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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朦胧诗人,直面历史中的自我

人们在邓丽君的歌声里寻找着遗失已久的温柔,在崔健的摇滚里为青春呐喊。但青春从来不是唱几首歌这样简单。青春是一场发现自我之旅,而这发现即是一种对自我、对人生的审视、思考。但在相当长时间里,年轻人的“自我”被固定成一种模式,都要恪守官方的标准,但凡不遵循这个标准的,都会被斥为“歪门邪道”。

1980年,一个署名潘晓的人给《中国青年》杂志发去了一封信,在信中,潘晓感叹“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潘晓坦言,他发觉政府宣传的价值观和现实生活距离太远。政府宣传忘我的­精­神和大公无私,但生活中人人都为自己着想。政府说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前途远大,但现实却是琐碎的、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随着*的结束,人们思想上的藩篱逐渐打破,但打破的程度却还不够彻底。中国人已经习惯了站在一个宏大的思想体系中审视个人的位置,习惯了按权威的要求安排自己的生活、整理自己的思想。因此,一旦人们发现,政府的宣传和现实生活差距颇大时,人们感到了迷惘和不安。潘晓的这封来信在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广泛的讨论,以至于被人们称为“潘晓现象”。

*之后,人们需要树立起新的人生观,而在这关于人生观的讨论中,一种基于个人视角的价值观出现了。随着讨论的深入,讨论逐渐从日常生活中延伸到文学领域,并在文学上掀起了“自我回归文化”。在这“自我回归文化”中起领头羊作用的,便是“朦胧诗”。

朦胧诗兴起于60年代末,但在80年代发扬壮大。80年代的年轻人,随口就能念几上段朦胧诗。那时,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都是让青年们崇拜的名字。这些年轻的朦胧诗人基于对自我价值的思索而写作诗歌,他们的文字反映了那个时代年轻人的迷惘、困惑,很能引起大家的共鸣。朦胧诗在艺术形式上多采用象征手法,它不会把什么道理一下子点破,而是让人们自己去探求内容的本来意义。由于象征这种手*造成文章内容的多义­性­,不同的人可以在同一首朦胧诗中找到不同的体悟。 txt小说上传分享

在文学偶像里中寻找自我(2)

“朦胧诗”是新诗潮,即当时人本主义文学中的一次英雄主义诗歌思潮的一部分,是新诗潮运动的头一波,“朦胧诗”的萌芽预示着新思潮运动的发端。新思潮运动从上世纪60年代一直延续到80年代,它在诗坛乃至整个文学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最终给中国的当代文学史带来了一次深刻的思想变革。

1979年3月,针对潘晓等人的困惑,北岛率先在中国诗坛最权威的杂志《诗刊》上发表了《回答》一诗。北岛在诗里慨问“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继而,北岛又在诗里抒写:“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北岛的诗发表之后,便在人们尤其是青年人的心里引起了震撼,人们没有想到诗还有这种写法。它不再高高在上,宣扬一些远离人们的理论,也不再一味讴歌集体,漠视个体的感情。它写的是生活中活生生的人们的所思所想,它写的是当代的青年的心。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北岛的诗就像荒原上的火种,在青年们的心里呼啸而过,他们沉寂的思想被北岛点燃,他们在诗歌深邃的反思和呐喊中,经历着灵魂被烧灼的痛楚和­精­神被激昂的喜悦。当他们感到痛楚和喜悦时,作为有血有­肉­的个体的力量便再度回到他们的体内。他们不再蜷伏于权威的脚下,他们开始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用自己的心来体察。

随着《回答》一诗的发表,朦胧诗开始由地下状态进入公开状态。1978年底,朦胧诗人们创办了民间诗刊《今天》。它在创刊号发表的《致读者》中说:“’五四‘运动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这一时代必将确立每个人生存的意义,并进一步加深人们对自由­精­神的理解;我们文明古国的现代更新,也必将重新确立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中的地位。我们的文学艺术,则必须反映出这一深刻的本质来。”

新潮诗人已自觉将自己的文学创作纳入了五四以来的人本主义文学传统中,把新诗潮看作是对五四人本主义传统的承接和延续。朦胧诗就是以人的生存价值和自由­精­神为表现内容。此外,由于西方文学在文艺复兴以后以人本主义为文学传统,新诗潮的诗人在强调继承中国文化遗产的同时,也开始观察整个世界,大胆借鉴其他国家的文化。

