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店门口的摇椅上,看着雨水从屋檐落下,一滴滴的落在门外的石阶上,石阶上排着一个个圆润的凹洞。这就是滴水穿石吧。
秋风瑟瑟,秋凉身上仅着单衣,似是不怕这凉风。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身上一直穿着同一件衣,仔细看看,这身衣服有点像唐装,但又不像,上衣的袖口宽大,衣服后摆长至膝,下身长裤裤管宽大。
这衣服似乎没有固定颜色,从不同角度,看到的颜色也不一样。表面上没有任何图案,但只要秋凉稍稍一动,便可在褶皱的部分看到花鸟的图案。
不过在这种雨天,身上呈现的图案是山水。
如此神奇的衣服,不是属于这凡间的吧。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但没变的也有很多。
眼神复杂,又想起往事了,心隐隐作痛,秋凉微蹙眉,冰凉的手抚上心口,压着那穿心的痛。
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个撑伞的女人,油纸伞。一身清末的旗服,宽大的衣摆,宽大的袖口和裤管。裤管下面,是一对三寸金莲,穿着小巧的绣花鞋。深红色的旗服有些发旧了,但可看出是件好货。
女人的头发乌亮,盘在脑后,脸色苍白,嘴唇艳红,眉如岱,丹凤眼无神。
心口不再疼痛,秋凉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都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着。
女人站在门外,手撑着伞,慢慢向店内走去,收起手中的伞,随手放在架旁,自顾自的找起东西来。
秋凉依旧躺在摇椅上,摇椅前后晃着,摇椅里面的人也随之摇晃着,身上的衣服变换着颜色和图案。
“即使找到了,你也不可能投胎。”秋凉淡淡的说。
女人突然停止忙碌的双手,身体轻颤着,转过身用无神的丹凤眼看着说话的人。
秋凉走向女人,看了她一眼,向另一个架子走去,在架子里翻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玉匣子,是全玉的,没有任何花纹修饰,有丝丝寒气冒出。
把寒玉匣递给女人,“你要找的是这个?”口气还是没有变,淡淡的。
女人接过玉匣子,紧紧抱在怀中,无神的眼中湿润了,流出血来。
“你知道?”女人哽咽着说,头却低着,不敢看向她。
秋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是怎么到上面来的?”边问着,便走向摇椅。
看着秋凉躺回摇椅,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
“说说吧,你的故事。”秋凉淡淡的说,口气显得很疲惫。
女人无声的走向秋凉,坐在门槛上,开始讲述很久以前的事。
“我叫柳飞燕,家中是做小本生意的,日子倒也过得去,十八岁那年,爹爹做主,把我嫁给一个在家做工的长工,爹爹说那人老实,人品也好,而且想让他入赘我家,以后好接手爹爹的生意。
成亲那天,来了好多的人,多热闹啊,现在想想,就象刚刚发生的事一样。”女人说着,艳红的嘴角向上扬起。
“成亲以后,那个人对我不错,还是像以前一样努力做工。哦,我忘了说,那人叫柳生,入赘我家之前是姓王的。过了大半年,爹爹得了重病,虽然病很重,但来看病的郎中说可以活到年底的,可谁知,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爹爹他就……”女人泣不成声的说着,眼中泪血不止。
秋凉躺在摇椅里,静静地听着女人的哭泣声,什么都没说,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吧。
女人哭了很久,等她平静下来,继续说着:“母亲因为受不住打击,也一病不起,后来家里的生意由柳生接手,又过了一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差,柳生还染上了鸦片,拿了家里的钱天天去烟馆。后来家中败落了,母亲虽然长卧于床,但家中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母亲还没从爹爹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一下更受不住了,后来竟投井了。因为母亲下身不能动,她、她是爬到后院去的,我在井边发现了她玉镯的碎片,还有地上的一个个手印。”说着说着,女人又哭了,泪血满面,一滴滴落到了寒玉匣上。
“柳生知道我母亲死了,不但不张罗办丧事,反而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卖来的钱都被他去烟馆挥霍了,家中那些佣人们也都趁火打劫,能拿的都拿走了,只一个晚上,家里什么都没了,四面空空。母亲的尸首在井里一直没捞上来,我一介女流,根本没那个能力,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我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柳生的钱用光了,又回到家里,一看什么都没了,他就对我大吼,他还打我。
