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朵朵随即微笑,她以为马铃在开玩笑,“什么家?”
“我们的家啊”。
她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出口。末了,才想起说: “我不去。”
其实她哪里懂得什么是家,在她的世界里,家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哪个地点的什么东西呢?是父母亲?是同学想家时掉的眼泪?
夜很深了,马铃让她上车。这次,朵朵发现他没有向西将她送回小店,而是一直向东、向东。
“亲爱的,你要带我去哪儿?”朵朵很不解。
“回家呀!”马铃愉快地回答。
朵朵还是将信将疑。直到这座城市繁华的灯火全部被他们抛到身后,她的心开始空白,双手紧紧地环住马铃的腰际。凉的夜气漫下来,她依紧了他不在说话。马铃时时放开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双手,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就在那一夜,朵朵知道这座城市近郊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开平并和它从此开始了生命中的种种相关;也在那一夜,朵朵看到了马铃最初趿在脚上的那双拖鞋,简单的行李和最终买下的那本书;那一夜,朵朵洁白的连衣裙像一朵白莲花灿烂地盛开而后在一阵轻风里徐徐飘落;那一夜,20年的岁月忽就折成一个圆,带她完美地回归,她像一个婴儿,除了疼痛,便一无所知!
“宝贝儿,我知道你是什么了,你是天使,那个花园就是伊甸园!”夜半,马铃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说。
朵朵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不等朵朵的回答,在一片清雅的香气中,他甜甜地睡去。
如果不是马铃,就一定是上帝,让这个女孩赶快长大!
四正确和错误
就算朵朵再羞于承认,也得承认:和马铃相恋,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不单是在她的小圈子里,还包括农村老家甚至整个城市这个大圈子。尽管朵朵和马铃此刻正爱的如胶似漆根本不食人间烟火,马铃的家庭怎样,收入如何,甚至他的年龄,朵朵一概不知。她以为这和爱情毫不相关,没有知道的必要。但她明白,“农转非”在农村是流行的、令人骄傲的词,但在城市绝对不是。
旁人的眼光都差不多,不分男女、年龄、亲疏。
老板娘还是那张挺长的脸、挺小的眼睛,不带任何语气地问:“朵朵,听说谈男朋友了,干什么工作的?”
朵朵收起笑容,学她的样儿答:“政府的。”
老板娘沉默了有一分钟才说:“那挺好,条件不错。”
班长和阿四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冒着大雨找到朵朵:“不要被骗啊,他真是公务员吗?他家里同意吗,要真能同意,朵朵你的命可真好喂。”
最要好的小文也发出最衷心的劝告:“朵朵,凡事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个校工也来了,他坐在朵朵的柜台前,仍旧一脸暧昧的笑容:“人家条件那么好,和我比就是天上地下,你当然不觉得我好了。”
我的天啊!听得朵朵直想吐。
店里的小刘,年纪不大,没事姐姐这样,姐姐那样,不料马铃出现以后,他就不一样了,不说朵朵聪明了,不说她可爱了,不和她开玩笑了。这个马铃也够讨厌,在她的颈上吻了一个很大的紫斑,朵朵竟不知道还穿了一件特低领的裙子,小刘看见了,狠狠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说:“他真坏!”他愤愤地走开后,朵朵才照照镜子,可她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弄的?蚊子咬得,不像啊,可自己也没受什么伤啊,小毛孩,至于气得那样吗!
大家反映给朵朵的一个信息就是:马铃很有面子。自喜幸运的同时,她多少认为自己有点优秀有点与众不同了,何况冥冥中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近了。难道以前自己和这个城市很远吗?没想过,她只记得最初母亲听说自己在这里打工的时候,一个人坐长途车大老远从老家赶了来,让她跟自己回家。现在母亲该不会这么做了吧。
“总之,她们都认为我们的相识不可信,说你会骗我。”
马铃微笑着扶着朵朵的肩膀:“亲爱的,你觉得我们的相识可信吗?
