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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我都不嫌你是人 > 第一章 结怨

第一章 结怨

焰缡看着画中那个肥胖的垂着眼的人,心想我才不要变得这么胖,而且身世也很乱,便对梅姬说:“再看一下别的。”

这一张是一只清瘦的人,穿了镶白羽边的大红斗篷,抱了一只琵琶站在雪地里。

“这是汉代的昭君。因为得罪画师,她深居宫中多年而不为元帝所知。后来匈奴单于求婚于当朝公主,元帝乃选后宫中人替公主出嫁。昭君自请远嫁,元帝见过昭君后深感后悔……”

焰缡歪头看着这只不幸的女人。

“好吧,”梅姬看她面无表情,又打开了一幅,“这是貂婵……”

“咦?”焰缡打断她,“是貂变的吗?”

“什么貂?”梅姬笑弯了腰,“地上跑的,就数你们道行深,我就不知道还有谁能修成|人形的!貂也只好修行成菩萨的坐骑罢了!”

待止住了笑,她又继续说道:“她是歌女。她的主人为了灭掉当时的权臣董卓,利用她设计了‘美人计’:先将她许配给董卓的义子、年少英俊的吕布,后又赠送给董卓,导致父子两人关系不睦,最后吕布杀掉了董卓……”

焰缡皱紧了眉头,这只人怎么这样不贞节?要不就是个傻瓜,这样被人耍?

梅姬悠悠地叹了口气,估计她的好­性­子也差不多用尽了。她又打开一幅画,说:“这是越国美女西施。越国深受吴国欺压,西施的情郎范蠡为救国家于危亡,献策将西施献给吴王。吴王从此沉迷美­色­,朝政日益腐败……越国最后战胜了吴国。”

“后来呢?”焰缡问。

“据说范蠡和西施归隐山林,每日泛舟西湖,过着宁静安逸的生活。”梅姬以为她终于有了看中的人,语气中透出一种愉快。

“多奇怪!”焰缡忿忿不平地说,“那只男人倒把自己爱的人送给别人!”

“那是为了拯救国家嘛!牺牲一个人可以换的黎民众生的安宁,是……合算的。”梅姬说,最后一个词她似乎很费力才想到的。

“对他自己很不合算,对那只女人也是。”焰缡心想,“所以,那只男人肯定不是真心喜欢她,否则怎么舍得让她去呢?当我跟同伴一起生活时,如果遇到强大的袭击,也会有同伴不顾自己冲锋陷阵;可是,这跟她还不是一回事吧?”不过,看着梅姬这样热心,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望着那幅画,没好意思说什么。

梅姬也没有说话,可能觉得人间的事说了她也不会明白,所以不如不说了。

“那个王对她好吗?”焰缡又问。

“据说万千宠爱在一身。”梅姬犹豫了一下说。

焰缡心想,多奇怪,他对她好,她为什么还要帮人打败他?

“那个王为人残暴,对自己的臣民杀戮不断,对西施国家的人就更不要说了……”梅姬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是……”焰缡迷惑地看着她,“可是,他爱她啊……”

梅姬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陪她浪费时间了,就问:“你看中哪一个了?挑一个吧!”

焰缡一跳跳下椅子,说:“都不好。”

梅姬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尾巴,说:“你也太骄傲了!这是人间公认的‘四大美女’,都不入您老人家的法眼吗?”

几千年下来,经历了多少人,怎么就她们四个最美吗?焰缡很迷惑。“她们不过因为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才被记住的。”她不屑地说,“走吧,以后再说吧。”

梅姬失望地把画收好。不过,焰缡一转身看到了墙上的那幅梅姬的画像,忙问:“等一等,我喜欢这样的。你有吗?”

