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月国就派了使者来国家,表示愿意和谈。但是,却有一个条件:要祺然随同和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此时,刚刚入冬。沫儿为我摘的彼岸花,早就凋谢了一地,也许,这凋零之色才能烘托出我此时落寞的心事。
可是,我心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为何月国竟会指明要祺然同行呢?而这个疑问,也显露在皇帝的话语里,竟是连他也无从知道。但是,此时双军已胶持在仁州已半月有余,宋军围困,仁州兵力早就虚耗的差不多了。皇帝只能吩咐,让祺然跟随。
时局日益的紧张,皇帝也许忙于和谈之事,再未踏足我木梨园。
一日傍晚,夜已深了,我已梳洗准备安寝,长贵却来了。他是来传皇帝的话,让我近日都不要出门。
他这话,听的我是莫名的奇怪。但是,却知道他这么做定有缘由,只是按照他的吩咐,不再出门。逐渐的,宫里竟是有了传闻,说我得了怪病,只要靠近的人都会被传染上。宫内之人都对我木梨园都唯恐避之不及,本来就冷清,现在就再无一人来访。而我的日子,竟是愈发的清净了。而皇帝,也没有再来。只是,每每听闻,他的怒气是愈发的大了,每天都有整日罚跪的大臣晕倒在青龙门外。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为了两国边境而愤怒。可我却深知,他并不是这么忍不住的人。可是,隐隐的,我知道,他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各宫都闭门谢客,生怕太过喧哗而招惹到皇帝的厌烦。而我,更是乐得清闲,除了下棋、品茶外,竟也只是看看书。但是,每次当眼角扫到那氤氲的茉花香熏炉时,心里还会不由的一阵颤抖。
那日烧掉的旧纸条,早就刻在我脑中,即使我千百次的想从记忆中抹去,可是却是越发的清晰愈见,甚至连那淡淡的笔迹都飘飞在我眼里。
三日后,就是正式和谈的日子。而皇帝,竟是下令:即日起斋戒半月,以消除近日的魔障。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由的会心而笑了。
皇帝先是安排我闭门会客,随即自己就斋戒半月,其中的原委,定是同近日的和谈有关了。
我再不多说,只是吩咐着沫儿将冬日的衣服找出来,一件件扔在芙蓉翠绿香软榻上。雪锻绫罗,各色具有,皇帝每次都嫌我衣料单薄,一批批送来新衣。每次都还没有穿,新的就送来了,一件件堆着,想不到竟是积了那么多。
“熙儿,你怎么在整理衣服呢?”不知何时,皇帝竟轻靠芙蓉水晶帘旁,照的他眼眸更是晶亮,嘴角隐有笑意,问着我。
“你不是要带我去仁州吗?”我放下手中正欲仔细端详的青褶丝绒宫衣,轻笑着,“不要告诉我,你准备带皇后去?三郎,我可是会吃醋的!”
“那可怎么办?我隐约都能闻到我熙儿身上的酸味了呢!”皇帝走到面前,轻轻抬起我的下颚,竟是想看透我的心思般,紧盯着我的双眸,随即又笑说道,“不过,你真的很了解我,竟是能看透我的心思。看来,以后我有事都是瞒不过你了!将来想骗骗你,都是不成了!可是,我们是偷偷出行的,恐怕你这些衣服都是用不着了。”
“熙儿知道,只是闲来无事,拿出来晒晒而已。”我竟是对上他的眼,继而道,“其实,三郎不也很了解熙儿吗?你知道我是放心不下父亲的。你是知道我的,所以才会这么安排。你的苦心,我怎么会不知呢?”
“得卿如此,夫复何求。”皇帝喟叹,笼上我的腰,一如既往的温暖,却是再也暖不了我的心。一般女子,听得此言,定会感动流涕,可是我却没有一丝欣喜。
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宠爱你的时候,恨不得将全时间所有的甜蜜和幸福都送给你;疏远你的时候,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冷漠和孤独都扔给你;她外面温文尔雅,可是心里却是极其的冰冷。跟着他那么久,我也就逐渐了解他的习性了。
我和皇帝竟是乔装而前行,身后只跟着渊哥哥。皇帝竟是连长贵都没有带出,只是怕惹起他人的猜疑。刚开始,皇帝一路上偶尔还同我玩笑几句,看到风景秀丽之处,也会凭发几分诗性。可是,随着越走越远,路边随处可见的,都是战火下的断壁残垣,面黄肌瘦的流民,还有饿得哇哇直哭的幼儿,看的让人不由心生悲怆。皇帝一路而行,脸色是愈发的沉重了,更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心里的哀怒,也不敢多言,只能默默跟在他身边。
自从我入了皇宫,这竟是第一次走出京城,即使本没有抱多少期许,可心里隐隐是有点欢欣的。但是,一路上的破败,却让我仅存的一点喜悦都消失了。想不到,此次出行,竟会落寞的如此。
临仁州日近,流兵散勇却是多了起来,有时候竟是成群结队而过,都低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分不清哪个是汉军,哪个是宣军。胶着了近一个月,双军都已疲惫不堪,已经再无任何心力了。
祺然早先行一步,想是早就进了城。我和皇帝乘着天黑,竟是混在难民中,从侧门涌入。两军对峙,也只有在傍晚时分,侧门才会开放一个时辰,以供民众去采拾点野果、野菜充饥。
一进仁州,风景不可同日而语。果然不负风景秀美之称,但是我和皇帝,都没有任何心思看风景,他是想早一点了解和谈情况,而我只想着早一刻能见到父亲。
原本走在前面的皇帝猛的回头,轻拉住我的手,微凑到我耳边,轻声而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去见慕容将军,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偷偷过来的,所以定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们已到了仁州。”
这是他近几天来,第一次说话。想是已经沉闷的太久,反而让我有点不习惯,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转而问道,“三郎,那我们怎么办呢?”
“熙儿,你不能再穿女装,你要换男装,否则太易暴露。另外……”皇帝转过头,温和对向渊哥哥而道,“慕容渊,你要将我们混入军队中。朕相信,这点本事你还是有的吧?”
“陛下,请放心。”渊哥哥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却是冷淡的。随即转身而走,消失在黑夜中。
也许在他心里,终是拒绝着皇帝的吧。而自从我封妃那日渊哥哥逼迫皇帝发誓后,皇帝对于渊哥哥总是有块心病。所以每每都彼此客气着。
不禁意间,我竟是抬头望去,圆月竟是通体的白润,银丝轻洒,如雪飘落,罩在仁州城里,亮白的竟是不真实。城里隐有圩声,声声呜咽,竟如同离人的魂断哭声。听的人心一寸寸的沉落到黑夜中,只觉得是越来越冷,压的人憋闷的喘不过气来。我不由的瞥了眼皇帝,此时的他,正微抬着头,我只看到他的侧面,可是,眉目清朗间,是愈发的温文沉稳。
“三郎,先休息会吧。想是渊哥哥没有这么快就回来的。”我的话语极轻,生怕惊扰这如水的月夜。
“熙儿,你说,朕是不是个好皇帝?”似是自言自语,皇帝竟是问道。
他的话听的我蓦然寸寸心伤,想不到皇帝竟会如此问,慌忙而道:“当然了。世人都知道,陛下是个勤政清廉、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熙儿在闺中的时候,就听闻陛下的威名。三郎,现在只是一时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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