”“嗯!”朵朵深深地点头。
“傻样!”他温柔地拥她入怀,“我爱你,就会爱你的一切。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城市还是乡村。有个词叫*屋及乌,就是说爱这个屋子连同屋子上的乌鸦也会爱。相信我。”
朵朵还是点头。
“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你有没有做过别人都以为是错误,而只有你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我有。我要娶你为妻!”
小小子,坐门墩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马铃轻轻地唱,朵朵静静地听,唱也忘情,听也忘情。
朵朵和马铃约好了时间。可窗外的雨!
马路两边很快积起很高的污水,行人有的躲进街边的商铺,有急事的只好打车,车又不停地熄火,司机骂街,乘客骂天。风隔着窗就扫了进来,朵朵不禁打了个寒噤。她一次次看表。
“你不会是真要去吧?”班长很置疑地盯住不停踱步的朵朵。“你要回不来了住哪儿啊?”
“你有没有做过别人都以为是错误,而只有你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事?”朵朵想到这,忽然窗外哗啦啦一片响,向外看,已是冰雹满地。她的心像要从肩头跳出来了。
当朵朵终于挤上一辆公交,车主就将票价提高了一倍。这倒事小,在市东口,车要停站等客,朵朵急得不行,车主却亮开嗓门甩下一堆连珠炮:“这样的天,不等等哪有人,没人我们吃啥喝啥,还不够油钱,空跑呀,谁吃饱撑的,有急事可以不坐呀。”朵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吧!
朵朵下车之后,发现偌敞亮的开平道口空无一人,更不见马铃的半个身影。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朵朵不确定他是否来过这里。
雨后的风格外冷,朵朵微微地颤抖着。“你有没有做过别人都以为是错误,而只有你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事?”又想起这句话,朵朵就坚定地往前走,她相信马铃一定来过!她边走边环视四周,希望凭着第一次来时的印象找到那条路,可那天天色太晚,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忽然一个人的手拍在朵朵的肩上,她吓得一声惊叫。马铃紧紧地拥着她回了家。那把蓝花伞,被冰雹砸破的地方还不停地滴着水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求婚
“这小子这两天准有情况。”张子断定。
马铃还在睡,还不时抓抓胳膊,大概是夜里被蚊子咬得太狠了。
“地震啦,地震啦!”张子用拳头锤马铃的桌子。
马铃毫无反映。
“我来,我来”,秀不知从哪弄来一支狗尾草,在马铃的脸上、胳膊上滑。马铃抬手拨一下,又不动了。
“我就不信了!”秀来了劲,换了个吸管,冲着马铃的耳眼,呼呼吹气!
马铃诈尸一样,猛得直起身。
“妈呀!”吓得秀一声尖叫。这伙人就笑开了锅。
“干嘛呢,你们这是?”马铃见自己被围得紧实。
“八成泡上哪个妞了吧?”
“是。”
“哪单位的?”
“没单位。”
“没单位?”众人瞠目结舌。“不能吧?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
“兄弟,你可别犯天真啊。不就一妞嘛,你说咱政府大院,哪个女的家有钱,她老爸认识谁,她小名叫啥,连她爸和她妈住不住一屋我都知道。”众人又笑,张子又说:“兄弟,要我说,这没单位的妞有啥意思!”
“你还别说,就咱这大院,站出十个八个的,就没能到她跟前的,你信不信?”马铃毫不客气地赌注。
“哟?瞧这话口,仙女下凡哪,芳龄几何呀?”