梅姬看了看画,然后打开书桌上的几幅画,说:“这都是普通画师画的,人也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平凡地出生,长大,出嫁,老了,死去……相貌不是很美,又没有多少才华,死了人们连她们的名字也记不住。还有,命运坎坷一些的,还被无故地欺侮、拐卖,甚至落入风尘或者含冤屈死;即使作了良家­妇­的,也难保遇到什么样的男人和人家,也有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她说着说着,不禁语气低沉起来。

焰缡忙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罗裙,每次说起人间的悲惨事,她都会跟着忧伤。被焰缡挠得痒起来,梅姬勉强笑了笑,慢慢平静下来,打开了那些画。

画中的人物没有华服,不过面目并不比刚才的差。焰缡看着那些画说:“我不过是要变一个人,在人群中不会被认出来的一个人,这些也足够了。”

天­色­将暮。梅姬要开始梳妆打扮了。焰缡便挟了画卷告辞出来。

天空­阴­沉了一天,此时却露出开晴的意思,西边的天际殷红一片,一片大大的云彩遮住了夕阳,然而云彩中间却漏出一柱粗粗的阳光,将那里映得金黄金黄的。

焰缡扭头看了看老柳树,他也看着她,笑得皱纹都堆到了一起。他是个很慈祥的老头子。焰缡跑出去十几步远又巅儿巅儿地跑了回去,撒欢儿围着他转了两圈儿。他笑得弯了腰,用他万千的枝条轻轻拍打着她,她也咕咕地笑了……

梅姬打扮停当,向西山飞去。她时常要这样外出一次。

一轮明月远远地挂在深蓝的夜空中,月光如水般倾泻到山林里。树林远望去模糊成一团黑­色­,但是近看却辨识得出深一丛浅一丛的绿­色­的叶子。梅姬站在山腰一棵老树的树枝上,一只胳膊轻轻扶住树­干­,一只手在眼上搭起凉棚,扫视着四周。那身艳粉­色­的低抹胸和桃白­色­的薄纱裙,在月光下显得影影绰绰。

宝光寺里有一点昏黄的灯光跳动着。梅姬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飞身向那灯光而去。

寺门口的石阶已支离破碎,“宝光寺”几个字在累累的藤蔓中隐约可见,寺院里面也是野草丛生。“还挺大胆的。”梅姬一手提着摇曳的灯笼,一手分开草丛慢慢走着,不觉莞尔。

那灯光在正殿一侧的斋室,矮矮的几间房子,想是当年和尚的住处。

梅姬走到跟前,轻轻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里面沉寂了半晌,只见一个擎了烛台的人影子映到了窗户上,一个声音问:“什么人?”

梅姬颤声说:“公子,快开门!救救我这个可怜人!”

门立刻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举着烛台站在面前。还不曾看清楚,梅姬已经风一样卷进屋子,惊恐地指着门说:“快关上门!快关上门!”

书生忙关上门,用手护着烛光慢慢恢复明亮,然后举着烛台仔细看着梅姬。梅姬放下灯笼,坐在椅子上,用衣袖遮住脸,单露了眼睛在外面,看着那书生说:“公子,你为何这样看我?”

书生脸红了一下,却仍盯着她,说:“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你一个单身女子,出来­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梅姬已经低声哭泣起来:“公子不知小女子身世苦楚……”她说,她本生在富贵家,只因生母早亡,她自小受尽后母虐待。去年父亲也过世了,后母和她的子女将家里的财物悉数霸占,还将她卖与风月场。她坚决不肯受辱,找了个机会逃出城来,白天躲藏在山林中,晚上躲到这附近的庙里过夜……都是套话儿,她说了不知有多少遍了,因此熟稔。

“真是欺人太甚!”书生果然义愤填膺,将烛台重重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他的眼睛不禁又落在她的身上,不过这次不是警惕和审视的目光,那眼神中是无限同情,继而又有了一种更温柔的光。书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腾地红了,忙低下头去。梅姬在心里笑了。——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他起身道:“姑娘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梅姬听了,妩媚地一笑。他抱起一条毯子和几本书,要出门去。梅姬忙拉住他,道:“公子,你这是……”他轻轻拂开她的手,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小姐名声不利。我到佛堂去睡吧。”梅姬忙道:“这如何使的?这里荒废日久,公子小心弄得一身尘污。再说,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害怕……”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你身体这么柔弱,不知道行不行?我看你还是在这里比较好。”“公子不必担心我。”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随你吧,你不要勉强自己就好。”梅姬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假正经。”她心想。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她会那样度过。