诗歌评论家谢冕感受到了朦胧诗人身上的清新力量,他在《在新的崛起面前》一文中惊呼:这是“一大批人(其中更多是青年人),开始在更广泛的道路上探索——特别是寻求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生活方式的适当方式,他们是新的探索者。”

朦胧诗体现了当时青年们对于人本主义、自我价值的追求。但它毕竟是一个新事物,80年代的中国人正处在思想的转型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收朦胧诗,包括一些在文坛上德高望重的老诗人。有人说朦胧诗是诗歌发展的逆流,还有人说朦胧诗是不正之风,不少人指责朦胧诗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个人主义美学的产物。

在文学偶像里中寻找自我(3)

但思想解放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人从朦胧诗中看到了中国的希望。80年代初的中国,正摸索着发展之路,而找对发展之路的前提就是了解自我。那着重抒发个人主观情感的朦胧诗里,多的是对历史的反思,对现实弊端的纠问,这些都在锤炼着年轻人的灵魂。出于保护朦胧诗的需要,一些人自发地站起来为朦胧诗辩护。朦胧诗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时代的革新者,他们让人们意识到,个人在社会中应该有尊严的存在,人是社会的创造者,社会的­精­神不应该和个人的­精­神对立开来。朦胧诗人极力呼唤的,是对自我的权利、自我的价值,这恰恰是人本主义思想的一大特点。

青春是追求个­性­的,朦胧诗人实实在在地赢得了年轻人的喜爱,而这些年轻人如今已成为中国社会的中流砥柱。朦胧诗从形式和思想上都冲破了旧有的传统,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他们在青年人当中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诗歌与文学的领域。80年代是一个思想上的文艺复兴时代,朦胧诗人就是这个时代的偶像。朦胧诗的发展史映­射­出80年代青年的思想发展史。

北岛那句“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不断回响在年轻人心间,这对“非冰川纪冰凌”的追问很快就成为青年们的群体­性­追问。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僵化的思想教条就像“非冰川纪的冰凌”一样荒谬,人们必须有意识地革除它们,摆脱它们的控制。渐渐地,人们的思考不仅局限在对过往黑暗的批判上,还拓展到对未来的展望上。*已经过去了,人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生存下去?人们该怎样定位自己在改革开放后的使命?人们要怎样活才不算荒废青春?

过去已经消逝在黑暗之中,未来却还模糊难辨,和当时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朦胧诗人也曾迷惘过、孤独过、悲哀过。北岛在《陌生的海滩》一诗中就淋漓尽致地倾诉了自己那无助的感觉:“灯塔的废墟/缅怀着逝去的光芒/你靠着残存的阶梯/在生锈的栏杆上/敲出一个个单调的声响。”,另一位诗人顾城则感觉自己仿佛迷失在一条漫长的《小巷》中,无法找到出去的门:“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诗人们在痛苦中思索未来,已然被唤醒主体意识的年轻人则准备好去迎接新时代的挑战。顾城一面在《小巷》中迷惘,一面又在《一代人》里鼓舞自己,“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过往有多黑暗,寻找光明的力量就有多执著。诗人梁晓斌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我在这广大的田野上行走/我沿着心灵的足迹寻找/那一切丢失了的/我都在认真思考”。

*摧残了人­性­,朦胧诗人便呼唤用理解、爱和关怀来重塑人­性­。舒婷在诗中大喊:“人啊,理解我吧”。年轻人则张扬起“理解万岁”的口号。“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苦一晚”,舒婷的《神女峰》流露出复苏的人­性­,表现了女人人­性­要求的觉醒。在《会唱歌的鸢尾花》中,舒婷写道:“我情感的三角梅啊/你宁可生生灭灭/回到你风风雨雨的山坡/不要在花瓶上摇曳” ,“和鸽子一起来找我吧/在早晨来找我/你会从人们的爱情里/找到我/找到你的/会唱歌的鸢尾花”。字里行间表达了诗人要摈弃非人­性­的面具,回复血­肉­丰满的人­性­的强烈要求。而北岛在《结局或开始》一诗中也呼应了舒婷的心声:“我是人/我需要爱/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青春是充满活力的,而这活力就来自对真我、自在的追寻。人们在朦胧诗人的娓娓倾诉中,仿佛看到枯萎已久的人­性­之花在微湿的夜晚恢复了丰润与芬芳,朦胧诗人用文字温暖着每一颗在渴望真我的心灵。