后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后扯,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把你们家的传家宝给我交出来!’我当时傻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传家宝只传柳家的人,只有柳家的人才知道,成亲才不到两年,他是不该知道的,我当时就说不知道,任他怎么打骂我,我都没说,他没办法,一气之下就走了。
他出门以后,我立刻跑到祠堂,在老祖宗的牌位后面,有一个暗格在墙里,传家宝就藏在那里,我看了看还在,心里踏实多了。”女人低头用衣袖抚干了寒玉匣上的血泪。
“这寒玉匣就是我家的传家宝,在我家传了好几代了,听爹爹说,是祖先在几百年前从一个游商手里买来的,那游商不识货,只当是普通的玉匣子卖给了祖先,其实,这玉匣子是用千年寒玉制成的,夏天把这寒玉匣子放在屋内,整个屋子都变得凉快了。
我小时候问爹爹,这玉匣子上为什么不雕花,爹爹说,这寒玉千年难得,制成匣子已经不好了,若雕上花,这寒玉匣子就是俗物了。
到了晚上,柳生突然回来,拿了一个包袱,说让我换上里面的衣服,就是我身上这一身,我当时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要从头开始,谁知,我穿好衣服,他说:‘想你还是有姿色的,卖到妓院能换不少钱。’说着就要拽我去妓院。
我哭着喊着,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良心被狗吃了!”女人愤怒的说着,浑身颤抖着。
“我情急之下,拔下头上的银簪,向他后心扎去,然后他就倒地不起了,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想是他抽鸦片抽的,我真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不知怎的,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对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砸着,他的胸骨都被我砸碎了,血溅了我一脸,我掏出了他的心,还是热的,而且还微微的跳了几下。
我去祠堂,拿出寒玉匣,把柳生的心放在里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抱着寒玉匣逃跑了,来到一条河边,洗净了脸上的血,我太累了,坐在河边开始哭,想起以前的日子,就越发哭得厉害,整整哭了一个晚上,也许是太累了吧,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醒来时还是一片漆黑,我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会儿,后来我抱着寒玉匣在河边坐了很久,我眼前还是一片黑,我才发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很害怕,起身想回家,但我忘了我是在河边,后来我就掉进河里,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睁眼时,又能看见了,我心里很高兴,可低头看见自己没有影子,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想再回家看一眼,到了家里,有两个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衣,并排站在院子里。他们看见我,立刻向我走来,说要抓我去地府,我真的不甘心啊,那黑无常见我可怜,就对我说:‘你爹本来是能多活些日子,只是那柳生每次都在你爹的汤药里下点砒霜,时间久了,毒积的多了,所以先走了。’我心里越发得恨柳生了,我问我娘,他们说,娘是自杀的,所以不能投胎,被打入饿鬼道了,我爹也早已投胎了,至于我,得去见阎王才能决定。
就这样,我跟着黑白无常走,到了黄昏,前面的路忽隐忽现,我就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说这是黄泉路。
我才知道,黄泉路是这样的,路不是很长,后来到了地府,阎王原来是包公,知道是他我就放心了,包青天一向铁面无私,不会难为我们这些孤魂野鬼。
阎王说我因杀了柳生,取了他的心,必须找回他的心我才能去投胎,然后便把我放回上面来,可是在地府呆了那么一天,人间已过了百年了,我寻寻觅觅,找那寒玉匣,沿途向其他孤魂野鬼打听,它们都说没见过。