那支箭果然与­射­伤自己腿的那支一模一样,金­色­的箭头,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元”字。焰缡不由怒火中烧。这只人大概是她天生的死敌了——一个月内他连续两次要害她!此仇不报枉为妖!她暗暗发誓。

然后,她开始冥思苦想仇人的样子。“真是糊涂!怎么仇人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呢!”她不住埋怨自己。

细想起来,那天晚上中箭都是因为喝醉了酒。当日是梅姬­干­妈聂婆婆的寿诞,梅姬邀请了一帮狐朋狗友去吃寿宴。焰缡和皊印也在邀请之列。

焰缡本来是不善酒的,那天却喝了一坛多——说是喝,其实一半是自己喝,一半是被灌的。

喝酒时他们照例是要斗法的。

梅姬开的头,她一挥手在空中变出一棵太阳树,上上下下挂着十个太阳,梅姬的洞府立刻变得昼光耀目。大家一致叫好。青山老树公忙一转身变成一个年轻后生,挽弓­射­下一个太阳。“您老这把年纪了还变后羿呢?”皊印大笑着起身,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美貌的女子,风情万种地看着那“后羿”。大家顿时笑翻了,指着他们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老树公笑着恢复原形,坐到桌边继续喝酒。皊印变的嫦娥索­性­在席间歌舞起来,挑逗一下这个,胳肢一下那个,大家乐不可支。焰缡酒至微醺,恰逢“嫦娥”舞到她身边,她便一把抓住“嫦娥”的衣袖。大家一时都笑望着她,有好事者大声喊:“焰缡,变吴刚!变吴刚!”焰缡顿时有些后悔,因为她还不怎么会变人呢。犹豫之间,起哄声更大了,她百般无奈,只得变化。众人都起身观看,却见她变了一直小白兔蹲在地上,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梅姬笑道:“焰缡好妹妹,你是特意为了给聂婆婆她老人家逗乐子是不是?”

“嫦娥”抱起“兔子”,轻轻抚摸了两下,笑道:“虽说她的变化新奇,不过说起来也有她的道理——那嫦娥长年独守广寒宫,幸亏有玉兔聊以派遣心情,要是没了它,她郁郁而终也说不定。”

梅姬看了“嫦娥”一眼,道:“亏你说得圆满!好了,玉兔,你果真能辖制得了嫦娥哦,嫦娥自己都说了。来来来,快变回来,吃我这一杯酒才饶你!”

“嫦娥”微微红了脸,忙恢复原形,焰缡也跟着恢复了原形……

要走的时候,皊印再三嘱咐她化成一溜烟回去,以免路长出意外。岂知焰缡醉得昏天黑地,头大如瓮腿软如棉,哪里还会变化?

泥醉者无畏。她就这样摇摇晃晃行走在人境。突然,她感到腿上一阵剧痛,她的上下眼皮几经纠葛厮打才终于分开,她的眼睛这才看到自己腿上中了箭,鲜血正顺着伤口不断滴下来;再往周围一看,朦胧中似乎有几点火光向自己奔来,她还听到了人的叫声和杂乱的马蹄声。

火光与声音都在一步步靠近自己,她知道自己落入人的围猎之中了。于是,她挣扎着要恢复成那个法力深厚的焰缡。但深重的醉意却好像一条绵软却沉重的被子裹住了她,任她怎样努力都扑通不出撕扯不破。最后,她­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后来的记忆时断时续,很多还是皊印后来跟她说的。照例,那个家伙的话,她不会完全当成事实来听信的。

按照皊印的说法,她是被人捆绑起来,担在一根竹竿上被带走的。焰缡想他大概搞错了人跟他们的大小关系——老虎是用抬的,狐狸何需劳动棍­棒­?

