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芙在文学社的工作已步入正轨,然而在生活上却出现了滞障。因为是大三伊始,已往的学弟学妹已进化为学长,中国人素以长为尊,要想当皇帝都得抢着投胎才行。学校九点半熄灯就寝的规则仿佛只为小辈人而设的,学长们没一个肯遵守,这边检查方毕,那边就明晃晃地把灯点开,看小说的,听歌曲的,谈天说地的,洗衣做饭的,仿佛不跟学校对着干就对不起自己的辈份,不过夜生活就领略不到生活的乐趣。这下可坑了汤芙,她身子本就弱,开着灯根本睡不着觉,其实这本不是毛病,黑暗中入睡是附合自然规律的。可室友们并不这么想,视汤芙为怪物,弄得她也自卑起来,这就好比在旧社会,人人都吃人,你不吃便瞧你不起。汤芙起初反抗过,可一嘴难敌七舌,螳臂难当大车,几个回合下来讨不到一点便宜。汤芙是忍了,可是她睡觉用的那根筋不肯忍,渐渐地神经衰弱下来,脾气也越来越差。还有一件事令汤芙闹心,自从白彦与白冰峰并轨后,白彦在汤芙身边就好比是一根拔不出的刺,碰着了就痛。汤芙无法与之分屋而卧也就忍了,不料白彦与葛悦微嫌二个人吃饭孤单,硬拉着汤芙与汤容同吃。汤芙于失眠外又患上了厌食症,人一下子就萎糜下来。她忍了一段日子后觉得再这样下去怕不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于是私下里同汤容商量还是二人世界美妙,谁料汤容也是个爱热闹的,反倒怪汤芙小气,不能容人。汤芙认汤容是个知已,未免存了个求全的心,自己的心事虽然不能开口可作为好友焉能不体察一二,慢慢地对汤容冷了心肠,找借口一个人吃;汤容平日里也认汤芙是个知已,见她无缘无故的疏远了自己,心里存了口气,行动上好抢白汤芙。这二人的关系如同美伊的对立,在冲突中升级。爆发起缘于一支笔。那日汤芙独自在寝室里写小说,她写文章有个毛病,在未完成之前不喜给他人看,所谓良工不示人以朴。门突地开了,汤容走了进来,汤芙下意识地用手挡着文章,这动作被汤容看在眼里,不平在心上。什么事都瞒着,这样做朋友可有什么意思!因存着这个心思,言语上难免露出来:“你有笔没?借我一支。”汤芙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奇怪借东西还这么气哼哼的,瞧着笔一时到愣住了。谁知汤容又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小气不肯借,遂雷鸣般地吼道:“我是借你的,一会就还!”汤芙万没想到汤容会如此贬低她,气得手脚冰凉,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直直地递过笔去。汤容接过笔走出屋,“砰”地关上了门。汤芙怔了一会,觉得自己做人真失败,没有男人搭理也就罢了,怎么同类也觉得自己不顺眼。她不禁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女孩,待自己如同亲姐妹,终是搞得不欢而散。究其原因倒是因为她太受欢迎了,所以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狠着心与她断了交。汤芙整理了一下思路,铺开纸提笔写下了二个字“绝交”。绝 交“又开学了。”倩云轻喟着。她一定不希望开学,从她紧颦着的细长的双眉中,从她覃思着的抑郁的眼神中,甚至单凭着悒悒伶俜的语调都可以窥得出来。半晌她的嘴唇又轻吐出两个字,“也好”。一般的哀矜,一般的落魄,语调中却多了一份洽澹。是什么使她觉得“开学了”也好?是偶尔划过耳畔的风么?是脚下早开的小花么?是……?学生的喧闹把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校园炒得火热。她站在角下,跂望着,眼睫不安地抖动着,印落在地下的身影遮住了一簇早开的花。一双手遮住了她的双眼,瞬间手挪开了,一连串的音节噼哩啪啦地向她炸开:“就知道你会在这儿,沉默女神,你该恭喜我!”“什么?”她嗫嚅着,深愧于自己的痴騃。“我当选啦!噢,萧莉是班副。”俏丽的女孩闪着一双火烫的眸子,把它比作“如珠走盘,如星丽天”该不过分吧?“瞧,她在那!”“嗨!真早。”萧莉大方地应酬着,打着称职的官腔,嘴角挂着一个揶揄的笑。“再早也没你早,今天的板报是你出的吧?被你抢了先。”倩云谔谔地听着,令她惊奇的是何谣的嘴角也挂着一抹笑,一般地荧惑。“知道么,宋老头被撤下去啦,五班考坏了,就联合上书直闹到校长室,宋老头自觉无光就退了下去。”“早该退了,‘已陈刍狗’还想兴风作浪?”“可是,换上的人更糟!”“天啊!不是‘樱桃小口’吧,她的‘屠龙之技’传给谁呀!”……她愔愔地立着。天有些暗了,像病人的脸。一半段古诗钻进她的舌尖“诸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下句是……“倩云,你先等一下,我们去教务处看看。”“噢”她还没缓过神来,她们已经走了。留下的是一双俏拔和谐的身影,像艺术家手下的极品。“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她想起来了。又是课间。“何谣,去走走么?”萧莉窜到何瑶的桌旁,脸上挂着一朵笑开的莲花。“好哇,倩去,”她回过头来,一双俏眼一眨一眨的像天上的丽星,“你去么?”“不。”她脱口而出。她的笔悬在半空。“她真怪,难为你和她处得来。”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