后来我来到了京城,不过那时京城已经改称北平了,我在北平遇见一个姑娘,她看得见我,她还说她记得前世的事情。
她说,她投胎那天要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有很多鬼魂在桥下排队,孟婆在桥的入口发汤。奈河的水是暗红色的,听其它鬼魂说那些是血,后来在她前面的那些鬼魂突然冲上桥去,说不要喝汤,不想忘了以前的事,她趁乱也跑过桥去,回头看时,好多鬼魂被挤下奈何桥,掉进奈河里,那些鬼魂惨叫着,不一会儿,便灰飞烟灭了,就这样,她带着对前世的记忆投胎去了。
她还说,投胎时有两扇门,但只能选一扇。一扇是破破烂烂,死气沉沉的门,另一扇很新,而且有小鬼在门口吹吹打打,要你进那扇门。选之前的那扇门可以投胎做人,选之后的那扇投胎会做畜牲。
我问她在何处可以找到寒玉匣,她说让我来这里试试,但这里有结界,我进不来,我便整天在这附近游荡,不知又过了多少年,这里又改了名字。我再去看给我指路的那个姑娘时,她已不在了,只看到灵台上放的纸片,我知道那叫照片,是洋人传过来的,她是照了那个才死的吧,听说照那个会把魂魄吸进去。
不知道她这次投胎还能不能躲过去,不喝孟婆汤。”女人讲完了她的故事。
秋凉转过头,看着女人。
“你说的那人早已魂飞魄散了。”淡淡的对那女人说。
女人一惊,随后又静下来,幽幽的说:“是么,看来她这次没逃过去。”
“你怎么进来的?”秋凉问。
“今天我来这里,不知怎的,结界就没了,我就进来了。”女人抚着寒玉匣说。
秋凉没再说话,像是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又道:“东西找到了,故事也讲完了,你快去投胎吧,别误了时辰。”秋凉看着天,对女人淡淡的说。
雨早就停了,但天空还是乌云密布,也许只是暂时的休息,积累到一定程度,又会下雨吧。
女人道了谢,无声的走了。恐怕它要受炼狱之苦了,阎王只不过是想要那寒玉匣,它杀了人,是不可能投胎做人的,因为阎王不会给它机会的。
放在店里的那把油纸伞变成了灰,一阵秋风吹过,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是有人烧给那女人用来挡光的吧,现在没用了,就变回原形了。
“结界没有了,看来我真的变弱了。”几百年了,几百年来没有鬼怪来扰,都是因为有这结界,还是当年刚被贬下来时设的。现在这么一个普通的鬼魂都可以随便出入这里,恐怕以后要有麻烦了。
“哎~秋凉啊,你也别太担心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抬头看去,不知何时身旁站着一个手握拐杖的老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散发着土味儿。
秋凉淡淡的笑了,从没见过她笑,这一笑,就是瑶池里的仙女也比不上吧。
“您老怎么有空来找我?”
“刚才在睡觉,闻到一股子怨气,出来看看。”老头说着,然后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一会儿,“怎么什么都没有?”
“它走了,去投胎。”秋凉淡淡的说,这个可爱又脏兮兮的老人,总是不忍对他太冷淡。
“走了?那就好,怨气这么重,我还怕它伤了你。”老头子捻着长长的白胡子说着。
“劳您费心了,我还不至于弱到连这种小角色都对付不了。”
“也是,我老是忘了你的身份,那我回去睡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么清闲,想睡就睡。”
“是啊,现在的人都不信土地公了,也没人求我保佑,我闲得没事干,除了睡觉还能干啥?”说着,打了一个大哈欠,“不行不行,我得去睡觉了,有事就叫我。”说完,转身隐入土中。
秋凉无奈的摇了摇头,真好啊,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我有很久很久没有合眼了,真是累啊。
再等几百年就好了,不知道胜寒在终南山怎样了。
胜寒总是这般对她好,可她却对他一直冷淡。
因为心中还有一个人吧,虽然那人当初那样对她,以至于她被贬下来受苦,但固然那人对她万般不是,也终是恨不起来吧,否则,早把那人淡忘了。
即使再冷淡无情,在那记忆深处,终究是有一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吧。
仙人血(中)
那是多少年前了?很久了吧。
她是在一个雨夜出现的,或者说诞生。
没有任何记忆,迷茫的走在安静的街道上,一身血红色的衣,看起来很扎眼,街边的小贩好奇的看着她。
没理会,依旧一脸迷茫,没有目标的走着。
远远的,一个醉汉,红红的酒糟鼻,肥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向她走来。
“小姑娘,嘿嘿嘿,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带你玩去。”勉强站定的身体,打了个酒咯,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脸。