在经过一个时期的反思和对自我价值的探寻之后,80年代的年轻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最终途径——做“历史的见证人”。

朦胧诗人所代表的一代青年,他们的青春被十年浩劫阉割,他们做不到没有思想包袱地面对新时代,他们在那浩劫中耽误了太长时间,他们很难从容潇洒地去实现壮志,因此,他们要求自己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让后来的人通过他们来记取历史,以历史为鉴,避免蹈那十年浩劫的覆辙。

江河在《纪念碑》中写道:“我想/我就是纪念碑/我的身体里垒满了石头/中华民族的历史有多沉重/我就有多少重量/中华民族有多少伤口/我就流出过多少血液”。朦胧诗人描绘了在中华民族的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他们将人本主义思想向前推进,将中华民族的人本主义文化从一个断裂之中续接起来。和江河一样,杨炼在他的《大雁塔》中写道:“在中国/古老的都城/我像一个人那样站立着/粗壮的肩膀,昂起的头颅/面对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土地/我被固定在这里/山峰似的一动不动/墓碑似的一动不动/记录下民族的痛苦和生命。”

青春被*阉割,不代表青春要就此沉沦。朦胧诗人的作品中有一种历史­性­悲怆感,这种悲怆感让青年们意识到,即使生命中最华美的岁月沦陷在黑暗之中,但人们还是可以骄傲地面对生活。做“历史的见证者”从来都是了不起的事。于是,北岛在《走向冬天》中写道:“谁醒了/谁就会知道/梦将降临大地/沉淀成早上的寒霜/代替那些疲倦不堪的星星/罪恶的时间将要中止/而冰山连绵不断/成为一代人的塑像”。

至此,朦胧诗人完成了他们的历史定位,朦胧诗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这在中国的文化史上是动人的一刻。一代青年人在经历了难以述说的十年浩劫之苦后,没有停留于抱怨和哀叹,反而辗转反侧,不止不休地寻觅着被湮没已久的属于个人的价值。在经历慨问、失落、怅惘、寻觅之后,这些年青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自我,同时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并且在历史的洪流中为自己定了位。他们或许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为整整一代人谱写了关于理想、关于追求的人类最美好的诗篇。他们本来只是想凸现个人、凸现“小我”,却在不经意间成就了一代人的“大我”形象。

三毛和席慕蓉,浪漫的回归(1)

提起80年代,人们便不由得想起三毛和席慕蓉这两位女作家。她们的名字已经化作那个时代的标签,被夹在那一代少男少女的青春扉页。多年以后,当不再年轻的读者无意间翻开过往,曾经有过的青春依然会夹带着三毛携自沙漠的烟尘、浸润着席慕蓉笔下的月光再度鲜明而让人心动地扑面而来。三毛和席慕蓉的文字已然渗透少年们的青春,晕染至他们的生命底处。

三毛和席慕蓉的作品仅仅是上个世纪80年代被介绍到大陆的台湾文学的一部分。那个时代,与内地读者“亲密接触”的还有台湾作家还有白先勇、梁实秋、刘墉、余光中、林海音、罗兰、张晓风等人。那时候在内地的书市里,看来看去除了沉重的伤痕文学,便是刻意规避“情”字的严肃作品。朦胧诗关注国家的命运、时代的变迁,曾经伴随一代人度过理想主义的青春年代,然而当它的历史任务完成之后便开始引退。读者对沉重的话题开始倦怠,更希望看到一些轻松的文字。

这时候,台湾的作品被相继介绍到内地。那些充盈着思乡情怀和灵­性­之美的文字恰如一股清新的风,一扫大陆文坛长时间封闭和禁锢带来的沉闷与单调,又如一场及时雨,滋润了众多青少年渴望美好、渴望爱情的心灵,在读者中间掀起了阅读狂潮。

