:“李姑娘,你这鞋底纳了几天了,还没好吗?”
“嗯,这鞋底是千层底,针脚要密些工整些,穿着也舒服。男人整日里走来走去的,鞋子舒服,他们也轻便些。”
这提醒我想起了沐止薰脚上的薄靴,唔,从李家村到白河镇,也有六里地了,六里地也是挺长的一段路……我这么想着,就开口了:“李姑娘,我想学纳鞋底,你教我成不?”
李春妮愣了一愣,视线落到我的手上来。我很坦然,我的手可不像沐凌霄那般白嫩纤细,这双手在几月前替西夜国龙啸营里的督军洒扫过帐篷誊过文书,昨日里替沐止薰洗过衣服,目前打算替沐止薰纳一双鞋底!
她笑了一笑,估计是看出来我不是千金小姐,说道:“好吧。不过因你是初学,所以花费时间要长些。”
我很欢喜,彼时我以为我与沐止薰还有一辈子,花费些时间没关系,我这么纳着纳着,总有一天能纳完,让他垫到鞋子里去的;却不知道,世事大抵总不会如意得叫你心满意足。
我拿出沐止薰一双靴子来,在李春妮的指导下描了尺寸大小,剪了鞋样。将将缝了几针,便有一阵春风拂面而来,吹了几串槐花到我们身上。
李春妮抬头看我们那棵刺槐树,笑道:“这槐花开得真好,满院子都是香气,如果我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棵,我就全部摘下来做饭了。”
我大惊:“槐花还可以吃?”
李春妮诧异的看我一眼:“可不是吗,槐花味道清甜,咱们最常吃的就是槐花蒸饭了,还有槐花饺子、槐花包子、槐花糕,槐花还可以用来泡茶,还有一道槐花清蒸鱼,吃法挺多的。”
我对她很钦佩,我一直以为我算是一个能体味民间生活的公主,此刻才知道我那些贫瘠的常识,拿出来委实丢人现眼。
我吸口水:“槐花饭好吃吗?”
“好吃啊,也容易做。”她突然恍然大悟,打趣我:“百里姑娘是不是想学做槐花饭,好做给沐先生吃的?”
我被她识穿心思,罕见的再次脸热了热。
李春妮说得很简单:“很容易的,你不要怕,把槐花洗干净同面粉活在一起,上锅蒸到八成熟,把蒜泥醋汁用油炒热来拌着吃,你们吃辣的话再加些辣子,这就行了。”
唔,我寻思这程序,比沐止薰的猪油炒萝卜不知道复杂多少,可是拗不过讨好沐止薰的心思,我一想到他真心的笑容,便觉得烧了厨房也是值得的。
待我同李春妮学完这一道菜,已是暮色四临了,李春妮前脚刚走,沐止薰后脚就跨进门来了,一进门,舒展开眉眼,笑道:“薏仁,你做了什么?真香。”
我把蒸饭和酱汁一起端出来,很有一种功成身就的感觉:“吃!我吃过了,真的挺好吃的。”
沐止薰舀了一勺放进口中,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唔,比青菜萝卜好吃多了,这是什么?”
我得意洋洋的指着刺槐:“槐花啊。”
沐止薰的脸像被雷劈了,比我还震惊:“槐花能吃?”
虽然我也是将将才知道这个事实,然而我还是嘲笑了一番他的常识,沐止薰的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欢喜来,伸出手来抱我:“薏仁,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好不好?”
我转了转眼珠,一口水井,一棵刺槐,一栋破屋,一个男人,唔,还有两只狐狸,等到天暗下来,等到房内点的烛光映照出一方橘色来,这便是我同沐止薰两个的家了,能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是我平生最大的夙愿了。
沐止薰说的替我张罗开张事宜,一张罗就张罗了一个月,我起初还催他,后来就很没原则的放弃了,反正我之所以坚持,也是为了就近守着他不被其他姑娘觊觎了去,然而我如今既然放下了心,踏实的四平八稳,是以也就从容淡定了。
这一个月里,我只背着沐止薰纳好了一只鞋底,李春妮来视察过我的进度,对我这速度很是痛心疾首。我同她反驳,是因为天气炎热了,手心容易出汗,握着针容易打滑的缘故,李春妮是一个老实人,被我这一番狡辩堵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着实无奈。
天气确实是热了,沐止薰在院子里搭了一张吊床,预备夜里躺着纳凉。我很眼热,缠着沐止薰也要睡,被他拒绝:“不行,你一个姑娘家不能睡在露天里,这院子花花草草的,蚊子也多,而且若有什么宵小要进院子,也需要经过我,你在房里就安心些。”
放屁!我分明瞧见了他点的几盘檀香,他分明是预备自个儿纳凉不管我了。我抗议无效,十分愤恨,只能独自跑回闷热的屋里去睡,转念一想安慰自己,独自睡也有独自睡的好处,最起码不用面对沐止薰如火的热情了。他自到了李家村以后,随和了许多,平日里许多事,大都睁一眼闭一眼随我胡闹,然而在床上,那简直是江湖腥风血雨路,我每每到此时便开始恨起自己平日里没有多读几本黄书,好跟上狂野的沐止薰。
因此沐止薰一到院外去睡了以后,我着实连着睡了好几日的安生觉,第二日起床时精神抖擞春风拂面,看窗外一轮光辉红日正冉冉升起!沐止薰看我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这一声惊的我小心肝颤了三颤,立刻收敛起一副得意嘴脸,生怕他晚上后悔了复又搬进房内睡,可是一到晚上,他依旧去屋外吊床上睡,丝毫没有与我一同睡的意思。
这一夜我因晚饭吃了一整盘的牛肉,是以到了半夜便渴醒了,将将想起床摸一壶凉茶吃,一睁眼便瞧见沐止薰站在我床头将我痴痴望着,我居然被他吓出了尿意来,寻思他是不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兽性大发预备来将我染指一回,我心惊肉跳地等了很久,他却只是坐到我床边来,替我把伸在被子外面的两条胳膊塞到被子里头去,又甚为贤惠的替我把被角掖了个严严实实,我眼里泛起泪花儿,这是夏夜啊,你是预备热死我吗?