就在那只长满黑色茸毛且肮脏的肥手即将碰到她时,手掉了,温热的血液从血管里喷涌出来。
“啊~我的手~”像杀猪一样的的声音。回荡在街道,小贩跑了,醉汉倒了,她不见了。
站在屋顶上,红衣随风飘动。她不善,她知道,天生的恶。擦去嘴角残存的血,舔了舔嘴唇。味道不太好,应该找个嫩一点的。转身消失在暗夜。
小城很繁华,但她不知道这个城叫什么。白天,街上的人很多,她的回头率也很高。这里的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服装。
“挺漂亮的妞,陪大爷玩玩去。”贾家的少爷,一脸流氓相,伸手去搂住她,没反抗。几个随从在一边坏笑,路人在一边惋惜。
贾少爷想要的都要抢到,抢不到得不到,就毁了,别人也别想得到。
到了贾府,贾勇让下人带她去房间打扮。
坐在铜镜前,她木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脸愁容,为什么,不知道。一直就是这样吧。
婢女把一朵珠花Сhā在她头上,“姑娘真漂亮。”
抬头看了婢女一眼,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是漂亮,尤其是那一脸愁容,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晚上,她在贾勇的房里,贾勇要让她侍寝。贾勇摸着她的脸,“漂亮妞,为什么不笑?给爷笑一个。”
看着这个长得像流氓一样的少爷,眉皱得更紧。
转身吹灭了红烛,月光透过纸糊的窗照进来,照在身上,地上只有一个影子。流氓少爷没发现,自顾自的宽衣。
他不知道,过了今晚,他将不复存在。
贾府的少爷死了,贾老爷死了,夫人也死了,家丁婢女,都死了。
干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在院子里。血被抽干了,皮贴着骨头,突出的眼睛布满血丝。
走在山路里,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地上有她的影子,因为补血补得多了,有实体了。
在河边,水里有自己的影子,表情没变,还是那样,愁眉苦脸。
有一滴液体落入水中,在水里荡开涟漪。伸手去擦,从眼里掉出来的。
看着手指上的泪,一脸莫名其妙,手指伸进嘴里,咸的。
她喜欢血的味道,温热又甜美,还可以让她变强,但速度慢了些。看来要找些很强的。
身后的树上有条花蟒看着她,眼睛又绿又亮,身子有碗口粗。盘在树上,有树枝折断的声音,蓄势待发,准备捕获猎物。
她起身,向花蟒走去。
再次回到河边时,嘴角有血,腥味很浓。手里拿着一块很大的胆,在水中漂洗一下,一口吞了。
先在这里落脚了,山里应该有不少好吃的。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山里的大蟒都吃光了,只剩下皮。
有一天,遇到一只小白兔,雪白雪白的,红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嘴不停的咀嚼着,不知道在吃什么。
上前去摸,兔子咬了她一口,咬下一小块肉,连肉带血,在嘴里嚼着。
然后,兔子说话了,“味道不错,吃你一块肉就提高了我不少道行。”张开嘴,露出了尖尖的牙。
被咬过的地方,愈合了,伤口没有了。
面无表情的看着兔子,对,是面无表情,不再是愁眉苦脸,毕竟,这几年没白修炼。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咬破,流出很多血。兔子连忙跑到她脚下,张嘴接着。没一会功夫,血就止住了。
兔子的三瓣嘴上都是血。
“现在,你的道行提高了多少?”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看着眼前长着尖牙可爱的小兔子。
兔子看着她,“再让我尝几滴血,我就可以成|人形了,正好够我五百年的道行。”兔子好像在笑。
兔子说得没错,确实成了人形,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身白衣,站在她面前,身高只到她的肩膀,红红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高兴的跳来跳去,因为省了几百年的修炼,就成了人形,轻而易举的。但兔子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也会提高不少道行。
兔子被一口吞了,连一根毛都不剩。
她舔着嘴,笑了,因为道行提高了。
是时候走出这深山了,能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
向城里走去,是另一个城,比之前的更大更繁华。
进了城,惹来不少眼光。
城里有个青云观,进了道观,里面有个老道士,白发须眉,坐在团铺上,捻着胡子打坐。
她走到老道面前,老道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美艳女子。
“不知道长可否个小女子算一算?”
