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兽人聚居地带,在一条干谷,冯秃子看见许多播在地上的木棒,每根木棒上都有一颗骷髅头。他打个寒颤,加快脚步,向兽人追去。
再次来到骨髓山下,已过夜半。
兽人似乎对这里异常熟悉。他们躲在绝壁旁的石缝里。不久,远处果然有了火把,一队送粮的官兵直奔山脚而来。少顷,山上响起了接应的号角。
在等候交接之时,兽人伸长脖子,呼呼地吹啸起来。虎啸惊得粮队一阵慌乱。
兽人道:“等我,我去救人。”
冯秃子急切地点头道:“叫玉儿!我的孙子叫玉儿!”
兽人冲冯秃子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了粮车之下。他趁乱倒空一个袋粮食,自己钻了进去。冯秃子看得真切,不由地暗自幸庆玉儿有救了。
骷髅山上放下数十个竹笼。钻出好些打火把的圣使。
送粮将军颇有礼貌地打招呼:“虎威将军奉旨送粮,有请圣使验收!”
圣使高傲地点点头问:“将军一路可好?”
将军道:“圣使放心便是,路上没出什么事儿。”
圣使道:“那好,装吧!”
军士们动起手来,不久便将百十余袋粮肉装进了竹笼。接送人马正要分开,圣使的双脚踩到什么,他蹲下身,从地下抓起一把米粒。他再次神情严肃地问将军:“将军,一路果真没个风吹草动?”
“风,风平浪静,”将军不大自信了,“就是……”
圣使问:“就是什么?”
将军道:“险些被虎袭击……”
“虎?”圣使急切地问,“哪来的虎?”
将军道:“就在山下。”
圣使果敢地一挥手道:“慢了!粮袋有古怪!给我拆了袋口,仔细检查!”
将军问:“咋回事?”
圣使道:“地上有粮。”
“将军,”一个检查粮袋的兵士道,“这袋子裂了个大口子,漏得只剩半袋了!”
将军这才擦着额头的汗道:“原来是袋子破了,我还以为出了漏子!”
圣使见状,这才放了心。
在长长短短的号角声中,粮袋缓缓地升上山去。冯秃子擦去额头的汗水,五体投地,虔诚地为兽人和孙子祈祷了。
趁着夜色的掩护,兽人悄悄地钻出了粮袋。在粮袋里呆了大半个时辰,他快憋坏了。这是个山洞,里面堆放着数不尽的粮肉和美酒。兽人本想烧了粮仓,但转念一想,此行是来救人的,便做罢了。
由于有着天然的自然屏障,山上没设什么哨岗。兽人一出山洞,绕过一道奇异的石山,已来到雄伟的圣殿。辉煌的圣殿建筑层叠错落,檐角如翘起的龙首,你呼我应一般。曲折的走廊两旁是巨大的红色木柱,柱脚或雕成神龟,或雕成蟾蜍,或雕成盘蛇。每个转角都有尊石雕的怪兽,从怪兽的嘴里吐出火烛的光芒。置身圣殿,世居深山的兽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前方圣使擎灯而来,兽人赶紧躲在山石之后,待圣使走过,便尾顺而去。去圣水殿察看的圣使帮了兽人大忙。兽人顺着藤蔓爬上殿前一棵巨树,他想看清殿里的情景,然而他一无所获。不久圣使出来了,抱着一卷被褥似的东西。
另一位夜巡的圣使问:“怎么,又坏了一个?”
圣使道:“这是第七个了。”
问者道:“还要四十多天,这么下去,该如何是好,只怕到殉葬那天,剩下的不够凑数了。”
圣使道:“莫不是圣水有了问题?”
问者道:“这回是圣主人亲自配的圣水。”
圣使道:“咱们还是不要怀疑为好。这几年,主人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就连四大护法之首的毕戈也被逼得自杀,我们这些几名小卒的命就更不值得主人怜惜了!”
圣使掌了下自己嘴巴,便提着死尸走开了。
待圣使走后,兽人便轻灵地潜进大殿。殿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这药味使人昏昏欲睡。他定睛一瞧,昏暗飘忽的灯光中,就见数十个大瓮分两排整齐地摆放着,大瓮里渗泡着一个个赤身*的光头小孩,不过有些瓮里只剩下黑色的药水了。
兽人来到瓮前,见一个孩子便轻唤道:“玉儿,玉儿,你是玉儿吗?”
大多孩子都沉睡着,只有那么几个微微地睁开眼来,坚持不到说话,又睡去了。
兽人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得咒诅道:“该死的药水!”
既然救不了孩子,他又有了烧掉圣殿的想法。要烧圣殿,可能性不大,这里一点火,即刻就有人来救,弄不好自己也脱不了身,他的心思又落到山洞里那些粮肉和美酒上。先用酒烧了粮肉,再一着火,就算救也救不了。打定主意,他便溜出大殿。
他想找到来路,但东一折,西一拐,尽是一般的通道,不觉间他迷了路。时辰不早了,经过最黑暗的一阵子,天就要亮了。到时别说烧粮,就算觅得一个藏身之处也非常困难。
他异常着急,顺着一道院墙,摸索着前进。无意间,他撞动了墙上的鬼头石塑,一道石门缓缓打开了。他惊愕不已,跳出了石门。在乌鸦悲怆的叫声中,一阵带着腐臭的冷风迎面吹来。
他自言自语道:“莫非那就是传说中乌鸦栖息的枯木林?”