后来她记得自己醒过来一次,好像在一间屋子里,周围都是人。耳朵里面全是人的叫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碰到两只圆骨碌大张着的人的眼睛,她不禁浑身剧烈抖了一下,那只人也尖叫着跑开了。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楚,刚才是一只小人。他慌忙跑进一只女人的怀里,女人便指着她这边叫嚷起来。

她还记得一只男人和一只女人站到她身边。她那时无力地躺在地上,头耷拉在前腿上。在微微张开的眼睛里,她看到男人的白­色­长袍和女人银­色­的绸缎斗篷,但是他们的模样她却没有看清。“把她的皮剥下来,做一条狐皮披肩吧,大哥哥?”女人笑着说,“给我们未来的大嫂嫂。”

焰缡感到那只男人伸手抚摸了一下她,向那女人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她就被一只人拎着尾巴带到了外面。

后来的事情她记得更加混乱。据皊印后来说,那些人后来把她拎到了门外,绑在一根竖立的木桩上,准备活剥了她的皮。“听人说,皮剥下来之后还要用药啊什么的泡一下才能做衣服,那样才好看还不会生虫子,而且很柔软。” 皊印说。而焰缡记得自己好像曾被关进一个只开了一个小圆洞的木箱子里,放在……好像是厨房里吧,她记得那里好像有几只­鸡­——对他们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皊印的话还是给了她莫大的刺激,听他说到“活剥皮”的时候她牙根都酸了,她的第一句“我要报仇”就冲口而出了。

后来,皊印来救她的时候,她还在昏昏欲睡。“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人了?”她后来问过他——在他们口中,“遇到人”大概相当于人说“遇到狼”或者“遇到鬼”差不多。皊印煞有介事地说,他当时觉得心里很不安,就知道她肯定出事了。她刚要感动,他又说:“所以,我们真是一对:一个出事,另外一个会感觉得到。”她于是立刻收起感动,心想,差点又被这个鬼东西骗了。

对一只有着千年修行、没有醉酒的狐仙而言,要救一只狐狸逃脱人的关押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皊印轻轻呵了一口气,那木箱子就变得七零八散了,他叼着焰缡的脖子,化成风一眨眼便到了她的地宫……

“元……”焰缡狠狠地盯着两支箭上都有的这个字。这个仇人的名字中一定有这个字。那面白斗篷在她眼中飘过,她微笑了一下,就是那只人!那天夜里是,今天在森林里也是。只要到了山下雪城,就不难找到他。“狐皮披肩?这次我要做一件人皮罩衫。”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我要报仇!”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心念仙姆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焰缡的耳边响起。她老人家每次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焰缡犹豫了一下——仙姆的问话每次都会令她对心田里刚刚萌生的仇恨、嫉妒、乖戾等等不良念头重新忖度。但是,她很快坚定下来:“这只人需要被教训一下。我已经决定了。”

“好吧,”仙姆叹了口气说,“不过,记得行恶会损减你的道行,而且都会一笔一笔地记在你的生死薄上。还有,所谓冤家易解不宜结,复仇的要只伤人不伤己是万难的,要给别人心口Сhā一把刀,也难保从此你的心口不滴血。你要切记。”

焰缡点了点头,她总是容易被仙姆说动。“我只给他应得的惩罚就是了。”

仙姆还想再叮嘱什么,焰缡却突然烦躁起来,抱怨说;“仙姆,难为你每日劝诫仙鬼人兽反省自己,可是,老天是不是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太有失公允了?他要是公平地处置了坏人、坏鬼、坏神仙,还有谁要自己亲自去报仇呢?”

仙姆忙道:“不可对天公这么不敬的……”

她的挽救到底迟了一些,一枚小小的雪花雷已倏地袭来,焰缡被狠狠击了一下,浑身麻酥酥的。“专挑软柿子捏。”她眼冒金星,不禁在心里低声地咒骂着老天爷。真奇怪,这个老爷子似乎整日耳目昏聩,唯独她的这句话听得真,她每次抱怨都没逃得了他老人家指使的雷击惩罚。

仙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呀,总是没耐心,大家都这样,偏偏你要多这句嘴。这是第几回了?”一边唠叨着,仙姆走了。

“要先想法子找到那只人。”焰缡晃动着被击麻的身体,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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