人们需要什么,压抑什么,就能流行什么。80年代末,三毛、席慕蓉作品的大规模流行正是如此,正是因为当时的青少年处于表达自我、表达情感的空白状态。那时候的青少年都有一个记载着格言警句、经典美文的摘抄本。几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摘抄本里记载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然而每个人都走在家长、老师指给的路上,不知道除了听话之外,还可以怎样张扬自己的人生。因而当三毛率­性­地从沙漠中走来,微笑着述说自己的流浪、叛逆,一次次自我放逐,又一次次追寻的时候,她不知道她是怎样以天崩地裂之势惊动着少年心里未曾启动的青春。少年们跟随她远赴沙漠,跟随她体会异国风情、跟随她酣畅淋漓地爱着、跟随她不屈不挠地以看似任­性­的方式追逐着生命的真义。

三毛在一首诗里曾经写道:那人/在月亮下描画着自己的影子/就这样/过了一夜/就这样/过了一生。三毛不知道,无数个少男少女跟随她勾画着自己的影子,就这样,走过了青春。

三毛的人和她的文字一样活­色­生香,明媚自在。她长发中分、直泻至腰际,皮肤小麦­色­,眼睛大而慧黠,双­唇­的颜­色­鲜艳。喜欢穿宽大的袍子,喜欢戴老旧的首饰,冬天喜欢穿靴子,夏天喜欢光着脚丫穿球鞋或者凉鞋,手里总爱点着一支烟。她是沙漠里、城市里最肆意绽放的那一朵花,明艳自在,任­性­而一派天成。

然而三毛的这份天成之美却并非天生,她的­性­格发展犹如一只蝴蝶蜕变的过程,经过了蛰伏、自弃、伤害、找寻,最终才明了世情、回复真我。三毛的身世经历和她的文字一起敲打着80年代那些年轻的心,哪个人的青春没有为情感悸动过?哪个人的青春没有经历过苦闷与彷徨?三毛并不完美无缺,这反倒让她平易亲切。

三毛年少时数学成绩不好,受到老师的羞辱辍学回家,此后小小的心灵受到创伤便陷入自闭。她的偏执、认真与敏感使她一再怀疑自己,也让她经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痛苦。面对脆弱的内心和严酷的现实,三毛苦苦挣扎,不知道如何寻求自身与外界之间的平衡。她几度无法自拔、屡屡想到以死的方式寻求解脱,三毛少时的生命充满苦涩和晦暗。后来,三毛离家远游,足迹遍布万水千山,在目睹世界百相,经历悲欢离合之后,三毛体味到个人生命的局限和身外世界的广博,从而破茧成蝶,冲出了对自我人为的封闭和禁锢,将自己置身于一己之外的大千世界之中,也渐渐学会了珍惜生活和享受生命。那偏执青涩的三毛一去不复返,万水千山之中走来了一个旷达、洒脱的三毛。正如三毛自己所说:“生命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趟啊!”

三毛和席慕蓉,浪漫的回归(2)

作为大千世界里一个独特的生命传奇,三毛对于80年代读者的影响浸染绝不仅仅来自她所描绘的浪漫、美好的爱情,而是文里行间所展现出来的真实的自己。读者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美丽的形象跨过千山万水、穿越滚滚红尘,成为永久的文学存在;能够见证一个真实的生命饱经压抑挫折,依然丰盈生动,成就了生命的奇迹。对于千千万万的读者来说,三毛已经不单纯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她更是一个生活的领路人,一个生命力量的传导者,三毛对于青少年的影响是侵蚀骨髓、刻骨铭心的。

三毛书中的女主角,就是她自己。她在《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娃娃看天下》、《流星雨》、《撒哈拉大沙漠》、《滚滚红尘》等书中描写了自己在不同生命阶段的经历和感触。

她在《撒哈拉大沙漠》里描绘的异国之恋,就是与小她6岁的丈夫荷西之间的恩爱情事。在充满异国情调的神秘境界,她与这位大胡子、蓝眼睛、粗犷而又细腻的“多情人”之间超脱世俗的爱情,令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都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三毛曾说过,“文章千古事,不是我草芥一般的小人物所能挑得起来的,庸不庸俗,突不突破,说起来都太严重。写稿真正的起因,还是为了娱乐父母,也是自己兴趣所在,将个人的生活做了一个记录而已。”在三毛的文字里,你看不到任何板着面孔、故作深沉的说教。她像一个邻家大姐姐,向读者从容讲述着她行走千山万水之间的一闻一见、一得一悟。

三毛有着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任何平淡的生活细节经她稍加点化,顿失琐碎之感,生活的真趣便跃然纸上、鲜活动人。她在《我的宝贝》里,细数家珍,介绍自己收藏的“破乱宝贝”,即便一个被遗弃路边的树根,她都饱蘸深情地加以描绘,让人读后只觉生活无处不­精­彩。