“姑娘想算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谁。”
道士起身向后堂走去,她跟随其后。
后堂不大,简单的桌椅,二人坐定。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么!”老道对眼前的人低喊。
“东西?我是个人,怎么会是东西呢?”随手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轻吹。
“好你个妖孽,刚才若不是外面人多,本道早就动手解决你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撒野!”两指并齐,指着眼前的女子。
“妖孽?”女子看着老道士,笑了,但心里很痛,“道长为何说我是妖孽?”脸上在笑,眼里却尽是杀气。
“你一身血气,还说不是妖孽!若不是妖孽,怎会食血之!”青筋突出。
笑脸一下子拉下来,狠狠地说:“我身上的血气是天生的,就算不食血,也一样有,臭道士!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就能把我怎么样!”
老道士的眼角在抽动,握紧手中的拂尘。
“道长现在可以给小女子我算一算,怎么能摆脱?”不紧不慢地说着,抿了一口茶。
“找到你的原身,吃了她,就行。”一滴汗,顺着额角往下滑。
她起身,得意的看着老道士,转身离去。
出了道观,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对街就是一家青楼。
进了青楼,一身大紫衣裳的老鸨,走到她面前,打量一番,不冷不热地说:“姑娘,是不是进错了,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家乡闹饥荒,无处安身,望您能给我个栖身之所,小女子感激不尽。”低着头,柔声细语。
再次打量她一番,老鸨挑高眉毛,懒洋洋的说:“抬头让我看看。”
抬头时,她看到老鸨眼里的惊讶。
“长得挺标志,呵呵呵,姑娘叫什么?”老鸨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不记得了。”想哭,只稍稍这么心念一动,眼泪就断了线的往下掉。这是她早就会的。
“唉呦,我的姑娘,可别哭,到了咱们这,就当是你家。”老鸨忙抽出丝帕给她擦眼泪,“以后你就叫红苑吧,这名字好听,适合你。”
是啊,红苑,红怨,她心里都是怨,怨苑同音,就这样了吧。
自从红苑来了以后,生意火了。
能歌善舞,吟诗作画,卖艺不卖身,也为这家妓院赚了不少钱。
今天来了个贵公子,花了重金买了红苑的初夜。
两个人躺在软床上。
“臭男人。”红苑心里骂着。
贵公子翻身搂住红苑,“美人,你身上的味道真特别。”把头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像血味,让我兴奋。”
“公子快睡吧。”对着男人吹了一口气。
公子哥嘟嘟囔囔说了些话,听不清,就睡去了。
坐起身,拿起公子的一个手腕,指甲在上面轻轻一划,鲜血涌出。
轻轻用嘴一吸,涌出的血飘进嘴里,没多一会,公子哥就变得脸色苍白。
吸得差不多了,先留条小命给他,以后还有用。
第二天醒来,公子哥迷迷糊糊的,“怎么觉得浑身无力。”
公子一定是昨晚累坏了。”红苑对着公子哥说,吐气如兰,还带一丝血气。
“是啊,不如你跟我回府,做我的侍妾。”抬起她的下巴,眼里都是贪婪的目光。
“如果公子愿意为红苑赎身,妾身愿做牛做马。”嫣然一笑,钻进贵公子怀里。
“好,今天就为你赎身。”
老鸨眼中含泪地站在青楼门口,目送轿子离开。
眼泪流出来了,这位公子为红苑赎身,给了不少银两,高兴,不过红怨这棵摇钱树被别人搬走了,心里舍不得,难过。高兴得哭了,难过得哭了。
李府,比几十年前的的贾府还要气派,还要大。
李夫人年过花甲,一双老眼里尽是精锐的目光。
经历的事多了,老太太一眼就看出红苑不是善类。
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能依着他,过段时间再说,儿子喜新厌旧的毛病,当娘的比谁都清楚,等过段时候再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府里的很多下人,不知怎的,日渐憔悴,一个个病怏怏的,为了省钱,也不去请个郎中看看,就这么一直拖着。
府里的总管,脸色跟纸一样,有一天就突然昏了,老太太赶忙请了大夫。
“陈大夫,李总管是怎么了?”老太太坐在大厅上,两手扶着楠木拐杖,上面刻了很多字,是《般若菠萝蜜》的经文,特地去庙里开过光。
“气血两虚。夫人,看李总管的样子不像是得病,倒像是丢了血。”捻着胡子,皱眉道。
老太太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丢血呢,想是最近府中杂事太多,休息少了。今天谢谢陈大夫了。”不等大夫说话,“福全,带陈先生去账房领钱。”扯着嗓子对着门口喊。
大夫跟着下人去拿钱。