兽人打破咒诅和勇于冒险的特质起了作用。他顺着一道小径,他摸索着前去。
这是一片古木参天的树林,巨大的树身或直冲云宵,或遒劲曲折,树根突兀而起,在山石之上形成无数藏身的洞|茓。千年藤蔓纵横缠绕,依附着完美的支架,为枯树林带来一派生机的景象。走进树林,兽人对这神秘之地的恐惧渐渐消失了,他为找到下山之前最好的避难所而欣喜。
这一夜真够他劳累的。他靠在一棵巨大的枯树上闭目养神。
乌鸦的叫声将他吵醒。就在前方,他看见成群结队的乌鸦聚集在那里,兴奋地啄食什么。他挥舞石刃,将乌鸦赶开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出现在他眼前。他饥饿难忍,正要割下那肉来充饥,不想一只血手抓住了他的腿:“救,救我……”
兽人受了惊吓,问:“你,是人,还是鬼呀?”
那人已经不能过动弹了。
望着那抓住自己的手,兽人知道他还活着。于是将他拖到一棵枯树下,脱了兽皮盖在他身上,使急切地在林间寻找他认识的疗伤草药。草药甚少,那些千结万绕的藤蔓使他有了下山的主意。
曙光划破天空,天亮了。兽人站在山石上,在这里,他看见东天太阳的仿佛一面殷红的血镜,正在冉冉升起。无垠的大地,隐藏在蒙蒙雾气中,沐浴在这圣洁的光芒。兽人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冯秃子活动在山下。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他始终相信兽人会带着他的孙子回来。
半月后的一天夜里,冯秃子正望着骷髅山出神,突然听见一阵追喊。寻声望去,就见兽人和一个披着黑袍的家伙,正向一片树林逃去。
当头的圣使不动声色,取出腰间的弓箭,照着逃逸的兽人便是一箭。只听得一声尖叫,兽人应声倒地,黑袍人回身夹着兽人逃进了树林。
众人挥戈要追,不想当头的圣使:“不用追了,中了骷髅山的毒箭,他活不到天明。”
一圣使道:“毕戈逃走了,这该如何是好?”
当头圣使道:“放心吧,他也是骷髅圣使,跟咱们一样,如果没有主人的解药,谁也活不过下个月圆之夜;何况他已身负重伤。”
圣使道:“没他人头交差,只怕圣主人会怪罪的。”
当头圣使道:“想割下他的人头,哼,要知道,他曾是咱们的首席大护法,只怕咱们几个加一起都不是他对手!”
众圣使无不叹息道:“但愿我们能够见到下一轮圆月。”
当头圣使道:“你们悲观什么?只要我等好生做事,主人会给我们解药的。走吧,还是早些回去复命为好。”
待圣使随竹笼上了山,冯秃子才顺着兽人逃跑的方向寻去。夜色中,他在一方巨石后找到了他们。黑袍人正在给他喂蛇血。
一见面,黑袍人的剑已架上冯秃子脖子。
冯秃子赶紧道:“自,自己人。”
兽人吃力道:“我的兄弟……我……无能……救不出……你的孙子……愧对……你跪拜的……荣耀……”
冯秃子问:“你已尽力了,你愿奉你为主人!”
兽人挣扎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道:“这里非久留之地,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离开吧。”
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向深山。
微明十分,他们赶回了兽人居住的树巢。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见受伤的丈夫,发了疯一般抱着他痛哭;直到他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液,断了气。
冯秃子悲痛欲绝。良久,他才将手搭在女人的肩上,声音吵哑地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痛苦得到宣泄,女人平静了许多。“害死他的,不是你,是王!我们兽人和融国的王,是世仇!”
毕戈仰躺在草地上,失落地望着天空发呆。
冯秃子道:“你是骷髅山的圣使,你能为他报仇吗?”
毕戈道:“不能。”
冯秃子道:“是他救了你的命。”
毕戈道:“可我,我是骷髅政权的守护者,我不能背叛我的主人,我的王。”
女人冲了过来:“那好,我就用你的血来祭奠我男人和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无辜冤魂!”
毕戈直了脖子道:“你杀我吧!”
女人手中的刀有些发抖,吃疑地问:“你真不怕死?”
毕戈道:“骷髅圣使只在乎自己的荣誉,从来也不关心自己的生命!”
女人道:“够了!别再自称狗屁圣使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毕戈道:“虽然你丈夫救了我命,但不可以污辱骷髅圣使!”
女人道:“别逞强了,你只是个叛逆者!”
毕戈拔剑道:“曾经为放过一个孕妇,我失去了大护法之职。难道今天你要我的剑染上孕妇的血吗?”
女人举石刃架上毕戈的脖子。
毕戈道:“你杀我吧,但不可以污辱我!”
见女下下不了手,毕戈道:“我的命是你男人的,你拿去便是!就算不杀我,我也活不到下个月圆之夜,这是背叛骷髅山的下场,这是我们骷髅圣使无法摆脱的命运。”
女人扔下手中的石刃,抱头痛哭。
清晨,兽人们都来了。他们将死者埋在干谷,在坟前Сhā上一根木棒,上头顶着个骷髅头。
安葬了好心的兽人,冯秃子神情恍惚地向渔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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