而无论是对于美好的情愫还是严肃的追求,三毛都举重若轻,娓娓道来,让读者于轻松之间敞开心怀、代入语境,不知不觉间便为她的文字牢牢俘获。三毛在《梦里花落知多少》里写道:“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她用童谣般的文字追忆青春,尽泄真情却不露痕迹。在《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里,三毛写道:“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种桃种梨种春风/开尽梨花春又来。”即便涉及对于人生的追求,她也能蜕尽沉重、轻松述说。

这便是三毛文字的魅力,行云流水之间展示给读者一种丰盈的生命。这也是三毛的魅力,平平淡淡之间却光彩焕然。

三毛曾在《倾城》中写道:“那时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有人说三毛并不漂亮,可没有人否认她是美丽的。她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独特见解使她由内到外焕发出夺人的光彩,令她美丽不凡、有若天人。

三毛在书里轻启红­唇­,娓娓道来,便令无数少男少女沉浸在尘世天国之中,不能自拔。等她们从书里走出来,环顾周围的生活便多了一份好奇与热情。

和三毛一起被珍藏在80年代的少年们的记忆中,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席慕蓉。

三毛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她一派天真热情地笑着,她招招手对少年们说,“走吧,让我们尝尽人生的百味,让我们最大限度地丰富我们的生命,让它在广大的天地里得到映照。”三毛招手处有风呼喇喇地吹来,少年们受到感召,便义无反顾地跟随她流浪而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毛和席慕蓉,浪漫的回归(3)

席慕蓉却不同,她轻轻地走来,身后绽开一树的白花,比白花更纯净美好的是她安静的笑容。她款款地坐在花树下面的石凳上,身披一身纯银的月光。她不言不语,少年们的心便沉静下来,她们不由自主地挨着席慕蓉坐下来,于是闻到远处近处有花的芬芳若有若无地涌动,少年们的心里便被注入了一泓清泉,一时间喧嚣尽退,她们听到清泉在自己内心汩汩流动的细碎而温柔的声音,不知不觉他们忽然感动,忽然有泪滴落,不为悲伤,而为那满溢的幸福之感。席慕蓉,就这样打开了少年的心扉,教她们看见无怨而洁白的青春、爱情、这世上种种美好的情愫。

“其实/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没有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便是席慕蓉的诗,她能把爱情和别离写的如此美好,如此动人心扉。80年代,年轻人满怀虔诚地将席慕蓉的诗抄到­精­心准备的摘抄本中。而席慕蓉的那册薄薄的《七里香》更是传遍了中国大陆,成为青少年心目中的情诗经典。多年之后,已过了《无怨的青春》的年龄的当日少年,偶尔从书架上抽出这本深蓝­色­的诗册,少时读席慕蓉所体会到的深刻而美好的情愫,就会再度宛如花香弥漫他们已经沧桑的情怀。也许这就是席慕蓉作品的魅力所在了。

席慕蓉的作品内容包含很广,时光、青春、乡愁、爱情、亲情,都是席慕蓉诗歌和散文中信手拈来的主题,而爱情更是其中一朵盛开的奇葩。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变成了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每当浅吟低唱席慕蓉这些流露淡淡哀愁的诗行时,少年们会堕入一种充满温情、柔美的气氛当中,诗里藏着的那至真至纯的情怀在一读之下,便由作者笔下流入读者心里,细腻敏感的读者感觉到这忧伤便是自己曾经遭受的忧伤,这爱正是她们未曾说出口的爱。

读席慕蓉的诗多了,少年们的心便会长久地浸染在这份爱与爱的美好之中。之后渐渐醒悟,与其说是席慕蓉诗里“美好的爱”打动了她们,还不如说是“爱的美好”令她们超脱于儿女缠绵之情,体验到诗人对爱的宽容博大、无怨无悔的态度。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从这首诗里,少年们领略到了一份比爱更博大的胸怀,那便是一种温柔对待往事,对待感情,对待生命的态度。在席慕蓉的诗里,所有的爱情都是纯洁、美好的,即使所有的文明都堕落后,人们的内心仍然还能保有这样一方圣洁的尘世净土。席慕蓉的诗里从来就没有过对爱情的怨尤。即使一些美丽的东西错过之后,她的遗憾也是一种透明的忧伤,没有丝毫­阴­暗之­色­。