我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盼着他赶紧走,他却坐在我床头,丝毫没有挪ρi股的意思。我一边在被子里闷痱子,一边也就渐渐的睡了过去,暗自下决定不去管沐止薰,反正他老人家一到关键时刻,就变成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第二日起床,沐止薰已经去学堂了。我们这院子,除了平日李春妮来得勤快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人在家的。这一日我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艾十三,那会儿我正在纳鞋底,被他中气十足洪亮的一声“百里姑娘”骇得一针戳到手指头里去,痛的龇牙咧嘴。
我转过头去,几月不见,艾十三面皮更显白净英俊了,我怀疑他这一路走来,等会又会有许多乡亲借口探望我同沐止薰上门来,他好奇的凑过来看我手里的活计,指着鞋底狂笑:“哈哈哈,永仁……百里姑娘你居然也会做这些女红!”
我近来心态很是平稳,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气势,是以十分平静的给他泡了一碗茶,问他:“艾十三,你怎么来了?”
他东张西望,眼里掠过一丝羡慕,说:“我来给主公送药。”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嗖的一下冲过去紧张地问他:“你去看过沐止薰没?他怎么样了?”
艾十三捋了捋根本没有的胡子,一副温吞吞的欠抽样子:“嗯,没大碍了,虽然毒没有解,但是这几日来他过的很闲适,脉象平稳了许多,只要不动真气,问题不大。”
我舒了一口气,艾十三看我一眼,慢悠悠的说:“主公是做大事的人。原本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他而聚在一起,可是如今他居然愿意同你一起在这穷乡僻壤里窝囊的过一辈子——”说到这里他还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我开始满院子转悠,艾十三问我:“你做什么?”
我朝他狰狞的笑了笑:“你接下去是不是想说要把他带走?我去找笤帚,好扫你出门。”
艾十三目瞪口呆,举起手来作诚恳状:“你听我说完。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我方才去瞧了他,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也只有今天才看到他活得有血有肉,总算是有个人样了。我想,只要他过得好,我们做属下的,也就好了。”
哎?我愣了一下,高举的竹笤帚里掉出一片叶子,悠悠荡荡的落到艾十三的头发上,粘住了。
艾十三站起来笑一笑,掸了掸衣襟,朝我做了一个揖:“百里姑娘,在下这就告辞了,你记得提醒主公吃药。”他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我希望你能让主公欢喜快活。”
77桃花
沐止薰自学堂回来后,对艾十三只字不提。我甚为贤惠地与他夫唱妇随,一同默契地将艾十三当作了一个淡而无味的屁,放出去后默默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其实我还是很同情艾十三这个屁的,本来他如果跟着沐止薰做出一番大事业,日后一定是封侯拜相平步青云的,即使他是一个屁,那也是一个响亮的轰天屁了,但是他既然封了侯拜了相,难免功高震主,引起沐止薰忌讳,指不定哪天沐止薰随便安一个诸如“你放屁太臭”之类匪夷所思的罪名扣到他头上,把他拉到午门“咔嚓”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来这番话我是预备拿来苦口婆心的劝说艾十三的,没想到他挺放得开的,轻轻松松就想通了,是以没有给我发挥的机会。我这一番酝酿已久的话烂在肚子里,委实有些惆怅。
我们吃完饭后,沐止薰立在院子中央,深刻地引颈望着天,他的面容十分严峻,脸上挺括得油光光水滑滑跟块砧板似的。我屁颠屁颠凑到他旁边去,同他一起抬头望天。
我问他:“唔,二哥,你是不是夜观星象,看到啥帝星陨落了?”
他幽幽地将天看了半晌,十分镇定:“不,我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啥?!我目瞪口呆,没深度,太没深度了!