“畜牲!”老太太两手握着拐杖敲着地砖,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墨乾是昆仑来的云游道士,快到而立之年了。
一身青衫,水袖飘荡,剑眉入鬓,一脸正气。
经过李府,眉头微蹙。
有妖物在此作祟。
应该拜访一下。
墨乾站在李府大厅正中,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道长先请坐。”老太太对着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说。
微微欠身,“不必了,老夫人,不知府中近日有何异样?”看了看周围的下人,一个个无精打采,面色苍白,印堂隐约有黑气,一定是让妖物吸了精血,再过不了几时,就要命归西天了。
不过,李老太太好像没什么异样。想到此,一眼瞥见了老太太手中的楠木杖,当下明白了。
“看看这些下人,一个个病怏怏的,是不是中邪了?”老太太握紧手中的拐杖。
“恐怕不是中邪,府里有妖气。”墨乾取下背上的剑。
“妖气?道长的意思是……”
墨乾微微点头。
拿着手中的剑,径自走向西厢房。
站在房门口,墨乾看着房门,里面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妖气,还有……哀愁?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妖,除了妖气就是哀愁,没有别的了么。
握紧手中的剑,是师父传下来的,这把剑杀了不知杀了多少妖邪。
推开门,红苑正坐在铜镜前发呆,没察觉来人。
墨乾举剑慢慢靠近红苑,若斩下这妖孽的头颅,就算她再厉害,也逃不了。
剑尖快碰到红苑,停在半空,下不了手,从没有过的事。
是因为那丝悲伤吧,没见过这样的妖,仔细感觉,妖气中还透着仙气。
墨乾蹙眉,放下手中剑。
“怎么不动手?”红苑突然开口。
愣了一下,“我不杀你,跟我走吧。”转身走出门外。
红苑起身跟随其后。
到了大厅,见了老太太。
“这位姑娘被妖物缠身,贫道要带她回昆仑除去身上妖孽。”墨乾不紧不慢的说着。
老太太早就不想让她留在府里,也不管墨乾漏洞百出的说词,当即答应了。
出了李府,二人走到城郊。
“你的道行很高。”红苑说。
“所以你不敢惹我。”墨乾接话。
红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为何难过?”墨乾问。
“不知。”红苑别过头,看着西边,日落了,血红的颜色,真漂亮。
墨乾也看向西边,默默叹口气,“想提高修行有很多方法,不一定要杀人喝血的。”
“这个方法很快,别的方法太慢了。”红苑依旧看着西边的残阳。
“你心中的悲怨很深,但没有恨。”
“再修练几十年就有了。”
墨乾不再说话。
红苑没再食血,跟着墨乾到处游走,有时候路上遇到些小妖,就顺手收了,要不就弄死。
一年多了,走遍了大江南北。
红苑修练得很快,道行提高了不少。也学会了耍脾气生闷气。
墨乾总是喜欢逗她,把她惹急了,再去哄她。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你身上有仙气。”墨乾坐在篝火边烤鱼。
红苑抬头看他,“我是妖,身上除了血气就是妖气,怎么会有仙气。”
“这一年里,你不再用旁门左道修炼,身上妖气少了很多,但是血气……”墨乾停住了,继续烤鱼。
“血气是我一直都有的。”说完,红苑起身走到湖边,捡起一个小石子,扔进湖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墨乾摇头苦笑,总是这样,遇到不想说的问题就逃避。
抬头看天,明月当空。
今夜无风,可是周围的树却在摇晃。
红苑走回火堆,在旁边坐下。
“红苑。”
“嗯?”红苑抬头看向篝火对面的墨乾。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样?”墨乾擦拭着手中的剑。
“跟着你到处云游,提高自己的修行,还有……”红苑若有所思。
“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红苑。
“我要找到我的原身,这样才能完全解脱。”看着篝火说。
“解脱什么?”一年多了,从没谈过这个话题。
红苑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想该不该说,“我心里一直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感到悲伤。”顿了一下,“有时候,控制不住就会流泪。”
墨乾看着红苑,“我会陪……”
话还没说完,几十道劲风直扑墨乾。
“小心!”红苑提醒。
墨乾身子一歪,躲过了,几十根树枝钉在身侧的树上。
“谁!”墨乾起身抽剑护在身前。
红苑也起身走到墨乾身边,注视着树林深处。
“找到你了。”一个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仙人血(下)
树林深处,慢慢显出一个身影。