温柔也可以赋予人直面人生的勇气,而这恰恰是刚刚经历过*的中国人最需要的。

读席慕蓉的诗,很多人以为她本人一定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儿,人生平坦、幸福,没有经历过风浪和波折。然而现实中的席慕蓉也遭遇过冷遇和不公,以及巨大的生活挫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莫扎特有共同之处。莫扎特一生困苦,可是人们在他的音乐里听到的只有美好和安宁,席慕蓉的人生也不平坦,可是她消化了苦难、过滤了悲哀,呈给世人的是一如最初温婉美好的情怀。这是一种美,一种经过验证的有力量的真实的美。

正如席慕蓉自己说的:“我一直相信,世间应该有这样一种爱情,绝对宽容,绝对的真挚,绝对的无私和绝对的魅力,假如世界无法找到这样的爱,就让它永远地存在我的心中。”席慕蓉说到了,她也做到了。当她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等诗集感动了万千读者的时候,她就将这份美好传递到了读者们的心中。

有这些充斥着爱意的诗歌指引,那正在为时代大变革而彷徨的年轻人,才没有一味地沉浸在愤懑与落寞之中。席慕蓉和三毛让他们学会爱,学会发现生活的美。80年代少年的爱情和别的时代的爱情总是有一些不同之处,他们较少注重物质,较少计较,他们相信爱的真谛在于无怨无悔地奉献。即使青春被岁月浸染地已然发黄,他们的内心却依然保持着那片浸透花香的洁白。他们的成长之路或许不那么平坦,但有这些温情脉脉的诗歌相伴,他们依然可以活得潇潇洒洒。人的心灵需要一些铿锵有力的激励,也需要温柔细腻的抚慰。

时光已逝,三毛用一根丝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天堂里继续和丈夫荷西的浪漫,席慕蓉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以沉默来对抗这个越来越匆匆的世代。80年代的少年们早已收藏起他们的诗歌本,没入生活中苦苦打拼。也许只有当春天的风吹扬起漫天飞絮的时候,他们才会偶尔回望那纯白的岁月,于是明白当初的爱与梦想依然在心底处皎洁温润,一如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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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一个玩世不恭的找寻者(1)

对80年代的年轻人来说,前辈太多沉默,后辈太过喧嚣,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青春在沉默中瑟缩,更不愿意让自己的青春在喧嚣中苍白。他们特立独行、勇于追求,他们将权威狠狠地踩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他们对于前人趋之若鹜的道貌岸然的形象不屑一顾,他们极力张扬自己的个­性­,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向世界喊出自己的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他们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的青春从舞台上重重地踏过,他们要走出脚印、踏出声响,他们要把自己的青春搅出惊天骇浪,哪怕是浊流恶浪。

而在这帮人里,作家王朔绝对可以算得是一个领头人物。王朔的形象一向争议颇多,有人说他是个真人、敢发人之不敢发,也有人认为他把青春的谱摆得太大,流于放浪,活生生一个文坛痞子的形象。是正面还是负面姑且不加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树立了80年代的一个典型形象。

人们认识王朔大多是从他京味浓厚的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开始。这也许与王朔很具特­色­的成长经历有关。

王朔生于军队大院,长于民间小巷。他于1958年出生于辽宁省岫岩县,出生后不久便随父母来到北京郊区的一个部队大院落户。从此,王朔便开始了他的军区大院生活。住在军区大院的人们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院内的生活自成一体。自打上中学后,王朔便搬进了城,住在朝阳门的城根下。在这里,王朔和北京语言发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在这里他结识了一帮发小——后来和他一样有名的导演冯晓刚、叶京等人,一伙朋友就在这里打打闹闹,亲亲热热地长大了。

王朔视北京复兴路一带是自己的生身故乡,尽管王朔并不是真的在那儿出生,但在复兴路生活的岁月,却给王朔留下了难以磨灭地记忆。当时,复兴路的居民来自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他们很快融合成一个整体,待人接物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这套方式深深影响了王朔,王朔曾坦言自己那“一身习气”都源自复兴路,直至今天,他仍能感受到复兴路在他­性­格深处烙下的印记。

北京复兴路就好像是王朔的心灵圣地。王朔后来的很多小说都以这里的生活经历为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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