“20”。
“哟,闹半天,你诱骗未成年少女!”众人还笑。
马铃站起身想结束这么无聊地话题,他拉开门,一下呆住了。局长不知啥时已站在门外。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你,还有你,都去。”局长拂袖而去。马铃一ρi股坐在椅子上,“真他妈点背。”
一直不做声的老板一早让店里的王姐给朵朵送来了250块钱,说其中的200是她这20天的工资,另外的50是老板给她的车票钱。
朵朵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她瞬间就昂起了头。不确定是因为什么,但她在上学时就已经学会这样做了。她仰起脸,收起钱,和王姐说谢谢。
之后她扯开被子,把里面的棉絮丢掉,把被面和衬里折好装包,又装下几个随身物件,其它的也没啥值钱东西,干脆不要了。有胳膊有腿的,怎么还不活着?她找到小文的单位,告诉她赶紧找个房租下,不行就先搬到办公室住几天,反正不要在她的店里借宿了,因为她不干了,要回家。而后她打电话给姐姐,说不要再去店里找她。最后,她拿出那个写着马铃的呼号的纸条,这是后来马铃执意给她留下的。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电话。马铃回话的时候显然很高兴,他高兴朵朵终于肯呼他了。可朵朵只告诉她:我不干了,我要回家。这让马铃一时摸不着头脑,急急地问她怎么回事,朵朵只说,以后再说吧,就把电话挂了。
马铃胡乱地吃过午饭,招呼也没打,骑上摩托车直奔朵朵的小店。
太阳把大地烤得像块平面镜,马铃的汗不断被风蒸发掉又不断从体内冒出来。远远地看见店门开着,他的心中就升起一线希望。
“朵朵!”
他边喊着边停下车。一脚跨进店门,心却瞬间沉了下去,店里没人,只剩那张空空的单人床。那扇后窗依旧敞开着,书也在架上安静地躲着。那个总是仰起脸微笑的女孩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掉在这个小店和他的面前。现在,没有电话,没有原因,朵朵又像是从世界上突然蒸发了。一种隔世般的恍惚浸过马铃的大脑,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很美又很累。他觉得自己虚弱极了。
就在他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书架上放着一只绿色的塑料手镯,那是在中心广场,他买给朵朵的。它上面仿佛还有她身上的气息。他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放在衬衣口袋里,缓缓走出小店。
太阳还是很毒。马铃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反正很累,骑了一段,到了凤凰公园的门口,他进去,找了片林子,背阴处恰巧有一块石板,他躺下去。
他梦见了朵朵。那座静谧又神秘的花园里,开满红、黄、粉的花,枝枝串串,团团簇簇,枝摇花摆,花香清雅,还有一片水塘,清澈见底,水草浮游,柔柔地颤抖,朵朵仰着小脸,清清甜甜的微笑,她对他说:亲爱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赶紧把耳朵凑过去,朵朵悄声说,我想嫁给你!
当朵朵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却发现马铃竟成为自己唯一的理由。还能有谁呢?班长和阿四,毕业就等于放了一个长长的暑假。班长还行,和老师们混得熟一点,给他们帮帮忙,虽说挣不到钱,倒还有点事可做。阿四就是纯粹地休假了。姐姐,一个陶瓷厂的女工,这几年行业效益下降,已经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小文,说不定这会儿还没租到合适的房子呢。这就是朵朵毕业当年所有的关系网。清点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马铃,唯一的马铃。
接到传呼的时候,马铃刚从一家储蓄所出来,还憋着一肚子气。这家储蓄所在政府对面,平日里和营业员混了个脸熟。那个大姨见了马铃就问:
“小马呀,听说谈朋友啦?哪单位的?”
“刚毕业。”
“哟,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哇,哪的家呀?”
“农村的。”
“哟,那她敢情是愿意到咱们这来。”
马铃一听就来气,拿过钞票就走。到了外边越想越气,我为什么走呢,我应该告诉她,人家根本不愿意来这,根本就看不起咱这破地方,更看不起你们这样的小市民。他想踅回去。这时他的呼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朵朵,一定是朵朵用的公共电话,朵朵--”
刚才的事早抛到脑后,他疯狂地在马路上跑,见个公用电话,拨了过去。
这是一个沉静美好的夜晚,夏夜的风吹进他们的窗口,吹拂他们无边无际交错纠缠的思念,他们尽情地享受着小别后的相逢。天,你若有情,让马铃和朵朵在一起吧!让他们身在一起,心在一起,灵在一起!让天、地和爱合而为一!
“再也不许你这样狠心的抛下我,不许让我找不到你,不许让我天天惦记你。还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不离不弃!”马铃把朵朵紧紧地搂在怀里,恶狠狠地约法三章。“亲爱的,我们结婚吧,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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