墨乾举剑护在身前,红苑也全身戒备,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影。
走出树林,一身黑衣,黑色的披风,今夜无风,周围的树却在晃动。
看不清那人的脸,在阴影里。
“你是谁?!”红苑忍不住开口问。
“你不知道?”从黑暗中完全走出,手持一柄黑剑,轻轻一挥,暗紫色的光在剑身闪过,树叶纷纷飘落。
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精锐的双眼,似乎可以看透一切,完美的一张脸,只是……眉心的是什么?黑色火焰的图案,玄火。
漆黑的长发没有束起,任其散落。
“我是天玄。”说出的话都是那么的冷。
天玄,这个名字好熟悉,让红苑的心莫名的痛起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悲伤,痛苦,难过……就在今晚,遇到这样一个男子,所有的痛都一起涌出。
“天玄……”红苑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泪水在眼眶里。
“对。”应了一声,眨眼间,已到了墨乾身前,在墨乾和红苑还没反应之前,那把漆黑的剑已经穿透了墨乾的胸腔。
墨乾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的声音。
红苑睁大双眼,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等不及了。
天玄冷冷的看着墨乾。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定格,一切都已经晚了。
抽出玄紫剑,剑不沾血,墨乾倒下。
泪从眼中流出,红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可以感觉到,生命已经从他身上慢慢流走。
墨乾的视觉开始模糊,想看清红苑,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眼神涣散。
红苑跪在地上,捧起失去血色的脸,泪如雨下。
“……红苑。”墨乾说出最后两个字。
一切都结束了,红苑低头,在墨乾冰冷的唇上烙下一吻。
“我恨你。”红苑淡淡的说。
“如果找到你的原身,可以让他活过来。”天玄抚着手中宝剑。
红苑站起身,“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墨乾!”近乎咆哮的质问。
“何必问这么多,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看着红苑,天玄慢慢的说:“你会慢慢记起来的,只要你找到你的原身,我就让他活过来。”看了一眼墨乾的尸体。
红苑忍住愤怒,“要怎样找到我的原身,你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我要你去找,如果你不去找,他就这么死了,你不想他活过来么?”
“要怎么找。”红苑瞪着天玄。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就这样,你找到了我自会去找你。他,我帮你保管。”说完转身撩起披风,连带着墨乾的尸体就此消失。
红苑愣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狠夹杂着恨,现在知道了恨的感觉。
“如果不能让墨乾活过来,我会杀了你。”
到底应该从何找起,不知道原身的样子。
远处,传来轰隆的水声。
寻声走去,一个瀑布。
“墨乾……”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我一定会找到我的原身,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墨乾就不会死。”攥紧双拳,身体因愤怒而颤抖。
冲进瀑布里面,飞流直下的水,冲击着红苑,尽情地哭,水声湮没了哭声。
寻寻觅觅不知多少年,脾气变得暴躁。
继续着修行,继续找寻,没有再食血,答应过墨乾的。
应该很久了吧,改朝换代,战乱,饥饿,流离的人们。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也百年了,对于原身,一点线索也没有。
走进一个荒镇,房子都被烧了,路边是无家可归的百姓。瘟疫袭击了这个小镇,路两旁很多死人。
无助的呻吟声,红苑走到一个老妇身边,快死的人了,还在做着挣扎,活下去的欲望。
“小良,在哪儿啊,奶奶这还有一个馒头。”老妇从怀中拿出一个发霉的馒头,像个宝,“小良啊。”还在叫着孩子的名字,有气无力。
远处跑来一个孩子,小男孩,瘦瘦的,“奶奶!”来到老妇身边,蹲下。
“你不是饿了么,给,奶奶还给你留了一个馒头,快吃。”把馒头塞进孩子手中。
“奶奶,我不饿,你吃。”小男孩哭了,泪水弄花了原本就很脏的脸。