我很失落,沐止薰却已经动手把他架在院里树下的吊床收起来了,我大吃一惊:“二哥,你把床收起来,难道准备睡在泥巴地里不成?”
沐止薰冷飕飕地瞟我一眼:“夏夜下雨大都伴有雷电,睡在露天树下不安全。”
我立刻在脑海里想象沐止薰被雷劈得乌焦麻黑的样子,就像一个在油锅里炸焦了的春卷儿,不由得幸灾乐祸嘿嘿嘿的笑起来。
沐止薰腋下夹着被褥铺盖,空出一只手来搂我肩膀,说:“走,咱们进屋。”
我眼巴巴地求他:“二哥,我想吃春卷儿,我们明天炸春卷儿吃。”
他答应几声,把我塞到被筒里面去,一咕噜转了几圈,堆到床里边去,这才自己也钻了进来。他在我身边躺下,我现在心里很复杂,想到我这几夜独霸的床要被沐止薰占去大半,我只能扎手扎脚摊到他身上去,我就很神伤;然而想到他等会热情如火的攻势,我又觉得热血沸腾。我就这么又悲又喜地等待半晌,沐止薰伸手抱住了我,拂去我额前碎发,一点点从额头吻至嘴唇,我心跳一下,像条蛇一般的缠住他,直觉就要回应。
这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当儿,沐止薰却轻轻啄一下我的脸颊,把我搂到他怀里,语气十分平静:“睡吧。”
我琢磨他这“睡”,不知是指广义的还是狭义的,不甘心地偷偷拉他衣角:“二哥……”
“嗯?”他疑惑,“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不,我肉体虽疲累,心灵却很活跃,当下欲求不满地去扒拉他的衣衫。
沐止薰一把按住我,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地来回抚摩,说:“别闹,听话,睡觉。”
“哦。”他这举动奇异地抚平了我的浮躁心绪,我紧紧偎住他,他的体温因为被下毒的缘故,总是要比常人略略凉一些的,是以每回睡觉,我都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把他身体煨热来,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沐止薰抱怨:“薏仁,你就是一个小火炉。”他虽这么说,然而却没有抽出手来,由我抱着他胳膊,不久便听到他均匀呼吸声。
我因为入睡前很圆满,是以黒甜一觉直至天明,睁眼时沐止薰已经去学堂了。
李春妮曾支支吾吾地同我说过,白河镇上有一家隐秘小店,专售增加闺房情趣之药品及肚兜,我彼时听了十分心动,但因为脸皮薄了些,是以徘徊犹豫了甚久。如今我回想起沐止薰昨夜表现,暗自下定决心,要去那小店买一件热情如火的红肚兜,好来勾引沐止薰。
然而这小店委实应了“隐秘”二字的景,十分难寻。我在白河镇上蹩摸许久,每一家店看上去都十分光明磊落,我又着实拉不下脸去询问客家,是以深深地委顿了,我垂头丧气地预备回李家村,恰好路过沐止薰目前供职的白河书院,便蹲在门外边,偷偷地往里望。
沐止薰轻袍缓带,一手执书卷,一手闲适地翻点学生花名册,意态风流得让人赏心悦目。我现在开始深深地艳羡起那群小娃儿了,可以日日对着这么一个夫子,不知给枯燥的寒窗生涯增添了多少福利,我觉得,沐止薰一定是用不到戒尺的,他只要朝那群娃儿微微这么一笑,好了,世界大同了。
我正越想越远,眼见着沐止薰收起书来,大约是他们放学时间了。我蹑手蹑脚地从门外溜到书院门口那棵大榕树后头,本来是预备忽然跳出来骇他一跳,然而我腿将将提起,便瞧见一个姑娘含羞带怯地走到沐止薰面前去,这姑娘的脸色,羞怯中暗含倔强,矜持中暗含放荡,我立刻明白了,这是沐止薰的桃花来了。
我把抽筋的腿收回去,琢磨要不要当一个狼牙大棒槌,好打散这对鸳鸯,这时姑娘发话了:“沐、沐先生,奴家几日前对先生说的话,先生可曾考虑清楚了?”
啥?!我竖起耳朵,他们居然私通已久了!
沐止薰面色冷得如同冰窟窿,那姑娘脸上红晕居然没有被冻住,叫我对她荡漾起由衷的钦佩。他说:“我从未考虑过。我当时便拒绝了,请姑娘自重。”
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儿当时唰啦一下就惨白了,好似被粉刷过的白墙。那眼含泪花儿的模样,看得我心里一抽一抽,就不知道沐止薰心里是不是也柔软了那么一下下,只听姑娘说:“沐先生,镇里传言你夫人是一个村姑野妇,粗鄙不堪,难道我比不上她吗?我父亲曾是探花,虽然被贬至县令,但有朝一日必定会飞黄腾达,届时沐先生也平步青云,娶了我难道不好吗?”
我一个趔趄,开始挠树皮。
姑娘又说:“我知道沐先生对夫人情深意重,我若嫁过去,甘愿做小。”
“撕啦”——树皮被我挠下一大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