吃力的喘了几口气,“奶奶不饿,你吃。”忍不住咳了起来。
“奶奶。”拍着老妇的背,小男孩没有停住哭泣,他知道,唯一的亲人即将离去。
人就是如此脆弱,红苑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身后,老妇还在不停的咳着,男孩依旧在哭。停住脚步,红苑自嘲的一笑,“你什么时候也有同情心了。”对着自己说。
走回去,“有没有水?”红苑对着男孩说。
“水?”男孩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想救你奶奶就给我找一碗水来。”红苑蹲下,看了看老妇,应该还能救。
听到红苑的话,男孩的眼睛好像在发光,“我就去,我就去。”起身飞快的跑走。
没多久,男孩捧着一个破碗,里面装满了清水。
红苑接过碗,拔下一根头发,对着头发轻轻一吹,变成一根针,刺破了手指。
一滴血掉进水里,只一滴,伤口愈合,水变成淡红色。
给老妇喝下,过了一会,老妇开始剧烈的咳着。
男孩看了着急,“我奶奶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能救她。”男孩又要哭了。
“一会就好了。”红苑说着,看了男孩一眼,“一个男孩子,怎么说哭就哭。”
听了红苑的话,胡乱抹了抹脸。
老妇一直在咳,最后咳出了血,黑色的。
“你奶奶病好了。”红苑起身要走,想了想,对着男孩说:“多给我找些水来。”
“哦,奶奶,您在这待会,我一会就回来。”男孩对着老妇说。又向远处跑去,跑了几步,回头,对着红苑喊道:“谢谢你。”然后转身跑走。
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里很舒服,做了件好事。红苑,原来你也会做好事。
“姑娘啊,谢谢你,咳咳。”老妇又开始咳。
红苑对着老妇说:“你的病刚好,先不要说话了。”
“水来了,水来了。”男孩在不远处喊着,提着一个水桶。
小心翼翼的把水桶放在地上。
红苑滴了几滴血在里面,“把这些水给那些得病的人,死人就不用了。”红苑看着男孩说。然后转身离去。
男孩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红苑,突然跪在地上,一边嗑头一边说着:“谢谢,谢谢,菩萨,仙人。”
红苑回身对着男孩淡淡一笑。
冬天了,天空飘着雪,红苑流泪,泪水掉进了雪里面。
“墨乾……”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想起他,然后就会流泪。
晚上,红苑躺在树枝上,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天上的星星,以前总是和墨乾一起这样,一边看天上的星,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就睡了。
泪又流出来了。
“你需要一个好的武器。”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红苑警觉地坐起身。
“出来!”
对面的树枝上,倒吊着一只蝙蝠,不一般的蝙蝠,更大一些。
展开翅膀,飞到红苑这边的树枝上。
“你刚才说什么。”红苑看着它。
“我说,你需要一个好的武器。”蝙蝠倒吊着身体对着红苑。
“什么武器?”
一把扇子掉进红苑怀中。
展开折扇,轻轻一挥,带着劲风。
“这是赤铜扇,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炼成,其间加入八十一个少女的血,所以颜色赤红,凡间兵器挡不住这把扇子的威力。”说完,笑了,露出尖牙。
红苑轻抚折扇,“这把扇子不会这么容易就给我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是天玄大人让我带给你的。”蝙蝠眯起眼睛。
听到那个名字,心突然痛起来,还有仇恨。
“天玄大人说,红苑姑娘虽然厉害,但还是要有个像样的兵器。”
“他在哪里!”
“这个小的就不……哎呀!”
红苑掐住蝙蝠的脖子。
蝙蝠的翅膀在空中扑腾着,想挣脱。
“不说就掐死你!”
“我……不……不知道……快松手~”吃力的乞求着。
“不知道?他让你来的,你说不知道?”加重了力道。
蝙蝠吐出了舌头,又尖又细。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你走吧。”松手。
蝙蝠掉到树下的雪地里,摇了摇脑袋,慢慢的飞起来,向树林里飞去。
快飞进树林的时候,蝙蝠变成了好几块,掉进雪地里,散落得到处都是。
红苑笑了,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扇子,“既然有了好的兵器,总该找个练手的才对,现在看来,真是不错。”
“啊!”突然头痛。
过了好一阵子,头不痛了,靠在树上喘着粗气。
刚才有一刹那,看到了什么,记不清了,睡吧。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